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是用趕赴刑場的心情走進皇宮的。


    然而,在踏入蘭麝院的刹那,他就進入一個難以言喻的狀態中;什麽緊張、恐懼、憤恨,統統都被排出心外,隻留下一個奇妙而玲瓏剔透的“感覺”。


    李珣暫時無法體會出這“感覺”的妙處,他隻是覺得忽然清醒多了,對肌肉的控製也更為順暢,臉上的表情就像泥人一般,想捏成什麽,就捏成什麽。


    隻一個動念間,他臉上就出現惶恐不安的模樣來,然後就這麽排闥而進,直入中堂。


    剛一見著陰散人的臉,他便揚聲慘呼道:“師叔救命!”


    不出所料,這一聲喊才出口,另一邊就響起一聲冷哼,他順勢扭頭,臉上便自然地露出驚訝與恐懼並存的神情:“師父?”


    聽他脫口而出的稱呼,血散人即便真不把他當一回事,心中也是稱許的,臉上也略見緩和,繼而冷笑一聲:“沒出息的東西!”


    李珣臉上滿是尷尬的神情,忙上前致意,繼而問道:“師父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血散人哼了一聲,卻不理他,李珣更顯局促,幸好一邊陰散人笑道:“天行健宗的事才結束幾天?你又惹了事回來?韋不凡,你教的好徒弟啊!”


    她這話當然是說笑,可李珣絕不能等閑視之,他連忙苦笑出來,向陰散人道:“師叔明鑒,弟子絕沒有故意生事。可這禍事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弟子也無可奈何啊!”


    他極快地將林無憂一事說了出來,其實也不必說得多麽詳盡,光聽那“天妖鳳凰”之名,便讓兩散人臉上微微變色。


    “妖鳳的女兒?”陰散人目光移到李珣臉上,說不出是什麽味道,甚至還有些嘲弄,“她也算是你的師姐,不至於為難你吧?”


    李珣聽了隻能苦笑,一邊血散人卻是悶哼一聲:“古誌玄藏得好緊,這天妖鳳凰被他收為禁臠,自然也少不了那個形影不離的青鸞。


    “七妖之二,盡入其手,再加上他那個古裏古怪的侄女,便是碰到鍾隱,也足夠應付!他卻直到最近才露出點風聲……娘的,真是好計謀!”


    他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李珣心中不禁暗笑,但旋又想到一節,臉上不由一呆。


    兩散人是何等老辣,當即將這神情變化收入眼中,兩對眼睛也一起望了過來。


    李珣被他們嚇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臉上神情卻是非常古怪,他遲疑了一下,方道:“弟子剛想起一件事,那日曾聽林無憂叫過‘青姨’來著……”


    此話一出,他明顯感覺到房內的氣氛有些不對了。兩散人在瞬間的驚訝之後,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回他身上。那奇特眼神,直看得他心中冷。


    “青鸞也來了?”在平淡的聲音中,陰散人率先收回了目光,臉上再沒有半分變化。


    但她越是如此,李珣心中便越是恐懼。


    陰散人願意作戲,可血散人則沒那個閑情逸致。在李珣看來,血散人看他的目光,簡直就像在看砧板上一條僵硬的死魚!


    他差點就要奪門而逃了,但幸存的一點理智又讓他腳下生根,這種矛盾扭曲的心情,幾乎快要讓他瘋!最痛苦的是,他還要做出豐富的表情,來搪塞兩個妖人。


    他勉力應道:“弟子並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這件事還要請師父師叔決斷!”


    “決斷?”陰散人驀地展開笑靨,“若我們事事決斷,還要你幹什麽呢?”


    李珣心頭一跳,忙改口道:子明白,弟子這便去打探清楚!”


    說著,他便想趁機溜走,隻是才抬起腳來,血散人便是一聲低喝:“慢著!”


    李珣忙止住身子,看了過去。


    隻見血散人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向他揚了揚:“這個你拿去……聽你師叔講,你用小半個月就修通了‘無情心’。很好,我倒想看看,你能用多長的時間,修出個血魘來給我瞧瞧!”


