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著遠處水蝶蘭已經潛心調理傷勢,李珣暗籲了一口氣,目光透過層層黑暗,打量周圍礁石的分布。


    水蝶蘭同意在此養傷的緣由,便是此地並沒有什麽特異的氣機連接,乃是天然生成,沒有人動手腳。


    然而在李珣看來,這其中固然沒什麽人工布置的氣機相連,但這看似錯雜分布的礁石,以及這道道被湖水侵蝕的溝壑,其中的座落布局,處處合節合拍,點與點之間,錯落掩映,分明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封禁布局。


    而有了在古剎破禁的經驗,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與妖雷古剎絕不相同,但又一脈相承的禁法手段。


    由此看來,他這幾日的細致推演,並無錯漏。


    此處,才是進入霧隱軒的最關鍵所在。


    “以一線而相通表裏,這就是所謂古剎封禁的真麵目!”李珣無聲一笑,笑容裏是無比的自信。


    “古剎那邊封住了火竅,此處便也相應地封住了門戶。一旦火竅打開,水火相濟,此處的封禁才會露出真容。嘿,布陣那人真是了不起,這封禁利用天時地勢,綿延數百裏,卻又做得如此隱密,當是宗師才有的一流水平!”


    若想破解禁製,並不容易,尤其是古剎那邊火竅不開,這裏便等於是大鎖給封住了鎖眼,無處下手。


    李珣並不打算做白工,也並不著急。因為,當他先一步到達這裏的剎那,他便有信心成為霧隱軒爭奪戰中最大的贏家。


    現在,隻需要在其中做一些小小的變動……


    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進行。


    由於封禁鎖定,氣機不生,這裏的變動便沒有絲毫可以感知糾正的憑借。


    不過李珣手下沒有半分猶豫,六十年的時光,早將他的禁法修為磨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而生於其中的周密與自信,更比他的修為還要來得珍貴難得。


    也就是小半刻的工夫,諸事已畢。


    雖然隻是個小工程,但為了瞞過水蝶蘭,他也是費了好一番心力。然而,一待事畢,他卻不給自己留半點兒喘息的時間,立時盤膝坐下,心神又浸入體內生澀流轉的幽明陰火上去。


    時間寶貴,但他並沒有急於療傷,而是將精力放到了幽玄傀儡上去。


    此時天冥化陰珠遭受重創,已不可能通過這件異寶召喚傀儡,他隻能另想辦法,也就是將驅動傀儡的中樞,由寶珠轉移到常規的“無底冥環”上來。


    “無底冥環”是幽魂噬影宗弟子一切根基生之源,其作用便等於是玄門弟子結成的金丹、元嬰,是跨空引氣,歸化九幽的總樞紐。一切的法訣施為,都要從此中來。


    像李珣以“天冥化陰珠”為立法中樞,節省氣力,好聽點兒說是聰明,難聽點兒就是邪門歪道了!


    而此時,李珣無奈之下,轉回法門正途,雖然隻是一轉念的事,但其中氣機變化牽引,卻是每一條都要重新熟悉、排定的。


    以李珣此時的修為,也不敢輕率行事,隻能澄心靜意,細細體會。


    無底冥環先是逆行數周,絞合氣機,繼而又加反轉,由此收攝陰火,打開了通玄九幽地域的門戶。


    精純至極的九幽地氣被提取了一絲出來,迅地與外界氣機交融在一起,並以其特殊的質性,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統攝一切氣機的核心。


    隨著它強大的引力,在另一個無以名道的空間中存在的幽玄傀儡,與之生了反應,立時震蕩虛空,生共振。


    而這一點九幽地氣,也以一個奇妙的管道,種入傀儡體內,成為控製的前端。


    雖然並未真正召喚出傀儡來,但這也不過是個形式而已。李珣還是第一次完全憑借著自己,控製幽玄傀儡。這一嚐試的成功,便等於在他勝利的天平上,放下一塊重重的砝碼。


    同時,這種體驗也很新鮮,他從中得到一些以前沒有過的經驗。


    奇特的是,在無底冥環運轉的時候,他心竅處似乎也有響應,好像是藏在裏麵的陰火珠起了共鳴。


    他正想細細體察一番,然而外界氣機震動,將他驚醒過來。睜開眼睛,恰看到水蝶蘭投射過來的極複雜的眼神。


    水蝶蘭此時距他不過十餘尺,這麽無聲無息地潛近,天知道有什麽打算?


