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沒有忘記販隼頭子手下那個凶狠奸詐的光頭。


    根據原著中的情節,二道梁子那裏的兩個走私犯,可能因為擔心偷渡過境的問題,身上並沒有帶槍。


    但那個黃渤扮演的光頭,手裏可是真正有火器的狂徒。


    在麵對現代社會最高效的殺人武器對決時,即便白夜已經感受到了皮膚下血液裏蘊含的爆炸性能量,但沒有經過實戰的他,依然對自己沒有自信。


    “潘大律師,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帶你一起走嗎?”


    潘肖沒有想過白夜在此刻突然提起了這個問題,本以為自己不會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甚至還在想自己會不會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被白夜毀屍滅跡。


    在潘肖三十多年來奉公守法的人生中,從來沒見過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被奪取,雖然作為律師,也見到過太多人世間的蠅營狗苟,見過太多人心的貪婪欲望,但法庭上的冠冕堂皇和距離自己不到五米的一具屍體,所帶來的衝擊感是完全不一樣的。


    潘肖不怕白夜對他凶狠,隻怕白夜對他不理不睬,那個叫唐德的老家夥,不正是在不明不白之中丟了性命。


    此時聽到白夜的問題,猶如聽到了天籟之音,心中重複了一遍問題,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需要我幫......王警官您,擺脫罪名嗎?


    王警官您放心......隻要那兩個女人不亂說話,這裏沒有目擊證人,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您殺的人......


    如果你不放心,我們現在還能追上她們倆......您下不去手的話,我可以幫助您......您看?”


    聽到潘肖如此低三下四的回答,白夜不由得覺得好笑,一個人在等死的時候才是最難熬的,果然不錯。


    在死亡麵前,潘肖這個原著中自我犧牲的大律師,也難免淪落俗人。


    不過也難免,潘肖可不知道自己會在完成任務之後回歸,根據他自己的職業和經曆,能說出這些話已經很難得了。


    白夜暗自搖了搖頭,沒有理會潘肖的建議,又問道:“換個說法,潘大律師,你覺得那個唐德......算壞人嗎?”


    “算!當然算!”潘肖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如果,唐德給了你一大筆錢,讓你替他打官司,你會做嗎?”


    “不會!這樣的人渣,淩遲都不為過,我怎麽可能還會給他作辯護!”


    看著潘肖不似作偽的樣子,白夜嘿嘿一笑:“那為什麽,你之前要為那個販隼頭子作辯護呢?”


    “我......那是因為......那家夥欺騙了我,他騙我說隻是一場交通事故,而且......而且對方是主要責任人,我才會答應的。”


    聽著潘肖明顯有點慌亂的語氣,白夜換了個問題:“他給你打了多少錢啊,讓你來作辯護。”


    潘肖:“......”


    “不是一筆小錢,是嗎?


    潘大律師,你從業時間也不短了,你有沒有見過,隻是一場交通肇事案件,被告願意拿出這麽多錢的情況?


    如果按照你自己所說,為民請命,那又是什麽支撐著你從大城市來到這片不毛之地?


    又是什麽,讓你明知道死的是一個警察,卻依然有動力堅持下去?”


    “......”


    “其實你心裏是有所懷疑的,是吧,但是當看到那一串串數字的時候,你還是沒有堅持住,是嗎?”


    一句句犀利的問題,一針見血,戳破了潘肖的心理防線。


    潘肖此刻全都是對於死亡的惶恐,以及對於參與這件案子的懊悔。


    “嘎吱~”


    潘肖踩住了刹車,坐在駕駛座上靜靜地看著後視鏡,聽著車窗外劈裏啪啦的風聲,明明是大晴天,豔陽高照,卻有一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潘肖點了一根煙,給白夜也分了一根,並親自點上了火,語氣平淡到自己都有些詫異。


    “王警官,我知道我這件事情做錯了,但是你說的那位警官之死,和我沒有關係。


    我承認我一開始就知道這裏麵有問題,我也承認我是為了錢才接的這個案子。


    但是現在案子也輸了,販隼的也被關進去了。


    如果你心裏還有什麽不滿,可以和我說,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如果......”