    說著,便將小冊子扔了過來,李珣慌忙地接著,這次不用做作,就已是一臉的狂喜。他忙謝了血散人的恩賜,這才出門去了。


    待出了蘭麝院的大門,他才細看這冊子的內容。


    果不出他所料,這冊子是《血神子》的進階口訣,精深奧妙處,自不待言;這已不是可以十天半月修完的東西了,李珣大概估計一下,就算進度如之前般神,要修完這冊子,也要七八年的功夫。


    難道這便表示,至少在七八年內,兩散人不會拿他如何?


    李珣先鬆了一口氣,但旋又思及剛才兩散人對他呼來喚去的態度,還有那奇特詭譎的眼神,心中又是一寒。這種日子過下來,七八天或七八年,又有什麽分別?


    想到這裏,他心中剛剛翻起的興奮又沉了底,最終,他還是嘿然一笑,徑直走出宮去。


    陰散人要李珣去打探,事實上,也就是要他去和林無憂套近乎了。


    李珣並不知林無憂住在哪裏,但在這京城之中,當權之人向來耳目眾多,李珣倒不必費什麽心力,傍晚他便提著由宮廷禦廚精心準備的甜點,出現在北城一處客棧前。


    喜歡住在城裏的修道人,李珣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想到林無憂的種種情態,他又覺得這確實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從掌櫃的口中得知,林無憂一行約有七八人,包下了整個客棧,但從早到晚,也沒見幾個人回來住,行為怪異得很。


    此時,客棧裏一個人也沒留下,不知跑到哪去了。


    不過,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還有她口中的那位“青姨”,卻是每晚都會回來,因此李珣決定,繼續留在這裏等著。


    李珣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掌櫃聊天攀談,當然,話題總離不開林無憂等人。可以從掌櫃的話中感覺到,他對林無憂,以及她身邊那個從不說話,又冷傲的絕美婦人有著深刻的印象。


    一說起她們,老頭便滔滔不絕,倒省了李珣誘他說話的力氣。便是到了掌燈時分,老頭卻越說精神越好,但李珣已聽不下去了,確切地說,是他不敢再聽下去了——他站起來,先好心地輕踢了老頭一下,然後便露出了笑臉:“無憂師姐,你回來了!”


    掌櫃狼狽不堪地逃到櫃台後麵去,李珣則是撐著笑臉,麵對林無憂不算太高興的神情。也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青姨”。


    李珣馬上就明白老掌櫃所說的“十分冷傲”是什麽意思了,林無憂身後那位身材修長的青衣美人,幾乎就是“冷傲”的代名詞。


    說也奇怪,李珣這幾年見的美人,多喜穿青衣,但風味又各有不同。


    青吟仙師淡漠疏離,淒寒孤冷;明璣則犀利冷澈,銳氣森然;至於這一位,隻覺得一眼看去,便像是看著一株獨立寒澗的青鬆,壁立萬仞,讓人不敢直視。


    她衣著簡約,一身裝束以隨意輕便為主,非袍非裙,利落颯然,不沾一塵。雪膚冰肌,沒有半分瑕疵,尤其是那雙手晶瑩剔透,仿佛能出光一般。


    至於所謂玉容花貌,不外如是。但她輪廓深刻犀利,不在明璣之下,且更從骨子裏透出一股拒人千裏的味道,好似旁人的呼吸都會汙著她一般。


    她眼神掃過李珣,卻像是掃中一個毫無生命的死物,沒有半分停留,但李珣已經感到寒意刺入骨髓,笑容當場僵住。


    怎麽又來了?”林無憂無精打采地揮揮手,“不是要你別再跟著的嗎…是什麽?”


    她的大眼睛一下子煥出光采,李珣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心中暗喜,忙將腳邊的食盒提起來,陪笑道:“無憂師姐,今天上午是我失態,讓師姐生氣了。為了賠禮,我就請宮中的禦廚做了些小糕點,想著師姐遊玩了一天,也是累了,正好可以吃些解乏……”


    林無憂一聲歡呼,想上前搶,但卻猛一停,露出了些懷疑的神情:“這好吃嗎?”


