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第四十四章攤牌


    九指麵色大變!


    這突如其來的訝然隻是一刹那,快的喬青都仿佛是錯覺,隻眼角眉梢中不可置信的神色一閃,便恢複了沉定抬頭看著她。不等他說什麽,喬青先一步搖搖頭,素白的指尖抵在唇上:“噓,讓我猜猜,你想說,風玉澤已經死了?”


    九指眯起眼。


    一把凳子被她隨手拉來,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喬青一屁股跨坐下,伏在椅背上,歪頭看他:“我一直奇怪,當初鬼域裏的風玉澤,明明早就知道了那鬼域中的一切,卻能和那些鬼臉保持著一種相敬如賓的關係,憑什麽那些鬼玩意兒能讓他完好無損的一呆千年?”


    九指僵硬地問:“憑什麽。”


    他問,喬青也答:“憑真正的風玉澤還活著。”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如果他不是人,卻顯然和鬼域中的鬼臉不同。可若他是人,為何她她出了鬼域毫發無傷,九指亦是莫名出現在外麵,而“風玉澤”卻在見到陽光的那一刻,就這麽生生碎成了渣子?那等詭異的畫麵,她至今都覺得渾身發冷,至今都記得“風玉澤”欣喜地憧憬著離開之後的一切,卻就那麽突然的,連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消失於青天白日之下!


    “‘風玉澤’和那些鬼臉一樣,都是殘魂。”喬青冷冷一笑,在九指莫測的神色裏,補充了這個答案:“而唯一不同的,它們的原主都歇菜了,一旦有新鮮的倒黴鬼進入鬼域比如我,又或者那個女侏儒,它們就可以進行奪舍,以一個全新的形態和身份離開那裏,重新活下去……”而“風玉澤”不同,世界上已經有了另一個風玉澤的存在,他又怎麽奪舍,怎麽重生?


    九指目不轉睛:“你說他和那些殘魂一樣?”


    “不錯。”


    “可是那個石碑裏,沒有他的記憶。”


    “好問題。”喬青低低笑了起來:“這件事兒可讓我疑惑了多少年了,如果‘風玉澤’是殘魂,為什麽他明明失去了最後那一刻的記憶,對怎麽出現在鬼域中一無所知,可那記載了無數段記憶的石碑中,獨獨就沒有他的。”


    “是啊,為什麽呢。”


    “因為你唄。”


    她撐著椅背站了起來,一點一點逼近了九指,在他微微一閃的眸子裏,冷笑著吐出:“因為你才是真正的風玉澤!因為渡劫的那一刻,你將神魂剝離了出來,完整保存了那一段記憶!因為你神魂剝離不全,鬼域裏的那可憐蟲隻是被棄掉的一部分!因為你躲過了天劫的抹殺,奪舍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以新的身份重新活在了這東洲大陸!”


    這一番話,慢悠悠的,不尖不銳,卻如海潮般呼嘯奔襲,驚濤拍岸氣勢奪人!隻讓聽著的九指感覺一波又一波沉重的壓力兜頭而下,泰山壓頂般讓他喘不過氣。他捏著拳頭調整了老半天,斂下的眸子裏閃爍著不明所以的幽光,再抬起頭來:“啪,啪,啪——”


    三聲撫掌。


    他歎息道:“你是怎麽猜到的。”


    這無疑是承認了,喬青聳聳肩:“逐風冒險隊。”


    九指一愣,自嘲地笑了起來:“逐風,逐風,是了,追逐風玉澤。”


    其實哪裏隻有這些線索呢。


    曾經宮琳琅就說過,他在那四年中一直留意著那些人的談話,其中就有不止一次,逐風的手下問及那三哥,他們如今的老大和從前描述的簡直判若兩人!而九指,他的進境太過迅速了,快到不同尋常,從鬼域出來時的那遙遙一對視,她就覺得這人像是發生了點兒改變,再見時,他已是神尊高手!再有鬼域裏她一直疑惑著的那個問題,“風玉澤”為什麽要出手相救?


    當時她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緊跟著,“風玉澤”就出現了,甚至於出現的時候表情懵懂而狐疑,像是怎麽都搞不懂自己怎麽會出手。這些疑惑,當九指的身份被她解開之後,便成為了支持這一論據的最佳論點!


    恐怕那個時候,看著她的眼睛正是屬於九指。而“風玉澤”會出手,也是受了他這個真正原主的影響罷了。至於他,在鬼域裏得到的,就是當初渡劫時沒剝離完全的那一縷殘魂,也正是消散之後的“風玉澤”!