    李珣心中戒備,手上卻不由撫上前胸。


    那裏,正有一波又一波細微的震動。


    這是雲霧石產生反應了!


    產生變動的不隻是雲霧石,就在他們周圍,這一大片礁石地帶,也生了極細微,但又不容置疑的輕震。流轉其中的隱晦氣機,則漸漸由隱而顯,再也瞞不過人。


    水蝶蘭輕揚秀眉,嘖然一笑道:“好你個百鬼,又在搗什麽鬼?”


    火竅開了!


    李珣先下了這個判斷,同時也在臉上露出極自然的驚奇之意來。他捏捏胸口的衣物,皺了下眉頭,這才伸出入懷,拿出了雲霧石來。


    水蝶蘭目光閃動之際,他猛地“啊”了一聲,叫道:“古剎封禁給破了!”


    話音未落,雲霧石上光芒驟起,土黃色的強光暴閃,在水光折射下,映得礁石水域一片光怪陸離。


    重要的是,隨著強光出現,以千計的龐雜氣機,猛地向四麵八方散射開去,即使是在水下,李珣也聽到了一聲滋滋的怪聲。


    剎時間,整個礁石群嗡然震動,這片水域便像是被蛟龍的尾巴猛拍了一記,水流急旋,又巨力震蕩。


    便是李珣也沒有想到,火竅開啟之後,這邊封禁的變化竟然是如此劇烈。幸好,這一震蕩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礁石群很快又平靜下來。


    是平靜也不太對,因為在一個玄妙的層次上,成千上萬的氣機正彼此交會作用,織成一張涵蓋整個湖底的大網,映出別樣生機。


    這礁石群倒似是活了一般!


    水蝶蘭在一剎那的驚訝之後,便瞬間做出決斷。


    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其中的氣機變化,其實是以李珣手中的雲霧石為中心。


    她也不廢話,閃電伸出手去,便要將這塊奇石“拿”過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十餘尺之遙,任她度如何快法,李珣也該有個反應的時間。


    然而奇怪的是,李珣竟然手腳不動,任水蝶蘭手指輕拈,將雲霧石拿去。最終也隻是笑道:“水仙子莫要焦躁,在這禁法叢生之地,平心靜氣,方是自保之道!”


    他的言語中沒有半分火氣,這一手立時將繃緊的局麵緩和下來。


    水蝶蘭瞥了他一眼,將雲霧石舉在眼前,打量了半晌,卻隻是被其中竄動的氣機攪得眼花,半分奧妙也看不出。


    她畢竟聰慧,先前隻是急切之下腦袋熱,此時冷靜下來,立時就明白了李珣的心思。


    她揚眉道:“誰焦躁了?這鬼石頭我拿來也沒用處,隻是好奇看看罷了,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倒是你的心思更鬼,我倒想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麽鬼地方?”


    她一句話中出現三個“鬼”字,顯然對眼下的局勢不滿之至。


    李珣胸有成竹,也不急著回答她,隻是將手伸出,平攤開來。


    這手勢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水蝶蘭會意,眼珠一轉,也笑吟吟地將雲霧石放了上去。


    李珣拿回石頭,這才點頭道:“好叫仙子得知。這回,咱們是撞上大彩了!若我所想不錯,這裏可能便是通往霧隱軒的真正門戶。”


    “怎麽?”


