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八月。


    這個月,對俊禕,對顏律而言,都是一個肅穆拚搏的時光。


    港城。


    交易大廳稀稀落落隻有幾個聲音偶爾傳來,經過時還以為經過一個荒島。但若是伸頭朝裏一看,任誰都會大吃一驚!


    黑壓壓的人頭,幾乎是腳踩著腳,肩擠著肩!


    交易廳裏站滿了人,卻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肅穆!


    唯一還有生氣的,就是那一雙雙盯著屏幕的眼睛!


    時間久了,那一雙雙眼睛仿佛都反射出綠光和紅光這兩種單調的顏色,他們臉上的表情茫然,眼神卻像視死如歸的瘋狂,任何正常人見了,恐怕都要害怕得抖上一抖!


    一個小時,就能創造一個傳奇!


    而這些,尋常時候都將被封為傳奇的東西,在此時卻沒有多少人能為之歡呼了,因為大部分人早已明白。


    還沒有結束!


    這個傳奇也許不用一秒鍾就要被超越或是推翻!


    bf證券公司,此時也是如此。


    忙碌!


    甚至已經有太多人不知道自己手頭是在做什麽了!


    他們隻是機械地在重複著一個操作,又或者呆滯卻又機敏地捕捉著一個又一個的數字了!


    已經有不少人生病,可就是發著高燒,他們也仍然在自己的崗位上!


    他們的神經都跳過緊繃和集中,就算是身體的不適,這時候仿佛也變得非常微弱了。而有幾個陡然放鬆下來的人,反而病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b線的情況怎麽樣?”


    顏律此時的聲音已經啞得不行了。


    他臉上的胡渣已經沒時間刮了,頭發也變得油膩,可現在沒人還能注意到形象了!就是之前還能


    擔心自己這副樣子要是被愛人見到他就要哭了的亞瑟,此時也顧不上了。


    這是一場資金、實力、時機、智慧激烈對衝的戰役!


    而俊禕這一邊,同樣是嚴肅至極!


    不是水源問題,不是飲食問題……到底是什麽造成了這一次的疫病,竟然到這時都沒能被查出!


    這簡直把小鎮內的醫務人員和警務人員逼瘋了!


    小鎮居民的惶恐已經到達了極點!


    原本隻是一兩個在家裏擺個桌案祈神的人家,現在演化到了成片聚集的居民在河岸邊或是山腳下跪拜著,排成長龍的隊伍從山腳下三拜九叩地上山到山腰上的小廟裏磕頭上香。


    而忐忑的未患病的居民在恐慌中暴動了!


    他們不想再困在這裏等死,他們要離開!


    但這樣的請求被拒絕了!


    而那些趁夜想偷走的居民,無一不被抓了回來!


    我們不是囚犯,我們沒有得病!為什麽要把我們關起來!放我們出去!為什麽要讓我們在這裏等死……


    這些哭喊,卻無濟於事。


    怪異的,這些疫病隻在小鎮上的居民中互相傳染,而且那些患病的人很早就被隔離,小鎮上健康


    的人到底沒那麽擔心。可漸漸地,醫務人員給出的判斷卻被推翻了!


    不斷有小鎮上健康的居民,在沒有接觸患者的情況下,患上了疫病!


    而原本一點威脅都沒有的救護人員,最早進入到這個小鎮的一批,竟然也出現了被感染的症狀!


    這說明了什麽?夜夜強寵:惡魔,輕點愛


    這說明這個小鎮真的是被詛咒了啊!


    居民們越來越害怕,原本隻是老人們感慨的話,這時候越傳越烈了!


    是有人破壞了土地和神明的安寧,所以神明要處罰他們啊!


    原來,這個位於湖省武城附近的小鎮臨河且環山,從風水學上說,是再好不過的地理了!更在千


    年,小鎮附近的山上被發現了極其珍貴的紅杉!


    越來越多的開發商進到小鎮來,為小鎮帶來了富貴。


    老人們的阻止和罵聲沒有讓已經被利益紅了眼的年輕一輩和唯利是圖的開發商們停下,眼見著守護他們小鎮多年的山就這樣被破壞著,很多老人都無能為力地歎息落淚。


    而現在,懲罰終於到他們頭上了!


    這樣的流言一興,根本不能控製。


    當有一位開發商被居民勒死拖到山上懸掛起來,要平息山神的怒氣的時候,警務人員不得不加派


    人手控製事態了!


    那些事發時正巧被洪災困住的開發商和工人們,此時更是驚懼,夜裏更是連睡都不敢睡了,深怕自己和那個倒黴地在睡夢中就沒了命的開發商遭遇同樣的命運!


