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來得這麽快?」


    李珣雖是做好了一切準備,卻沒有想到羽侍竟然如此「爽快」,就這麽將她隱藏的王牌放出來。原本他還以為,這起碼要等他三、五次騷擾之後才會來的……


    感覺著萬丈虛空之下,那風馳電掣般襲來的悍厲氣息,他想也不必想,轉身便逃,同時信給陰散人,讓她那邊迅動。


    這一切剛剛做完,後背處便是汗毛倒豎。


    冰冷的殺意卻如同噴湧的岩漿,從九地之下衝擊而上。


    他從牙縫裏吸了一口涼氣,頭也不敢回,半生不熟的「噬影**」全力動,便是在這豔陽高照的天空下,也化為一道如虛似幻的影子,瞬間沒入附近的雲層之中。


    稍後半息,那廣及數裏方圓的厚厚雲層,便在最中央處被硬生生穿透了一個大洞。


    水汽蒸騰,雲絮亂飄,魔羅喉那使人一見難忘的魔影閃現,就停在被牠剛剛打出的大片虛空正中。


    野獸般的紅瞳在狹小的眼眶裏亂轉,與之同時,至少有上千道偵測氣機被牠投射出去,理論上,方圓數十裏內,沒有任何生靈能逃得過牠的捕捉。


    很快的,目標閃現。


    牠開裂的嘴角邊擰出了一道極詭異的笑紋,枯幹的手指伸縮兩下,即將到來的血腥,使牠忍不住興奮起來─這是牠自有靈智數萬年以來,唯一能帶給牠快感的東西。


    等等!一、二、三……目標遠不隻那一個,而是整整九個之多!這和那死貓所說的不太一樣啊!


    魔羅喉所獨有的直線式思維使牠怔了一怔。


    也就是在這個空檔裏,牠所偵知的九個目標中的七個,身上都迸出強烈的氣機感應,成千上萬的氣機交錯相連,彷佛是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將牠罩在其中。


    絲絲元氣纏繞在上,彼此相接,卻出奇的沒有出任何一聲氣爆聲響。


    魔羅喉本能地警惕了。


    便在此時,那隻死貓又來了信息,這一次,卻是讓牠迅趕到其所在的方位,應付另一個強敵。


    牠憤怒地低吼了一聲,從六十年前就是這樣,那隻該死的貓,那群該死的女人!


    雖然憤怒,但牠的行動卻沒有一點兒停滯,高瘦的身形猛地一展,周圍的大氣便猛地膨脹起來,即將粘上的氣機大網硬是給吹開一段距離。


    牠借機身形一錯,便要撲入附近的雲層。


    「變!」


    一聲叱喝響起,隨著這一聲喊,已經疏離許多的氣機大網倏然一振,無數元氣流束絲絲攢動,彼此交錯。


    隻一瞬間,魔羅喉便感覺到,那邊的真息質性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正是在質性變化的作用下,牠之前爆的力量,便在無聲無息中抹消,再不能造成任何影響。