    神魂完整,修為突進,一切都有了解釋。


    “當所有的可能性全部被否決,那麽唯一剩下的那一個,哪怕再匪夷所思,也隻會是真相!”沒必要把一切都和盤托出,隻用這麽一句話打發了他。


    九指盯著她良久良久:“喬青,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精明。”


    “是麽,老子還以為自己跟一傻子似的讓人耍的團團轉呢。”


    “不,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他搖搖頭,下意識地向後靠了靠,避開了這般咄咄逼人的壓力。雙臂環起來,是一個防衛的姿態,喬青的視線在那上麵一掃,就知道,這個人表現的淡定如常,心裏已在緊張了。她不動聲色,聽九指接著道:“恐怕你已經猜到了,當初它出手救你,也是因為我的影響!這足以證明了,我們不是敵人。甚至於,喬青,我們將會是盟友!”


    他雙目真誠地盯著她。


    “到底是敵人還是盟友,這可不是你說的算。”她冷笑著一屁股坐回去,翹著二郎腿斜睨一眼:“那麽希望成為盟友的風前輩,我說完了,現在輪到你拿出誠意。”


    九指卻不說話了。


    喬青眉梢一挑:“怎麽的,風前輩,還得讓小的喝個彩?”


    眼中怒意一閃,他皺著眉:“我還不知道你到底猜出了多少,既然已經知道的,我也不必再多加贅述了。不妨你先……”


    “不用,我猜的再多,都不及聽當事人一個字一個字的講出來好。”


    “你想從哪裏開始。”


    “就從頭吧,不是你說的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咱們時間大把,你就打開話匣子慢慢的講,一絲兒一絲兒地講細節,我一點兒都不急。”


    後頭閉目養神聽著這一切的鳳無絕,嘴角一彎,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風玉澤顯然並不想和盤托出,否則也不會在被揭發了身份後亂了馬腳,而喬青呢,還偏不告訴他自己猜到了多少,說一半,留一半,打了個預防針讓他明白老子都猜的差不多了,又給他留出了自由發揮的空間讓他從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講……


    一旦此人話中有漏,就會被他們逮個正著!


    顯然九指也明白了這一點:“既然如此,那就從東洲開始。”


    “成啊,您隨意。”說著,直接合上了眼,二郎腿慢悠悠地晃悠來晃悠去,一副進了堂子聽戲的大老爺形象。


    而九指,就是那被逼良為娼含淚開腔的可憐戲子,咬碎了牙也得活血吞:“我想你後來也發現了,有一股莫名的東西,一直在無形地引導著東洲的天才,加速那些天才人物的進境……這件事,當我到達東洲千年,發現自己的進境快的不同尋常之後,忽然就擔憂了起來。你要知道,建立冒險隊,在東洲創下一番事業,那個時候,我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專注修煉,可那些機遇,依舊在一個又一個的巧合中,讓我修為飛快晉升到了神尊九層!”


    他頓在這裏,發現喬青呼吸悠長,那愜意的模樣就好像聽唱戲的聽睡了。不由眸子一閃,繼續道:“那個時候,我一方麵懷有警惕之心,一方麵妄圖以預言術去窺探那股力量的究竟。可是不行,我完全預言不出任何的結果!這種情況,想必你在知族的聖地裏已經知道了,隻有一種可能性——”


    “天道。”


    那如同睡著的人,忽然紅唇一張,吐出了這兩個字。


    她說的突然,隻讓九指跟著一怔,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天道,隻有和天道有關的一切,才會讓知族引出天罰,也才會讓我預言的吃力且窺探不到分毫。”


    “這麽說來,知族的確是你引我去的。”


    “……不錯。”


    “那你在裏麵都幹了什麽。”


    “……沒有。”


    喬青慢悠悠地睜開眼:“沒有?”


    “所以我說,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本來我是準備一件一件的往下說,既然你問到了這裏,那我也不怕告訴你。知族的所在,乃是我從九指的記憶中得知,他當初在流沙海撿到了一枚九天玉,這件事,在我奪舍他的時候也跟著知曉。而我呢,既然有心研究天道,自是將九天玉的一切都查了清楚,那一枚,我也認出是當年知族族長得到的。知族就此消失,我猜測他們和我一樣,也是窺探了天道,那九天玉出現在流沙海,又正巧那裏發現了紫煉天鋼,於是我大膽猜測,知族未滅,而是隱匿到了一個天道也無法幹涉的地方去!”


    這一次,他的回答卻並非簡練,先在前麵東拉西扯了一大堆,更像是在組織語言。喬青嘴角斜斜一勾,也不點破,隻跟著問:“那地方,唯有地下?”


