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怎麽是你?”舒久驚疑不定地回頭看了一眼盛遙,後者輕輕皺起了眉頭——偷襲的人,竟然是白天那個窩窩囊囊,哆哆嗦嗦拿著恐嚇信要找警察宋助理。


    宋助理手裏提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金屬球棒,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舒久。舒久再大條也感覺得出,對方身上彌漫出的殺意:“宋助理?”


    盛遙兜裏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盛遙手指一動,沒去接,片刻,電話停了,緊接著再一次響起來,盛遙仍然沒有接,他決定賭一把,賭這個人並不想傷害別人。


    “宋助理。”他的聲音極輕,但是對方卻聽見了,緩緩地把頭調過來,看向盛遙,臉上那種濃重的憤怒和殺意卻漸漸地不見了。盛遙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宋助理看著他,慢慢地,露出一個有點羞澀又有點激動地笑容來:“是你?”


    盛遙隻是一笑,沒說話,他的臉頰半藏在暗處,影子打在上麵,清瘦,顯出一種有些病態的蒼白,桃花似的眼角卻在這一笑中看起來特別的銳利。舒久突然覺得李導雖然偶爾會犯二百五,但是眼光正經是不錯的,他真的沒見過比盛遙再適合紀景這個角色的人。


    “真的是你……”宋助來理拿著棒子的手鬆下來,“你終於願意見我了,我我……我對不起……我讓你不高興了是麽?那個李歧誌,還有那個……”他猛地抬起頭看著舒久,“還有這個人,景,他是個騙子,不要相信他!”


    咋覺得這哥們兒今天這麽不正常呢?舒久啼笑皆非,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又一臉無辜地回頭看盛遙:“他說我是啥?”


    盛遙瞪了他一眼——別添亂!


    “景,他是個偽君子!他是那些人派來騙你的,你不要相信他!”


    “那些人?”盛遙以一種刻意壓低了又拖長了的聲音問。


    “李歧誌,張新,還有那個冒牌貨!”小宋猛地上前一步,盛遙沒動。


    舒久卻不幹了,一把抓住盛遙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懷裏:“別離那麽近,跟你又不熟。”他這人什麽都好,就一點,大概是這輩子含著金勺出生,成長又太順利,於是老喜歡顯得和別人不一樣。


    別人出國讀書,回來順利成章繼承老爸公司,當老板做董事,他出國讀書,回來居然拍起了電影,氣得他老爸一年半沒和他說過話;別人喜歡胸大龐靚的美女,他就喜歡硬邦邦又扁又平的男人,美其名曰隻有那種男人身上特別的力度感才能讓他的荷爾蒙正常水平發揮;別人遇到神經病的時候,都會以一個正常人的智商盡可能地不去激怒對方,他偏要唯恐天下不亂地哪壺不開提哪壺……


    於是神經病怒了,盛警官也怒了,一把甩開舒久的鹹豬手,拎起他的領子,把他往後一扔,順便用自己的腳底去碾了碾舒久的腳背,成功地這烏鴉嘴裏下句話變成一聲低低的慘叫。還沒等宋助理說話,盛遙便截口打斷,把話題拉了出去:“小宋,今天你是因為看到我,才把那封都是血的信拿出來麽?”


    小宋驚慌起來,他以為“紀景”在責怪他辦事不利:“不是的景,那封信我早就準備好了,本來打算那個冒牌貨回來以後,如果李歧誌再不聽勸,繼續拍那部充滿謊言的片子的話,我就……我就……”


    “你就怎麽樣?”舒久忍不住問。


    宋助理頓了一下,呼吸不穩定起來,話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如果你希望,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他從地球上抹殺掉。”


    這人並沒有傷人的意願——盛遙立刻得到了這個結論,他搖搖頭,輕輕地說:“沒人希望你去殺人。”


    宋助理看著他,盛遙繼續說:“我說過我討厭暴力,記得麽?”他順口說了一句劇本裏的台詞,果然,宋助理的表情緩和下來,又恢複了那種欣喜和羞澀:“對,你……你一直是這樣。”


    “那麽為什麽你今天把那封信拿出來了?”盛遙繼續問,信封上的血液是幹的,看來確實是提前寫的,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於是繼續問,“因為你聽說李導找了新人來,覺得是另一個……所以打算提前行動了?”


    “冒牌貨”三個字盛遙沒說出來,畢竟他自己心裏清楚,自己連個冒牌的都算不上,不過不妨礙宋助理領會精神,他點點頭,有點激動:“可是我沒想到是你,你真的來了!”他忽然一頓,繼而有些懊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眼看著他們詆毀你、歪曲你,卻什麽都做不了?景……我……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把事情辦妥!”