    被氣機聚攏的元氣,在剎那間轉為透骨的陰寒,其異力竟將牠身體凝滯了片刻。


    緊接著,這成千上萬的氣機便緩慢運轉起來,每一次氣機的交錯,都會生出一層變化,而千萬次交錯,也就是千萬次變化。


    此期間,魔羅喉悍厲的真息左衝右突,卻總是被這些繁複的元氣波動先一步卡住,如是幾番,牠終於忍不住焦躁,對天長嗥。


    嗥叫聲中,牠高瘦的身子猛地一縮,無數灰白氣芒便由牠肩上那詭異的長刺中噴射出來,如同當空灑下一片灰雪。


    雪花哧哧嘶嘯,彼此之間,還有密齊如蛛網般的氣機連接。


    一側雲層中藏身的李珣,看到這情形之際,當場嗆了口雲汽進去。


    「冰封鬼域三千裏……隻聽說他卷走了老祖的元氣,可沒聽說牠連這樣精深的法訣都卷到手了啊,這個連我都沒學呢!」


    呆了一呆,他這才反應過來,忙下令道:「再變!」


    一側尚在袖手旁觀的秦婉如瞥他一眼,纖手提起,掌心中赤紅氣芒嘶嘶嘯,無數氣機拋射出去,轉眼間融入到既成的氣機網絡中。


    她一加入,虛空中真息質性又是一變,剛剛還像是在極地的冰原,陰寒僵澀,此刻,虛空中氣機便活潑地跳動起來。


    穿插其中的真息,便如電光流火,倏忽萬變,攪動得這片天空像是剛剛炸開的火山,岩漿噴湧,灼熱難當。


    「好個極變陰陽法!」李珣大讚一聲。


    冰封鬼域三千裏固然是攪亂剛剛陰寒封禁的上佳選擇,但魔羅喉一定沒想到,當空數字陰陽宗高手,最擅長的就是逆轉陰陽,極致變化之道。


    這麽一變,牠必定要吃個悶虧。


    果不其然。


    質性相克,任魔羅喉一身修為如何恐怖,遭了這當頭一棒,也有些昏沉,身形也顯得有些萎縮。


    然而,就在下一刻,狂怒的魔羅喉便向在場的所有人展示了─什麽樣的怪物,才稱得上是宇內公認的大妖魔!


    牠的眼珠在瞬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瞳孔中射出已如實質的氣芒,打在虛空中,竟也是哧哧作響,且粘稠得真如血水一般,映得周身一片微紅。


    被這樣詭譎妖異的眼神掃過,任李珣膽略過人,也要倒抽一口涼氣。


    這還沒完,一波樹木幹裂的卡卡聲響起,魔羅喉漆黑的身子上麵,同時開裂了千百個如嬰兒小嘴般的血口。


    那種外麵焦黑,裏邊血紅,且血肉蠕動的模樣,讓人看了便忍不住幹嘔,隻覺得世上惡心之事,莫過於此。


    也在此刻,本是縱橫往來,流變不息的氣機網絡,忽地就凝滯僵澀起來,倒似是將剛剛封禁的效果給反彈回來,那一種手上有力,偏又給攪在泥潭裏的感覺,讓人憋悶得直想吐血。


    魔羅喉尖聲厲嘯,漆黑的身形由極靜倏變為極動,李珣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牠的蹤跡。


    「糟……」


    李珣就不明白,為什麽這所謂的宇內七妖,一個個怎麽都有如此變態的度。妖鳳、青鸞如此,水蝶蘭如此,連這個魔羅喉亦如此!


    隻是,前三者的度多表現在飛行絕跡、移形幻化之上,讓人看來賞心悅目。而眼前這廝,卻純是憑著牠妖異的體質和獸性,進行最野蠻的瞬間爆。


    沒有任何美感可言,當李珣捕捉到牠的身形之際,已是一大蓬血光披散之時。


    與李珣緊鄰的陰陽宗男修成了第一個倒黴鬼。


    當魔羅喉粗枝般的手臂揚起、劃下之後,他由左肩窩起,直至大腿根,半邊身子便驀地離體而去,傷口處鮮血不正常地急噴射,隻瞬間,便讓他的身子幹癟下去。


    隻是那男修氣脈悠長,一時卻不得死,在淒厲的嘶叫聲中,兩邊身子先後摔下雲層,那長長的尾音一路墜落下去,無休無止。


    秦婉如身為未來宗主的熱門人選,不可能容許魔羅喉對她的手下大開殺戒,纖指輕顫,以一路極盡矯健淩厲的指法,封住了魔羅喉移位的去路,也成功引起了牠的注意。


    魔羅喉偏過臉來,下一刻,牠的身子便隨著麵部的偏轉一個旋身,極妖異地正了過來。長臂一伸,大氣中響起一聲悶爆,將秦婉如攢射而出的指力打得七零八落。隨後牠身形閃動,由中宮直迫過來,竟是要和秦婉如近身相搏。


    隻看到牠那醜惡的身子,便能讓人作嘔三日,更何況是與牠貼身搏鬥?任秦婉如怎樣心思深沉,看到魔羅喉飛身撲來,也不免花容失色,本能地想拉開距離,一時間又哪來得及?


