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鐵石果然已經等在趙家門前,見了寧婉就展開了一個笑臉,又上前扶了她的手,“上車吧!”


    趙家門前停著一輛嶄新的車子,朱紅色的車輪,翠色的車帷十分氣派,而拉車的則是一匹高頭大馬,馬脖上掛著亮閃閃的銅鈴,隻微微一動就清脆地響了起來,神氣極了。


    寧婉就勢坐了上去,就見車內四周圍著翠綠的綢緞,座位上鋪著厚厚的鬃墊,最上放一張雪白蓬鬆的羊皮,坐上去人就軟軟地陷了下去十分舒適,笑問隨即也上了車的鐵石,“這不是雇來的車吧?”


    “當然不是,”盧鐵石就帶著得意地笑容說:“這是我們家新買的馬車!”


    雖然第一眼看到馬車時寧婉就有了猜測,但是她還是不禁吃驚地道:“怎麽能想買就能立即買到這樣好的一輛馬車呢!”


    “我早上送你上車時就想,你平日裏是經常出門的,家裏總要有一輛車子才好。又想著虎台縣裏沒有專門賣馬車的鋪子,就讓人帶了銀子去安平衛買回來的。”


    這還真是鐵石一貫的風格,他想到了什麽就會立即去做。不論是上山打野豬,還是深入大漠斬殺敵酋,或是修繕城牆,他都能在所有人不大相信的情況下將事情做得又好又快,更不用提買一輛馬車了。


    寧婉在車廂內上下細看了一回還是笑道:“能買到這輛馬車,也是我們的運氣。”車子不是便宜的東西,尤其是這輛車無論木頭還是一應配飾都用的上等材料,並非尋常鋪子裏賣的,應該是某個富貴人家定製的,能被他們買到手肯定會有什麽原因。


    盧鐵石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麽這樣聰明?我聽洛大哥說這車是哪一家定的,年前沒有足夠的錢取就留在了鋪子裏,他就多加了些錢買了下來。”


    寧婉就又從這話裏聽出一層意思,“你一定告訴洛大哥買車要買好的,不要怕花錢!”


    果然盧鐵石當時就是這樣說的,見婉兒又喜又嗔地瞧著他,心裏喜歡得不知怎麽好,隻說:“給你買東西我當然要買最好的。”


    這樣的心意寧婉完全明白,再舍不得說這車子太貴了不該買的,隻道:“換一頭騾子吧,虎台縣裏就沒有哪家用馬車的。”


    “還是馬車好,”鐵石就說:“我們才不管別人家用什麽呢!”


    養馬可比養騾子又費錢又不容易,可是寧婉就想到鐵石養了幾十匹好馬的,將到了口邊的話收了回來,“我還這樣年輕就坐如此的好馬車不合適,不如先送到婆婆那邊吧。”


    盧鐵石早聽寧婉說過不願意越過娘,就笑勸她,“這車本就是我們家的,我娘和你一起用,隻是我娘平日不肯出門就放在縣城裏,若是我娘要用車你就讓她。”


    一年到頭,婆婆也未必能用上一兩次車,其實還不是給自己一個人用的?


    鐵石就是待自己好!


    寧婉覺得自己似乎成了被寵著的小孩子,在家裏鋪子裏主事兒的她一向少有這種感覺,現在早沒了端正的模樣,在車裏東摸摸西看看,每一樣都讚,“瞧這裏還有兩個暗格呢,這個我放件衣裳可以在車裏換!這個我想放個八寶攢盒,裏麵裝上點心還有果仁糖,坐車的時候就能吃了!”


    “還有,你說我能不能在車上放一把茶壺?”說著又自己答道:“當然能了,這車廂裏穩得很,隻要裝七八分滿肯定不會灑水的!”


    說說笑笑地到了家裏,其實縣城裏能有多大,馬車還沒放開跑呢。


    寧婉就又笑說:“這馬車跑得就是與騾車不一樣,特別地輕盈。”向鐵石道:“你知道嗎?我還會趕騾車呢!”


    “趕車有什麽意思,等天暖和了我帶你去騎馬!”


    “真的?”寧婉最愛看鐵石騎在馬上的模樣,百看不夠的,現在想到自己也能騎馬,腦子裏立即就出現了一個極美的場景,自己披著大紅的披風與一身玄衣的鐵石在原野上馳騁,那該多好呀!


    因此下了車,不進院子卻去看那馬,“這馬可真高,要是騎上去一定威風極了!”


    趕車的人就從馬上跳下來說:“這匹馬雖然不錯,但隻是替馬,現在年齒已長,又因為性子好才被挑來拉車的,少夫人想要騎馬還是另挑一匹好馬。”


    盧鐵石就笑著指了趕車的人說:“老林也是我過去在多倫的弟兄,打仗時腿腳受了傷,就幫我們養馬了,現在我叫他專門幫你趕車,你要出門就讓白氏到隔壁喊他。”


    既然是鐵石的弟兄,寧婉就多了幾分尊重,“挑什麽好馬,我隻是說著玩的。”又與他說了幾句家常,知道雖然大家稱他叫老林,但還不到三十歲,年少時與鄉裏人鬥狠傷了人被流放到多倫從軍,受傷後領了筆銀子但卻不能回鄉榮養,因馬養得好就被鐵石留下了,現在被選來給少夫人趕馬車知道一輩子有了著落十分高興,躬身再三道:“少夫人有什麽吩咐隻管說,我老林最通馬性,趕車更是小菜一碟!”


