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和盧鐵石在一邊喝著高粱酒,寧婉與衛夫人、洛嫣卻溫了江南的米酒淺斟慢飲,寧婉就道:“東平王府兩日後辦梅花宴,嫂子和嫣兒過去嗎?”她想著衛氏恐怕不會去的,若洛嫣要去,便跟著自己好了。


    衛夫人就道:“便是弟妹不來,我也要遣人告訴你幫我在東平王妃麵前賠個不是,我這身子著實不爭氣,竟不能出門,嫣兒也隻得留在家裏照料我了。”


    寧婉便聽懂了。


    衛夫人年少時家裏遭受大難,她一個弱女子撫養弟弟長大著實不易,身子便沒有將養好,現在有了身孕很吃力,平日裏亦在家裏養胎的。此番回絕雖不算是借口,但其實洛家下人不少,哪裏洛嫣一個年少的女孩在家裏照顧她?洛家隻是不願意與皇族聯姻而已。


    東平郡王的情形她早完完全全地告訴了洛大哥和衛夫人,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不稀奇,洛家吃過太多太多的苦,不願意卷入任何是非裏麵了。


    對此寧婉也不打算相勸,便隻笑道:“真是有點可惜呢,聽人家說東平王府景致特別好,是先帝特別賜給小兒子的,而東平王妃十幾年沒有請過客,大家都翹首盼望。”其實她心裏倒是有些可惜東平郡王和洛嫣的。


    瞧衛夫人的神色並沒有什麽可惜的,洛嫣不知道□□反而笑著說:“寧姐姐,你去了回來講給我聽,我也就跟看到了一樣。”


    寧婉就應了下來,“好,我一定仔細瞧瞧!”


    隔日果然去了東平王妃的賞花宴。


    東平王府離皇城並不遠,盡占一坊之地,這次請的皆是女眷,車駕有如水流般直接進了府裏,早有內侍宮女接了人再換小轎送到內堂,隻這一段路就用了小半個時辰,由此可見東平王府的規模了。及下了轎,就見七間的殿宇氣派非常,更妙的是襯著一樹樹的紅梅。


    是的,如今東平王府整個成了紅梅的海洋,自殿旁扶疏的三五株老梅向後,一直到園子裏都有不少的梅花,這些梅花或自重重雕簷間伸出一枝,或掩映在一座假山後麵,或立於小亭之旁,慢慢地密集起來,最後在園子的最深處成了一片梅林。萬點紅梅在冬雪的輝映下,動人心魄。


    寧婉自在行宮內護衛皇後娘娘之後,便成了皇宮內的常客,早熟悉了宮內富麗華貴的景色,但是她覺得梅花盛開的東平王府比皇宮還要美。


    東平王妃請的客人並不多,於殿內吃罷了茶便帶著大家賞梅,梅林前的聽雪軒裏擺著琴棋筆墨,便有多才多藝的少女們上前撫琴弄蕭,吟詩作畫。寧婉便與夫人太太們坐在燒得暖暖的炕上聽琴賞畫,趁了個空笑著向王妃將衛夫人的話婉轉說了,又道:“真是可惜她們竟無緣來賞這紅梅。”


    東平王妃這樣的人精有什麽聽不明白的,就笑道:“都是緣分,也無需可惜。”她固然很想要洛家女做兒媳婦,畢竟是兒子喜歡的,但也不是非要強求。這麽多年來她一步步走來,特別是敬王謀反冊立太子後,皇上對東平王府的心結越發淺淡了,如今京裏想與王府結親的人家不知多少,這些名門閨秀中自有相當的。


    寧婉是可惜的,隻是她卻不好流露出什麽,隻笑道:“王妃的話十分有理。”聽衛夫人說,洛大哥心意已定,在江南大世家楊家子弟中為洛嫣已經看中了一個青年舉子,據說人物風流、才學極好,明年必中的。兩家也有了默契,隻待春閨後便將喜事辦起來。


    年青女孩們獻過才藝,大家便都個個讚好,寧婉也隨著眾人賞了些小首飾,一時說起閑話,便隨口道:“我們在遼東時,這樣的天氣便要烤肉的。”


    不想一位小姐就笑著反駁道:“如此的梅林前麵烤肉,腥膻之氣未免有些煞風景了。”


    寧婉就笑著瞧了過去,見這女孩雖穿著紅衣,但樣式老氣,又因這滿園子的紅梅而失了色,而她本就比別的女孩大上兩三歲,相貌也平常,如今一臉正氣更覺得有些好笑,仿佛剛剛說過姓嚴的,應該就是那個嚴禦史家的孫女吧。這一次東平王妃開賞花會,請的女孩子都是京裏裏二三等人家,她們父兄的官職多半在四五品左右,嚴禦史也正好在其中。


