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趙家宴客這天,寧婉穿了大紅彰絨五福流雲小襖,領子、衣襟和袖口鑲著紫貂皮毛,下麵一條白色的挑線裙,一側裙角繡了同樣的花樣,腰間係了大紅絲線打的五福絡子。


    特別請了梳頭娘子到家裏梳了一個繁複的同心髻,將頭發重重疊疊地堆了上去,若是別人可能還要用些假發,但是她頭發長得又厚又長,隻真發就夠了,然後插戴了她事先準備好的幾樣精巧的銀飾。


    鐵石今日也接了帖子,他先前從不參加這些宴請的,但是今日也陪寧婉過去,隻是他略坐一會兒就會先告辭,又說好了到晚上來接她回家。


    寧婉就給他穿了一件石青緞子的箭袖常服,比平日出門時要鄭重一些,但也不至於太過嚴肅,正好又適合赴宴又適合巡城。


    盧鐵石站著等寧婉替他係好衣袍,就笑著把一件紅緞子貂皮披風披在她身上,幫她在紅繡鞋上麵套了一雙牛皮小靴子,將包了紅緞子護套的銅手爐放在她手中,打了門簾子與她出門,突然就說:“我們家裏也置一輛騾車吧。”


    鐵石是從來不坐車的,他想到了置車自然是為了自己。寧婉趕緊搖頭說:“婆婆那裏還沒有車呢,我哪裏能置車?”


    “我娘不喜歡出門,所以才不置車的,你卻是要用的。”


    “算了,我也與婆婆一樣,用車時雇一輛就好。”寧婉不想越過婆婆,而且她也是為了省錢,家裏養一輛騾車,十日裏有九日閑著,費用卻大得很,著實不劃算。鐵石和自己的家底還薄著呢,正要儉省些。


    房舍並不大,兩句話的工夫他們就到了門前,寧婉扶了盧鐵石的手上了馬車,就聽盧鐵石向她笑道:“你別擔心。”


    原來自己十分鄭重地打扮讓他以為自己擔心呢!寧婉在車裏坐好,轉頭向他微微一笑,嘴角還撇了一下,似乎在說誰會擔心呢!逗得他將眼睛笑得彎彎的。


    雖然是第一次在虎台縣上層女眷中露麵,但是寧婉著實緊張不起來,這些女眷她全部認得,對每個人家裏的事情不說是了如指掌,也是知道得七七八八的,更是知道怎麽與她們打交道為好,自己好好打扮為的是鐵石和自己的體麵,她可不是小周夫人和郭曉燕,隻會給鐵石丟臉,她是要給鐵石爭得臉麵的!


    盧鐵石看到她嬌俏的樣子,便也笑了。因為娘曾經說過虎台縣裏這些太太奶奶們難答對得緊,才會告訴她的,但其實自己相信婉兒必不被欺負了去——她還是那樣小的一個小姑娘時,就那樣能幹呢。因此他就又說:“我隻靠自己的本事做官,你不必為了我向別人低頭。”


    “我知道的,”寧婉就又笑,“但是女人們也有自己的交往,不隻為了丈夫為了家裏,也是為了自己,而且我自己也有好朋友要來往。”她一直有不少的好友,情誼頗深,比如三家村的羅雙兒,再比如虎台縣裏封舉人家的少奶奶,她們今天就要重新認識了,但願也與羅雙兒一樣重新成為好友。


    朋友對於盧鐵石是極為重要的,因此他了解地點了點頭,寧婉與娘不一樣,他亦不願意妻子像娘一樣整日枯坐於家中,了無意趣,就告訴她,“與朋友一處好好玩兒。”


    寧婉點頭,坐上騾車,很快就到了趙家,寧婉不出意料地在門前遇到了喜姐兒,由她挽著手接進了趙家的花廳。


    那日喜姐兒在家裏大哭了一場之後,寧婉幫她重新梳洗,拿冷水敷了眼睛又擦了些脂粉送她回趙家,心裏雖替她難過但也無能為力。今日見了麵本準備了許多安慰的話,但還沒來得及說就明顯感覺到喜姐兒氣色變好了。


    喜姐皮子黑,所以不似自己臉上有一點變化都十分明顯,但是寧婉今日畢竟是特別注意,因此立即就瞧出她臉上有了光澤,而笑意早到了眉眼之間,一看就是自內心而起的歡喜。再一眼瞥到喜姐兒的白挑線裙子繡了一圈八寶圖案,個個靈動可愛,整個人都泛起了鮮活的氣息,一定是她自己繡的,哪裏還是那天說的比死人多一口氣兒的!


    寧婉就悄聲問:“有什麽好事嗎?怎麽瞧著你滿臉喜色似的。”


    “你還說我!”喜姐兒與寧婉不見外,抬手就擰了一下她的臉,“誰比得了你臉上的喜色多!”又嘖嘖道:“又白又嫩,摸著跟去了殼的雞蛋似的,也無怪平日總是一臉冷意的鐵石將軍把你捧在手心裏疼!”


    寧婉被臊得紅了臉,她每日照鏡子也能看到自己變得與過去不一樣了,盡管她過去也是一朵鮮花,現在被雨露滋潤之後卻更加飽滿嬌豔動人。而他在無人也也常說什麽辛勤耕種灌溉的來與自己逗笑。想了想不不知怎麽說,就罵道:“真是貧嘴!”


