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眼前漂亮的年輕人在說出“我就是警察”幾個字以後,他周身給人的感覺好像徒然就變了似的——鎮定、冷靜,讓人情不自禁地不想違抗他。


    人們圍攏上來,表情各異地看著盛遙手裏的那個血紅的信封。


    盛遙湊在鼻子下聞了一下,紅色的部分應該確定是血,就是不知道是人的還是動物的。隨後他把信封舉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應該隻是個空信封,裏麵並沒有放什麽東西。盛遙皺皺眉,走到一邊,打了幾個電話回來,然後正色下來,問李歧誌:“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收到恐嚇信的?”


    李歧誌一愣:“我……你說什麽恐嚇信?”


    “行了,別瞞著了,這肯定不是第一封。”盛遙直接越過他,問旁邊仍然哆哆嗦嗦的助理,“這種東西,你見過多少遍了?”


    “有……有三四封了……”


    “小宋!”李歧誌低低地喝住他,“不知道是什麽人的惡作劇而已。”


    盛遙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李歧誌突然就覺得,那顧盼之間一片瀲灩的桃花眼,竟然看得自己隱隱地生出一種被壓迫感。


    舒久自來熟地把一條手臂搭在盛遙的肩膀上——嗯,盛警官的身材真標準——在旁邊慢悠悠地插了一句:“李導,出了這種事情你怎麽都不說一聲的啊,萬一有你有什麽麻煩,我們這些跟你混的人怎麽辦呀?宋助理,究竟怎麽回事?”


    小宋戰戰兢兢地看了李歧誌一眼,李歧誌麵色不豫地別過視線,但是也沒了阻止的意思,於是清了清嗓子,開始說:“《生死盟約》……也就是這部正在拍的片子,剛剛成立劇組的時候,導演就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信上說‘歪曲事實的人,你會知道後果的’,打印文件,署名是‘黑嵐’,就插在李導的門上,上麵有……有……”他停頓住了,猶豫地回頭去看李歧誌。


    “有一根黑色的羽毛。”李歧誌沉默了半晌,才沉聲說。


    盛遙注意到周圍幾個人,甚至包括舒久在內,臉色都同時變了一下。


    “黑羽毛有什麽特殊的含義麽?”


    舒久歎了口氣,指尖輕輕地繞著盛遙耳邊的一縷頭發,趁人不注意,頗有占便宜的意味,不過此時還真沒什麽人顧得上注意他的流氓行徑:“阿sir,你被李導拖來還沒看過劇本吧?黑色的羽毛是片子裏的帥哥壞人‘紀景’的信物。紀景警告男主角不要多管閑事的時候,也是把一封信函插在他家的門上,上麵附著一根黑色的羽毛,寫著‘管閑事的人,你會知道後果的’。”


    盛遙心裏隱隱明白了:“李導……這劇本如果不是根據什麽小說改編的,你能告訴我,在劇組才成立的時候,有多少人看過劇本?”


    李歧誌的目光在場中轉了一圈,盛遙一笑——好,嫌疑人差不多都在這裏了,或許還是和這位大導演有什麽特殊關係的人物,怪不得他不願意鬧大,諱莫如深地不肯說。


    小宋繼續說:“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哪個朋友的惡作劇,沒在意,可是沒過多長時間,就在籌備拍片、一切進展順利的過程中,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仍然是一樣的口氣和一樣的黑羽毛,上麵寫著……”


    “我欣賞你,不要一意孤行。”舒久、李歧誌、小宋甚至旁邊的幾個熟悉劇本的演員幾乎同時念出了這句話,話音落地,幾個人相互看看,都沒了聲音,瞬間覺得氣溫有點涼了。


    隨即舒久對盛遙解釋說:“是劇本裏黑羽第二次出現的時候,當時男主追查到了月下盟的一些線索,並且開始做出反應,紀景給他的第二封信。”


    這時警笛聲不遠不近地響起來了,李歧誌有些無力地揮揮手:“小宋,你去把那些信件都給警官拿過來吧。”小宋應聲跑開了。


    片刻,幾輛警車停在他們麵前,蘇君子、沈夜熙薑湖、楊曼和安怡寧都來了。一個個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來的便裝,兩個姑娘臉上甚至還帶著頗為精致的妝容,怪不得有人嫉妒,局裏三大警花,他們一個辦公室占著兩個,這麽一亮相,也不比片場的女演員差。


    盛遙一愣,下意識地甩開舒久搭在他身上的胳膊:“你們怎麽都來了?”


