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李珣。


    時光如水,倏乎即逝,此時此刻,在通玄界摸爬滾打了七十餘年的他,已不是當年青澀的毛頭小子,即使是麵對包括元難在內的七位高手,也依然從容視之。


    畢竟,他現在也積累了一份屬於他的聲望——“靈竹”李珣,在通玄界的年輕一代中,可說是最出類拔萃的幾人之一。


    無論是萬裏追殺作惡多端的“氓山老怪”,又或獨鬥為惡一方的千年殭屍王,還有以一人之力,力抗無心宗十二‘心魔’等等事跡,都為他的形象塗抹上一層層亮麗的光彩。


    也正因如此,此時湖麵上,才會因為他的回應,而蕩起一波漣漪。


    湖心沙洲上的元難皺起了眉頭:“‘靈竹’李珣?就是用三年時間,困殺‘天鷹妖王’,號稱正道十宗三代弟子中,禁法第一的那個?”


    元難是個頗為醜陋的中年男子,塌鼻長臉,雙目細長,右頰處還有一道扭曲如蛇的黑色長疤,五官都有些微微走形,隻是身姿頎長,挺拔有力,也算是別有一番威勢。


    他雖然位高權重,但對通玄界近年來如日中天的後起之秀,還是有些印象的。他瞥了一眼宋元敕,也得到了肯定的響應。


    宋元敕在宗門中的地位被元難穩壓一頭,說話行事自然要小心,他瞧著元難的臉色,在確認了李珣的身分之後,又謹慎地補充道:“最近我宗在這裏行事高調,引來不少閑人,這‘靈竹’或許是其中之一……”


    元難微微點頭,他也聽出來了,宋元敕話中的意思,是不願與這個近來如日中天的修士結怨。


    但他一向自負,對這個也不看重,仰天一笑,聲音無視數百丈的距離,在李珣耳邊響起:“原來是明心劍宗的後起之秀。好極了,給我個解釋。你到這東南林海來,為了什麽?”


    這話絕不客氣,但卻非常符合元難的身分。若論輩分,他是李珣的師祖一級,冥王宗與明心劍宗又是一正一邪,數萬年來不知有多少恩怨摩擦,如果他客客氣氣地問話,反倒是奇也怪哉。


    天空中的李珣也明白這個道理,聞言微笑道:“追蹤一個對頭,恰好路過,驚擾諸位,抱歉!”


    “對頭?哪個?”


    李珣忍住心中的荒謬感,淡然道:“老對頭了,幽魂噬影宗大姓弟子,百鬼道人便是!”


    他這邊說得輕描淡寫,下麵冥王宗諸人卻是一陣嘩然。


    “幽魂百鬼?”


    並不是說這個名號比“明心靈竹”還要響亮,而是冥王宗與此人之間的仇恨,便是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難以洗淨。此時便連元難也把持不住大尊的威嚴,醜陋的臉上青黑之氣交錯,殺氣森森。


    這也由不得他不怒,近二十年來,冥王宗與幽魂噬影宗關係緊張,為了幾塊鬼靈死地,幾乎是連年衝突,大致是各有勝負。


    但唯有這百鬼道人留給冥王宗的,隻有洗不盡的恥辱與仇恨。


    最近,也是最典型的例子——


    七年前,百鬼單槍匹馬潛入冥王宗剛占據的一塊鬼靈死地,以絕高的禁法修為,設下“通幽鬼路”,竟在無聲無息間,將七冥星使之二打成廢人,需精密合擊的七冥星陣,也立時土崩瓦解。


    自從當年鍾隱“一劍破七冥”之後,冥王宗還從沒有吃過這種大虧,元難又如何不惱?隻是


    “小子安敢欺我!”元難森然回應:“那百鬼被北地我宗九冥將追殺,自身難保,又怎麽出現在這東南林海?”


