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離了家門,大姑和寧婉便將於氏扶回了房,大家坐在炕上說話。大姑就說娘,“嫁女兒是喜事,哭什麽?再說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卻又罵寧清,“沒良心的小丫頭,要上蓋頭了還笑呢,連幾滴淚都是硬擠出來的!”


    女兒出嫁時都要哭嫁的,表明對娘家的不舍,可是寧清卻一直笑著,她果真十分滿意這門親事,因此就是哭也隻是勉強裝出來的。寧婉自然注意到了,不想大姑也看在眼裏。


    於氏聽了便替女兒解釋道:“清兒還是舍不得家裏的,隻是她對這門親十分喜歡。”


    大姑便道:“她懂什麽,隻當到了婆家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孰不知唯有娘家的人才是真心疼她的!”


    “她和劉貨郎倒是能說到一處去,而那劉貨郎也是個能幹的,兩人的日子自然能過好。”


    “我當然也盼著她能過好,隻是既然如此,你又哭什麽!”她是沒嫁過女兒的,並不十分理解。


    娘便擦了淚笑了,“我雖然知道,可是心裏還是酸。”


    大姑就向寧婉說:“這些日子你多陪陪你娘,清兒乍一走,她心裏總要不舒服。”


    寧婉答應著,沒一會兒便到灶間做飯,大姑、姑父還有大姐夫住得遠,還要早些走呢,因此午飯便要開始做了。


    按規矩這頓飯裏是要將劉家送來的離娘肉做了吃的,寧婉看那肋排很是細嫩,想了想到菜園子裏摘了許多架豆並許多菜肴。才從園子裏轉出來,大姑便在屋子裏叫她,“婉兒,把菜籃子提過來我們一起擇。”


    寧婉便進了屋子,取了大盆,和大姑、娘一起坐下擇菜,又在一處說說笑笑的。三個人擇菜快得很,隻一會兒便全弄好了,寧婉攔住大姑和娘,“你們都在屋子裏吧,我自己能做。”又向大姑使了個眼色,請她幫忙勸娘。


    娘待自己姐妹三人都是一樣的,大姐成親後就傷心了許久,現在寧清出嫁,她亦是十分傷懷,可現在她懷著身孕,總要注意的。大姑雖是平輩,但是年紀要大上一些,因此她說話娘一向很信,因此趁著大姑還在,要她多開解開解娘。


    寧婉到了廚房,該做什麽早想好了,因此不慌不忙先燒了水,又舀了一盆麵,一麵將開水淋上去,一麵拿筷子用力攪拌,將麵燙成一片片雪花模樣,攤開涼著,又將洗好的架豆放進鍋裏焯好撈出控水,轉身將那肋排用刀先分開,再剁成小小的一塊塊,每塊上麵都有骨頭有肉,再用調料醃上。


    大姑勸了弟媳婦一會兒,還是不放心灶間,“婉兒才多大?雖然能幹,但這麽多人的飯菜,總忙不過來,我去看看。”說著出了屋門,見盆裏麵醃著的小排骨塊,便道:“這骨頭切得太小了,燉起來便不夠香。”


    寧婉就笑,“我想著包餃子的。”


    大姑沒聽過,“用排骨能包餃子?”


    “當然能了,”寧婉便笑著說:“我瞧著這肋排細嫩,因此正合適包了餃子,再加上架豆,味道特別好呢。”


    大姑便有了興致,“我看看怎麽做排骨餃子。”


    過了一會兒,娘也出來了,倚著門笑道:“自從他們爺倆兒去了幾次縣城,總弄回來些新玩意,這個我也沒聽過呢。”


    這時寧婉已經將晾涼些的麵用冷水和好,原來這是燙麵的法子,最適合包蒸餃,吃起來特別柔軟,皮也不易破。


    但眼下還不急著包排骨餃子,排骨要等著入味,麵要醒一會兒好更加容易擀皮包餃子。寧婉便將其餘的菜一一做了起來,蒸鹹肉、燒茄條、雞蛋炒角瓜、肉絲炒貓爪兒菜、滑溜鮮蘑菇,又拍了黃瓜、拌了陳醋菠菜……都是鄉下的土物,做起來簡單,可也都是好吃的。


    待所有的菜都擺了上去,這時她才將焯過控了水的架豆切成小丁,與醃過的排骨拌在一處,然後揉麵下劑子趕皮包餃子。每個餃子裏都要放上一塊排骨,再加點架豆丁,比平時的餃子要大一些,因此包起來便快,隻一會兒功夫便包好一屜,放在鍋裏蒸上,這邊又包了一屜。


    排骨架豆餡的餃子蒸的時間也要長一些,但還沒等熟透,香味就先飄了出來,送到桌上大家一嚐,外麵的麵十分軟,裏麵的嫩排骨剛剛熟了,香味完全包在其中,本來就與排骨最適合在一處燉的架豆末中滲入了排骨的肉汁,滋味絕佳,大家便將兩屜餃子全吃光了,又都讚歎從沒吃過這樣香的餃子。


    看看時間過了正午,大姑就說:“我們得回了,等中秋時再來吧。”


    爹娘雖然不舍,但是也知道此時不放他們走,到了梨樹村時便要太晚了,因此也不能再留,便將準備好的兩包幹蘑菇兩包幹貓爪兒菜拿了出來,“都是山裏的土物兒。”


