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呀,我真不知道呀……”第一個發現屍體的老板娘蓬頭垢麵,哆哆嗦嗦地說了半天,就一直在重複這麽一句話,沈夜熙中途接到盛遙的電話,出去接了,正好把這位有點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倒黴老板娘留給了治愈係的專家。


    盛遙說:“花窗那調酒師還挺合作的,我們已經拿到嫌疑人的畫像了。”


    “怎麽樣?”沈夜熙問。


    盛遙頓了頓:“我說老大,這事兒有點詭異,嫌疑人去酒吧的時間很晚,酒吧裏又燈光昏暗,太詳細的那調酒的哥們兒也說不清楚,不過……我怎麽覺得這所謂的‘嫌疑人’,有點像受害者?”


    “我這邊聽說那個事發之前,和受害者住一起的男人的身高和體型,看起來都和受害人本人差不多。”沈夜熙說,“現在這麽看,十有八九就是他,繼續跟進。受害者家屬那邊有什麽消息麽?”


    “還沒,不過已經聯絡好,楊姐和怡寧過去了。別抱太大希望,電話聯係的時候,聽受害者的妹妹說,姚皎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這家人的感情淡薄得可以。”


    “嗯,那行,有發現隨時聯係……”沈夜熙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盛遙先別掛,你給我查查各地有沒有沒破獲的案件,死者是男性的。”


    “和姚皎差不多的類型和差不多的死因的?”


    “死因不一定差不多,查差不多類型的。”


    “行,我速度去。”


    盛遙掛電話了,沈夜熙側耳聽了聽,沒多大一會的功夫,裏麵老板娘的鬼哭狼嚎已經被薑湖給壓下去了,他推門進去,看見那女人雖然仍抽抽噎噎的,可是看眼神,人已經冷靜鎮定多了。


    薑湖抬頭掃了他一眼,給他讓了個地方。


    “那兩個男人是一起的,交錢的時候,一個人說,住一天就行了,他打算第二天就走的,另外一個非要多訂幾天,說是他還想多住幾天。”老板娘抹了把臉,紅紅腫腫的眼圈讓她看起來目光有些呆滯,“倆人都長得挺俊的,我還多看了一眼來著,也沒多想,畢竟咱們這一到節假日,就有好多年輕人結伴過來旅遊的。結果晚上正趕上我守夜,他們倆差不多有將近十二點了才回來,咱們這隔音效果不大好,我就聽見……”


    老板娘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前邊坐的三個男人,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聽見他們倆回了房間以後,有奇奇怪怪的聲音傳出來,一開始我還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知道……敢情他們是在幹那事。晚上其中一個還出來過一趟,在我這買了一包牛奶,說是同屋的人睡前要喝,我看這天有點冷著呢,還給他熱了熱。”


    沈夜熙和薑湖對視一眼,大概問題就出在那牛奶裏。


    小李搖頭說:“沒找到放過牛奶的東西,估計要麽是凶手刷幹淨了,要麽是給處理掉了。這凶手也太小心了,一點蛛絲馬跡恨不得都不留下。”


    “這年頭怎麽什麽人都有啊……”老板娘欲哭無淚,“第二天晚上一個男的過來告訴我說要退房,我還以為是另一個在我沒看見的時候已經走了,草草檢查了一下他們住過的地方,看了看,挺幹淨也沒啥問題,正好天色也晚了,就讓他退了房,誰知道……誰知道……”


    老板娘一方麵被嚇著了,一方麵也在擔心客源問題,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以後誰還會來住?


    小李帶著倆人忙著聽法醫和證人的證詞,忙著探查現場,又忙著分析,整整一天,出來一看,天色已經晚了。


    陽光在東青鎮那些灰色斑駁的磚瓦上鑲了個金邊,不知誰家養的小貓小狗在狹小的胡同裏跑來跑去,高大的植物和牆角的青苔都在昭示著這個地方的古老。遊人也好,居民也罷,在這裏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慵懶的時間仿佛被拉長拉長再拉長,循著古舊的小路,踩過一歲一枯榮的野草。


    小李的肚子開始叫了,小鎮已經讓他不習慣這種緊張的工作狀態了,他有些疲憊地揉揉眼睛,對沈夜熙和薑湖說:“咱們今天就到這吧,天都黑了,查也差不出什麽來,你們先住下,晚上我請?”