    說到這裏,潘肖有些說不下去了。


    沒有人能在死亡麵前保持鎮定,尤其是在知道死亡隨時會來,但卻不知道具體時間的時候,有可能是下一秒,下一分鍾。


    潘肖也不行。


    白夜靜靜地看著潘肖,看著潘肖強裝鎮定,看著潘肖語氣停滯,看著潘肖通紅的眼睛,終究開口:“潘律師,我想告訴你一句話。”


    潘肖沒有說話,等待著白夜的下文。


    白夜深吸了口氣,說道:“法律,隻是做人的最低底線。”


    “法律,隻是做人的最低底線?”潘天愣住了,仔細品味咀嚼著這句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潘律師,你是個好人。”白夜沒有希望潘肖有什麽回應,或者說白夜也猜到潘肖不會有什麽回應,接著說道:“好人,不應該沒有操守,不管是信仰,還是職業。


    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一個人類群體,在沒有法律的時候,人們都是以堅持道德標準和約定俗成作為行為基準。


    我們可以將法律作為一種工具,一種治理社會,規範行為,解決衝突的工具,但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將道德要求作為普遍約束力,因為道德,是需要自我約束的。


    潘律師,你的行為,在法律上完全可行,甚至隨手包裝之下,就可以像你說的那樣,出名得利。


    但是,潘律師,你要記住,人和動物的差別,不僅僅在於使用工具,更多的是,人類應該有底線,才能被稱之為人。”


    “才能......稱之為......人?”


    聽著白夜一番意味深長的話,潘肖如同振聾發聵,雙眼無神。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為了出人頭地而投身於法律,那麽多個日日夜夜的挑燈夜戰,那麽多年的埋頭苦讀。


    想起了自己當初意氣風發,少年同遊時的宣誓:


    謹以莊嚴宣誓......


    ......揮法律之利劍,持正義之天平,


    除人間之邪惡,守政法之聖潔......


    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步入法庭時的昂首挺胸,想起了老師的驕傲自豪。


    再想起現在的自己,油膩圓滑,為了利益甚至差點害了一位國家的守護者,為了名利不惜胡編亂造,


    對權貴高官的怯懦彷徨,對平民百姓的趾高氣揚


    ......


    不知不覺間,潘肖已淚流滿麵。


    “啪。”


    這次,是白夜點燃了兩根香煙,捏著煙頭,將一根已經開始燃燒的煙塞進了潘肖微微顫抖的嘴裏。


    “我說過了,潘律師,你是個好人。”


    “我......我真的,是個好人嗎......”


    潘肖直勾勾地看著白夜,期盼著,白夜能夠說些什麽,又怕白夜真的說了些什麽。


    “你是個好人,相信我,潘律師。”也許潘肖不知道,但白夜很清楚。


    麵前這個像孩子一樣眼睛通紅的潘律師,他不是一個壞人,不是沒有道德、是非觀念。


    在原來的世界裏,從剛開始時的信心滿滿,案子獲勝時的意氣風發,再到進入無人區後的幾番心理博弈。


    這是一個擅於鑽營法律漏洞並樂在其中的人,但經曆了欺辱、迫害、殺人、大喜大悲幾番起落之後,最終他完成了心理的進化和精神上的升華。


    在影片的最後,潘肖願意自我犧牲,拯救舞女的行為,正是潘肖內心中作為“人”的一麵,悲壯淒美的結尾,為潘肖賦予了英雄色彩。


    炎熱幹燥的西北荒漠,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動物們捉對廝殺,人類也在追名逐利。


    但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


    人類不應該是這樣的。


    白夜給出了肯定的答複,像一針強心劑,為潘肖重新注入了力量。


    白夜趁熱打鐵:“唐德的行為你看到了,可以說他心中已經沒有了半點人性,但在這片土地上,有著太多的踐踏規則的人。


    因為他們的存在,好人不得安寧,壞人永遠猖獗。


    惡,一直為惡,卻沒有限製。


    我和我的同事們,堅守善道,無數次想要將這些人繩之以法,甚至千刀萬剮。


    但就因為,我們是規則的製定者,我們不能突破規則,我們要堅守著那些條條框框。


    你們律師,是規則的得利者,是鑽漏洞博虛名,還是堅守內心實踐正義,完全在你們的一念之間。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潘律師,我為什麽非要帶著你。


    因為,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戰士,一個,規則的捍衛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界追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筆直的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筆直的蛇並收藏萬界追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