    “你說我貧嘴我就貧嘴好了!”喜姐兒不與她一般計較,大度地拉著她進了花廳的門,“現在來的人還不多,我先帶你去見我婆婆。”


    寧婉是小輩,又是喜姐兒的親戚,因此她自然會早些來的,聞言就笑盈盈地道:“正該如此。”就去花廳見趙太太。


    趙太太正在花廳裏坐著,見了她馬上笑著起身相迎,一點也沒有長輩的架子,也似忘記了先前想將寧婉娶進門做兒媳婦不成的尷尬,十分親熱地說:“你們表姐妹一見麵笑哈哈地說話,聽得我心裏都輕鬆起來!”


    寧婉自然也似毫無芥蒂,大大方方地與趙太太見禮,笑著回道:“雖然是表姐妹,但我爹隻有一個姐姐,因此我們雖是表親卻與親的差不多。”趙太太眼下已經退了一步,希望自己將來能與喜姐兒守望相助,正合自己的意思,寧婉自然是要答應的。


    趙太太點頭微笑,“我每多見你一次,就更喜歡你一些。你這樣的好孩子果然有好結果,如今成了盧副千戶的夫人,真真一點也不錯的!”笑著拉了寧婉的手給她介紹在場的幾位官家太太小姐。


    第一個就是趙太太娘家弟媳婦高太太,她們是前幾天到虎台縣給趙太太送年禮的,住在趙家,此時也過來了,正與趙太太坐在一處說話。寧婉笑著打了招呼心裏卻想,不用說,高家的那位風流才子高峻現在應該也來了趙家。


    當年高峻就是在來送年禮時見到了自己,然後就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借著親戚關係往來方便的機會給自己寫詩寫詞畫畫兒,還酸酸地說什麽一見自己就心生憐愛,十分同情自己的遭遇,想安撫自己的寂寞的心等等一大堆不三不四的話。自己當時氣得不成,隻是因為他是趙太太的親侄子倒不好鬧出來,隻得將送來的書信紙張一把扔到火盆裏燒了,又把負責傳遞的丫頭罵了一頓,但最後還是將事情瞞住趙太太和舅太太,免得她們臉麵上過不去。


    好在,現在自己隻是客,且趙家一向男女分成兩處,倒不必再見他惡心的嘴臉了。


    接著就是胡鄉紳的家眷、封舉人太太以及徐知府家的夫人們,寧婉隻當都是初識,一一相見,唯有先前與她最好的,也是她今日過來最想見到的封家少奶奶卻沒有來,卻不好直接打聽一個大家都以為她不相識的人。


    其實寧家還在馬驛站時趙太太曾經請過寧家一家,但那時的陪客卻與今天的人並非一撥,正是說明在趙太太的眼裏已經把自己看得與過去不同了。眼下寧婉看到的都是虎台縣裏最尊貴的太太小姐們,寧婉到來之後又有付家、徐家女眷等等到來,特別是徐家,四位夫人就來了三位,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十分給趙太太捧場。


    趙家雖然是文官,但是趙太太一向與虎台縣裏的幾位武官夫人交情也不錯,因此緊接著虎台縣張、曹兩位副千戶夫人並羊百戶夫人等幾位武官夫人都陸續到了,隻許千戶喪妻還沒有繼弦,家裏女兒還小,因此倒沒有人過來。


    大家見麵照例先要說上些閑話兒,這個說京城裏今冬最時興的衣裳樣子;那個說安平衛新開了一家賣首飾的店;還有人誇耀起自己新置辦的年貨,突然就有人向寧婉問道:“你頭上的那顆東珠可真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東珠呢!”


    又有人也搶著問:“這顆珠子還有你耳墜子上的那兩顆在哪裏置辦的?”“花了多少兩銀子?”


    寧婉一早就發現大家都看著她戴的幾顆東珠,個個好奇得緊,隻是有人性子沉穩,有人生來老實,想問也不好意思問的,自然也有沉不住氣的,且一開了頭就止不住,畢竟這顆珠子太顯眼了!


    當然是幾乎沒花銀子,但是寧婉卻不這樣說,隻笑笑道:“是婆家給的。”


    就聽有人“嘶”地吸了聲氣,大家都知道盧副千戶的身世,更早悄悄打聽了盧副千戶新娶夫人的出身,多半心裏瞧不大起她的,但是見了年青的盧副千戶夫人戴的這三顆珠子後都將原來的輕慢之心收起了幾分。


    兩顆足有八分的東珠做耳墜子,另一顆至少有九分重的正好用絲線結在繁複的同心髻中間,因此哪怕其餘配的都是些銀飾也令盧少夫人的第一次露麵就壓住了大家,畢竟隻這三顆珠子就比得過任何人所有的首飾。


    以寧婉對虎台縣裏這些女眷們的了解,還在沒有赴宴時就猜到大家心裏想的是什麽,現在見自己果然已經成功地將許多刻薄話兒噎在好些人的喉嚨裏就偷偷地在心裏笑了。


    兩隻耳墜子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但那顆大珠子卻是騙人的銀樣蠟槍頭——原來這顆珠子隻一麵是好的,另一麵卻有一個大大的瑕疵,瑕疵之大竟占了一顆珠子的大半,就算是鑲嵌也不能遮掩住,這也是這顆珠子留下來的原因。


    當初盧鐵石自夷人手中得了些珠子,大部分都交給了洛冰賣掉了用來維持日常開銷,隻這顆珠子因為瑕疵卻沒有賣出去。前些日子交她私房時,這顆珠子就被夾在一堆東西中給了她,他早已經將這珠子忘記了。


    寧婉攔住盧鐵石要扔掉珠子的打算,琢磨了幾天將珠子利用上了,嵌在發中的東珠正好隻露出最好的一麵,讓大家不知這珠子倒底有多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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