    李珣幹咳一聲,硬著頭皮保證道:“宮廷珍品,在人間是最好吃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萬一比不上通玄界的,也怪不得他!這個回答可說是頗為狡猾,林無憂卻沒有在意,低呼了一聲,伸手揭開了盒蓋。


    宮廷禦廚的手藝還是值得讚揚的,光看這些糕點的賣相,李珣便先鬆了一口氣,而林無憂的開懷大嚼,更是證明了他這份禮物的正確性。


    然而,這又給他造成了新的困擾——究竟這個全無半點機心的形象是真的,或者今天上午句句言之有物,鋒芒暗藏的形象是真的呢?


    不管怎麽說,現在林無憂顯得很是開心,讓李珣暫時放鬆了些。


    “青姨”卻沒多做停留,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便直趨後院,李珣隻能目送她進去,甚至沒有開口招呼的勇氣。


    想起今晚來此的目的,要從“青姨”那裏獲取情報已是不太可能,他隻好將目標轉移到林無憂身上來;想了一下,他決定用一個比較坦白的方式問話。


    他壓低聲音,做悄悄話狀:憂師姐,那一位難道是宇內七妖之一的……”


    “嗯嗯!”林無憂嘴裏塞滿了東西,沒法說話,隻能點頭,同時用手指比唇,做噤聲狀。


    好不容易將美食咽下去,她還是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要命就不要喊青姨的名字,她的耳朵可靈了呢!而且,像你這種‘垃圾’……別看我,這是青姨說的!如果你喊了她名字……嚓!”


    她的手指劃過脖頸,同時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


    李珣卻笑不出來,他臉色僵硬,點了點頭,又心有餘悸地向後院看了看,打定主意以後一概用代稱!


    “話又說回來,你不笨呢,竟然能猜到青姨的身分!”林無憂隨口說了一句,用筷子點著食盒內最後一塊糕點,卻是一臉的苦惱。


    李珣幹笑一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正好看到她此時的狀況,忙笑道:“師姐如果喜歡,明天我再帶一份來就是了。”


    “好極了!”林無憂拍手笑道:“你對我真好不是因為太怕我母親的緣故呢!”


    李珣尷尬極了,隻能故技重施,摸著腦袋做出傻樣,算是默認。


    林無憂也不計較,她極快地將糕點送到嘴裏,美美地享受,同時對李珣做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手勢,看得李珣一臉茫然。


    “真笨!”將糕點咽下後,林無憂不屑地擺手道,“我是在告訴你,明天多拿些來!如果還跟這次一樣好吃的話就讓你在我的收藏裏挑一件寶貝,算是見麵禮吧!”


    這位大小姐的收藏?李珣忽然有了些期待,她可是天妖鳳凰的女兒啊!身邊哪個人不是能在通玄界呼風喚雨的高人?作為他們的後輩,收藏又能差到哪去?


    用兩頓糕點賺來一個寶貝,這生意實在是賺大了!便是賺不了,能贏得林無憂的好感也是好的!想到這裏,李珣忙不迭地點頭。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李珣必須探明林無憂等人到這來的目的。他已經大概明白林無憂的行事風格,也就不再動什麽歪腦筋,張口就問:“對了,無憂師姐到嵩京來,是要辦什麽事嗎?”


    “沒有啦,隻是來玩玩而已。”少了美食,林無憂的興致就滑落不少,人也有些無精打采。


    她打了個嗬欠,手撐著下巴,嬌俏的臉上露出幾分無聊的神情,“家裏待膩了,準備在人間界玩一段時間果還是這麽沒趣!”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李珣心中暗想。


    但臉上當然要做出“義無反顧”的樣子,他道:“這樣吧,由我做師姐的向導,一定能為師姐找些樂子。”


    林無憂聽得眼睛都亮了,正起身來拍掌道:“如果你能幫我找些好玩的,我可以再贈你一件收藏!”


    李珣慌忙致謝,心中也長籲了一口氣。不管能不能賺到,先和她拉好關係比較要緊,這樣至少能滿足兩散人的要求吧!


    第二天清晨,意外的收獲將他一錘打進了蜜水之中,突如其來的幸福甚至讓李珣有些惶恐,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好處?