    寧婉倒也無心與一個小女孩子爭風,由著嚴小姐駁了自己,隻笑吟吟地吃茶。


    嚴小姐正是嚴禦史的嫡長孫女,嚴家幾年前自蜀中調到京城,便將她的親事耽誤了。這一次得到東平王府的帖子很是開心,事先想了許久,此時便以為自己的端正嚴謹定會引起東平王妃的讚賞,說過便將目光投向東平王妃,等待著王妃的嘉許。


    可是她大錯特錯了,東平王妃要選的是兒媳婦,未來的東平郡王妃,將來要擔起東平王府,度過不知多少難關的聰明女子,斷不能是好與人為惡結怨的蠢人。原本東平王妃也沒中意她,此時更是將她徹底排除掉了,眼下就似什麽也沒聽到一般地笑答:“原來盧夫人也喜歡烤肉?我原是最愛的,這聽雪軒裏現成的就有一套火爐鐵釺子什麽的,今年的第一場雪時我和郡王便在這裏烤過一次肉呢。”說著便吩咐,“將家夥拿出來,再讓廚房送些鹿脯,我們一麵賞梅一麵吃肉。”


    又有好幾位夫人笑道:“烤肉、賞梅,王妃和盧夫人果然風雅。”


    “我們家也愛吃,家裏亦常弄這些,有一次還在園子裏烤了全羊呢。”


    還有人道:“吃烤肉必要有酒的,我就厚顏再請王妃再賜些燒酒,浸得熱熱的,我們一人喝一杯!”


    其實寧婉真沒想在梅林前大啖烤肉,她不過見了這雪動了些思鄉之情隨意說的而已。但是,如今的她早已經不再是第一次參加兵部員外郎家酒宴時還被一些人排斥的盧夫人了,如今除外嚴小姐這樣極少的例外,大家都竭力捧著她的。不管她說什麽,總有許多人讚成得不成,有時她甚至會想,如果自己說太陽從西升起,肯定也會有人說不錯的!


    這些人捧起自己來,不必說根本不會將嚴小姐放在眼裏,就是東平王妃也要遜色幾分,畢竟一個閑散王府,論權勢根本比不了錦衣衛衙門。


    寧婉便帶了歉意地看向東平王妃,東平王妃倒不在意,一會兒將一串用鐵釺子串起來的烤鹿肉送到她麵前,“盧夫人,你嚐嚐,比起遼東的烤肉味道怎麽樣?”


    寧婉卻不會不給東平王妃麵子,“王府的烤肉自然是極好的,”吃了一串肉讚道:“與遼東的比各有風味,都好吃極了!”


    東平王府的賞花宴過去後,並沒有立即傳出東平王妃選中了哪家小姐的消息,反倒是宮裏的一位美人產下一位皇子成了京城裏官宦人家背地裏議論最多的話題。皇上已經年近六旬,近十來年宮裏便沒有皇子皇女出生過,而太子更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如今,皇家玉碟上又添了一位恭王,而且皇上還將那位名不見經傳的陳美人封為麗妃,又在一日內賜了陳美人父兄三人官職。


    這就讓許多人不得不多想了。


    大家都知道,皇上並不喜歡端王,不過是無可奈何之下立了端王為太子,現在陳麗妃生下一個兒子,那麽將來會是怎麽樣?


    寧婉背地裏便也鐵石說:“小皇子要比端王要小三十幾歲,能不能養大還不好說呢,難不成還要爭皇位?倒是皇後娘娘穩如泰山,每日一樣打牌。”


    “誰當皇上都要尊皇後娘娘為太後的,所以皇後娘娘十分淡定,”不過鐵石也瞧不上那些官員們,“我每天在禦座西側伴駕,見幾位大臣卻急得不成,隻怕皇上太過於寵愛恭王,也覺得實在可笑。”


    寧婉就悄聲問:“太子真有點傻嗎?”


