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李琮心中的忐忑,李珣心情卻是極好。


    這幾日正是他春風得意之時,那晚禁宮大笑,非但沒有給他帶來麻煩,反而因為這“千裏傳音”的大神通,更加讓隆慶信任。


    秦妃那裏,他也是食髓知味,幾乎天天都要去逗留一番,如此自然會引來有心人的注意。


    但此時他可是李真人,是繼國師之後,皇帝麵前的第二紅人,又有絕大神通,在宮廷內算是人人都要攀附的擎天柱,別說是捕風捉影,就算真有幾個眼睛尖的,哪會有膽子說出來呢?


    宮中得意,宮外也不錯。或許是感覺到他身上那巨大能量的緣故,李信對他的態度,已親近太多,還真的像一位關心兒子的父親,時常把他叫到王府,共享天倫。


    而使他心情上佳的最重要因素,卻並非這些。


    這七八天裏,陰散人和血散人仿佛人間蒸一般,怎麽也找不到蹤跡。這等於從他背上移去兩座大山,雖然心中仍有不安,但那猛然輕盈的飄飄然,卻是怎麽也壓不住的。


    他心中甚至惡意地想著,幹脆這兩個魔頭起內哄,互拚而死算了!


    如果不是他心裏還有些理智,恐怕此時早就飄到九霄雲外,不知人間何世了。


    快意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也就是眨幾眼的工夫,冬天便已過去了大半,京城的年味也漸漸濃了起來。不過,接連幾場大雪降下,天氣卻更冷了幾分。


    這晚,李珣坐在書房裏,拿著“六禦陰陽變”的書稿,隨手翻閱。


    這門法訣,深奧處不在靈犀訣之下,其中陰陽化生之道,極盡精妙,且十分難懂,非要全神貫注,潛心鑽研不可。


    但今晚,他卻沒有這種心思,連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這時,他身上還殘存秦妃的馨香,淡淡的,卻繚繞不散,沁人肺腑。在這清香下,他便是看著手稿的字跡,也覺得是佳人優美至極的曲線,更聯想到那溫軟如玉的身子,還有那張被痛苦和歡樂共同折磨的俏臉。


    喉嚨裏嗬嗬地笑了幾聲,雖不甚響,但在夜深人靜時,跟著寒風一滾,竟也顯得清晰入耳。


    這笑聲倒把他給嚇了一跳,也因此略略回了神。


    “對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搖搖頭,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回手稿上。


    “六禦陰陽變……陰陽變……”


    看著這陰陽二字,李珣腦中又開始有些恍惚,思緒從陰陽之道,一下子跳到當日觀濤坡上的笑談,又從這笑談,一下子跳到了男女之道。


    緊接著,一股熱力直透胸腹,他手上一抖,書稿出了一聲。


    粉堆裏泡得久了,難道這點耐心也沒有?這幾日好不容易抽出空閑,想做做功課,卻是心緒紛亂,讓他心中極為煩亂。


    他將稿子拋在書案上,想到外麵吹吹涼風,方一起身,心中卻是一動。


    “陰陽、陰陽!以陰散人的慣用手段,六禦陰陽變難道真的隻是修煉法門?”


    隻一個閃念,這篇早已熟極的法訣,便在他腦中過了一遍。驀地,他猛一擊掌,大叫道:“是了!”


    他當即又坐到書案之後,翻開書稿,一直翻到應用法門處,就在其中一條,“補闕陰陽,交媾化生”之名,赫然在列,其中真陽、真陰、抽吸、采補之類詞匯,比比皆是,看得李珣嘴裏幹。


    “原來,這竟是為了采補用的?”


    若在以前,李珣未必會對這個抱有什麽想法。


    因為他所修習的,都是通玄界一等一的法門,也用不到這些東西。但此時,他經曆人事不久,正是食髓知味,看著這似是而非的法門,隻覺得心中騰地燃起熊熊邪火,怎麽也壓不下去。


    若不是他還記得,今夜才剛剛從蘭麝院回來,他大概就要直接踏劍飛去,來驗證這個法門了。


    將已涼的茶水一飲而盡,李珣心中更是煩燥,便大叫一聲:“來人!”