    “講義氣嘛。”這是怎麽看都不像那麽回事的沈夜熙。


    “盛遙你還好吧?”這是麵帶憂色的蘇君子。


    “怎麽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不管呢?”這是眯著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四處搜索美男的楊曼。


    “我們擔心你呀。”這是睜著眼說瞎話都懶得有點誠意的安怡寧。


    “咦?”薑湖眨眨眼,有點詫異地問,“那剛才丟在後備箱裏的一打簽名本和數碼相機是誰放那的? ”


    眾人扭頭,表示不認識他。


    沈夜熙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恨鐵不成鋼:“又拆台,我拍死你!年終獎金不想拿了是吧?”


    盛遙心裏悲憤,這是多麽標準的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的例子啊!


    這時小宋已經把李歧誌收到的所有恐嚇信都拿來了,有點氣喘:“那個第一封……第一封差點被當成垃圾扔了,好不容易找到的。恐嚇信都在這裏了,還有剛剛和血信封一並放在那裏的黑羽毛。”


    幾個人“專業人士”立刻圍攏上來,沈夜熙收了嬉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挨個看過之後發話:“怡寧,把這些拿去化驗一下,李導,如果可能的話,請盡量回想一下,一開始能接觸到劇本的人的範圍,楊姐君子,準備挨個做筆錄。盛遙,你把劇本過一遍,把核心的東西整理出來。薑湖你等他們化驗完了以後仔細研究一下那幾封恐嚇信。”


    舒久一把拉住盛遙:“我幫你!”


    沈夜熙的目光在他臉上劃過,隨後落在一邊的宋助理身上,宋助理雖然膽子不大,但是反應挺快,立刻會意說:“我們是在收到第二封恐嚇信之後,舒先生才接到劇本的,我想、我想……”


    沈夜熙對舒久輕輕地點點頭:“麻煩你了。”


    舒久大大咧咧地衝他比了個“v”的手勢,拖著多少有點不情願的盛遙走了。


    沈夜熙轉頭,發現薑湖以一種思索的表情注視著舒久的背影,就問:“怎麽了?”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剛才那個人?”薑湖問。


    沈夜熙眉間一跳,這句話……怎麽好像搭訕啊?他伸手按住薑湖的腦袋,硬把他的頭扭過來:“他是公眾人物,現在紅得不行,電視上好多他做的廣告和演的片子,有點眼熟不奇怪,現在給我集中精力到工作上來,聽見沒?要不然扣你獎金。”


    扣唄……扣光了也沒多少。薑湖心想,不過明智地沒說出來。


    “扣你獎金”這詞好像成了上回公共汽車事件之後,他們敬愛的沈隊的又一個新的口頭禪。


    “前幾封信都是有信息的,”薑湖進入狀態所需要的時間極短,或者說他無時無刻不在狀態,又無時無刻不在脫線著,“可是最後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封,卻是整個封麵都被染成了血紅色,而且沒有隻言片語。”


    “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人做的,如果不是的話,他是為什麽突然轉變了風格?”


    “憤怒,冷漠,還有一種……”薑湖想了想,沒想出合適的形容詞來,“就是已經有了某種決定,打算什麽都不顧了的那種。”


    “孤注一擲?”沈夜熙問。


    薑湖想了想,對這個詞半懂不懂,但是覺得意思差不多,於是點點頭:“他什麽都不說的意思是——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現在沒什麽了,就等著看吧。”


    他抬起頭來,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再糟糕,那是已經發生過的,可是他們現在隻看到憤怒,還沒有看到這個人是怎麽把憤怒付諸實踐的……這樣惴惴不安的猜測和等待,才是最讓人沒底的。


    “有什麽刺激到了他,讓他決定不再壓抑了。”薑湖說,“可是你看,即使是這樣,他都沒有忘了那根黑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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