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


    李星淵掐滅了自己手中的香煙。


    他吐出在寒冷的夜空當中凝結的霧氣,那股帶著他溫熱體溫的煙霧順著冷風飄向遠方,飄散在那東京的霓虹構成的溫和的,不見星月的幻夢裏。


    煙頭從他的手中落下,那點點的火光,徑直的墜下600多米的高空,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李星淵看向了他身邊的那個人——暫時稱之為人吧。


    以高強度仿生陶瓷製造的皮膚已經被李星淵一寸一寸的剝落了,以特製鈦合金鑄就的金屬骨骼塗著啞光的塗層,在黑暗當中完全看不明晰,金屬骨骼下虯結著細膩的電路係統與透明的光纖絲,那尚未徹底被機器代替的地方,神經膠質細胞形成的髓鞘狀結構呈現出了黃白色,包裹在斷裂的血肉與骨頭上。


    在原本應該是臉的地方,覆蓋一個全覆式的麵罩,麵罩上的屏幕如今一片漆黑。


    “哦,忘了。”


    李星淵伸出手來,覆蓋到了麵罩上。


    溫和的藍色指紋在全覆式的麵罩上亮起,在驗證了李星淵的身份之後,麵罩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哢噠聲響,李星淵將麵罩扯了下來,露出了那人的臉。


    那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龐,出現在上個月的《花花公子》雜誌的封麵上,因為沒有必要,因此那光滑的麵孔上並沒有任何的單管狀腺與小脂肪塊,那是一個無論是男人或者女人都會為之癡迷的臉龐。


    但是,那張麵孔上如今隻有恐懼。


    那人造的麵容,因為恐懼而扭曲在了一起,完美的五官忠實的再現了主人的情緒,而他張大了嘴巴,從嗓子當中,隻有那被切斷的發聲係統依舊勉強的工作著,將那斷斷續續的電子音擠了出來。


    “你……殺……殺了……我……”


    李星淵笑了笑,笑的從容又複雜,是隻有沒經過麵部賽博改造的人才能露出的微笑。


    “你想表現的像是個英雄?還是說,你做好了‘兵解’的準備了呢?”


    那人的麵容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因為他現在的感情超過了那麵容的描繪能力,那臉龐回歸了初始模式——僵硬的仿生陶瓷反射著霓虹的光輝,呆滯的看著李星淵。


    “你們這些修士啊。”


    李星淵搖了搖頭。


    根據他事先的調查,如果現在立刻殺了對方的話,那麽他的思維就會上行到位於近地麵的一個名為‘高天原’的太空站中,隻要是他的家人願意付錢,那麽就可以再次下行到一個準備好的身體上,這就是所謂的‘兵解’。


    “你們總是覺得其他人都隻是什麽都不懂的螻蟻,既不會在意螻蟻的喜悲,也不會在意螻蟻的生死,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螻蟻會把你們逼到這一天吧?”


    對方沒有回答。


    “為……為什……麽……”


    “因為你碾死的一隻螻蟻。”


    “我來到東京,差不多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


    李星淵看著遠方的東京,那座曾經在大決裂當中幾乎完全毀滅的城市,如今依舊閃耀著紙醉金迷的光輝,他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


    “在我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幾乎什麽都不知道,就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一樣,隨時有可能會在這個城市當中凍死餓死,死的像是蜉蝣一般。”


    “但是,有個女人救了我。”


    李星淵吐了一口煙圈,煙頭的火焰在黑夜當中一亮一滅,像是呼吸。


    “或者說,隻是那女人自說自話的認為自己救了我吧,她把我認成了另外一個人,嗯,也不算認錯,因為這具身體的確是那個人的……那女人明明自己的生活過的像是狗屎一樣,無可救藥的沉迷著虛擬世界,用多巴胺調節器維持著生活,還在那樣的鬼地方上班。”


    李星淵沉默了下來,三年前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占據了那個女人把多巴胺調節器的功率調的過高,最終燒壞掉了自己腦子的弟弟的身體,即便在李星淵穿越過來之後,這具身體依舊瀕死垂危,如果不是女人幾乎傾家蕩產的花錢送他進了私立醫院,估計李星淵一穿越就已經死掉了。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格外的長,一口氣吸掉了半根香煙。


    “但是她救了我,告訴了我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麽回事,什麽狗日的大決裂,狗日的修士,狗日的大公司。”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的習慣了這個世界,習慣了謹小慎微,習慣了磨平棱角,習慣了在你們這些修士麵前低下頭來。”


    “但我不習慣這樣的生活,我謀求著改變,為此不得不去做一些髒活,為了避免牽連到她,我搬出了那個街區,隻是偶爾的去看一看她,她每次還是會為我烤那滿是合成芝士的難吃速凍披薩……”


    一束閃電劃過,照亮了那陰沉的黑暗。


    李星淵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接住了第一滴落下的雨水。


    “我攢夠了購買人造經脈的錢,已經準備就此成為修士,我會在千代田大廈當中擁有自己的平層公寓,我也能俯瞰這座城市,俯瞰這城市裏麵的芸芸眾生。”


    “但是,她死了。”


    李星淵再一次的看向了那人的臉。


    準確來說,是看向了那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漂亮吧?”


