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淺一愣,擔憂道:“可是他們又欺負你?”


    夏青遙搖搖頭,白皙的指尖撚動針尾,銀針嗡鳴,悠長悅耳。


    “我隻是看透了夏家人,與這樣的人住在一處,沒的跌了自己的身份。”說話間,夏青遙又落了一針。


    夏星淺隻著中衣,盤膝坐著任憑夏青遙施展,聞言搖搖頭:


    “我一直覺得,夏家這麽一池塘的淤泥,隻長出了你一朵蓮花。你若要離開夏家,也好。


    “隻是你畢竟是個姑娘家,在外一個人,安全上沒有保障,再者說服他們放你出去另開府邸,他們也不會輕易放行。”


    想了想,夏星淺又道:“我是養子,他們原本也多嫌著我,不如我先離開,在外頭安頓好了,便以看病為由請你去幫忙看病。


    “這樣一來,你算不得背離本家,還能落得個行醫行善的好名聲,外頭便沒有人說閑話了,你可以在外住上十天半月的,再回夏家一次。”


    夏青遙看著夏星淺,不禁搖頭失笑:“二哥就知道寵著我,你離開夏家,誰幫你做擔保呢?朝廷取材之日也不遠了,你素日苦讀詩書,為的便是蟾宮折桂。”


    “那我便不用他們來擔保,”夏星淺笑道,“他們行事,著實是入不得眼,再這樣張狂下去,隻怕將來夏家要敗落在他們手中。”


    “我不用他們擔保,說不得還是好事一樁,免得將來夏家人倒了黴,叫人抓到我的頭上來。”


    但是夏青遙明白,說到底,還是依靠著夏家,於夏星淺走仕途一路更有幫助。


    她也知道,他會這麽說,完全是因為她想離開夏家。


    見他如此真心為自己,夏青遙美眸中便有了些濕潤。


    這麽好的二哥,前世竟隨著夏家人一起砍頭了。


    隻要一想到這些前塵過往,夏青遙就遺憾不已。


    好在,今生她努力改變了夏家人的命運。


    每次隻要看到還好端端活著的二哥,夏青遙就覺得自己救下夏家全家並不是錯誤。


    夏家這群人,整個擰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個夏星淺重要,她已經不在乎他們是死是活了,卻不能不在乎二哥。


    銀針嗡鳴聲音漸弱,夏青遙取了針,笑道:“好,那咱們再細細的研究如何搬出去,最好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如此甚好,”夏星淺大手摸了摸夏青遙的頭,笑道:“你放心,便是不依靠夏家,哥也能給你掙出豐厚的嫁妝。”


    夏青遙被逗得噗嗤一聲笑:“我自然是相信二哥的。”


    正當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喧嘩。


    夏星淺蹭的起身,一手將夏青遙護在自己身後,側耳細聽門外的動靜。


    夏青遙隱約能聽見有人叫罵哭嚎,其中還摻雜著“錦衣衛辦差”的怒斥聲。


    “錦衣衛?”夏星淺回頭看向夏青遙,唇畔笑容嘲諷,“他們不是求了那個蘇小姐去找林指揮使說項麽,怎麽這會子錦衣衛登門,鬧得抄家似的。”


    夏青遙卻沒時間多言語,忙轉身將行醫箱打開,從裏頭選了幾個紙包塞給夏星淺,又將改了封麵的《楚氏醫典》下冊揣進懷裏。


    “二哥,隻怕是他們造的孽東窗事發了,那藥能暫且緩解你的疼痛,你……”


    夏星淺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帶著夏青遙離開門邊。


    下一瞬,緊閉的房門被從外頭一腳踹開,“轟”的一聲倒在地上。


    若是還站在原地,隻怕這會子已經被門撞傷了。


    一群錦衣衛力士校尉身著紅色袢襖,手提明晃晃的繡春刀,魚貫闖了進來。


    “你們是什麽人?你們怎麽私闖民宅?”夏星淺故作恐懼。


    他穿著單薄的細棉布直裰,加之儒雅出塵的氣質與俊逸的好相貌,隻一看便知是個文弱書生,瞬間就讓人放鬆了不少警惕。


    為首的千戶正是上次來楚家搜查過的曹千戶,視線在夏星淺身上掃過:“嘖。這次你的病好了?”又看夏青遙,“這次我可幫不上你的忙了,”


    環視屋內一周,用刀鞘挑動箱內的瓶瓶罐罐,曹千戶當即沉下臉,回頭吩咐:


    “錦衣衛辦差,都跟我們出去!”