    他抓著這顆青灰色,打磨得光亮的石珠,整個身子都在抖。


    天,他不是在作夢吧?


    表麵上,這珠子灰蒙蒙的沒有任何奇特之處,但用“天眼”仔細觀察,外麵一層青灰色澤的外殼,便會轉為透明,顯露出內部一團如霧氣塵埃般的氣團。


    李珣將神念透進去,然而才到氣團外層,便被一股冷浸浸的寒流推了回來,這寒流中似乎飄著嗆人的冰粒,李珣隻覺一陣涼風透體而入,接下來便感覺到他的肺部差點被千百粒砂子給磨成了破布,不由狼狽地嗆咳了起來。


    雖然嗆得要死,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笑,而且是大笑!他邊咳邊笑,直至身子蜷成一團,才漸漸停下來,趴在床上喘了好久,他才恢複冷靜,但一看到這石珠,他便又忍不住興奮起來!


    是它,果然是它!


    林無憂賞賜的這個“小玩意”,竟是通玄界小有名氣的法寶——塵風寶珠。


    塵風寶珠是非常合於他這層次使用的三流小法寶,但林無憂絕對不知道,這個石珠在幽魂噬影宗裏,還有另外一個名稱——天冥化陰珠,乃通玄界十三奇寶之一。


    在其它人手中,塵風寶珠的確隻是件小寶物,隻有不入流的陰人會用。可是,在幽魂噬影宗的修士眼中,這石珠卻是一件大大的異寶,堪與宗主令箭相媲美!


    可是今日,它卻被一個“無知少女”像丟骨頭一樣丟給了他!


    難道這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流轉?


    有了這珠子


    李珣狠狠地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盤腿坐下,雙手貼合,將珠子握在胸口處。


    先,他探察一下屋子周圍的情況,那些下人婢女受他的吩咐,都遠遠地站著,不會過來打擾,唯一可慮的,是神出鬼沒的兩散人,但現在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他先施展寄魂轉生之術,將真息轉成“幽明陰火”,接著讓珠子在掌中緩緩轉動,直至找到那個隱密的關竅,不久,他的小指貼在珠身某處,大段的口訣從腦海中流過。


    初時還有些艱澀,但隨著對其中精義的掌握,李珣體內氣滾如珠,以胸口黃庭為中心,牽動千百條氣機,變化蔓延,又在神念的控製下,直直鑽入石珠之中。


    一聲,李珣的身體隨聲一震,在這刹那,石珠內所有感應點已盡被他捕捉到,緊接著就是一次共鳴。


    一聲顫音,李珣手上一顫,石珠像一條滑溜的魚兒,從他手中跳出來,浮在虛空之中,晦暗的外殼上,顏色漸漸消褪,露出其中的樣子。


    沒想到,裏麵竟還有個拇指大小的圓珠,包裹在濃濃的霧氣中。此時李珣以幽明陰火激,才閃耀出它獨特的光芒。


    初看呈現慘淡的灰白色,但細看又如成千上萬層火光迭加在一起,有種一眼看不透,但愈看愈眩暈的異相。


    它光芒的閃耀,也有一種特殊的韻律,能和李珣體內真息相互應和。就在這刹那,李珣幽明陰火的修為便又精進了一些。


    李珣長吐一口氣,撤回神念真息,石珠又恢複原本的晦暗。剛剛雖不過是十幾息的時間,但心力耗費之巨,不比前幾日的戰鬥遜色太多,此時已是渾身汗濕,難過得很。


    但這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他嘿然一笑,將石珠貼身收起,覺得心情從未這麽好過。


    心情的變化也使他的膽氣增長了一些,他覺得已經可以去應付兩散人了。


    再踏入宮中時,已是入夜時分,蘭麝院點起了燈火,爐盆的火光從簾裏透出,暖意融融,但李珣心中卻是一片冰瑩。


    進到屋內,他先給兩散人見禮,禮數周到之後,才將今日林無憂一行人的情報,一一道來,甚至她送給自己的兩樣寶貝,也拿出來讓他們看了。


    這些做派,讓兩散人找不到半點破綻,也讓他心中膽氣更壯。


    原來這兩人並不是水潑不進的!