    大姑他們亦不甚推,兩邊來往得雖然少,但是每逢年節都有禮尚往來的,他們每一次回娘家亦不會空著手。


    不想寧婉這時從屋裏抱了兩個包袱出來,“這兩匹綢緞給大姑和大姐裁衣裳吧。”


    大姑他們哪裏肯要這樣貴重的東西,十分推拒,“我們哪裏能穿得起這樣的絲綢衣裳?你們自家留著,就是賣了也是一注兒錢。”


    寧梁和於氏見幺女把剩下的四匹綢緞都送了出來,不免覺得過了,但是他們自然不好阻攔,便也隻得跟著寧婉讓道:“這是婉兒的一片心意,你們就收著,過節時做了衣裳穿,總是有麵子的事。”


    寧婉尤其堅決,“上一次就想給大姑和大姐捎去的,隻是因為帶著豬肉就很沉了,才沒有拿出來,這一次怎麽也要給大姑和大姐帶走。”


    推讓了一會兒,大姑和姐夫終是卻不過寧婉的心意,隻得將綢緞收了。離了三家村時,寧家三口人便送到了村口,再依依惜別。


    回到家裏,於氏便有些怪幺女,“你若想送,給你大姑和大姐每人一匹也就夠了,餘下的留著你將來做衣裳穿,清兒也不過得了半匹而已。”


    娘是會過日子的人,且她心裏一向把別人放在自己前麵。雖然寧婉悄悄替她裁了綢緞衣裳,可是她豈能忘記了大姐和大女兒?早用做衣服的邊角料給她們各做了一雙綢緞麵子的鞋和一對綢緞荷包,又給寧賢的大女兒囡囡用碎綢拚了一件小襖,東西早送了過去,在農家,也不算薄物了。


    寧梁也有些不解,“你怎麽又這樣大方了?先前不是把幾匹綢把得緊緊的,再不許清兒多用嗎?”


    “我就是覺得大姑和大姐好,就是願意多給她們!”寧婉沒法說明,她現在送的東西其實是為了感謝大姑和大姐,在夢裏,如果沒有她們,自己和爹便會無處安身,窮困潦倒。她們的關照,自然是值得兩匹綢的!


    而對寧清呢,她覺得自己給了半匹綢已經算是對得起她了。


    也許那個夢隻是一個夢,但是寧婉再不能忘記那些刻在心上的往事。


    爹娘聽了幺女不講理的解釋,相互看了一眼,再說不出什麽。況且現在寧家的日子過得好了,對於這四匹綢就沒有先前看得重,兩人便相互安慰道:“都不是外人,給了就給了吧。”


    “寧家的姑奶奶在外麵穿得好,我們不是也有麵子?”


    再者他們平心而論,家裏給寧清的嫁妝最多,與相隔沒幾年的寧賢差上快一半了,因此多給寧賢兩匹綢也沒什麽,至於大姐是長輩,自然也是應該的。


    寧梁和於氏如今見的世麵多了,做事也更加有分寸,因此寧清三朝回門時。他們倆便絕口不提寧婉送綢的事,一樣殷切地招待了女兒女婿,待走時也給他們包了許多蘑菇山貨等等,因此這綢的事寧清並不知道。


    因寧氏夫妻也能料到,如果透出去一些,寧清少不了要生一場氣的,如今能瞞就先瞞著吧。


    寧清嫁出去了,家裏驟然少了一個人,她平日又是喜歡說話的,因此立即便清冷了不少,寧梁和於氏都有些不習慣,好在兩人先前已經嫁過一個女兒,而且眼下又有一個小女兒在眼前,倒也相互安慰著努力在幺女麵前作出無事的樣子。


    寧婉看在眼裏,隻是不說,倒是在寧清回門的晚上捧著賬本到了東屋,把家裏這段時間做生意的錢財說了一回,又道:“我們的生意雖小,但以後卻是要做大的。因此規矩是要提前立好的。以後也學著虎台縣的人家,建兩本賬,一本是生意的賬,一本是家裏的賬,兩本賬各自分明,不能混淆。”


    寧梁和於氏聽寧婉煞有架式地說了這一番話,便都笑了,“我們家不過一個農戶,還要什麽賬,還兩本,說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寧婉卻不笑,“居家過日子,就是有沒事想有事,長長遠遠地考慮,才不至於事情到了臨頭,卻不知怎麽辦好。因此這賬是一定要建的。”


    說著將家裏的情況擺開,“我們家現在的收益,不過就是兩塊,一處是山貨生意,一處是田地。田地收的錢雖然少,但是勝在穩定,便做為家裏支出的主要部分;山貨生意收的錢雖然多,但是將來會怎麽樣還不好說,因此每年根據收來的錢,拿出來一部分給家裏日常用度,一部分做給大家的紅利,另外還要存起來一些,以備特殊的情況急用,其餘的便用來將生意做大,買鋪子買房子。”


    寧梁和於氏不笑了,但還是不解,“都是家裏的錢,還用分這麽細嗎?而且那樣多麻煩啊!”


    正是因為先前從沒分過,無論是家裏買各種吃食,還是給寧清辦嫁妝放壓箱錢,都是從賣山貨的錢中拿的,所以爹娘才形成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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