    “九冥將?”李珣不介意刮一下元難的麵子:“還請大尊節哀順變,就我所知,百鬼一個月前突圍,九冥將合擊之時,有四人遭難。也多虧貴宗合圍,我才能及時跟上來……”


    此言一出,湖麵上就連“嘩然”的力氣也失去了,即使是在百丈高空,李珣也能感覺到,元難驚怒如狂的眼神盯視上來,幾乎已把他當成是殺人凶手,極欲碎屍萬段。


    從本質而言,元難的遷怒是正中目標。


    但他終究不知道其中的關竅,而且他也算是前輩高人,即便是明知李珣頗有幸災樂禍的心思,也不能失態。


    一陣狂怒之後,元難硬生生壓下心中殺意,森然道:“多謝告知……既然是路過,也好。這幾日,我宗在此有事解決,不歡迎其它宗門插手,你自去吧。若百鬼那廝真在附近,自有我宗與他了結!”


    他說得不好聽,李珣的回應也很痛快:“我不會打擾貴宗行事,但我的行蹤也不需要貴宗置喙。就此告辭,請了!”


    不待元難怒,他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廣闊無邊的東南林海。


    粗可合抱的參天巨木,結成綿延數十萬裏的原始森林,成千上萬的水流暗河縱橫其間,奇花異草,珍禽異獸不可計數,是修道人經常光顧的福地。


    李珣要去的妖雷古刹,便是坐落在這林海深處,千多年前,這裏也是個頗有名氣的地方。


    一代妖僧雷音曾落腳在此,收幾個弟子,煉煉邪法,日子也算快意,但後來卻惹怒了鄰居——無量海上的無量天宗,一夜之間,基業便給連根拔起,這妖雷古刹,也就成了廢墟。


    “果然是廢墟啊!”李珣站在這座破敗大廟的正門前,看著陰森森洞開的門戶,啞然失笑:“當年無量天宗必定是從這裏破門而入,好端端的一個紅銅大門,給砸成了什麽樣子!”


    林海中空氣潮濕,古刹又依著一處大湖修建,數百年沒有人跡,台階上的青苔已厚厚一層,便是門後躺倒的銅門殘片,也都給腐蝕得差不多了。


    李珣腳不沾地,輕飄飄跨門而入。


    古刹五進院落,殿字樓台以百計,中大佛殿十餘間,若在人間,也算是大手筆了,但在通玄界,也就是個僅可容身的小廟吧。


    “嗯,不但小,氣味兒也怪!”李珣鼻頭聳動,這裏除了濃重的陰潮之氣外,還有股淡淡的血腥氣。順著氣味,李珣不去正殿,在前庭側方一處佛堂內,找到了氣味生之源。


    佛堂中供奉的佛像早給打得粉碎,供案之下,地麵下陷成一個一丈方圓的坑**,不知多深,坑中血肉狼藉,濃濁的血液正微微鼓漲翻滾,仿佛這地下有柴火燃燒,而這裏便是一鍋將開的血肉羹。


    他皺皺眉,自殿外折了一根樹枝探了探底:“一尺三分三……”隨即腳步不停,又到另一邊的佛堂去。


    不出他所料,那邊也有一處這樣的坑**,徑長、深度相仿,隻是其中卻是一汪黃水,上麵飄著一些殘肢斷臂。


    李珣在古刹中轉了一圈,六個大殿、四個佛堂、兩座鍾樓,還有後庭,共十三個坑**,其中正殿坑**徑三丈,尚未有血汙,其餘十二處,除了最先到的那個佛堂,其餘各處,都是一坑黃水。


    查探完畢,李珣站在一處還算清爽的偏殿中,皺眉思忖。


    “十三血坑……果然‘化血煉法’。”


    旁人不知也就罷了,他又怎能不知,這十三血坑可不是簡簡單單挖個坑就行的。為了修煉‘燃血元息’,十三血坑需以地火為基,以精妙禁法聯結元氣,使精純元息在十三坑內互通往來,方有奇效,而這裏就這樣挖了幾個坑,便成嗎?但事實擺在眼前,李珣也不能不信。


    想了想,他手上掐個了靈訣,正要施放,心中忽地一動,目光偏移,向旁邊陰影中一掃,沉聲喝道:“誰?”


    “李真人,是我!”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響應,然而,開口的人卻絕不普通。


    隨著話音,一個纖細的人影嫋嫋婷婷走出來,向這邊微微一福。


    李珣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定下心來,老老實實回了一禮:“原來是羽夫人,先前孟浪了,莫怪!”


    頓了頓,他又謹慎地道:“此處說話,無礙嗎?”


