一頓酒席,燕雲珮沒品出味道,心裏頭反倒是五味雜陳,起起落落。


    燕雲琪領著她去花園看風景,她也沒心情。


    她隻想離開,快點離開,免得被人看笑話。


    雖然她什麽都沒說,淩長峰也給了她麵子,但她清楚,蕭氏母女三人已經看出她處境不堪。


    她說她在淩家過得好,婆母妯娌都對她客客氣氣,這話一眼就被人看穿,別人隻是不點破而已。


    真要過得好,氣色能這麽難看?


    臉色會如此蒼白?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瘦了兩圈?


    穿著綾羅綢緞,戴著名貴首飾,也掩蓋不了臉色憔悴。


    年輕夫妻,成親一年,肚子沒動靜……


    零零種種,總歸她話裏太多漏洞。


    或許在別人眼裏,她所說的話,全都是打腫臉充胖子。


    繼續在縣主府逗留,她怕自己會瘋掉。


    她也是要臉的人。


    再苦再累,她自己扛著。


    唯獨不能叫人看笑話。


    尤其是被蕭氏母女看笑話。


    於是她主動提出告辭。


    燕雲琪卻說道:“大哥他們還在喝酒,一時半會結束不了。雲珮姐姐別著急,這園中景色還不錯,不妨再逛逛。”


    燕雲珮一臉為難,輕撫額頭,“今兒日頭比較大,我這人受不得熱。爺們喝酒,就讓他們喝去。我先回去,改明兒再來做客。”


    燕雲琪看著她,比旁人穿的厚實些,這還叫受不得熱?


    她笑了笑,也不勉強,“既然雲珮姐姐執意要走,那我送你出府。母親那裏,你不用擔心,我會轉告。你放心,母親不會怪罪。”


    燕雲珮急著離開,顧不得禮數。她道了一聲謝,急匆匆往二門走。


    燕雲琪送她上馬車,還叮囑她以後有空常來。


    燕雲珮敷衍著,催促車夫趕緊走。


    直到馬車出了縣主府,她才如釋重負。


    “可惡!”


    剛從被人揭穿真相的壓力中解脫出來,燕雲珮又本性暴露,一個勁抱怨。


    “真是欺人太甚!我好歹也是淩家少奶奶,她不過是名義上的母親,憑什麽一再敲打我,譏諷我。還有燕雲琪,話裏話外,看不起人。嫁給二皇子很了不起嗎?”


    丫鬟春杏說了句實話,“的確了不起!”


    “你說什麽?”燕雲珮眼一瞪,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丫鬟春杏連忙請罪,“少奶奶息怒!這次進京,就是為了恭賀兩位皇子大婚。少奶奶有再多的怨氣,千萬要忍著。否則公子會怪罪的。”


    “知道!就你聰明。”燕雲珮嘟囔道,“我叫你請的大夫,你請好了嗎?”


    春杏連連點頭,“奴婢已經打聽過,有位婦科聖手,就在城中坐診。少奶奶是要將人請到府中看診,還是直接去藥房?”


    燕雲珮看著外麵,時辰還早,淩長峰還在縣主府喝酒,這是難得的好機會。


    她說道:“直接去藥房。”


    ……


    直到天黑,淩長峰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府中。


    燕雲珮不打招呼,提前離席回府,他很不高興。


    剛一進門,就踢翻了一條杌凳,將丫鬟嚇得夠嗆。


    燕雲珮吩咐丫鬟,“打盆熱水。”


    丫鬟如蒙大赦,急匆匆退下。


    “夫君……”


    “嗝……”淩長峰打了個酒嗝,酒氣衝鼻,十分惡臭。


    燕雲珮忍著嫌棄,上前替他收拾。


    淩長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誰讓你提前告辭回府?連聲招呼也不打,你眼裏還有我嗎?”


    燕雲珮委屈道:“我身體不適,才會提前回來。還請夫君見諒。”


    淩長峰冷哼一聲,“你就是不給我麵子。我娶你何用?睡不能睡,生不能生,連娘家堂姐妹的關係也弄不好,廢物!”