    便在此刻,她身後響起一聲低嘯:「左臂架肘!」


    秦婉如聽得是李珣的聲音,急切間也不管是什麽意思,抬起左臂,讓出了肋下的空檔。一道冷光便在她抬臂的剎那穿刺而過,抵在了魔羅喉伸出的掌心上。


    劍尖與掌心相接,出一波令人牙酸的「吱吱」磨擦聲,隨後便是清脆的劍刃碎裂聲。


    無數亮閃閃的碎片先是爆散出去,又很快在雙方激蕩的真息碰撞中給攪成碎末。


    李珣低呃一聲,胸口微悶,已是受了些小傷,但他的行動並沒有受到影響,順勢一扯秦婉如的背心衣物,兩人向後飆射離開。


    前方魔羅喉悶聲不響,身形隻是在與李珣掌劍相交時稍滯了一下,隨後度再增,直迫過來。


    不可避免的,牠經過了劍身碎末拋灑的區域。


    李珣的鬼鴉劍早在與水蝶蘭拚命時給震成了碎片,青玉劍又絕不能在這裏使出來,剛剛那把劍隻是臨時借來,質地一般,碎了確屬正常。


    然而,李珣幹脆地碎劍,心中卻是另有計較。


    抽身退卻的同時,他手指一彈,微微亮的氣芒無聲無息地飛射出去,幾與魔羅喉同時撞入了滿天飛舞的鐵粉中。當即「茲啦啦」一聲響,天空中猛然亮了一下,魔羅喉一往無前的去勢倏停。


    虛空中像是張開了一個口子,強大的吸陷力道雖然隻是一閃而逝,卻將牠扯得身子一晃。


    這全無半點兒來由的異狀讓牠心生警惕,停下觀望。


    這時候,那些目標早趁勢跑得遠了。


    李珣咧嘴一笑,對剛剛那手頗為自得。


    這是他前些時日剛從霧隱軒中學來的「彈指驚雷」的布禁之法,乃是不言宗的招牌手段之一,初次使來,沒想到效果竟然如此美妙。


    秦婉如可沒他這麽好的心情。


    這次她召來的人手中,雖說獨當一麵的高手一個也沒有,卻都是對她忠心耿耿,或是有最穩定的利益聯係的,幾乎代表著她在宗門裏小半兒的班底。


    剛剛轉眼就折了一個,若現在再有傷損,對人對己,便都說不過去了。她當機立斷,下令剩餘六人立即有多遠跑多遠。


    而她此時的心情也來了個大變樣,從先前「力所能及拖著時間」,開始變成「怎麽那邊還沒辦好」的抱怨。


    天幸,便在魔羅喉那獰厲的眼神再度投射過來之前,秦婉如看得清楚,那妖怪眸光中殺氣一窒,偏頭看向了遠方天際。很快的,牠就出一聲壓抑的低吼,身形一展,向著那邊去了。


    秦婉如與李珣同時籲出一口長氣,旋又聞聲互看一眼,見對方臉上都是如釋重負的模樣,又相視一笑,宛如多年好友。


    一笑之後,兩人頗有默契地扭頭看向那邊天空,心中所想,枝節雖有不同,但意思卻差相彷佛─「那邊兒,沒問題吧!」


    「重羽,一別數百年,妳不認識姐姐了?」


    羽侍沒有及時回應,而她的手下們,則開始用奇特的眼神觀察這對同樣美麗,卻又有著截然不同特質的女修。


    姐姐?這個羽侍的姐姐……


    五名手下中,有兩個腦子比較靈活的,忽地便想到了那段已經相當久遠的公案,也就順理成章地想到了,那兩個可以使通玄小兒止哭的名號。


    先是玉散人,然後是……


    陰散人!


    驚訝及恐懼的情緒隻是剛剛開始萌芽,他們耳邊便響起了羽侍變了聲調的呼喊:「笨蛋,不要分心……」


    遲了!便是他們不分心,又能如何?