    “真人放心,不礙的!”出來的女修微微一笑,一時間,昏暗的大殿內也似被這女修傾城豔色所驚,猛然一亮。


    李珣不是不沾葷腥的貓,對眼前女修的豔色,自然也頗為心動,但要命的是,他對這女修知根知底,以致根本動不了歪念頭。


    眼前這女修,正是北極夜摩之天的主人、散修盟會十大執議之、通玄界三散人之一的玉散人……的侍女。也就是以宮、商、角、征、羽為名的“妙化五侍”中,排名最末的羽侍。


    是侍女,其實便是侍妾的身分。因此,李珣才尊稱她一聲“夫人”。


    若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李珣記得清楚明白,此女在被玉散人收為侍妾之前,還有一個身分——陰散人的親妹妹,秦婉如的娘親。


    見過二女後,誰也不會否認其中有微妙的血脈聯係。除卻依稀有些相似的五官輪廓外,這對母女花的神韻也頗為相似,兩人都是那種柔弱到骨子裏,也嫵媚到骨子裏的尤物。


    隻不過,秦婉如在柔弱中,總有一股欲挫而不能的堅韌,使男子總無法真正的征服她;而羽侍則是柔弱之下,更有一番似水的溫順,柔至極處,足以化去一切的剛硬——至少表麵上如此。


    李珣不介意對方是玉散人的侍妾,當然也不在乎已經成為傀儡的陰散人,然而他畢竟與秦婉如有肌膚之親,在這種情形下,麵對羽侍,即使對方全不知情,他心中也是有幾分尷尬,自然也就少往那裏去想。


    羽侍當然不知道李珣心中轉的是什麽念頭,但她在這幾十年間,與李珣也打了不止一次的交道,知道這個外表看上去光風霽月,一派仙風道骨的修士,心底是何等狠辣陰沉。


    雖說這些年來,此人一向乖覺,但她仍不敢大意,柔柔一笑道:“勞煩李真人到此相助,妾身感激。隻是,真人似乎來晚了些?”


    “啊,路上碰到了一個對頭,耽擱了些時間。”李珣漫不經心地找了個理由,然後便將話題轉移到他所疑惑的事情上去:“師姐要我做事,我沒意見,隻是今日此事,總覺得沒有來由,羽夫人可願為我解惑?”


    “沒來由?”


    “不錯,區區一個蕭重子,似乎不值得我們大動幹戈,除非,他身上還有……”


    “李真人!”羽侍忽地開口打斷他的話,柔媚的麵孔上並沒有不滿之色,但她輕柔的語氣中,卻有著令李珣不得不重視的意味。


    “無憂小姐吩咐下來的事,恕我不能說得太多。而且我也在想,真人隻要將小姐拜托的事情做好,也就足夠了!”


    李珣微一咧嘴,似乎在笑,但眼中寒芒閃爍,分明是另一種味道。他盯著羽侍的俏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個自然。”


    羽侍溫和一笑道:“如此,我便回去複命了。東南林海這邊,還要多請真人費心!”


    李珣略一皺眉,道:“怎的,羽夫人要走?難道師姐將這邊的事情,全撂在我身上了?”


    “真人言重了。以真人之能,這種事情,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李珣抽了抽嘴角,也不說話,隻是拿眼看她。


    羽侍並不與他對視,淺淺一笑,微垂下頭去,柔聲道:“是了,無憂小姐還留了一句話給真人:若是果真為難,或者那蕭重子自己找死,也不用管他,隻要不要讓人知道便成!”


    “嗯?”李珣這一次是真的吃驚了,他腦子裏霎時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似乎找到了點頭緒,卻又看不真切。但有一點卻是很肯定的——


    散修盟會剛忍了十年,又要出招了嗎?


    羽侍離開後很長時間,李珣都在考慮這個問題,隻是信息畢竟太少,總看不分明。但他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不再多想,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若真如羽侍所說,此事反倒容易了。隻要暗將蕭重子殺死,再毀屍滅跡,不就成了?”


    李珣嘿然冷笑,他當然知道,這種念頭想想可以,真做出來,那小妖精必不與他罷休,他還是按部就班地做下去為好……咦,剛剛他想什麽來著?