    燕雲珮瞬間眼淚汪汪,委屈得不行。


    她小聲說道:“很快我身體就能養好!”


    淩長峰嗬嗬冷笑,一臉嫌棄,“養好了,本公子也不稀罕。滾一邊去!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敢自作主張,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完,他要搖搖晃晃離開。


    丫鬟打來熱水,沒見到淩長峰,有點懵,“少奶奶,熱水還需要嗎?”


    哐!


    燕雲珮直接打翻了水盆。


    熱水滾地,丫鬟一身濕透,想哭又不敢哭。


    “滾出去,全都給我滾出去。”燕雲珮厲聲怒吼,所有下人退避三舍。


    ……


    星空璀璨,燕雲歌坐在房頂看風景。


    丫鬟阿北爬樓梯上了房頂。


    “姑娘怎麽這麽喜歡房頂?讓縣主娘娘知道,又該念叨姑娘。”


    燕雲歌聞言,笑了起來。


    隻要阿北不說,母親那裏就不會知道。


    阿北卻說道:“就算奴婢一個字都不說,縣主娘娘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在這府裏,任何事情都別想瞞著縣主娘娘。”


    囉嗦!


    燕雲歌嫌棄她。


    阿北一臉心塞,“姑娘先別急著嫌棄奴婢,城中有人跟風開了好幾家相似的雜碎湯鋪子,價錢我們便宜,搶了我們不少生意。燕木大掌櫃讓奴婢問姑娘,要怎麽處置?”


    看見一門生意賺錢,有人爭相跟風,太正常了。


    畢竟這年頭賺錢不容易。


    雜碎湯屬於飲食行業裏麵的新品種,生意又不錯,吸引一批人跟風做這個生意,不奇怪。


    燕雲歌比劃雙手,‘有沒有打聽清楚,跟風做雜碎湯生意的都是些什麽人?’


    “打聽清楚了,都是城裏的潑皮地頭蛇,眼紅我們生意好。”


    燕雲歌比劃問道:‘這些潑皮地頭蛇,可有背景?’


    ‘有的!同北軍田校尉有牽扯。那位田校尉,據燕木大掌櫃說,早些年就已經投靠了陶家。”


    這麽說,一群搶生意的潑皮地頭蛇,背景能通到陶家?


    真是不得了!


    有這麽牛叉的背景,做什麽雜碎湯生意啊!


    貨運碼頭,城中租賃,油鹽醬醋,等等行業,隨便壟斷一行,也是吃喝不愁。


    區區雜碎湯,也能看上眼,這屆潑皮地頭蛇混得不行啊!


    太爛!


    賺錢思路太爛,眼光也很爛。


    燕雲歌著實看不上眼。


    除了田校尉還有點價值外。


    她比劃著問道:‘他們的雜碎湯味道如何?’


    “味道不好,給狗吃狗都嫌臭。”阿北一臉嫌棄。


    燕雲歌笑了起來,‘不好吃,還能搶走我們的生意?’


    “他們賣一文錢一碗,好多人圖個熱湯油水,為了一文錢的差價,情願舍了我們的雜碎湯。一群沒眼光的人,活該吃那臭烘烘的雜碎湯。’


    燕雲歌心中了然。


    沒有她的獨家香辛料配方,以這個時代的烹飪水平,很難將雜碎處理好。


    好吃,別指望。


    能壓住腥臭味,就謝天謝地。


    聽阿北這話,潑皮地頭蛇的雜碎湯根本壓不住味道。


    竟然也有人花錢去吃?


    可見,偌大的京城,窮人著實太多。


    京城都如此,其他地方,隻怕更不堪。


    立國一百多年的大魏朝,不行啊!


    連京城小市民都這麽窮,那些承擔著沉重賦稅的鄉農,又得窮成什麽樣?


    別說人禍,來點天災,就能將堂堂大魏朝打回一窮二百的原型。


    屆時,再來點人禍,大魏朝能不能保得住,真的很難說。


    燕雲歌比劃雙手問道:‘燕木大掌櫃有沒有算過對方的成本?一文錢一碗,有得賺嗎?’