    水蝶蘭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可是李珣不給她反應過來的機會,緊接著便將自己原先的推斷模糊了幾處意思,搬了出來,當成是自己剛剛才想到的緣由,且說得一本正經,將自己的心機撇了個幹淨。


    對他這番說辭,水蝶自然不會全信,但這樣一筆唾手可得的巨大財富放在眼前,李珣之前怎麽想的,已經不是重點。


    她一邊暗中籌算,一邊聽李珣道:“這真是天助我等。我們有雲霧石在手,破解此處禁製,便是水到渠成,隻是……”


    水蝶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時間寶貴,水仙子要給我騰出些空檔!”李珣目光掃過礁石群,將眼底一抹得意藏得更深了些。


    此時他已在原本的封禁中加了些“佐料”進去,再加上此時已可以召喚傀儡前來助陣,隻要給他三步的空間,他便有信心將水蝶蘭甩開,獨進霧隱軒。


    水蝶蘭盯著他的臉,還未說話,心中卻是一動。


    與之同時,李珣睜大眼睛,抬頭看向湖麵,當他確認了生什麽事之後,便從牙縫裏擠了一個字出來─“糟!”


    話音未落,他和水蝶蘭同時身形一縮,伏在了礁石的暗影之中,斂去了全身氣息。


    稍後,水外大氣震蕩,轉眼之間,至少有十餘道氣息破水而入,偏又在入水的剎那,達成了由外放而內斂的轉化,隻憑這一手,便不難知來人個個都是棘手的貨色。


    這還不算完,轉眼間這些人便都落到湖底,李珣感覺到了至少七八波偵測氣機在水域中掃過,彼此之間一個交錯,便很快地分出了負責區域,絕不衝突。


    且負責區域也不是固定的,而是此去彼來,互補有無,隻看這一著,便知這都是老辣成精的人物。


    如此,也不必多看,來人的身分已是呼之欲出。


    李珣和水蝶蘭在現異樣的第一時間便收斂了所有氣息,再加上這處水域複雜的氣機流變,影響了對方的感應,兩人這才暫時擺脫被人揪出來的慘況。


    然而,這畢竟也隻是暫時的。


    這方圓十餘裏的湖底已堪稱巨大,亂石交錯的礁石群也的確複雜,但這一切都建立在沒有引起人們注意的前提之下。


    倘若眼下這些修士真的現了什麽,認真搜察起來,兩人必然無法幸免於難!


    或許,用“甕中捉鱉”來形容,更恰當些?


    李珣正苦笑自嘲之際,一個輕柔磁性的嗓音震動水波,在這略顯紛亂的空間中響起。


    “烏吉大師,此處氣機繁密複雜,極不穩定,卻是為何?”


    另一個聲音當即響應道:“雖然亂了些,但諸位應當知道,霧隱軒的封禁,取的便是同濟水火,表裏相通之術。古剎封禁既開,這邊有反應,也屬正常。”


    聽到這番言論,李珣心中便是一跳:“高手!”


    他立時便有了些悔意:“原來我還是小看了天下修士─我能看出來的,別人就看不出?自以為搶在所有人頭裏,到頭來,卻給人堵在了這裏!”


    他正想著,水蝶蘭在一側輕捅了他一下,示意他抬眼。


    這種情形下,倒也不怕這些高手有什麽反應,李珣瞇起眼睛,僅留一線縫隙,向那邊看去。


    果然是五大邪宗聯盟。


    飛天猿魔、腐骨童子、勾魂殘劍……連差不多成了廢人的元難,都在別人的扶持下來到此地。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當頭那位絕代佳人。雖在水下,然裙袂拂動,與水波共舞,竟是飄逸如仙,怎麽也看不出半點兒有關於她“名聲”的味道來。


    李珣的目光在**妃子身上停了一停,旋又移到後方奼陰那邊,確切的說,是移到奼陰扶持的顧顰兒身上。


    這麽一動,便死死地粘在了上麵,半晌都沒動一下。


    水蝶蘭看他神情,低笑傳音道:“你那小相好的性命保住了不是?隻可惜連站都站不住了……”難得她還有心情開玩笑。


    李珣猛然扭頭,水蝶蘭還以為他惱羞成怒,正考慮著是否還要再刺上幾句,卻見他臉上神情嚴肅,顯然不是計較剛剛的言辭:“這次是真的糟了!”