    “不錯。”


    “那你引我去的目的呢?”


    “喬青,若我直接告訴你,天道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你又可會相信?倒不如根據我的猜測賭上一把,讓你親眼看見那石碑中的一切,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所以那碑中封印解開,也和你有關了?”


    “……並不。”


    九指的雙臂更緊,環在臂下的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攥了起來,眼見喬青不依不饒地等待解釋,他搖頭:“那隻是個巧合,你去到知族,也許能見到他們隱瞞的真相,也可能見不到,這不過是一個賭博罷了。不論你是否見到,這番話,我都將會告訴你。至於那石碑的封印為何打開了,我不知道。”


    喬青忽然探進他:“你很緊張麽?”


    九指一皺眉:“你不相信?”


    “信,繼續。”


    她說著信,嘴角那弧度卻輕蔑地挑了起來,隻讓九指的臉色愈加難看。鳳無絕的笑容更甚,他睜開眼,輕輕一笑站起了身,什麽叫一個謊言要用一萬個去圓?尤其某人還逮著不圓的地方玩兒命的戳!太子爺心情不錯地看了半場自家媳婦欺負人,下半場也沒必要再看了,一挑劍眉:“你繼續聽吧,我去找柳飛。”


    喬青點頭:“唔,別忘了提醒他……”


    “知道。”


    這男人步履輕鬆地就出去了,分毫擔心都沒有,關上房門之前,正聽到裏麵的喬青一擺手:“繼續,你發現天道有問題。”


    鳳無絕又再看了眼滿目狐疑的九指,薄唇冷冷一勾,這世上,能跟那貨玩兒心眼兒的,還沒生出來呢。他大步離開了這邊,之前宮琳琅和老祖的事兒來的突然,後麵喬青又碰上了天罰,再後麵直接陷入到知族去,這麽一耽擱已是三月時間。以至於有那麽兩個人的消息,完全被耽擱了下來。


    一路去到柳飛的所在。


    他正從地牢內走出來,看見他,迎上來:“下頭還問著呢,他娘的,這些人也不知道什麽來路,一個個硬氣的很,就跟不怕死似的。”


    硬氣,不怕死,鳳無絕眉目一動:“一會兒我下去看看。”


    “成,你不是順道兒經過的吧?”


    “特意來找你的。”


    “我靠!”柳飛立馬蹦開他三丈遠:“老子都已經對小師妹不那啥了!我發誓!發誓!”


    後麵跟著走出地牢的周師叔等人,齊刷刷抻著脖子往這邊兒瞧。三三兩兩的對視一眼,嘖嘖嘖,讓掌門跟老鼠見著貓似的,也不知道當時這鳳公子跟他探討人生的意義,都“探討”了些什麽……


    一眾崇拜不已的小目光,頓時就朝著鳳無絕投過來了。


    他咳嗽一聲:“兩個事兒。”


    柳飛站著老遠,瞄了他半天,終於在這人白眼兒一翻後,確定了危險解除,這才蹦了回來:“早說麽,老子還以為你這醋壇子有犯毛病了。哈哈,成,別說兩個,二十個我都給你辦了!”


    “第一個,把東洲所有和流沙海那奴隸窟類似的地方,全部翻出來,找一個人!”這個人,當然就是一直都遍尋不到的萬俟風。如果說,之前他們都未將此事太記掛在心上,認為那些還未重逢的朋友或許在東洲的某個角落裏,拓展著自己的一片天空,尋找的目標也盡都放在了各大門派勢力當中去。那麽自從宮琳琅和老祖之後,他們恍然明白,也許,萬俟風,也被困在了某個地方,出不來呢?


    柳飛愣了一下:“嘖,這事兒難辦啊。”


    鳳無絕挑眉:“這第一個就難辦了?”


    他訕訕撇了撇嘴:“我說你不會想替天行道吧?這東洲有東洲的規矩,你們上次滅了逐風那是因為護短,理所當然,無可厚非。可換了別的地方,貿貿然去抄人老窩,這讓人怎麽想——珍藥穀自比仲裁者?還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


    鳳無絕當然知道他的顧慮,這種事兒在大陸上屢見不鮮,哪個階梯上沒幾個門派有奴隸窟呢,這一舉相當於一次性得罪了整個大陸數多門派,這剛剛站穩腳跟打出名堂的珍藥穀,難免樹下無形中的敵人……


    他點點頭,三兩句解釋了一下,笑道:“那就用姬氏少族長的名義。”


    “姬氏少族長,那不還是喬……”他說到一半,漂亮的眼睛瞪了個滾圓:“我靠!我靠!奸詐啊!哈哈哈,行,這個絕對行!”柳飛越說越興奮,摩拳擦掌樂的不行,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又蹦出來了。姬氏少族長,雖說仍然是打著喬青的名號,可聽起來就跟珍藥穀穀主完全不同了。這可是人姬氏要幹的事兒,嗯,沒錯,跟他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要恨?姬氏那麽大一氏族,你們恨去吧:“他娘的,老子一早就知道你腹黑,沒想到這麽腹黑!我這就去,保管抄了那些老窩,掘地三尺,也你找出這個人來!”