    話音方落,數名校尉力士便上前來拉扯二人。


    夏青遙被推搡了一下肩膀,往外押去,眼角餘光看到夏青遙長眉緊鎖,雙拳緊握,渾身肌肉緊繃,眼看就要反擊,忙扯了一下夏星淺的袖子。


    夏星淺一切動作戛然而止,就像剛要燃起的火星被忽然澆滅了一般。


    夏家宅院不大,錦衣衛此番來的人又多,不過片刻,推推搡搡之間夏家人就似鵪鶉般被帶到了前院。


    “都給我蹲下,不許站起來!”


    “有人不聽吩咐的,斬立決!”


    力士校尉們麵色嚴肅,眾人都慌亂起來,隻覺得脖頸子後都在嗖嗖的冒涼風。


    “怎麽回事,你們是什麽人,膽敢闖進我家?”


    夏老太太憤怒地威脅。,“我兒子是尚太醫局的太醫,是大官,你們唔唔……”


    後頭的話,被夏子明一把捂了回去。


    這話他自己都聽不下去。


    大官?他的官大到王府隨便一個主子都能一指頭碾死他。


    二叔夏子映嚇得臉色慘白,不住地往夏子明的方向看:“大哥,你快跟他們解釋啊。”


    解釋什麽?夏子明渾身僵硬,手上染滿了夏老太太的眼淚鼻涕,一時忘了鬆開。


    他不是求了蘇玉柔幫忙嗎,為何錦衣衛還是登門了?


    三叔夏子曉怒道:“我便說大哥的做法不行,早晚要招惹禍端的,不想這禍端就來了!”


    一聽夏子映和夏子曉都這樣說,二嬸董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老太太和董氏的慘狀,以及夏子明三兄弟的慌亂,讓整個夏家一下子都抽去了主心骨。


    這時,一個年約四旬,身材高大精壯,留了短須,穿飛魚服斜跨繡春刀的男子在眾人簇擁下走近了夏家前院。


    夏青遙抬頭,看到了這人冷冰冰又嘲諷的眼神。


    “回指揮使,夏家人都在此處了。”曹千戶拱手行禮。


    林榮便隻點點頭,饒有興味地視線掃過夏家滿院子的男女老少,隨意抬了下下巴。


    “是。”曹千戶轉身大步走向夏家人。


    夏家人一個個噤若寒蟬,麵麵相覷,不知事情怎會發展到這般地步。


    倒是夏王氏沒有夏子明那般悲觀。


    寶貝女兒已經給他們求了情,錦衣衛的人來說不得隻是為了麵子走個過場。


    是以,夏王氏問出口的話格外不客氣。


    “你們為何要闖來我家!”


    站在錦衣衛眾人後方的林指揮使麵色不變,站姿端正,仿佛殿內神光四溢的菩薩。


    曹千戶嘲諷道:“為何?今日,有人告到了我們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


    “你們夏家謀財害命,還想草菅人命。如今已查證屬實,確有此事,人證物證俱在,你們一家可別不見棺材不掉淚。都給我帶走!”


    曹千戶話音方落,就引發了夏家眾女眷的哭泣。


    夏子明滿頭是汗的攀關係:“我與鎮遠侯府家的關係好,我曾給她治過病。諸位看在鎮遠侯府的麵子上……”


    人群後的夏青遙當即嘲諷地一聲哼笑,換掉鎮遠侯府的女兒,他們居然還有臉拿鎮遠侯府說事?


    曹千戶聞言,卻是當即哈哈大笑:“你還不知道吧。告訴你也無妨,這次就是你曾經給她看過病的那位蘇小姐,找我們指揮使,告發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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