    水蝶蘭白了他一眼:“不必你提醒。”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珣搖頭道:“若是隻來了**妃子那幾個人,咱們未必沒有機會。隻是,那烏吉和尚卻是個棘手的人物。”


    “烏吉和尚?”水蝶蘭不知李珣怎麽就從顧顰兒身上跳了開去,但還是向那邊掃了兩眼,見李珣所說的那人雖還算俊秀,卻一臉油滑,看不出厲害在哪裏。


    隻聽李珣沉聲道:“此人的名聲我也聽過,為人或許不堪,但也是有著真才實學的。他出身不言宗,現在雖已叛宗而出,但在禁法上的造詣,當不在我之下!”


    水蝶蘭為之一怔:“不言宗?怪不得解禁這麽快!”


    李珣奇道:“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嗎?霧隱軒上一代的主人,叫屈拙語,也就是不言宗上上代的宗主!”


    水蝶蘭說的很無辜,但李珣知道她又是故意隱瞞,隻是現在他是顧不得生氣了。


    屈拙語的名號讓他很是吃了一驚。


    他研究古剎封禁的時候,便覺得禁法高明,偏又能融入最平常不過的環境中,使人看不出端倪,與不言宗“大巧不言”


    的法門頗有相似。卻沒想到竟是一代宗主所建,當下心中態度又認真了幾分。


    不過他還有一事不明:“屈拙語既然是不言宗之主,為什麽不把這處洞府在宗門中傳承下去?”


    水蝶蘭回答得理直氣壯:“誰知道?好像那些得道飛升的家夥,想法總是和別人不一樣,什麽有緣啊、天意啊,哼,全都莫名其妙!”


    “這倒是……”響應的時候,李珣想到的則是鍾隱。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道:“我本來還想以此處的封禁為依托,爭取些時間,但既然有這個烏吉,這個打算便不成了。雖說他沒有雲霧石,可找出開啟封禁的關鍵處,卻不用花太多心思。若他們搶先一步占住,我們便再無機會。怎麽辦?”


    他難得示弱,將問題拋給水蝶蘭解決。隻是水蝶蘭眼睛都不眨一下,又將皮球踢了回來:“我對禁法一竅不通,這是你的事情……要不,我出手,幫你宰了他?”


    這當然是開玩笑,李珣也是笑笑便罷。


    然而就在他們說話間,這一波人馬驀地四散開來,齊勿生和飛天猿魔穿出湖去,不知去了哪裏;腐骨童子則繞著湖底轉圈兒,也不知在打量著什麽;元難受傷,由一個極樂宗的女修扶持,到一邊休息打坐。


    這邊,**妃子與烏吉並肩走入礁石群中,後麵就是奼陰摟著顧顰兒,其餘幾個身分地位稍遜的弟子則零落地跟隨在側。


    看到這種情形,兩人眼前都為之一亮。


    水蝶蘭低笑一聲:“守株待兔?”


    “奼陰做得極好!”李珣同樣一笑,接著便與水蝶蘭目光相接,顯然對彼此的想法,了然於心。


    此時,兩人隻需再稍做溝通、安排,便足以行事了。


    這一點上,李珣並不客氣,湊在水蝶蘭的耳邊,悄聲道出自己的計劃。


    也許兩人都沒有現,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之間的氣氛竟是出奇的融洽─不是那種為求合作而保持距離的客氣,而是乎自然的契合。