    他知道兩散人現在最關心什麽,便將有關青鸞之事,詳細道來,從她的一舉一動,到自己對她的觀感,均巨細無遺,一一道出。


    最後才說出結論:“弟子以為,這些人真的隻是路過而已,對兩位師長並沒有什麽威脅。”


    “你說得不錯!”陰散人淺笑點頭,目光卻偏向了血散人,“韋不凡,你覺得如何?”


    血散人嘿然一笑,笑聲中盡是凶厲冷酷之氣,隻簡單說出四個字:“天賜良機!”


    李珣身上一顫,知道兩人心中都已存下了殺機!他不明白兩人為何會打青鸞的主意,但心中已有決斷,等他們開戰的時候,一定要跑得越遠越好!


    否則……三個“真一”級數的宗師大戰,恐怕整個嵩京城還不夠他們玩呢!


    他心中正打著主意,忽覺背脊一寒!見鬼了,這是怎麽回事?這一瞬間,李珣像被猛獸盯上了!這感覺與兩散人討論“元胎道體乎一模一樣!


    他脖子僵硬,眼角一點餘光掃向兩散人的方向,卻看不清究竟是誰在打量他,但無論是誰,這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背後開始冒冷汗,正想著是不是要趕緊告退的時候,兩散人卻先他一步——先是血散人在低笑聲中,不見了蹤影;緊接著,陰散人也邁步出門。


    李珣不禁有些懵了,難道這就開打了?他趕忙回身問道:“師叔,你們這是……”


    陰散人回眸一笑,其中沒有半點戾氣:“這幾日,你要好好招待客人。不過,嘴巴要封得嚴一些!明白嗎?”


    李珣哪能說什麽,隻忙不迭地點頭。


    陰散人掀簾而出,外麵寒風才吹進來一些,便被房內的暖氣驅散。


    李珣怔了半晌,正想著離開,身後腳步聲響起,他回過頭去,正看到秦妃端著三個茶盞走過來,心中不覺一顫。


    這還是他知曉對方真實身分之後,第一次與她獨處,以往掌握其生死的快感,卻已煙消雲散,代之而起的,隻有冷浸浸、寒森森的懼意。但糟糕的是,他還要做出可笑的強大模樣來,像個小醜般在對方眼前賣弄。


    秦妃走近,眉目低斂,在溫馴之外,自有一番優雅高華,她走到李珣麵前,奉上茶盞,李珣忙舉手接過,好險沒讓手上抖。


    然後,秦妃又退開了一步,和李珣拉開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李珣看著她的模樣,心中竟忍不住又生出了疑惑。


    縱使李珣已清楚知道秦妃的身分,知道她是能輕鬆殺自己一百次的絕頂修士,但此時正麵相對,看她的舉止言行,竟然半點也看不出異樣,她仍是那樣優雅謹慎,聰慧且柔弱。


    李珣盯著她看,將冷靜謹慎的探究全隱藏在**熏心的表相之下。看著看著,他忽覺得屋裏少了個人,隨口問了一句:“顧顰兒呢?”


    秦妃聲音細細地答道:“是國師大人憐她體弱,讓她在外麵歇著。真人,她確實累了……”


    以李珣此時的心境,聽了仍要臉上一紅。秦妃此話,等於是說他和陰散人這幾日實在太過荒唐,若不是李珣知她底細,簡直就要以為她是動了惻隱之心,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維護“難友”了。


    好手段!


    李珣暗讚一聲,將茶一口飲盡,滾燙的茶水在他胸腹間蒸騰為水氣,再加上秦妃此時柔順纖弱的姿態,他的膽氣似乎也膨脹了起來。他腦中爆起一道閃光,而天冥化陰珠的實質感,則給了他將念頭化為現實的動力。


    也就是刹那間的事,他一把抓住秦妃的肩膀,這突然的粗暴舉動讓她一顫。李珣做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一揮手將托盤打飛,接著就在秦妃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向床上走去。


    一切和以前都沒有什麽區別,秦妃還是那種不堪欺辱,卻又認命的可憐樣,俏臉在痛苦中又帶著三分春情,種種的矛盾下,更透出令男人難以抗拒的誘惑。但此時,李珣心中卻是寒意森然。


    並不是因為他看透了秦妃的做作,事實上,他之所以心生寒意,實在是因為他根本就看不透!即使他心中早有定論,但現在,任他如何檢視打量,卻無法從對方臉上,看出半點端倪!