    目光掃過陰森森的大殿,李珣想了想,身形倏然逝去。


    距妖雷古刹約五十裏的一處密林中。


    夜色早已深了,在這無邊林海之中,蟬聲輕唱,群蛙低鳴,李珣目光不受黑暗的限製,在四麵一掃,確認布下的禁製沒有疏漏,這才掐動靈訣,學自鍾隱的“骨絡通心”之術,徐徐展開。


    鍾隱為他量身訂做的秘法果然不凡。


    法訣牽引下,他體內氣機流變,寄魂轉生之術不而自生,刹那間質氣轉換,本來絲絲縷縷流動的玄門真息,“蓬”地一聲脹開,化為滔滔陰火,在膻中脈輪處一個脹縮,又歸於深寂。


    變動的不隻是真息質性,包括肌肉、骨骼、氣脈,都在這一轉化中,生出微妙玄奧的變化。


    本來線條柔和,溫文爾雅的麵容,隻因為幾道肌肉的移位變化,又抽去血色,便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除了同樣英俊之外,麵目神態總有些說不出的陰冷詭譎。


    將兩張臉擺在一起,怕是找不出半點兒相似的地方。


    這麵目的變化卻不全是“骨絡通心”之功了,而是在參合“無顏甲”的易容法訣後,結合“骨絡通心”之術,由內而外進行的筋骨輪廓大變化。


    經過六十餘年不斷改進,恐怕就是最熟悉他的人,也無法看出端倪。


    李珣摸了摸臉頰,確認無誤後,這才滿意一笑,在臉上牽動起數道詭譎的條紋來。


    他輕咳一聲,身側空氣微一波動,一道纖纖身影無聲無息地現身出來,伸出美玉般潔淨的手掌,掌心處放著一個漆黑如墨的手環,黑白分明,分外惹眼。


    李珣自顧自地拿下玉辟邪、風翎針等飾物,披散了頭,又解下外袍,這才從那玉掌中拿了手環,套在左腕處。


    那纖纖身影先接了諸般寶物,又無聲無息地移到他身後,手指靈活挽動,很快幫他結了個與之前稍異的道髻,再服侍他換上一身早已準備好的玄青金襟道袍,束以玉帶。


    至此,世上便少了一位明心劍宗的後起之秀,多一名幽魂噬影宗的大姓弟子。


    深沉的夜色便是最好的掩護,隨著纖影再度沒入虛空,李珣長身而起,開口喚道:“幽一!”


    一個雄壯的身影跨空顯現,站在李珣身側。他全身都罩在一個寬大的黑袍之下,便是麵部空處,也有一層若隱若現的黑氣繚繞,遮擋住他的麵目,隻能看到他那雙赤芒流轉,蘊含著無窮殺意的眼神。


    李珣輕撫腕上的七鬼環,輕聲道:“你到湖邊古刹裏去看看,現了什麽,回來給我說!”


    幽一默然點頭,雄壯的身形倏然飛起,很快消沒在虛空中。


    李珣稍一計算召喚傀儡所需的元氣,想了一想,又喚道:“幽二!”


    先前沒入虛空的纖細人影再度出現,她同樣是罩在一身連帽的黑袍之下,隻有那雙清亮如水,又淩厲如刀的眼神為人所見。


    即使已與傀儡相處了六十餘年,李珣也不想直視她的眼睛,他輕聲道:“摘了帽子吧!”


    幽二並無絲毫猶豫,拂去風帽,露出其中傾城之姿。


    甲子光陰,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哪怕是一絲痕跡,雖說缺乏血色,但也正因為如此,肌膚幾如玉石一般,清冷光潤,沒有半點兒瑕疵。美得……就像一座玉製的雕像!


    李珣的手指自她臉頰上滑過,感受到其細嫩觸感的同時,也收獲了沁入血脈的冰冷。幽二的麵目沒有任何變化,李珣看得分明,皺眉道:“笑一個給我看!”


    幽二聞言看了他一眼,啟唇一笑,固然是豔色殊勝,然而,在李珣眼中,卻總是缺了一層縱情恣意,偏又能內斂幽藏的嫵媚風流,與當年那一位,差得實在太遠!