    “像是褐色的,被群蛇守護的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睛,又危險又迷人,無論是怎麽樣的義眼,都不能代替那對眼睛——聽說,你就是這麽說的?”


    “有人和我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可以買了人造經脈,然後一點一點的往上爬,爬到誰見了我都要跪下的時候,自然說上一句話,就會有人邀功一樣的捧上你的腦袋。”


    “但那時候,她就走的太遠了,走到看不到你死的悲慘模樣的地方了。”


    “所以,我用那些本來打算買人造經脈的錢買了一把槍,一把刀。”


    “從那些幫派成員開始,然後是幫派的首領,那些收了錢的警視廳的人,然後……”


    李星淵看向了那人。


    “今天剛好是她的頭七。”


    從那人的嘴巴當中,再次響起了聲音,似乎是在身體當中的靈力催化之下,記憶金屬終於彌合了發聲係統的斷裂,這次他發聲顯然變的順暢了許多。


    “你是高橋蓮的弟弟高橋一郎?別殺我!我可以給你錢。”


    “你的輔助腦搜索能力太差了。”李星淵搖了搖頭:“你終於從數據庫裏找到了我是誰,那你告訴你家族的那些人了嗎?”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你隻要……”


    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以鈦合金鑄就而成的胳膊,就猛地如同靈蛇出洞一般,猛地刺向了李星淵。


    這樣直來直去的攻擊,卻沒法對李星淵造成威脅,李星淵矮身躲開了這凶狠的一擊,將自己的雙掌一合,打在了那人的腹心。


    這一招,叫二鬼拍門。


    若是尋常人中了此招,那麽就要被拍裂腹腔,腸穿肚爛,但是眼前的修士並非常人,而是走在了‘仙道’上的求道者,因此並無大礙,但這也並非是李星淵的殺招。


    “檢測到到到到到……是是是是否……將其回收?”


    在雙手摁在了對方裸露在外的丹田的瞬間,一個古怪的電子噪聲般的聲音從李星淵的腦海中響起。


    “是。”


    點點迷蒙的光彩從李星淵的手中亮起,那人的行動猛然間停滯,就如同是被摁下了關機鍵的機器人一般。


    那人的丹田氣府,修士最重要的地方,此時化為了道道彩光,竟然憑空消失不見。


    “沒了‘丹田’,你就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意識完成‘兵解’了吧?”


    李星淵落下了自己的手掌,看著那已經完全僵直的那人,他曲起手指,將還帶著點點火星的香煙彈在了對方那仿生陶瓷製作的臉上。


    煙頭的火星在雨夜當中打出了一片燦爛。


    那人不知道還能不能聽到李星淵說話,隨著丹田憑空消失,過載的機器係統當中承載的靈氣開始了暴走,火焰瞬間便覆蓋了了他的身體。


    那人身上的火焰延燒,火焰點燃了那懸掛在了整個天空樹上的巨大蓮花圖案,在火光之中,一朵金蓮飄搖而上,照亮了半個夜空。


    大雨落下,可是再怎樣的大雨,都無法澆熄這場用一個修士的身體與靈力作為薪柴的點燃的火焰。


    李星淵注視著那人最為耐火的臉龐,慢慢龜裂,消散在火中。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能火裏種金蓮。


    有段時間,高橋蓮癡迷網上算命,其中有一個算命的軟件說,她是花姐命。


    蓮花於五濁惡世而不染卓,花姐命是從天上逃下的花神,在凡塵裏打了個滾,就要回到天上去了。


    站在這裏,已經能聽到警車的聲音。


    那紅藍相間的光芒從遠方而來,像是一條展露了麟角的長龍。


    她死的時候,一定沒有看到這樣的光芒吧。


    姐姐。


    晚安。


    李星淵將自己的香煙,打火機還有身份證,駕照與其他代表著高橋一郎身份的東西一起丟入到了那大火當中,看著遠方的東京。


    他穿越過來,為了融入這個世界,已經當了三年的高橋一郎。


    現在,是時候當回李星淵了。


    “喂,老板。”


    李星淵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直升機的扇葉狂鼓,吹的李星淵的風衣烈烈作響。


    一個赤紅雙馬尾的姑娘眼神明亮,炯炯有神,像是一隻不安分的鳳凰一樣,一手抓住直升機門旁的欄杆,另一隻手則伸向了李星淵。


    “條子來了,風緊扯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賽博劍仙的抽獎係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放修格斯的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放修格斯的羊並收藏賽博劍仙的抽獎係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