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哥, 條子們找到了李永旺。”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猛地抬起頭, 他的五官並不難看,卻因為臉頰處一直拉到下巴的一道傷疤,而顯得陰鬱猙獰起來。


    枯黃頭發的小青年抿抿嘴, 不敢出聲了。


    “條子?”半晌,沙發上的男人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誰?鄭思齊還是什麽人?”


    “這……”


    “廢物!”閔言猛地把茶幾上的杯子掃落到地上,“條子什麽時候這麽有能耐了, 啊?!你們都他媽給我幹什麽吃的, 找個兔崽子,居然還能落在條子後邊!”


    “閔哥,是……”小青年弱弱的幾個字還沒出口, 就被閔言瘋了似的摔東西泄憤的模樣給嚇得沒了聲音。


    閔言最近越來越控製不住心裏的怒火, 憑什麽?!憑什麽在他好不容易能和翟海東那個老廢物叫板的時候,那幫政府養的狗也會來橫插一腳?娘的他們哪來的路子和線人, 現在這道上已經沒有所謂義氣這東西的存在了麽?甭管什麽人, 前一刻勾肩搭背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後一刻臉一轉就變成了條子的線人。


    東西劈裏啪啦落地的聲音好像更點著了他的怒火——為什麽你們都要跟我過不去?翟海東算什麽東西,為什麽連政府的走狗都能栓到他家門口?!


    一個茶杯摔下來,正好摔在無辜群眾金毛小青年腳邊,嚇得他差點蹦起來, 茶水濺了他一褲腳,小青年欲哭無淚,走也不敢走, 想勸也不知道該勸什麽。就在這時候,半開的門被人輕輕敲了三下,閔言不耐煩地抬起頭來,看見來人,暴怒表情卻突然頓住了,勉強壓下去,換了個稍微溫和些的,對門口的人點點頭:“柯老師,你怎麽來了?”


    門口站著個中年人,即使現在天氣已經不涼快了,他仍是一身清爽優雅的症狀,扣子斯斯文文地扣好,眼角好像隨時帶著笑意,在他那顯得格外年輕的臉上勾出細小的紋路,好像有種奇異的力量一樣,看著他的笑容,就忍不住平靜下來。


    小青年鬆了口氣,今天運氣不錯,救星來了。


    中年人不緊不慢地說:“剛剛聽人說你心情不大好,過來看看,怎麽發這麽大脾氣?”他轉頭拍拍戰戰兢兢地站在牆角的那位,“這裏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爺爺奶奶啊,等這句話等得我頭發都快白了。小青年給了他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恨不得以光速逃逸,一溜小煙就不見了。中年人這才輕手輕腳地把身後的門合上,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親自蹲下來收拾。


    閔言這才掛不住了,趕緊把他拉起來:“柯老師你別動了,我一會叫人過來打掃,都是碎片,你……你別刮了手。”


    中年人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微微挑著眉,似有所指地看著閔言。閔言避過他的目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這剛剛還在發狂的獅子好像幾秒之間就奇異地被眼前這個人安撫了,閔言也覺得,麵對這個人的時候,他自己老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剛剛得到消息,李永旺被警方控製起來了,”閔言深吸了口氣,揉揉眉心,“柯老師,萬一翟海東有恃無恐,我恐怕……我恐怕……”


    “恐怕什麽?”中年人也坐了下來,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好像一點也不著急似的,“小閔,你太急躁,有時候會讓你看不清一些東西。”


    接著他歎了口氣,聲音有些低沉:“怎麽就不聽我的勸呢?”


    閔言低著頭,眉頭卻皺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聽著這個人話裏那種掩飾著什麽一樣的失望的味道,他心裏有種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的感覺。肩膀上被搭上一隻保養得當的手,閔言抬起頭來,那人正看著他,一雙眼睛似乎要望到他心裏一樣,中年人低聲說:“小閔,做什麽都要一步一個腳印,你要知道,翟海東在這地方已經有多少年的根基了,別說是現在,就算再過上兩三十年,你也不一定有能力撼得動他。”


    “我……”


    中年人揮手打斷他的話:“小閔,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心大,忍不得,但是你要為自己的未來和安全想想,我早說過,你現在這麽作,冒的險太大了。”


    閔言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中年人站起來,整整自己並不亂的衣服:“這樣吧,我知道你拉不下臉來,我帶人上門去見見翟海東,現在不是你們翻臉的時候。”


    閔言的臉色瞬間變了變,站起來一把拉住中年人,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別去——柯老師你不用去,這事情我明白了,我會處理好的,你……你放心。”


    中年人定住腳步,偏頭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可以麽?”