    李珣歎了一口氣,他並不是閑著沒事耍著玩兒,而是由那羽侍,他忽然想到了秦婉如。


    六十年來,秦婉如一直和他保持著聯係,除了所謂的《陰符經》,還有李王句所猜測的其它一些東西——比如情報、打手之類。


    當然,這件事是“彼此彼此”,秦婉如想憑借對他底細的了解,榨取油水。李珣又何嚐不想利用幽二,在秦婉如身上得利?然而令李珣苦惱的是,兩個幽玄傀儡的靈智複生過程,遠比他預料中複雜得多!


    無論是幽一還是幽二,此時單純以智力論,絕不比任何人差,尤其是戰鬥智慧,幾乎已經恢複到了以前的水平。此外,他們的“生前記憶”,也已恢複得七七八八。


    隻是靈智之關竅,實在不是這麽簡單。或許兩傀儡已是記憶複蘇,也已經有了“由此推彼,見微知著”的思維方式。


    然而這隻是“應該做”,而不是“我要做”,也就是說,兩個傀儡此刻萌生的靈智中,仍缺了一個核心的“本我”!


    或許這是最安全、最保險的傀儡模式,但李珣不想這樣。


    無論私心所欲,又或權威典籍上,像幽一、幽二這樣,以真一之身被煉化的幽玄傀儡,應該是“欲其所為,為亦為,不為亦為”,也就是說,傀儡是有自己的原則判斷的,然而在“禦者”的控製下,又會無條件的服從。


    這才是傀儡之術的最高境界,李珣雖不至於浮躁到要在六七十年間,將此法推向至高層次,可是像現在這種模樣,對上秦婉如,真的沒問題嗎?


    “兩個月後的摩蒼山之會,不好辦哪!”


    李珣歎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幽一回來了。


    李珣放幽一出去,目的也在於“鍛煉”,現在看來,幽一做得還不錯。


    幽一用渾厚的嗓音道:“……十三血坑已用了十一個,已快要功行圓滿,但正殿主**的‘材料’沒有弄到,應該是被意外中斷,還有,這十三坑的布局……”頓了頓,才道:“或許是先天地火竅**!”


    這是傀儡少有的人性化語氣,可算是意外之喜,相比之下,話中的意思,反倒不這麽重要了。


    李珣心中一動,讚了一聲道:“很好,說下去!”


    此時幽一的眼神確實非常人性化,他掃過李珣的麵孔,沉沉聲:“血坑之下,必有地火,這布局總體還成,細節粗糙,水平一般,不過地火精純得過分,應不是後天引來,而是先天便有。


    “這人隻是因勢布局,才有這般效果……這血坑下的玩意兒,比這血坑本身,要更有趣兒一些!”


    初始時話音還有些生澀,但越說越流利,到最後總結時,甚至已有幾分當年血散人的風範!


    李珣心頭一震,緊盯著他的眼神,光芒流轉中,似乎已多了幾分靈動之意,心中喜悅,知道這熟悉的場麵,讓幽一的神識與記憶進一步融合,靈識複生的程度,更進一步。


    不過,幽一的話也確實提醒了他:“先天火竅?這就怪了,林海水氣充沛,地上地下,河道縱橫,這十三個地火竅**能先天存在於此,又沒有絲毫痕跡,若說沒有什麽封禁,才真是鬼都不信……”


    可封禁在哪兒?問題貌似更複雜了!


    “古刹禁製隱而不露,若不是十三血坑,也未必能讓人看出端倪。這布禁之人,手段之高明,恐怕要在我之上,隻是不知這是‘峰回路轉’、‘天星散數’又或者‘大巧不言’了!”


    他所想的三門手法,分別是回玄宗、星磯劍宗、不言宗的招牌禁法。


    李珣看來,整個通玄界,能讓他甘拜下風的手法,隻可能出自這三大禁法宗門。他坐在樹下,隨手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古刹布局,已盡在他心中。


    十三血坑的方位布置,他恐怕比那個半調子的修煉者要更熟一些。他又在剛剛飛出之時,將周圍地勢盡收眼底,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當成那布禁之人,看如果是他來布置,會是如何做法。


    各宗法門雖然不同,但依托的都是這浩渺大道,諸法相通,李珣也有自信使他的方寨與當年那位高人仿佛。


    隨著進度的深入,他對這古刹的封禁,是愈來愈感興趣了。


    “十三火竅為主幹,又匯聚林海水脈,水火相濟,不露半點兒端倪,被這樣的封禁鎖住的,又會是怎樣的寶貝呢?”