    阿北悄聲說道:“燕木大掌櫃讓奴婢告訴姑娘,正常情況下,一文錢一碗多少有一點利潤。但是那群潑皮地頭蛇怎麽可能看得上那點蠅頭小利。想要賺高額利潤,就得心黑手狠,用瘟豬病羊的下水做雜碎湯。燕木大掌櫃已經派人去查他們,肯定能查到他們的進貨渠道。隻是查到後,該怎麽做,請姑娘示下。”


    ‘還能怎麽做,當然是砸了他們的店,揭穿他們的進貨渠道,讓世人都知道他們是一群無利不起早的奸商。’


    燕雲歌的態度很堅決。


    對方采取不正當手段競爭,無需廢話,砸了就是。


    如果對方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不耍奸猾手段,跟風做雜碎湯生意無所謂。


    如果對方有困難,她還可以出錢收購股份,大家合夥。


    生意嘛,路人甲能做,路人乙當然也能做。


    從一開始,燕雲歌就沒打算吃獨食。


    隻要確保自己的行業龍頭地位就行。


    有人耍手段,耍到她的生意頭上,那就別怪她下死手,直接從根子上鏟除對方。


    丫鬟阿北有些擔心,“田校尉那邊,是不是想辦法打個招呼。萬一鬧起來,奴婢擔心對姑娘不利。”


    怕什麽?


    燕雲歌瞥了眼阿北。


    跟在她身邊做事,有什麽可怕的。


    阿北忙解釋道:“奴婢不是怕,奴婢是擔心影響咱們南北雜碎湯的名聲,影響生意。田校尉畢竟是北軍校尉,又投靠了陶家,總得給對方兩分臉麵。”


    燕雲歌笑了起來,比劃道:‘砸了攤子,再給臉麵也不遲。就照我吩咐的去做,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阿北嘴角抽抽。


    砸了對方的生意,再給臉麵,比起直接打臉更狠三分。


    姑娘是生怕那位田校尉不出手嗎?


    難不成姑娘醉翁之意不在生意,而在陶家?


    不能吧!


    姑娘沒道理和陶家過不去。


    她小心翼翼問道:“萬一驚動陶家,怎麽辦?”


    燕雲歌白了她一眼,雙手比劃,‘陶家能為這點小事出頭,也就不是陶家。芝麻綠豆大點事,不至於驚動陶家。你告訴燕木,放心大膽去幹,出了事有我兜著。”


    言下之意,怕個屁!


    阿北領命。


    她又問道:“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經安排人盯著淩家。今兒燕雲珮告辭離去後,沒有直接回淩家位於京城的府邸,而是換了身衣服,偷偷去藥房看診。奴婢估計,她帶下不止的毛病還沒好。在淩家的時候,也沒得到好醫好藥調養。”


    燕雲歌了然一笑,比劃道:‘看來淩家規矩森嚴,燕雲珮在淩家處境不妙,連大夫都不敢請,更不敢讓淩家人知道她身患婦科病。’


    “姑娘猜測得沒錯,燕雲珮在淩家的處境的確不太好。淩長峰對她,也不怎麽樣,夫妻二人見麵總是爭吵。”


    燕雲歌對阿北豎起大拇指。


    阿北打聽消息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厲害。


    阿北還不好意思,羞澀一笑,“燕雲珮身邊的小丫鬟,日子都很煎熬。奴婢給了她們一人一個二等封賞,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說了出來。隻可惜她們不能近身伺候燕雲珮,很多事情也不清楚。”


    燕雲歌笑了笑。


    有這些消息足夠了,足夠推測出燕雲珮在淩家的日子是如何煎熬。


    活該!


    看到討厭的人過得不好,燕雲歌真高興。


    她吩咐阿北,‘燕雲珮暫時放一邊,死死盯緊淩長峰。’


    燕雲珮已經得到教訓。


    但是淩長峰還沒有。


    她得尋個機會,讓淩長峰吃足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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