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剛見了盧鐵石的書信,心裏不免有些激動,她竟然看到大名鼎鼎的瘸子將軍手書他的戰功,因此不由自主地念了一句,竟忘記了掩飾自己識字的事。尋常農家的男子尚且沒有幾個識字的,更不必說女人了,以她的身份,怎麽也不應該識字。可是現在也不好再隱瞞,她就笑道:“家裏做了生意之後要看帳記帳,因此識了幾字。”


    吳夫人根本沒有去想寧婉怎麽會識字,更不管她識字有多不合常理,卻十分開心地將那一匣子信都捧了出來,“太好了!你幫我都念一遍吧。”看了看先遞過一張,“這是鐵石的第一封信,上麵寫著在多倫吃到鹿肉的。”


    明明吳夫人是不識字的,可是她不知怎麽卻將所有的信都記住了,每拿一封都能說出內容,然後她又明明知道信裏寫的是什麽,卻一定又讓寧婉幫忙念出來。


    寧婉正不知再與吳夫人說些什麽,便將那些信一封封地讀了起來,“鐵石跪稟,母親大人安康。兒自拜別北上,一路平安,二十三日至多倫,見城堡整齊,軍防甚嚴,房舍飲食皆便利,上官同袍皆十分關照。寫信時正有人獵鹿一頭,兒亦分得鹿脯一塊,味道甚美。望母親放心勿念。”


    “鐵石跪稟,母親大人安康。兒至多倫已有一月,每日早晚隨軍中操練,平素輪值守城,不甚辛苦。昨日收到母親送來的食物,與諸同袍共食,味道殊美。中有一包核桃,正好練習指力,十分合用。另衣食瑣事,軍中皆有供給,無一絲缺少。望母親放心勿念。”


    吳夫人便笑道:“這包核桃正是你送我的,還有榛子鬆子兒,我見都是最上等的,第二日又讓吳叔再送到虎台縣裏,正好多倫的人還沒走,就一同帶去了。”


    原來自己送來的東西也到了多倫,而且盧二少爺又有了新的用途,也不知他是怎麽練指力的,難道徒手將核桃捏碎?但不管怎樣寧婉都頗覺得與有榮焉,“家裏還有山核桃,我下次再帶些。”


    “也好,鐵石既然說合用就給他多帶些去。”吳夫人又想了起來,“核桃的錢我來出。”


    “不過是山裏粗物,我們那裏多得很,不值錢的。”寧婉擺手拒絕了,又給吳夫人一封封地讀著盧鐵石的信。


    讀著讀著,心思不由得有些飄忽,原以為大名鼎鼎的瘸子將軍的字,應該每一筆都如金戈鐵甲,冷硬而簡捷,力透紙背。可是,現在她麵前的信紙上卻是一筆頗為秀雅、工整的字跡,與真實的那個沉默寡言、行動迅捷的盧鐵石十分不符。


    而盧鐵石在信中所述,一句也沒有提到任何難處,傳說中多倫的軍官為難他、旗中的同袍欺負他、還有人偷把他的戰馬等等的事情就似完全沒有一般。


    但是寧婉讀的越多就越覺得其實那些事都是真的。無它,多倫的生活一定不可能像盧鐵石筆下的那樣輕鬆,那樣自在,吃的好住得好,就連軍功也像垂手可得的一般。如果實情真是如此,那麽恐怕人人都要爭搶著去多倫了。


    吳夫人也未必真正相信盧鐵石的話,因此她有時就會插上一句問寧婉,“你說鐵石會不會遇到什麽難處都不肯告訴我?”


    “不會吧,他那樣有本事的人能遇到什麽難處呢?”寧婉搖搖頭替盧鐵石撒謊,“夫人你看,他這一封信上寫了與大家一起比武,整個多倫隻有他一個人能射中兩百步以外的靶子。所以不論是長官同袍都特別喜歡他,也敬重他。”


    吳夫人就笑了,臉上就像一朵鮮花開放,立即年青了十歲,“鐵石功夫果真非常好,所以他才能在軍中一舉奪魁呢。”


    寧婉一到吳家便要盤恒很久,吳夫人特別喜歡與他說鐵石的事,概因為她周圍並沒有肯聽她,就算是肯聽的,也沒有一個人像寧婉一般如此推崇她的兒子。不過吳夫人也有一處不好,那就是她隻要說起兒子,就忘記了一切,有幾次一直將寧婉留到很晚,害得寧婉沒法子當天回家了。


    好在一年也不過去幾次,而吳夫人又是個可憐人,寧婉也就不在意了。


    野菜到虎台縣賣得比馬驛鎮要好,寧梁走了一次回家裏說:“沒想到那些有錢人特別喜歡吃野菜,價兒比正經的菜還要高呢!”因此興致十足地又跑了幾次,這時白天已經長了,因此他便又重新改回當日回來了。


    布穀鳥叫的時候,又要春耕了。寧婉便拿定了主意,隻留下五畝裏種各種雜糧,卻將其餘的十五畝高粱地都租出去。爹和娘想了想,也沒有再反對,他們也明白現在還堅持種田就會耽誤家裏掙錢,等於賠錢。


    大半的田租出去,隻餘下幾畝地,爹一個人隨手就種了,平日裏好侍弄,秋收時也容易。而家裏日常吃用的雜糧也不至於缺少,至於高粱,其實寧家已經很少吃了。


    地要租出去,按三家村這裏的規矩,總是要先問自家人的,寧梁便第一個問了寧大伯。因為寧家的條件一點也不苛刻,每畝地的收成不論多少給寧大伯四成,自家留六成,寧大伯馬上就將十五畝地都包了下來,“我全種了!”又道:“二郎,你隻管放心,保證不會讓你虧了的。”


    寧大伯是種田的好手,且人又實誠,寧梁自然是信的,“大哥,我也願意你種。”


    於氏和寧婉聽了也高興,她們原也料到正會如此,“二房種了這地,我們家不但省了力氣,還省了心思,大伯收了糧一定會如實給我們的。”


    另外還有自家被山溪衝出的那個大坑,寧婉也攔著爹填平,“那裏留著,我正想將坑挖得再大些養魚呢。”


    “養魚?”三家會從來沒有人養過魚,因此寧梁不大相信,“你會養嗎?”