    而這“融洽”也僅僅持續了短短的一瞬,兩人很快便覺這種姿態實在不怎麽安全,也就自覺地調整過來。


    水蝶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身形一閃,便自不見。


    李珣按著胸口的雲霧石,看那“很厲害”的烏吉和尚還在與美人低語談笑,也低笑了一聲,又將目光掃過奼陰扶持的顧顰兒。


    他掐動印訣,立時,黑暗中,一個身影跨空而出,與之同時,他眉頭輕皺。


    召喚出幽一的剎那,無底冥環的運轉,便出現了一波從未有過的震蕩,若非他這些年來修為越精純,隻那一下,便可能引動傷勢,當場出醜。


    還好,幽一還是順利地駐形成功,血紅的光芒一閃,又完美地隱入到礁石的陰影之下,無聲無息,真如鬼魅一般。


    奼陰已經要被自己的心事逼瘋了。


    自從與宗主會合所說的第一句謊話開始,她的罪行便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積至如今,已經足以讓她死上一百次。


    而更憋悶的是,她從一開始,便沒有了選擇的權利。


    想想她幹了什麽事吧:辦事不力還算是輕的,私授法訣、戕害同門、誤導情勢……


    看現在五宗聯盟遊山玩水般的調調,若他們知道,此時拿著雲霧石的,已不是那一隻手指便能捏死的蕭重子,而是普天之下最可怕的女殺手和近年來耀眼奪目的後起之秀,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毫無疑問,她就是在場人中最悲觀的那一個,看起來,連手邊那個美麗的俘虜,都比她來得從容。


    正因為如此,再加上元氣未複,她的反應比平日差了很多,便是有人扯她衣角,也要連扯兩下,她才反應過來。


    等等,扯衣角?


    奼陰回過頭來,看著一側半人高的礁石中,伸出的手臂,還有隨即出現的熟悉的臉,一時間險些嗆了口水進去。


    此時,在她前方二十步左右,是**妃子;更遠一些,有腐骨童子在周邊遊弋;湖底四方,更有七八位可獨當一麵的精銳弟子。


    便在這形勢下,百鬼道人幾乎是大搖大擺地現身出來,她沒有當場尖叫,已是很了不起。


    這瞬間,奼陰不是沒想過翻臉動手,然而隻看百鬼的笑臉,再思及日前所經曆的狠辣手段,奼陰才湧上來的衝動,便給打消了下去。


    她手指一顫,將顧顰兒製昏,又稍移了半步,將百鬼蜷縮的身體完全遮在了陰影下,然後急促傳音道:“你又想怎樣?”


    “聰明人!”李珣不介意多讚她一聲:“彼此合作,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現在,幫我個忙吧……當然,任憑選擇!”


    奼陰苦苦一笑,選擇?她哪還有選擇的權利?


    然而,在百鬼三言兩語將事情說完之後,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並不是事情如何難為,而是……這也太簡單了些,且好沒道理!


    她目光瞥向被扶持著的顧顰兒。這女修被她製昏,眉眼低垂,看不出什麽門道兒來,也正因為如此,她對百鬼莫測高深的算計更是凜然生畏。


    百鬼衝她一笑,身形在陰影中一折,便消失無蹤。


    縱然現在的情勢是防外不防內,但對百鬼這種來去自如的本事,她還是覺得心口涼。她終於絕了最後一分“反製”的心思。


    這時,**妃子和烏吉又已領先她三十步遠,她深吸了口氣,稍微加快步伐節奏,跟了上去,心中則在計算著位置的變化。


    前麵的烏吉在礁石群中曲折來回了一大圈,開始將心神轉到正事兒上來,考慮著其間的氣機變化,與**妃子的對話也少了。


    便在眾人踏入百鬼所說的位置之時,奼陰又吸了口氣,環目一掃,將顧顰兒放下,倚靠在礁石上,又設了一個簡單的禁法,擋住水流的侵襲,這才揮手,叫一個極樂宗的女弟子過來。


    前麵**妃子聽到聲息,回眸看時,奼陰正好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宗主,妳看此地如何?”