    一邊兒說,一邊兒忍不住準備去大幹一場了。


    鳳無絕扶著額把他逮回來:“還有第二個事兒。”


    “對對,你繼續。”


    “裘玫的消息。”


    提起這個人,二人目中都泛起了一絲冷意。


    距離當初的十年之約,到如今已經隻剩下了不到五年多的時間,那個女人一日不找出來,一日就如一把懸梁之刀掛在喬青的脖子上!尤其是最近得知了這一係列尚不清晰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皆和天道有關。而五年多之後,一旦那女人仍舊消失,絕對是喬青和天道的一次正麵交鋒!


    而到時候的天罰,又豈會是區區雷劫那麽簡單?


    喬青自然也明白。


    她聽著九指將天劫之前的細節講了個清楚,閉著眼睛沉吟著總結道:“所以你在晉升聖者之前,就多留了一個心眼兒,那一刻發現不對,立刻將神魂給剝離出來。隻是沒想到,那天劫來勢洶洶,剩下了一縷神魂,頃刻被劈到了灰飛煙滅?而你根本顧不上,便神魂逃逸了出去?”


    九指點了點頭:“是,之後我奪舍了一個人,重新開始修煉。”


    喬青冷笑一聲:“不止一個人吧。”


    他目中一抹狼狽閃過,皺眉道:“我承認,從那之後的千年時間,我一直在奪舍尋找最佳的軀殼。這事關我能否回到巔峰修為,自不會隨意奪舍勉強度日。”他說到這裏,一頓,又歎息著繼續:“可惜一直都未能成功,因為神魂不全的緣故,也總和奪舍的軀體有所衝突。直到……”


    “九指?”


    “我碰見那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快死了。”


    這就和之前裘正所說的吻合了,當日囚狼真正的弟弟,在逃難中和他們失散,裘正明明說過那孩子已經死了,她相信此人沒必要為這點小事兒說謊:“快死了?也就是沒死。”


    九指霍然起身:“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像是被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激怒了,忍了這麽久的怒意他終於不再掩飾:“喬青,你瞧不起我?你認為我風玉澤當年叱吒翼州,一手創立三聖門,甚至不願動用預言術,乃是一個豁達之人。然而到了這邊,我被東洲的浮華給熏染了,一日一日變成了個唯利是圖自私自利的小人,甚至不惜冷眼旁觀一個孩子去死,隻為了能奪舍跟自己相合的身體,是也不是?”


    他激動不已,臉色都一絲絲扭曲了起來。


    然而喬青隻靠著椅背,懶懶掀了掀眼皮:“跟老子大呼小叫,也抹不去你做下的事實。”


    九指原地一顫,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他抱著頭,以一種痛苦之極的語氣:“是,我變了,天道之下,人人當如芻狗,我風玉澤也有如此卑鄙的時候……”


    喬青冷眼看著他,眼中卻是半分憐憫都無,更多的,是疑惑。不論那壁畫中曾經呈現的風玉澤的飄逸豁達,不拘小節;還是之前幾次打交道中九指的沉默冷酷,心思深沉。都不該是眼前這個人的樣子。若他不是真情流露,被她逼的狠了,那麽他就是在——做戲!


    喬青的眸子幽暗,一絲絲眯了起來,聽九指忽然痛苦不已地道:“每每奪舍一次,我就接收了那些人記憶,為了能找到契合的軀體,我不斷奪舍,一個又一個的人,甚至有時候,我分不清自己是誰……很可憐是不是……若非天道……”他猛然抬頭,那神色忽然就猙獰了起來:“若非天道,老夫也不會變成這樣!”


    喬青盯著他:“說了這麽多,也該進入正題了。”


    他目中茫然:“正題?”


    “天道,到底是什麽,它的目的,又是什麽。”


    感冒了,今天腦子反應慢,姑娘們有沒看懂的不?


    明天萬更,後天就沒更了,開始請假寫大結局,跟大家先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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