    這時候,他才真正明白身下佳人的可怕。


    不過,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逝,轉瞬間,他就半真半假地沉浸於秦妃的**之中,秦妃也依然如往日一般,不過小半個時辰,便不堪撻伐,昏沉沉地就要睡去。


    便在這時,李珣在低笑聲中,拿出一樣物事,向她私密處一擱,冰涼的觸感,讓秦妃打了個冷顫,猛地睜開眼睛。


    她眼中透出了迷茫與恐懼交織的神情,明知是假,李珣也忍不住心中大快,他低笑道:“莫怕,讓我瞧瞧,到底能不能塞得進去!”


    秦妃臉上顯出了驚懼乞憐的神情,更罕見地在房事時開口:“真人……”


    不待她說完,李珣笑聲一頓,手上力,將那塵風寶珠猛地擠了進去。秦妃尖叫一聲,身子整個蜷起,在床上廝磨掙紮,芙蓉玉靨上,已是淚流滿麵。


    看她這副樣子,李珣心中竟真的生出了隱約的快感,欲求更是一漲,他大笑著摟過已渾身顫抖的美人兒,笑道:“如此,我們再來過!”


    這番行徑直至秦妃昏死十多次,連呼吸都微弱不堪時,李珣這才停下手來,將寶珠挖出,湊在秦妃耳邊道:“可合你的意了?”


    秦妃此時連眉眼都睜不開了,聞聲隻能略偏過頭去,默默垂淚。


    這種姿態,當真是能將人的心腸都化了,偏偏李珣就不吃這一套,他把寶珠在手心中摩挲兩下,不無得意地伸到秦妃眼前,笑道:“這寶貝如何?”


    秦妃姿容幽怨地回眸,便在她迷離的眼神來到寶珠上的刹那,李珣眼中爆出寒芒。


    幾乎在同一時刻,秦妃眼中掠過一道驚異的閃光,瞬間又變成冰寒淩厲。然而,這光芒隻閃了一下,便在寶珠爆出的層層迭迭灰白氣芒中,敗下陣來。


    她的眼神很快便空茫下來,身體仍略一掙動,就李珣所感,觸手的肌膚分明有一個反彈的趨勢,那種強烈的爆力雖然在未成形之前便已消散,其驚人的勢頭,仍使李珣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最終,他還是賭對了!


    在天冥化陰珠的強大力量麵前,毫無防備的秦妃仍是著了道,在李珣催動的驅魂煉魄通心**之下,受製於人。


    李珣強自將一口鮮血咽了回去,以他的實力,催動這寶貝還是有些勉強。他將寶珠擱在秦妃額頭上,手上印訣連變,隨著寶珠內部氣芒密密的變化,牽動著秦妃的心神,使其為己所用。


    這便是天冥化陰珠最厲害的幾種效用之一——惑神。


    隨著最後一個法咒的結束,天冥化陰珠的灰白氣芒漸漸內斂消失,珠子外表又恢複成塵風寶珠的模樣。


    李珣深吸一口氣,將寶珠拿下,同時喊一聲:“婉如!”


    秦妃眼眸中漸漸泛起神采,李珣屏住氣息,一隻手上緊握著匕,鋒尖就抵在秦妃的天靈之上,如果她有什麽異動,李珣會第一時間辣手摧花。


    “你叫我?”


    秦妃微側過頭來,眼中有幾分好奇,看不出半點神誌受製的模樣。


    李珣緊盯著她的眼眸,直至看到瞳孔外側,有一道隱隱的灰色圓環,他才鬆了一口氣大”的成功,讓李珣幾乎要歡呼泄,多虧他心智大異常人,這才強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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