    **妃子先是一怔,但看到周圍礁石的分布,立時就明白過來,輕笑道:“確是個僻靜的地方……隻是,不打擾烏吉大師嗎?”


    烏吉聽到**妃子叫他名字,登時從繁瑣的氣機作用中回過神來,看到眼下情形,這**如何不明白?立時便叫道:“不礙的,不礙的!這地方很!”


    嘴上說著,目光則繞著顧顰兒打轉,顯然是色心大起,想吃個頭啖湯了。


    他這心思能瞞得過誰來?**妃子心中冷笑,麵上則準備順水推舟,將這好處許出去:“烏吉大師說好,那就是沒錯了。


    且向來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烏吉大師……“


    話才說了一半兒,一聲巨響撼動水波,將她下半截話語堵回了肚子裏去。


    水波劇烈震蕩,倒像是有了一場小地震,本來相對安靜的湖底登時大亂,眾人紛紛提氣,扭頭四顧。


    幾乎在同時,一個聲音大叫道:“蕭重子!”


    “蕭重子在哪兒?”


    **妃子在此時展現出應有的氣度,在混亂將要不可收拾之際,一聲嬌喝,聲音雖不大,卻自生異力,震蕩的水波便似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當空一撫,波紋不生。


    與之同時,一個人影從數十步外的礁石後麵彈射起來,倏忽間就到眼前,度極快。


    他起身的剎那,掌心中黃芒一閃,在昏黑的湖底下,刺眼得很!


    **妃子心頭一震:“雲霧石?”


    她來不及細思這蕭重子如何穿過重圍到達這裏,心中動念,身形由靜而動,撲了上去。


    人影的側後方,則是腐骨童子悶聲閃現,來了個前後夾擊。


    兩位真人級高手形成夾擊之勢,就常理而言,便是一個真一宗師在此,也要小心應對,然而那“蕭重子”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身形倏然虛化,竟然在前後澎湃的強壓縫隙中,像一個虛幻不實的影子,透了出去。


    兩人心頭齊齊泛出一絲古怪的感應,隻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不對在哪兒。


    這點兒感應很快便淹沒在對“雲霧石”兩人對視一眼,身形錯開,各自劃了個半弧,再一次夾殺而上。


    便在此刻,人影手上一揚,黃芒再起,便如一顆逆向的流星,穿過水波,被甩到了與人影截然相反的方向。


    “雲霧石……這麽輕易離手?”


    **妃子的古怪感應再度泛起,但這情形已不允許她多想,瞬間與腐骨童子交流一下眼神,她身形後移,度猛地再提升了一個層次,竟然是後先至,在黃芒尚未飛出百尺之外時,便將其抓在手中。


    入手的剎那,她便驚覺:“上當!”


    攤開手心,入目的哪是雲霧石,分明就是一塊再尋常不過的石塊兒,上麵甚至還有些濕滑的藻衣未去,握在手上,別提有多麽難受!


    她目光一寒,將石塊震得粉碎,再抬頭看那人影,已被腐骨童子銜尾追上,毫不留情地在背後印了一掌。


    真息處,水流激蕩,然而,打空了!


    人影便像是一個虛幻的泡沫,憑空不見!


    “幻術!”**妃子從牙縫裏擠出這個詞來,不但是幻術,而且是已臻至“虛實相生”之至境的幻術修為。


    她心中一跳,猛然回頭。但比她更早一線,遍布湖底的礁石群嗡然震鳴,一道接一道的淡黃光芒從各個角落中射出來,交錯縱橫,更引了巨量元氣,隆隆悶吼。


    **妃子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如此震蕩,已不是一聲喝叫就能止得住了。而且這強大的聲光效果,也足以淹沒一切其它的聲息。


    散射的光芒之後,便是又一波巨大的元氣衝擊,因為是在湖底,水流奔湧中,便如一堵巨牆,壓迫過來。


    翠袖一揮,水牆登時中分,**妃子的身形沒有任何停滯,返身射向了礁石群中。


    若是尋常的元氣震蕩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個生之源,可是此次震蕩實是好生古怪,倒像是整個礁石群一起震動,至少數百處震蕩源,讓人看得腦中暈眩。


    而一衝入礁石群中,成千上萬的氣機變動,更是複雜得讓人瘋。


    不過,**妃子畢竟是宗主級的修士,心機、修為都臻至上乘,在這種情形下,依然能夠保持冷靜。


    她知道自己不擅長禁法,也不胡亂下手,隻是冷喝道:“烏吉!”