    寧婉就笑,“此後你若有什麽事兒,也隻管來找我。”


    進了院門卻問鐵石,“我瞧著老林的傷不很重,現在也是壯年,怎麽就從軍中回來了?”老林的傷也在腿上,坐在馬車上看不出,走路也隻微露些行跡,比起她夢中盧鐵石的腿似乎還要輕些。


    可盧鐵石卻說:“老林的傷平日是不礙的,否則我也不能讓他來幫你趕車,但軍中不比別處,與夷人交鋒,刀槍無眼,就是健全的人也難保不失手,而腿上有傷一定會在上馬、驅馬時有所影響,甚至手上的力道也會打些折扣。在那個時候人命懸於一線,隻差一絲一毫就可能身首兩處,他是不能再上戰場了。”


    寧婉就似被驚雷劈到了一般,呆立在原處。


    原來如此!


    那麽當年腿受過傷留下殘疾的盧鐵石是怎麽在多倫立住足,然後殺敵立功成為大名鼎鼎的鐵血將軍的呢!


    她不覺喃喃地道:“若是你的腿傷沒有好,可怎麽辦呢?”


    鐵石就笑了,“我的腿要是沒有好,就不能從軍了。”又將摔傷過的腿抬了起來給寧婉看,“不用擔心,孫老大夫告訴我,我的傷不太重,救治得又及時,而且我那時年少,骨頭很容易就長好了,一點毛病都沒留下!”


    寧婉看著鐵石輕鬆的笑臉,肯定地說:“即使腿傷沒全好,你也會去從軍的!”


    “可是軍中不要有傷殘的人啊!”


    寧婉卻說:“你非但去了,而且還能一樣立下軍功。”


    盧鐵石並沒有當真,隻笑道:“如果有了殘疾依舊要從軍,想保住命非要付出比旁人十倍百倍的力氣才成吧,想立下軍功會更難!”


    這時白氏早聽了聲音出來了,笑著問:“我早做好了飯菜,現在就擺上?”


    盧鐵石見寧婉若有所思,似沒有聽到白氏的話,就笑著說:“擺上吧。”攜了她的手進了屋子,拉了她上炕,“你想什麽呢,吃飯了。”


    寧婉回過神來,“我不餓,剛在宴上吃多了。”起身給盧鐵石端水洗手,“你不要動,我服侍你。”


    幫著他洗手擦手,又盛了飯給他,自己拿了雙筷子給他布菜,“先喝點雞湯暖暖胃,再吃點白菜。來,吃塊兔肉!”


    平日婉兒待自己也好,但是今天簡直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了,盧鐵石就就笑了,“你今天怎麽了?”


    “我心疼你!”


    “我好好的,有什麽可心疼的?”


    “你就是什麽也不知道!”寧婉嚷著,眼睛都有些紅了,她早知道鐵石付出了無數的辛勞,但是到了現在仍舊不敢想像他吃過苦有多少。


    盧鐵石瞧著她心裏就是一疼,“我不該說戰場上的事。”婉兒固然要強,可她一個女孩子聽了刀槍無眼、身首異處什麽的哪裏會不擔心自己,因此也不肯多問,隻笑著舀了一匙湯喂她,“雖然在宴上吃過了,但到了家還是再吃點,免得半夜裏餓。”


    寧婉趕緊奪過湯匙,“你不許動,所有的事兒都由我來做!”一餐飯將盧鐵石服侍得覺得兩隻手全無用處,隻長一張嘴就行了。


    飯後寧婉又重新擺了寫字用的炕桌,將筆墨紙硯放好,她自成親後才知道盧鐵石有記事的習慣,隻要有空閑便要在晚上將一日或幾日中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近來因估算明年明年修繕城牆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更是要將日間所見一一整理。


    瞧著鐵石提筆寫字,寧婉就在對麵連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他。


    眼下的盧鐵石,與她夢中的那個人十分相像,但細看還是有些許不同的,他臉龐的輪廓沒有那樣堅硬,眉心間沒有那一直蹙在一處的豎紋,眼睛裏露出的光也更柔和一些,過去寧婉總當他還比那時年輕幾歲的緣故,現在卻懂了。


    過去的盧鐵石與現在的盧鐵石既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人,是一個人是因為他還是他並沒有變,不是一個人是因為他的心卻不完全一樣了。


    他當初傷了腿,不知走過了怎樣的心路又重新決定從軍,到了軍中因為傷殘不知多經曆了幾重危險才保住了性命爭得了軍功,而這一路上他所受到的還不隻是艱辛,更應該有無數的嘲諷,那是比艱辛還另人難以承受的。因此那時的他才變成了那樣,冷酷,甚至有些暴虐。


    因此如今時常向她笑的鐵石不再是過去那個從裏到外都冷成一冰塊一樣的將軍了,雖然鐵石也勇敢,也威嚴,也立下了重重的軍功,但是他們還是不同的。


    寧婉就試著問:“你在多倫,那裏的夷人是不是很怕你?隻要提你的名字就能止住孩子們啼哭?”


    “既然守在邊城,自然是要讓夷人們怕的,但是提個名字就能止住孩子們啼哭是不是有點誇大了?”盧鐵石笑著抬頭說:“其實夷人也是人,他們並不像我們一樣有朝廷有城池,而是分成許多部落,逐水草而居。事實上我在多倫時與有的部落關係還不錯呢,不是有‘遠交近攻’的說法嗎?我自然要用夷人各部落間的矛盾牽製他們,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


    寧婉才知道原來夷人分東夷西夷等等好多大小部落,部落之間或有深仇或有姻親,隨著部落首領的變化又會有重新整合分裂;她又知道了夷人各部落還有不同的風俗,不同的物產,不同的語言……更關鍵的是鐵石對他們不再是隻存著殺戮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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