    “傻倒不至於,不過他的確不是個聰明人,書讀得不大好,言辭也不夠文雅,特別到了皇上麵前,一害怕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冊立太子可不是兒戲。”


    鐵石就一拍她的頭,“這些事都與我們無關。”


    寧婉自然也知道,“如今在京城裏時常聽這些話,免不了就會議論幾句。”


    “不過皇上添了小皇子之後,每日去後宮的時間長了,我倒閑了下來。”鐵石就說:“今日我去了鎮撫司,看到裏麵的刑具著實不像話,一把火都燒了。”


    吳糧商就是在鎮撫司裏受了刑落下了殘疾,但他還是幸運的,聽說死在鎮撫司的人並不少,而且大半是公子王孫、高官巨富,因此京裏京外就沒有人不怕錦衣衛。寧婉也說:“雖然錦衣衛的偵緝之責,但濫用酷刑總是不應該。”但她也不免一歎,“正是因為你心腸好、手段不狠,嚴禦史他們才那樣囂張,時不時地找理由罵你。便是我去東平王府,也被嚴家的小姑娘嘲笑了一句呢。”


    先前鐵石每次提到嚴禦史,從來都不放在心裏,無論嚴禦史罵什麽都當聽不見。如今聽了媳婦受了委屈,便立即沉下臉道:“嚴禦史家的小姐竟然敢對你不尊敬?”


    寧婉原是一不小心嘀咕了一句,就趕緊道:“你心胸寬大,我豈是小肚雞腸的人?何況那事早過去了,東平王妃當時便沒給她情麵,她也別想進王府了。”又拉著鐵石笑著轉了話題,“我們遼東臘月裏家家都做豆包,京城就不一樣了,從宮裏到外麵都蒸肉丁饅頭,今天我也試了試,你來嚐嚐怎麽樣。”


    鐵石就微微一笑,“近來宮裏廚房果然常做,不知你做的是不是一樣的?”


    一時肉丁饅頭端了上來,個個有海碗一般大,要用雙手捧著吃,一口咬開就吃到了餡:肉和蔥都切成丁用醬炒香包進饅頭裏再蒸熟,滿口都是醇厚濃鬱的香味兒,鐵石就說:“比宮裏的好吃!”


    用過飯寧婉也就當事情過去了,不想第二天鐵石自衙門裏回來時拿了一個小匣遞給她,“讓人給嚴家小姐送去,保證下次嚴小姐見了你比老鼠見了貓還怕呢。”


    小小的木匣子質地尋常,上麵描的花也不出色,並不起眼,打開一看,裏麵竟是半隻雙股釵,這釵也隻是普旁通通的鎏金銀釵,顯然是平日裏常用的,微微有些舊了。寧婉便知道一定是有原故的,拿起細細看過,釵是硬生生折斷的,斷口已經有些舊了,釵頭後麵有一個小小的“春”字,想了想問:“這是嚴小姐的釵子?她閨名裏有個‘春’字?”


    “不錯,另一股釵在蜀中,她的一個表兄手中。”


    寧婉“呀!”了一聲,“你怎麽能知道?”


    “你別忘記了錦衣衛還有偵絹的職責,專有十個千戶負責探聽京城內外各種隱秘,每天報到我麵前的消息多得我聽不過來。”


    “可是誰知你們竟連禦史家小姐的舊□□都能信手拈來!”寧婉歎了一聲,“那些一二品高官的家事你們豈不個個了如指掌?”


    “首輔昨晚在哪個小妾的屋裏睡的,睡前說了些什麽我都知道。”


    寧婉又是一聲驚叫,“那我們?”


    “放心吧,沒有敢人探聽我們的事,”鐵石就笑道:“其實嚴家也夠不上錦衣衛關注,隻是他上折子罵我後便有人特別去查了。除了這一件,還有別的,其實他並不是外麵看起來那樣清廉高尚。”


    所有人都禁不住錦衣衛這樣細查的吧?就是自己,也常會與鐵石私下裏說些不應該說的話呢。寧婉就將那匣子重新遞了回去,“算了,嚴小姐現在也沒多大,她在蜀中時應該還不大懂事,一時與表哥有了情誼也沒什麽,想嚴禦史這樣的人家平日裏管得一定很嚴,表哥表妹的也不會真有什麽首尾,我們犯不著為了一句話就將她一輩子毀了。”


    可寧婉的心裏與過去又不一樣了,明明拿著對手的致命把柄,再看對手還傻傻地想為難自己,還真是好笑呢!


    畢竟是女子,寧婉免不了要有好奇之心,晚上睡下便悄悄在被窩裏問:“你把那些秘密告訴我兩樣,我保證不說出去。”


    盧鐵石瞧著她的模樣好笑,本待不說的,終忍不住講了幾件,惹得媳婦嘻嘻地笑了半日,最後歎道:“你如今真是手眼退天的人物了。”


    “什麽手眼通天,過了年我便想重新整頓錦衣衛,將這偵緝探聽的人員裁撤一些,真是白白領著朝廷的俸祿不做正事。我並不想知道這些朝臣們的秘密,更不會拿著這些把柄去為難誰。”


    當然媳婦被欺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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