    烏吉的一腔色心早不知飛到了哪裏去,聽到**妃子的喝聲,他額頭見汗,知道若不能盡快回複,事後被遷怒的後果便不堪設想。


    還好他畢竟有真本事,隻頓了一頓,便生出感應。


    “這邊!”


    他大叫一聲,指了個方向,腐骨童子應聲而起,轉眼間襲至。


    那附近早有個魅魔宗的修士巡視,見眾人注意力齊刷刷送來,不由一呆。便在這個空檔,他背後一痛,大力貫體而入,使他身不由己地朝著腐骨童子急撞過去。


    隻飛到半途,他的體內便是氣血蒸,轉眼縮水了小半圈兒,幸好他修為不錯,背後那人功力也不深,這才保得一條命去。


    “燃血元息!”


    腐骨童子一聲低呼,施了個手法,將那修士擋下,也就此坐實了暗處那人的身分。


    當下**妃子亦拔身而起,直迫過來;湖麵之上,猿魔與齊勿生都得了消息,破水而入。


    四人連手,已足以令惕無咎那樣的高手瞬間飲恨,區區一個蕭重子,豈不是手到擒來?


    所有人都認為大局已定的時候,礁石群中的封禁二度生變!


    紛亂的急流似是先定了一定,但隨著第一塊礁石炸裂,水下壓力瞬間提升了十倍!


    強壓之下,礁石一塊接一塊地爆開,掀翻湖底,將巨量的泥沙卷入水流,把原本清澈的湖底染成了一片昏黃。


    每一塊礁石炸開,相伴的就是數以千計的氣機錯亂生變。


    這樣轉瞬數十萬次的氣機變動,別說是烏吉和尚,便是回玄、星璣、不言三宗宗主齊至,恐怕也算不過來。


    湖底大亂,所有人在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運氣定住身形,抵抗外界驟生的高壓。


    那“蕭重子”跑到哪兒去,還有誰能注意呢?


    **妃子嬌靨掩上一片鐵青顏色,她定住身形,轉目四顧,但在昏黃的湖水中,除了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她還能看到什麽?


    正氣惱之際,一側腐骨童子低語聲傳來:“且運氣護體,瞧瞧咱的手段!”


    **妃子聞聲一驚,立時提升護體真息的強度,那邊話音方落,昏黃的湖水中,便驀地閃現出數顆赤紅色的光點,外界怒嘯的水流,竟似沒有半點兒作用,任其緩緩飄落。


    這些光點漸漸密集起來,便如同一場赤紅的大雪,給紛亂的湖底塗抹上了另一層顏色。


    “赤雪亂?”


    便是**妃子生平殺生無數,看到此景也要倒抽一口涼氣。


    這種無差別殺傷的毒物是出了名的難以化解,又在水下使出來,且不說效果如何,單隻是事後順水流去的劇毒,便能讓方圓萬裏內的億萬生靈死上十遍有餘!


    腐骨瘋了?就算四九重劫剛剛過去,他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啊!


    轉念間,這一波“赤雪”下去,湖底立成血沼,無數大大小小的血紅氣泡漲起、炸裂,反反複複。


    而這時候,**妃子反又放下心來─腐骨童子畢竟不是笨蛋,這一手“控毒方寸間”的手法使得當真漂亮。


    猛烈的毒性非但沒有擴散,而且還最大限度地收縮在十裏方圓的湖底,著力滲透,彼此作用之下,威力更強數倍。


    蕭重子那廝,在這霸道的劇毒之下,又豈能討得好去?


    而且,腐骨的目的也不僅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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