    癸道人眼角處同時炸開了兩團血光,那刺目的顏色轉眼將他的視界染成了一片血紅,而兩聲沉悶的腦腔破裂聲,更是為其作了極精確的注腳。


    這樣的大背景下,他感覺到自己已開始忍不住打擺子,此時他心中再沒有半點兒其它的念頭,占據他全身心的,隻有一個字─「逃!」


    隻可惜,未等他轉身,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他心中一寒,立時嘶聲叫道:「貧道是逆水十妖之末,大哥是甲道人,望前輩看在我大哥麵上……」


    難得他能在短短一瞬說了這麽多字,隻可惜,最後「饒命則個」四字還是沒來得及出口,腦上早中了一掌,乍陰乍陽的真息透頂而入,像穿透一層薄紙,從頭頂貫穿到腳底,抹消了他一切生機。


    轉眼之間,五個頗有些能耐的修士俱都殞命,屍身一個接一個地掉落下去,可想而知,片刻之後,便要摔成一團爛泥。


    陰散人拂了拂袍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殺掉五個修士,對她來說,便和拂袖整衣沒有任何區別。


    尤其是在她貫通《陰符經》的今日,就算是玉散人在此,她也絲毫不懼……當然,前提是某人願意的話。


    她目光再看向羽侍,臉上略有無奈。


    「重羽,我不想傷妳,隻是妳也不能讓妳懷裏那小畜牲壞了我們姐妹相聚的時間,不是嗎?」


    羽侍還不怎地,「貓兒」卻在陰散人說話時,又抽搐了一下,將腦袋埋得更深了。


    陰散人大開殺戒的第一時間,「貓兒」便機巧地投身到羽侍臂彎之處,縮起腦袋,這才沒讓陰散人順手給劈了。


    而羽侍也在牠入懷的第一時間,通過牠,向隻在百裏之外的魔羅喉求援,如果順利的話,隻需要三兩息的時間,魔羅喉便能回援救命。


    至於百鬼……那就再說吧。


    然而,直到五名手下全部死難,魔羅喉依然是蹤影全無。羽侍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本是輕撫在血吻身上的纖手,已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量。


    「貓兒」吃痛,嗷地一聲叫,卻不敢動上半分。


    陰散人腳下踩著雲霧,緩步行來:「重羽,妳為什麽害怕?在怕我嗎?怕妳的親姐姐?因為古誌玄?他值得妳賣命嗎?為這麽一個有殺夫之仇,強暴之恨的家夥?」


    羽侍抿著嘴唇,極輕微地搖著頭,身子卻忍不住向後退去。


    陰散人的眸光漸冷,但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身形倏閃,轉眼便到了羽侍眼前。


    血吻怪叫一聲,猛地閉眼,將腦袋埋進了羽侍的臂彎裏。


    隻是,羽侍隻在眨眼間,額頭上便給點了一指─其實她本是個真人級的高手,絕不至於這麽稀鬆,隻是心中混亂,才被陰散人一擊得手。


    她眸光漸暗,臉上卻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最終合起雙眸,倒伏在陰散人懷中。


    陰散人再歎一口氣,一手扶著羽侍,一手則抓著血吻的後頸,將牠拎了起來。


    這小家夥是李珣點名要的,現在看來,其中也是頗有奧妙啊。


    「貓兒」雖未能化為人形,但靈智與人無異,牠瞳孔中現出極恐懼的色彩,前爪當空亂拱,倒似是求饒一般。


    陰散人見牠靈慧,也啟唇一笑。


    「小家夥倒也知趣,隻是,我何時要……」


    「殺你」兩字尚未出口,她眸光忽地一寒,再看手中「貓兒」的身子,卻是不正常地放鬆下來。緊接著,牠額頭上紅光微閃,一位少女的聲音便從中出。


    「耶?妳這女道士真沒道理,幹嘛抓著我的「貓兒」不放?」


    陰散人的見識比李珣出何止百倍,隻一眼,便看出嵌在「貓兒」頭頂的紅色寶石,是通玄界一種極珍貴的法寶,專用於遙控遠方的生靈神識,和驅屍傀儡術有些相似,隻是沒有那樣徹底。