    俊禕身處在這片恐慌中,得知居民的瘋狂行為,他心裏又悲哀又難過。


    雪上加霜的是,八十多歲高齡的華老在這高度的忙碌中也病倒了。


    萬幸的是,隻是普通的發熱,要是華老正的染上疫病,不說別人,俊禕師兄弟幾人真的要瘋了!


    “師父,頭還疼麽?”


    俊禕給老人喂了藥,輕手輕腳地給老人按揉頭部減緩師父的難受。


    俊禕年紀小,加之華老的生病給了他幾個師兄一記警鍾,所以也不敢讓小師弟和之前一樣和他們


    這群成年人一樣勞累了,若是小師弟也病了,就更難辦了!


    所以,俊禕這時候全權負責照顧華老。


    華老搖了搖頭,見徒弟緊張的雪白小臉,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


    俊禕小心地看了眼師父,華老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想到可能是關於疫病的事情,就和他說有什麽話都盡管告訴他。


    俊禕猶豫了下,還是道:“師父,我聽那些老人說這病可能是山上下來的……”


    華老一聽就樂了,這孩子年紀小,聽了那些老人危言聳聽,一套一套和真的一樣,難免當真了。


    他哼了一聲道:“無聊的話,不要當真。要是真是哪個神懲罰人,這麽個脾氣不好又沒公德心的神,恐怕早被雷劈了。”


    俊禕一聽就笑了,師父這話還挺逗的。


    他又連忙道:“師父,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聽到那些老人說那些開發商把山上傳說中的古墓也毀了。我以前看過一個病例,說有盜墓者在古墓裏染了病毒,把一個村子的人都給……”


    華老擺擺手,“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小張(指揮軍官)也帶了人到山上找過,根本沒有發現什麽古墓。要說,這個古墓在著鎮上都流傳幾百年了,可沒有一個人見過,哪有什麽好信的?”


    見俊禕還不大甘心,華老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別老聽這些胡說八道,治病救人就該踏踏實實的!”


    俊禕趕忙討饒地答應了。


    要說俊禕會想到這個,除了病急亂投醫這一點外,也是因為在《藥經》上千篇的疫情記載中看到一個這樣的例子。


    就算是現代人,也都知道的,那些常年密不透風或是能通風極其神秘的古墓和深山洞裏,總會有些毒蟲毒氣的。


    而且華國古人的智慧深不可測,若是高貴一些的人下葬時,因為怕後世的人打擾了祖宗的安寧,是真的會在古墓中設下陷阱和毒藥,懲罰那些入侵者的!


    可畢竟這種事情,到現在也沒能找出任何跡象來,大部分務實的人也隻當是玩笑,聽過就算。穿越之江山不悔


    俊禕也不是能閑下來的人,華老那裏也不用時時看著,所以俊禕雖然被幾個師兄照顧著不讓太操勞,還是一有時間就去幫忙。


    “……那可絕對不是騙人的,我祖父就曾經誤入過呢,不過就是昏迷了,醒來之後就在古墓外的另一個地方了。”


    “我們鎮上有個習俗,每年九月九族裏的人不管在哪兒都得回來,到山上祭拜的,一來,是我們的祖先都葬在這山裏,而來也是祭奠神明。隻是這時代變了,年輕人啊都不樂意這麽幹了……”


    如此這般,關於傳說中的古墓眾說紛紜,俊禕原本還對此抱著一點可以成為突破口的期待,可越聽越覺得不靠譜,也就慢慢放下這樣的猜測了。


    當病患越來越多,醫務人手越來越不夠了,就算天天有加入的人,可也隻是杯水車薪!


    俊禕等人越來越忙,而華老退了熱之後,根本不能休息,毅然回歸了隊伍。


    時間仿佛貪婪的饕餮,一口一口地吞噬了小鎮居民對活下去的希望。


    仿佛命運都在和這個悲苦的小鎮開玩笑!


    當深夜駭人的轟隆聲將睡夢中的眾人驚醒時,當第一個開門往後山瞧的居民被看到的景象嚇得呆住,好幾秒後才爆發出尖叫時,洪水殘忍地朝小鎮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別急!都不要亂!一個一個慢慢來!”


    “往高處走!都往山上走!不要推!”


    “順著同誌們的指導走!一個一個來!”


    “遵守秩序!不然所有人都要被困住了!遵守秩序!”


    ……喇叭中的一聲一聲吼聲,對混亂的場麵的控製成效微弱,所有人都瘋了一樣拚命地朝山上狂奔,踩踏已經不可避免,更有年輕人推開腳步慢的老人朝山上衝的事情發生!


    可這時候,被推到的老人除了哭得更大聲,連罵人都忘了,更何況是其他拚命逃跑的人?