    寧婉當然不會養魚,但是她想與其費了不少力氣將坑填上種田,然後再被山溪水淹了,還不如試著圍成一個水塘養魚呢。先前胡敦儒將自家的地買了去之後,那裏就變成了一個水塘,聽說裏麵不知什麽時候起就有了小魚和小蝦。


    “買些小魚放進去不就成了魚塘?”寧婉雖然說得輕鬆,卻還是跟著爹到了虎台縣外養魚塘裏請教了一番,回來花了工錢請村裏人幫忙將那個大坑又加大加深了幾分,然後從山溪引來水,買了些小魚苗投了進去。寧婉不過試試,但是爹倒比她還用心,又從虎台縣的魚塘處移了些蓮藕,又常撒些糧食青草什麽的。


    無怪當年這裏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個水塘,後又長出了魚蝦,寧家的這個大水坑果然一天天有了魚塘的模樣,四周長出了蘆葦和水草,又有幾片蓮葉浮在水麵上,時不時地又會看到一條小魚從水麵遊過,留下一道水線。


    寧婉便又和爹移了幾塊大石頭到水邊,到地裏幹活累了,正好坐在這裏歇一會兒,又能看看景,她越是細看越是覺得家裏的這塊地竟比好多人家精心建出來的花園還好看呢!


    家裏的田打理的好,生意也做得越發順利,畢竟有了第一年的經驗,今年更加熟練了。如今虎台縣裏幾家大酒樓都用寧家送的山貨,一來是關係越發的近,知道寧家貨真價實,十分有信用,二來是寧家的山貨一向打理得幹淨整齊,酒樓裏拿了直接就能用,連挑揀的工夫都省了,用起來十分地順手,若要換了一家,後廚的人還不願意呢。


    再多餘的山菜就賣到專門收貨的鋪子裏,一點也不愁銷路。


    因此待到貓爪兒菜下來時,寧家便十分忙碌起來了。


    劉貨郎和寧清就是在這個時節一起過來的。將於氏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寒暄先向二女兒問:“你這麽大的肚子了還敢隨便出門?就不怕出點事情嗎?”拉著她上炕歇著。


    寧清走了兩個多時辰的山路,果然累得肚子不大舒服,順著娘的手就躺了下來,卻還不忘哼哼道:“我不是也沒有法子嘛,否則為什麽一定要過來!”


    於氏還在後怕,“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隻讓女婿來捎話就是,你這身子是不能有一點差錯的!”


    劉貨郎就接著於氏的話道:“嶽母,你老說的十分對,我也不肯清兒跟著過來,可是她就是不聽,怎麽都要跟著我來。”又陪笑道:“不過,我們家雖然沒有毛驢,但是我一路扶著她走過來的,並沒有動了胎氣。”


    於氏聽了便又放心兩分,衝了紅糖水親手給寧清喂下,再三問:“你覺得怎麽樣?肚子是不是疼?”


    寧清喝了一碗紅糖水便有了精神,“我沒事的。娘,眼下我和你女婿沒有活路了,才找回了家裏!”


    “什麽沒有活路了?”於氏一時沒有聽懂,十分地擔心,“難道親家出了什麽事?”


    “也不是出事,”寧清吞吞吐吐地說:“就是前天我和大嫂吵了一架。”


    “你怎麽與大嫂吵架了呢!”於氏急了,“俗話說長嫂如母,你如今年紀小,正要對長嫂謙讓的時候。”


    “什麽長嫂如母?”寧清撇了撇嘴,“我們家這位長嫂簡直就是潑婦,過完年公公說家裏人太多了不如分家各自單過,她就仗著是長支要與父母一同生活,恨不得將家產全部霸占了,將弟弟們都空手趕出家門!”


    三家村這邊分家都是有規矩的,家產算清楚之後分成幾份,其中要將老人們養老的份額留出來,然後幾個兒子再平分。老人可以自己生活,也可以與哪一個兒子在一處,當然多半是要與長子在一處的,那樣老人的那份就要與長子放在一起。


    郭夏柱與羅雙兒分家出來就是這樣的,他們不是長子長孫,所以郭家隻幫他們蓋了房子,又分了他們兩畝地便什麽都不管了。寧清和劉貨郎若是分家出來,所得的家產比長兄少原也是應該的,隻是寧清說的卻十分地嚴重。


    於氏一點也沒想到女兒的話裏會有水份,因此就急忙問二女婿,“可請了你們的舅舅?”分家產是大事,一定請孩子們的娘舅去主持正道,正合一句俗話,“娘親舅大”,通常娘


    舅對自己的幾個外甥還是會一碗水端平的,也就主持著將家產分好。當然若是家產豐饒的,再要請了中人寫契書到官府裏上檔,但尋常人家也就如此分過就罷了。


    這樣的大事劉貨郎自然不敢撒謊,“自然請了舅舅,舅舅也點頭同意了。”


    寧清便氣道:“公公婆婆偏心,舅舅也偏心!”反正不幫她的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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