    這人果然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的,舒久抱著手臂在後邊看熱鬧,心說如果有人能明白小宋幻想的是什麽的話,說不定還會覺得這場景挺有邏輯。


    盛遙眉頭微微一皺,因為他不清楚把“事情”辦妥是什麽“事情”,於是試探性地說:“你可以停下來了,我來是因為我另有計劃。”


    宋助理疑惑地看了看他,盛遙晃晃手裏的鑰匙,壓低了聲音:“要不要到我家裏來談?這裏有點……不大安全。”


    宋助理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他猛地想起了什麽,舉起棍子指向舒久,“還有這個人,這個人絕對不能留!”


    您怎麽還記得這事兒呢……盛遙心裏飛快地列出個等式:舒久等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宋助理激動地說:“景,他不是好人,我親眼看見的,他跟李歧誌那些壞人是一夥的!今天不除掉他,我們說的話遲早會被泄露出去!”


    舒久覺得自己特別無辜,他從頭聽到尾,也沒能理出這倆人的話的邏輯。盛遙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舒久,不躲不閃地和宋助理對視:“如果他有問題,我會在他麵前說剛才那些話麽?”他盡量回憶著劇本裏描述的那個紀景,語氣冷下來,“還是你在質疑我?”


    舒久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傳說中”當話劇背景都會笑場的男人,那眼神和語氣都拿捏得那麽恰到好處,一點就透,簡直絕代了……不去拍電影簡直是屈才啊!他爸媽怎麽把這麽一個該上電影學院的漂亮男人當警察養大的?


    “你……你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宋助理慌忙說。


    盛遙微微眯起眼睛,用下巴點了點他手上的棒子:“我再說一遍,把那玩意給我扔了,別讓我再浪費口水。”


    宋助理下意識地就把棒子給扔下了——看出來了,這位就是個m,好好跟他說話就不行。


    盛遙把鑰匙扔給舒久:“銀色的那把,你後邊那間房子就是我家,開門去。”


    舒久突然發現自己也有點m體質,歡天喜地地接了鑰匙,屁顛屁顛地開門去了。


    而另一邊,沈夜熙和薑湖一個比一個動作快,沈夜熙打個電話,用簡短的語句交待事情的一點時間裏,兩人已經下了樓啟動了車子。


    “多遠?”薑湖問。


    “沒多遠,開車不到十分鍾,我平時去他家都走著過去,”沈夜熙說,“盛遙隻是不接電話,會不會有其他什麽別的事情?”


    “有這個可能,但是今天最好不要冒險。概率隻是個統計數據,可是真的出了事……”薑湖偏過頭看了沈夜熙一眼,沒往下說。


    沈夜熙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以他這速度,十分鍾的路程也縮成五分鍾了,車還沒停穩薑湖就跳了出來,把工作證往小區保安麵前一拍:“給你三十秒鍾,告訴我四號樓所有上下樓的路線和方式。”


    保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坐……坐電梯……或者旁邊有個樓梯……”


    薑湖頭也不回地衝出去:“夜熙你乘電梯上去,我走逃生通道。”


    沈夜熙:“……”


    到底誰是頭兒?


    舒久打開門,回過頭來對那兩個人說:“好了,進來吧。”


    盛遙本能地不想把後背送給一個精神狀況不大穩定的人,又不放心讓這個精神狀態不大穩定的、明顯對舒久有敵意的人越過自己。遲疑了片刻,他慢慢放鬆下來,試著對宋助理微微一笑:“進來吧。”


    說完率先轉過身去,對舒久做了個“進去”的口型。舒久做了個鬼臉,這時,他無意間抬起頭,越過盛遙的肩膀,正好對上宋助理的視線。宋助理的目光從盛遙的背影上移開,裏麵有濃霧一樣的夾雜著瘋狂的迷戀,對上舒久的一瞬間,突然浮現出徹骨的恨意和嫉妒。


    舒久不明白那麽暗那麽黑的地方,自己是怎麽把對方的神色看得那麽一清二楚的,也許是宋助理的表情太過明顯、情緒太過外露。這讓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嬉皮笑臉的表情褪去——他看懂了,這神經病是真的想殺他。


    盛遙在舒久表情變化的刹那就反應了過來,猛地轉過身去,瞳孔驟縮——宋助理從兜裏拿出一把槍來,而槍口正對著舒久。


    盛遙的冷汗一下子下來了,他哪來的這東西?!


    宋助理的手顫抖著,整個人處在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景……你、你讓開……”


    “你想幹什麽?”盛遙卻把舒久擋得更結實了,他牽扯著自己的嘴角,冷笑了一聲,“怎麽,扔下了棒子,又換上把□□?你想用那玩意打誰?來,照著這裏打。”


    他的手指輕輕地點點自己的胸口:“槍法怎麽樣?看得清楚麽?用不用我走近一點讓你好瞄準?”


    “盛……”舒久吐出半個音就閉上嘴,改口,“紀景!”


    盛遙冷笑一聲,沒吱聲,他餘光瞥見電梯運行了起來,從自己這樓下去,又徑直往上……看起來是有什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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