    生死關頭,一切都沒了往日做作維持的表象。


    當然,患難見真情,同樣地不斷在這個逃生的隊伍裏出現。


    女人拉著維持秩序的軍人,哭喊著:“我媽媽還在隔離區,我媽媽他們逃了沒有……”


    “我兒子得病被你們關起來了,他在哪兒,你們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啊……”女人跪在地上,隻能重複著這一句話了。


    “我老婆呢!你們誰看見我老婆了!翠翠!老婆!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一幕一幕,隻有黑夜在冷眼旁觀。


    當守在最後方的軍人和遲了一步的居民被大水卷走,回頭看的人隻能掉著眼淚,更加拚命地往前跑,求生的本能讓人們爆發了極大的潛能!


    “奶奶!”


    “……走!兒子不能回去……”大喊著的女人咬破了嘴唇,忍著眼淚抱著不斷向後抓的孩子往前


    衝——


    “老公!救命啊!”


    拚命抓住男人的手的女人,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將比自己體重高過一倍的男人在激流的洪水中扯住了!


    軍人將兩人扯了回來,男人抱起虛脫的女人狂奔。


    “三哥,小心!師父!”


    華濟之背著華老狂奔著,跟在身後的俊禕護住了險些被撞到的老人。身後護著的幾位師兄都因為這一聲而驚懼非常!


    他們沒有因此停下腳步,更沒有精力去責罵那個撞到他們的人,繼續著狂奔。


    這個夜晚,在淩亂而轟動的腳步聲中,無眠。


    仿佛經曆了很長的時間,又仿佛隻是一瞬間就到達了避難地。


    當人們停下來的時候,有的已經癱軟在地,有的卻回頭——大哭著倒在了地上,為他們被洪水淹彪悍養成:酋長的愛妃


    沒的家園,為他們沒能逃過的家人,為他們幸運地陪在身邊的親人……


    俊禕捂住了嘴,他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害怕,或許又不是害怕,隻是……好想哭。


    華老抓住一名安頓居民的軍人,“那些病人呢?那些人呢……”


    老人的手和聲音都在顫抖。


    軍人道:“您別擔心,部隊已經轉移了,他們現在很安全。”


    沒有放棄他們,太好了……


    這一刻,所有人大概都和俊禕想著一樣的話。


    陽光,從深黑的雲層中出生,卻也讓淒涼而悲傷的氣氛有絲毫的好轉。


    渾濁的黃色水流積滿了原本安逸的山穀,將一切都淹沒,跪在山頭哭了一夜的老人怎麽勸都不願離去。


    沒了……


    家,沒了……


    就算還在慶幸自己死裏逃生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大哭上一場,那是他們的家啊!


    突然想起自己有多少財產沒拿的人,開始哭訴,她的聲音引得一片人的哀聲載道。努力了這麽多年,才有如今的生活,卻在一瞬間,什麽,都毀了。


    而俊禕他們很快就轉移到了病患們的轉移地。


    他們不曾知道,那些原本怕失態惡化到不能控製是運出這些病體銷毀的車輛和兵力在洪水爆發的


    一刻反而救了所有病患的性命。


    雖然病人們在禍事後非常擔心家人的狀況卻都不被允許探望,他們依然被隔離著。


    有些人,在‘家人依然好好的’謊言中,活著。


    俊禕在以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速度成長的,他三十多歲的靈魂,在一次一次的無能為力和從不曾想象過的逃生中錘煉,他越來越堅強。


    這種堅強,不是一種承受意義上的堅強,而是麵對。


    麵對那些不曾在他人生出現過的事情時,越發堅強,越發淡定。


    一天,一天,所有人都在數著日子過活。


    一天,一天,所有人以一種不可思議卻又仿佛理所當然的鎮定,繼續著生活。


    而在命運的波瀾慢慢平息下來的同時,有一件事,讓華老與華濟之幾人崩潰了!


    “……你說什麽……你說誰,你說的是誰……”


    老人眼前黑了又黑,強撐著沒有暈過去,他緊緊地抓住了扶住他的華濟之,他不再看那個來報信的軍人,而是扭過頭。


    “老三,你、你去叫小九回來,這孩子,這麽危險還出去亂跑……你、你們快去把小九找回來


    啊!”


    “師父……”


    “快去!”


    老人渾身都在打顫,早在聽到消息的時候,震驚過後的其他幾個師兄弟已經衝了出去!


    什麽叫小九被水衝走了?!


    什麽叫小九為了救一個孩子被水衝走了?!


    小九就在山上,怎麽可能被水衝走?!


    小九剛剛還好好地在這兒呢!怎麽可能就被水給卷走了?!


    放屁!


    該死的……


    這麽想著,狂吼著俊禕名字的敖辰幾人卻已經淚流滿麵。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不容易啊~~


    這麽勤奮,我都不敢相信是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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