    閔言擠出一個笑容:“當然。”


    一個男孩子,成長在這樣一個複雜的地方,缺失了父親的角色而想要努力強大起來——會怎麽樣呢?


    j,真是忍不住想讓你好好看看,我們見麵的那天,也不遠了吧?


    沈夜熙他們的動作雖然先斬後奏,但是別人瞞得過去,莫局那裏就不一定能瞞過去了。莫匆挑挑眼皮……嗯?怎麽的?沈夜熙他們抓住了個小混混?


    咳,抓就抓唄,大家夥別圍觀了,該幹嘛幹嘛去吧,妨害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人都該抓。


    老頭子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自己心裏那叫一個爽——翟海東啊翟海東,多少年不見,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還不如一幫孩子。


    得,反正你的東西現在落到我手裏了,怎麽處理麽……莫匆哼起小曲,心情好得像是坐上了雲霄飛車。


    總之沈夜熙一幹人渣警官是完成任務得勝歸來了,東西已經到手,翟海東和莫匆兩個老流氓段位相差無幾,反正這回翟海東的小辮子被莫匆抓住,是不打算放手了。老翟自己束手束腳,本打算借警方打壓閔言,沒想到莫匆還有這麽一幫活寶秘密武器,反而被將了一軍,心中憋屈那真是無以複加。


    眾人心情良好,剩下的,就是看翟海東閔言他們怎麽自己關起門來使勁掐,然後由鄭思齊等人友情客串煽風點火製造聲勢的龍套角色。


    沈夜熙一回來就把東西當成燙手的山芋一樣,扔給了莫匆,帶著一幫精英人士投入到閑得要長蘑菇一樣的幸福生活中去。


    臨走前楊曼偷偷把沈夜熙拉到一邊,擠眉弄眼:“怎麽樣怎麽樣,學習進度還不錯吧?啥時候下手?”


    沈夜熙一臉正直地看著她:“楊警官,作為一個人民警察,你怎麽能看這種東西?多有傷風化,多妨害精神文明建設啊!你不提我還忘了,不行,組織要對你進行思想道德教育,一定要把一切黃賭毒的東西扼殺在搖籃裏,這期局裏的黨課,咱隊就派你去了,好好洗洗你那不健康的思想。”


    說完,帶著沉痛的表情走了。


    楊曼半天才回過身來,跺腳罵:“沈夜熙你沒看就知道是什麽東西了?!還正人君子,娘的,跟真的似的!”


    “沒看什麽?”在前邊等著沈夜熙的薑湖不明所以地問。


    後邊繼續傳來楊曼“嗷嗷嗷”的叫聲:“薑小呆你機靈一點啊,遲早有一天會被衣冠禽獸吃幹抹淨的!”


    薑湖眨眨眼睛,特別無辜地回頭問:“我……哪裏不夠機靈了?”


    “別聽她瞎說八道,你最機靈了。”沈夜熙摟過他的脖子,把薑湖拖走。


    “嘖,沈夜熙哪是衣冠禽獸?有賊心沒賊膽的,拿下薑湖用那麽長時間麽?要是我……”盛遙低低地笑了兩聲,從楊曼身邊走過。


    楊曼心說,不是你盯著某人背影那麽多年扮演苦情角色,連個屁都沒放過的時候啦?還要是你什麽什麽的,要是你早被別人拿下了。


    蘇君子收拾好包從裏麵走出來,挺奇怪地問:“哎,盛遙怎麽走啦?”


    “走了,幹什麽?”楊曼沒好氣地接了一句。


    “你們倆不是要去鄭隊那協助工作麽,怎麽……”蘇君子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他覺得楊曼的眼睛裏在往外冒綠光,於是幹笑,“哦,不去了呀,嗬嗬,不去就不去吧,省的淋雨……”


    楊曼繼續怨念地盯著他。


    蘇君子看著盛遙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突然收斂了表情,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笑了:“說真的,那天來局裏的那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但是盛遙現在好像過得很輕鬆,不像以前,笑容裏老帶著那麽點心事重重。”


    楊曼一驚,這男人……


    蘇君子擺擺手,往外走去:“他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今天小苒她媽加班,我去接孩子。”


    楊曼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會,搖搖頭,自己也笑了,掏出手機給安怡寧發了條短信——咱們撤了,剩下的交給鄭隊。


    安怡寧遲遲沒回複,楊曼也沒多想,收拾東西走人了。


    可是這天,直到晚上八點鍾,安怡寧還是沒有回家,打電話給她,關機。莫匆打電話問了鄭思齊,才知道那邊也早就收攤各自散了,翟行遠那邊也沒有消息,問了一圈人下去,每一個知道她去了哪裏的。


    安捷終於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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