    至於好處,大概就是不用損傷載體的性命吧。


    「鎖魂圓光?古誌玄這些年來倒是越來越大方了!」她低低一笑,反將血吻提得更高了些,達到與她目光平視的高度:「是無憂侄女吧,當日一別,倒是好久不見了!」


    她如此動作,倒像是和「貓兒」交談一般。看上去頗有些滑稽,隻是當事人雙方卻沒有這樣的想法。


    「耶?我見過妳嗎?妳是誰啊?」


    林無憂這話說得很實在,當年在嵩京時,雙方雖算有過交手,但陰散人藏身暗處,她確是沒見過的。


    隻是,若說看不出陰散人的身分,恐怕也有些做戲的成分在裏麵。


    陰散人並不在意,隻是笑道:「古誌玄可在?」


    「父親大人?在閉關啊。喂,妳還沒有告訴我,妳究竟是誰呢?我總不能就這麽喂喂地叫著,或者直接叫妳女道士……哎呀,娘親,妳抓疼我了!」


    那邊一陣嘟噥的雜音之後,「鎖魂圓光」中再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不急不緩,雍容自適的低音。


    「陰重華?」


    「棲霞元君?」


    雙方稍停一下,陰散人微笑了起來,想來,那邊妖鳳亦應如是。


    最後還是妖鳳先開了口:「當年青鸞回來,言道散人與韋不凡碰到些麻煩,如今得見散人無恙,確是可喜可賀。」


    陰散人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麵上則一點不顯,隻是笑道:「多勞元君費心了,一別此界六十餘年,天下情勢大變,讓我這遊魂散人亦感茫然,古誌玄好手段,元君亦是好手段!」


    「手段再好,也比不過散人出手不凡……散人這般拿著我的侍女,奪走我兒的愛寵,卻是為了什麽?」


    陰散人眸光中寒芒一閃,卻是因為妖鳳那一聲「侍女」有些動氣。


    但很快,她又定下心來,低笑道:「此事說來,倒與元君無關,若是有閑,不如去把古誌玄叫來。閉關閉關,終日閉關,卻也不見鍾隱之流,閉了什麽關,好沒意思來著。」


    「散人之言,深合我心!」妖鳳在那邊讚了一聲,又向一邊吩咐道:「去「洞玄廳」看下,看妳父親是否有心一會舊友。」


    那邊林無憂很悶地「哦」了一聲,陰散人卻忽地道:「今日就不必了。近期我將至極地,到那時親會舊友,豈不快哉!嗯,這隻血吻我倒是喜歡得緊,暫借數日如何?」


    「不行!」不待妖鳳說話,林無憂便搶先一步急道:「我養的貓兒,憑什麽給妳?娘親,妳幫我說句話啦!」


    那邊妖鳳輕聲一笑:「乖囡,散人隨心所欲是出了名的,說與不說,有什麽兩樣?散人若有能耐,便拿去好了。隻是……」


    頓了一頓,她話音已經轉為冷澈心脾的森寒。


    「散人要記得,此時的通玄界,與往日已經大大地不同了!」


    隨著最後一記話音的斷絕,貓兒額頭上的「鎖魂圓光」光芒也黯淡下去,這是妖鳳那邊主動切斷了通訊。


    陰散人不是給嚇大的,對妖鳳的警告雖不能說全無反應,但至少她也沒有完全放在心上。


    她隻是瞇起眼睛,拿著貓兒的後頸晃了晃,想從中找出「鎖魂圓光」的控製樞紐。


    可能是將貓兒晃得急了,這血吻「嗷」地大叫一聲,本來軟趴趴的身子猛然緊繃起來,頸上毛皮更是滑不溜手,隻一扭,便讓陰散人手指一滑,差點兒鬆脫開去。


    陰散人看得很清楚,便在那叫聲之後,一圈灰白色的氣芒忽地便從血吻毛皮之下擴展開來,如水波蕩漾,瞬間擴散到皮層毛梢,再嗡然外爍。


    陰散人輕咦一聲,這種氣芒質性她實在是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極為精純的死陰之氣,這小妖怪怎會有的?