    相比之下,那個什麽蕭重子,真的不算什麽了。


    或許這才能解釋得通,冥王宗、散修盟會、甚至還有魅魔宗,會紆尊降貴,到此一遊的詭異吧。


    李珣為古刹封禁大動腦筋的時候,古刹周邊的大湖上,元難臉色難看,肌肉抽搐,更是醜惡了十分:“區區一個蕭重子,如何能夠殺掉元爍、元樟?而且,手段還是這麽幹淨利落?”


    宋元敕從元爍屍身前站起,臉上也不好看,隻是他麵目端正,看上去便比元難沉靜許多。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冥王宗的智囊型人物,比脾氣略有些暴躁的元難,要更沉得住氣。


    “致死傷勢確為‘血神劫指’,奇經斷絕,血氣兩虧,這是沒錯的。隻是……”


    宋元敕稍一沉吟,才道:“我與蕭重子打過照麵,以他的修為,隻元爍一人,在不輕敵的情況,便足以讓他死上十次,像這樣幹脆利落地同時解決掉兩人,元氣波動也低弱至無,就常理而言,絕無可能!”


    元難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可眼下他們卻死了!”


    宋元敕知道他的性情,並不在意,隻是歎了口氣道:“是啊,正因為如此,才不合情理……大尊,有沒有可能是什麽人在背後幹擾?”


    元難目光掃過,宋元敕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沉靜地道:“這不是為我等的失敗找借口,而是這幾日裏,追殺蕭重子時,每每在關鍵時候,意外層出不窮。


    “像是某些異獸的幹擾、痕跡消失,甚至還有幾個散修‘無意間’衝撞過來……看似巧合,但若連在一起,恐怕也不是這麽簡單!”


    元難皺眉,他雖有些剛愎自用,但對身為宗門智囊的宋元敕還是比較看重的,且宋元敕一說,他也想起一件事來。


    “難道此間事機不秘?你這麽一說,我也想到了,今日途中,我看到朱勾宗那幫子雜碎在周邊閑蕩,還以為隻是過路的,現在卻說不準了……”


    “朱勾宗?他們潛匿暗殺之道,可是天下獨步!難道……”


    “正是如此,當然,也有可能是百鬼那廝!這樣,我們抓緊搜索那個蕭重子,另外,我立刻傳信宗門,請調至少兩位尊者支持。還有,讓北地元隆等人回援,靈竹所言,未必屬實,還要查證……”


    是查證,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以靈竹的身分,說話斷無虛言之理,這麽一說,也不過盡盡人事而已。


    氣氛頗有些壓抑,除了元難,場中都是十八冥將中人,他們雖不能橫行天下,但畢竟也算是少有敵手,驕橫慣了,曾幾何時,他們競成了被人痛宰的對象?幾個月下來,十八冥將,競去了三分之一!


    宋元敕心中也不好受,但畢竟想得周全,他微一皺眉,聲音忽又壓低了少許:“大尊,為了此事,讓宗門精銳盡數到此,怕是不太穩重!為何不讓‘他們’……”


    “噤聲!”元難細眼中寒芒閃過,刺得宋元敕一個激靈,但很快,元難便控製住情緒,醜臉上甚至比之前更要幽深十倍。


    “讓他們來,我們還能得著什麽?玄海那邊本就是他們主導,這次蕭重子的消息又是他們透露的,他們處處占著主動,若我們不能預先撈些好處,就等著盟約之後,送脖子上去給他們宰嗎?”


    宋元敕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更清楚,此時的東南林海,恐怕已不是元難所設想的這麽簡單,派來的後援未必能起到什麽作用,反而要祈求,不要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便好了。


    他暗歎一聲,又聽元難道:“妖雷古刹也是個要緊所在,就派……”


    “大尊!”宋元敕在一邊打斷了元難的話,此時他也顧不上這是否無禮,隻是強撐著笑容道:“大尊豈不聞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了半截,他的眼神便掃過沙洲上兩具屍身。


    元難立時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同樣地掃了一眼,醜險上陰鬱下來,良久才道了一聲“好”,不再說派人看守之事,叫人攜兩個冥將的屍身,向湖對岸退走。


    隻是他們卻不知,正有一對幽深的眸光看著他們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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