    沈夜熙看了看天色,也是很晚了,琢磨著這位小李警官跟他們這麽轉了一天,也很辛苦了,再者好不容易出來這麽一趟,哪怕是頭頂上有個慘兮兮的屍體懸著,也還是希望能和某人單獨……嗯,討論一下案情什麽的,就婉拒了,遞了盒煙過去:“不用了,李警官也辛苦了,這地方不大,路也挺好找的,我們倆自己隨便找點吃的得了,您今兒受累了。”


    小李是個爽快人,樂嗬嗬地接過去:“哪能啊,那不是應該的麽。那成,我就不客氣了,二位也早點歇著,本來晚上還有搭台唱大戲的呢,結果出了這種事……晚上都沒人出來了,這條路往裏走,有一家小飯館,咱當地特色菜,挺不錯的,有空可得去。”


    送走了小李,沈夜熙和薑湖慢慢悠悠地溜達到了那家傳說中特色菜的小飯館,人不多,一來不是周末了,二來也是出了事,飯館的生意冷冷清清的。


    沈夜熙在路上把盛遙他們那邊查到的東西和薑湖說了,薑湖有點萎靡地搖搖頭:“唔,你知道,確實有一種凶手,他殺的人,其實是某種他所憎恨的人物的替代品,比如強勢的父母,配偶,或者有衝突矛盾的兄弟姐妹什麽的,當憎恨和壓抑到了一定的程度,而有什麽東西觸發了他這種壓力的時候,他就需要一個宣泄的路徑。”


    “殺類似的人來獲得心理上暫時的快感?”沈夜熙想了想,又問,“但是他殺的人畢竟是替代品,現實裏給他帶來痛苦和壓抑的人並沒有被除掉吧?”


    薑湖有氣無力地點點頭,一天沒怎麽吃東西了,他血糖有點低:“他會發現這一點的,慢慢的,殺人不再能帶給他第一次這麽做的時候那種快感,他為了重溫那種感覺,會想方設法地增加快感,比如虐殺,比如加快殺人的頻率什麽的……直到他精神徹底崩潰,他會對本尊下手。”


    “那你說這凶手想殺人是誰?”


    薑湖歎了口氣,捂著空空如也的胃,可憐兮兮地搖搖頭。


    沈夜熙被他的表情電了一下,於是清清嗓子:“老板,繡花還是生孩子呢,我們這菜要等到過年呀,再不上餓出人命了啊!”


    “其實……”半晌,薑湖突然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我看見那個現場以後,覺得那間屋子完全不像人住過的樣子,尤其不像是被兩個男人住過。”


    這時,他們點的菜終於上來了,沈夜熙撥開一雙一次性的筷子遞給薑湖,動作頓了頓:“嗯?”


    “太整齊了,”薑湖搖搖頭,“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一絲不苟,老板娘聲稱,她發現屍體的時候還沒開始整理客房,可是那房間就像是沒有人住進去一樣,床褥,甚至那些一次性的洗漱用具,都清理得幹幹淨淨,然後把包裝紙放回原位。”


    “快吃,別等涼了,”沈夜熙順手往他的碗裏夾了點菜,“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姚皎的家也是這麽整齊的,這倆人倒是一路人物。”


    “說不定就是覺得彼此是一樣的人,姚皎才會在認識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答應和這個人一起出來的。”薑湖說,他即使是已經餓壞了,飯菜上了桌,也不顯得很著急,吃東西的樣子慢條斯理,不過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咀嚼的時間變短了。


    沈夜熙笑了笑,不再招惹他說話。


    等到薑湖吃得差不多,開始喝湯的時候,沈夜熙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們兩個是一路人麽?”


    小飯店裏的燈光昏昏暗暗的,薑湖抬眼去看沈夜熙那被模糊了棱角的臉頰,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或者怎麽去理解對方的話了。呆了片刻,才猛地垂下眼睛,避重就輕地說:“其實人和人之間,或多或少都有那麽一點相似吧。”


    沈夜熙笑了一下,裝樣子去拿餐巾紙,偷偷抹掉手心的汗,似有意似無意地問:“對了,一般來說,你們心理學上怎麽看同性戀的問題?”


    “這有什麽的,好多年以前就不在心理疾病的範疇裏了啊。”薑湖也狀似理所當然地回答。


    誰問你是不是心理疾病的……沈夜熙無奈,決定繼續逼問:“這點常識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怎麽看。”


    “唔……這個問題,”薑湖皺皺眉,沈夜熙心提起來了,結果薑湖喝了口湯,不慌不忙地咽下去以後才說,“我還真沒大研究過。”


    你怎麽不在湯裏淹死呢?沈夜熙翻白眼。


    薑湖笑了一下:“其實……我覺得沒啥關係,喜歡誰不喜歡誰,被誰吸引不被誰吸引,都是自然而然的事,男的女的,也就一個比較大眾一個比較小眾的事吧?”


    沈夜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明朗起來了,有些話張口欲出,然而將出未出的時候,他腰裏的電話突然響了,一句話憋在胸口裏,憋得他直咳嗽,沈夜熙氣悶,低頭去看是誰這麽不長眼色,隨後臉色一正:“是盛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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