    轉念一想,當年牠吞吃血散人的赤兵鬼鏈,如今又和魔羅喉有不清不楚的關聯,無論從哪邊擷取死氣,倒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念頭百轉,手上卻是熟極而流,氣機幾次回轉,便將這一波衝擊化消於無形之中,端的是輕鬆無比。


    然而下一刻,她便再輕鬆不起來。


    就在她分心化解血吻的氣芒衝擊之時,百尺外的虛空,驀地暴起一道如颶風般狂暴的殺氣,無視距離限製,席卷死氣狂飆,衝擊而下,猛地轟在她澄澈冷凝的道心上。


    來得好快!


    陰散人微有些驚訝,而此刻她眼角餘光,已瞥見一道漆黑的殘影,當空劃來。取的卻不是她的要害,而是她臂彎中的羽侍。


    「魔羅喉!」


    低喝一聲後,陰散人身形倏地後退,此刻她兩手沒空,麵對這突然冒出、與她同級數的大敵,不可避免地落在下風。


    魔羅喉得勢不饒人,兩隻長臂便如螳螂一般,轉瞬數百次刺擊。


    精純的死氣,帶著牠天生的吸蝕魔性,擊在空處,亦奪奪有聲,直若劈開虛空一般。


    險之又險地摟著羽侍避過一記橫斬,卻已顧不得寬大的袍袖,嘶地一聲,竟被魔羅喉的虛空斬擊切了一片下來。這下陰散人便動了真火,她目光一凝,周身氣流猛地外爍,虛空凝聚如實質,束成一條氣鞭,一抖之下,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氣爆。


    氣鞭尾梢劃過眼前,那淩厲如刀的寒意,使凶厲如魔羅喉,也要稍縮身形。


    陰散人卻也不是真的要以這氣鞭應敵,將魔羅喉震了一下之後,她頭也不回,將羽侍向後一甩。


    那邊,有正趕過來的李珣和秦婉如。


    按照陰散人的意思,現在她是要和魔羅喉好好較量一下,哪知這頭野獸竟然全沒有對戰的打算,目光瞥向羽侍,喉嚨裏「咕」


    地一聲響,身形再閃,劃了一道短短的弧線,竟是要繞過陰散人,繼續追擊。


    陰散人怎能如牠所願?


    實話,在宇內七妖中,她最看不起的便是這魔羅喉。


    一身妖魔相貌也就罷了,偏又是個野獸的腦子,雖說一身魔功當真是驚天動地,可充其量就是個一根筋的玩意兒,竟然能與其餘六妖及三散人並稱,當真是混賬之至。


    而且自靈識複生以來,她積累了一肚子的悶氣,臉上卻又不能擺出來,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機會,她怎能放過?


    隻是,輪不著她動手,魔羅喉豎長的血眸一轉,口中「嗬」地一聲叫喚,一隻長臂探出來,其上灰白氣芒如星丸跳躍,此起彼伏,倒像是燃起了灰色的火光,妖異陰森,懾人魂魄。


    旋即便是一道電閃光矢暴射而出,直擊陰散人麵門。


    這種攻擊可說是全無威脅,陰散人隻是偏偏頭,便讓了過去。


    然而就在光矢劃麵而過的剎那,她猛然驚醒,回手便抓,魔羅喉哪給她這個機會?又是一聲低吼,和身衝上,幹枯的手指如勾,徑直抓向她手中的血吻。


    陰散人手中這小妖怪著實聰明,趁著這個空檔又掙紮了起來,牠身上氣芒雖然殺傷力不強,但一波連著一波的潛震之力卻麻煩得很,為了應付這個,陰散人不免分心。


    一轉眼的工夫,陰散人便想明白了魔羅喉─或者說,是魔羅喉身後那人的打算。


    此刻,她麵臨著一個兩難的選擇。


    要麽就集中精神,擋住魔羅喉的爪子,要麽,就放任那光矢去殺自己的親妹子─這幾乎稱不上選擇,陰散人想都不想,手上力,一把將血吻擲向魔羅喉臉上。


    血吻出一聲尖叫,魔羅喉對牠倒是在意得很,忙收了勢子,手忙腳亂地去接。


    陰散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形借勢旋轉,向後飆射,人在半途,便錚然彈指,指力後先至,將光矢打得粉碎。


    後麵秦婉如也終於趕至,舒袖將羽侍攬入懷中。


    陰散人冷冷回眸,見那血吻已經穩穩當當地落在魔羅喉肩上,爪子還扣著一根肩刺,靈眸望來時,目光遊移,似乎餘悸猶存。


    魔羅喉的眼神則是凶厲了千百倍─雖說剛剛算是牠稍占上風,可是陰散人潑水不入的防禦手段,卻讓牠滿腔的嗜血殺機沒有個泄的地方,此時的心情煩躁之極。


    不過,在「貓兒」一聲低叫之後,牠血眸中的暴躁之氣又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狠狠地剜了陰散人一眼,隨即倒射而出,轉眼不見了蹤跡。


    此時,秦婉如也從後方趕過來,奇道:「師尊,那隻血吻很關鍵啊,魔羅喉好像很怕牠。」


    陰散人嗯了一聲,目光卻是瞥向另一側的李珣。


    李珣輕咳了一聲:「可惜了,若是將那血吻拿下,或許能反製魔羅喉也說不定。不過這次能將羽夫人截下來,也算達成了目標,可喜可賀!」


    秦婉如剜了他一眼,對「羽夫人」的稱呼頗為不滿。


    不過,李珣這時也真找不到更合適的稱呼了。所以隻當看不到秦婉如的臉色。


    「不過,恕我直言,羽夫人的精神狀態可不太正常。這些年,我與她接觸過幾次,呃,看不出那個什麽來……或許是玉散人的某種惑神秘術起作用。」


    他中間含糊過去的,就是羽夫人的態度。


    實話,若不是李珣對羽夫人的來路知道得清清楚楚,隻看她的神情姿態,根本就想不到,她曾經是玉散人「強搶」過去的受害者。


    秦婉如自然不願意聽到這種話,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陰散人,希望她心中無所不能的師父給出一個確定的答複。


    陰散人麵上卻沒有什麽表情,隻是伸出手來,在羽夫人麵上輕輕一撫,末了點點頭。


    「的確,是惑神之術,雖然清除起來很是麻煩,但畢竟還能解……等等,那是什麽?」


    李珣兩人都是一驚,陰散人臉上沉沉如水,眸光凜冽,顯然心情差到了極處,在兩人吃驚的目光下,她露齒一笑,隻是這笑容裏殺機冰凝,令人望而生畏。


    「靈滅絲……好得很,古道人這些年來,終於是長進了!」


    「靈滅絲?」


    李珣疑惑,秦婉如驚駭,兩種不同的反應,轉瞬又掉換過來,李珣終於想到什麽是「靈滅絲」,而秦婉如則被迷惑了。


    靈滅絲,是煉器大宗千帆城所製作的一件頗有名氣的法寶,主要是攻伐靈識,撼人心魄所用,且能種入人體,潛隱不,相隔千萬裏,亦能控製自如,念動之間,就能取人性命,堪稱是脅迫、挾製他人的絕佳寶貝。


    雖不如驅屍傀儡術這般鎖魂定魄,要人生死不能的高妙手段,卻占了本小利大的好處,是個極現實的選擇。


    由於靈滅絲入體潛藏,並無半點可輕易覺的表征,許多修士被其製住,性命操之人手,不免就要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如此便使各宗門人人自危,也使當年的通玄界,呈現了好一陣亂象。


    不過,秦婉如還是不明白。


    「怎會是靈滅絲?千帆城不是已經在諸宗修士之前,將所有的「靈滅絲」都銷毀了麽?也以宗門氣運為誓,絕不再打造這鬼東西,甚至為此毀去了一樣關鍵器具,此界怎麽還有……」


    陰散人「嗯」了一聲,似乎有些走神,隻是隨口道:「就算各宗漫天撒網,也不可能盡數銷毀,有幾根靈滅絲算什麽……」


    頓了頓,她又低聲一笑:「不過,心高氣傲的古誌玄,也有這般沒自信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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