    國師府本沒有太多規矩,但近來李珣受皇帝禮遇,受賜不少婢女仆人。因此,即使是深夜,也會有人隨侍在外,聽候召喚。


    此時應聲而入的,是個秀麗的婢女,正急走入室,行禮聽命。


    然而,侍立良久,她卻沒聽到半點聲息,好奇之下一抬頭,便看到前方李珣那一對幽深又燃著火光的眸子。


    她不由屏住呼吸,作為一個受過完整嚴格訓練的侍女,她非常清楚,此刻主人心中是什麽想法。


    她臉上飛紅,低下頭去,心中卻不怎麽抗拒。畢竟,這位可是皇帝極為寵信的“活神仙”呢!


    隻是,那邊為什麽會突然沒了聲息?


    帶著幾分的惶恐和期待,她又抬眼看去,一望之下,便被嚇了一跳。書案那邊,已是空空如也,李珣早不知去了哪裏。


    “混帳東西!”李珣吐出了胸口的瘀血,才覺得好過了些,又泄憤似的狠踢了身邊的屍體幾腳,心中總算舒坦些。


    這突的狀況,讓他沒法不生氣。


    就在他欲火上腦,正想將那美婢按在地上時,偏偏禁宮裏傳來了警訊。他庫房已守了八天,第一樁生意竟就這麽突如其來地送上。


    他隻好冒著寒風,衝入禁宮,堪堪在入侵者闖進內庫地道前段時,將其堵住。


    李珣當然不會與其正麵交戰,他利用地道機關,以及早早布置的強力禁製,將對方困在其中。


    在諸多禁製同時作用下,就算來人有排山倒海之力,也沒將周圍的石壁打破半個。


    這個毛賊是典型的散修,相較於李珣,那人一身修為確實深厚,但因沒有明師指點,許多法訣使出來便有些走樣,破綻頗多。


    李珣在一邊暗中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確定已抓到對方致命的破綻後,便使出陰散人送他的陰毒法寶,覷得一個絕好時機,將其一劍穿心。


    本來事情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可是李珣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的生命力實在是頑強得很,竟硬挺到李珣全無戒備,上前查看之時,突然難,一掌打過來。


    這是那人回光返照的搏命一擊,若是擊實了,李珣還未必能留個全屍,可也算李珣走運,因為那人掌至中途,已嚇得半傻的李珣猛然覺,這是……


    碧陰掌!竟是幽明陰火入門時修習的外功!


    他體內的真息反應已快過了神智,沒有半點遲疑,《幽冥錄》的寄魂轉生**全力動。這一法門,他早已練到熟極,轉眼便將全身真息質性轉換,化為幽明陰火!


    這掌猛轟在李珣胸前,雖衣物不傷,但滔滔陰火已盡入李珣體內,一聲,李珣一腳踢出,將這人踹飛數丈外,五髒盡碎,已是死透了。


    這人死前必定怎麽也想不透,為何被碧陰掌擊中胸腹要害,對方卻還有餘力反擊?


    “旁門左道!”


    李珣撫著胸口,鄙視之餘,心中也暗自慶幸。不知這人從何學來半生不熟的幽明陰火,雖然真息運行的路子不錯,火候還算精純,但其中精微處卻麵目全非!


    要知李珣可是《幽冥錄》的直係傳人,諸多法訣都默記在心,即使沒有練過,也能有最權威的論斷。


    《幽冥錄載幽魂噬影宗、嗜鬼宗兩大宗門八成以上的法訣。總綱、釋文、應用法門一應俱全,李珣隻需按部就班修煉即可。因此,李珣才能一眼看出對手那拚死一擊的碧陰掌,其實完全打錯了。


    幽明氣是典型的邪道內修之術,進境最快。因此在真息質地上,比之其它法門有所不及,但幽明氣自有其淩駕於眾法訣之上的能耐。


    幽明氣所重,便是隱晦、微小,接近於沒有形質的特性,也就是“幽深難測”。修煉時,絕不能被快精進的表象所迷惑,而應著重於“尋幽探微”。


    而眼前死去的散修顯然不明白這個道理,一心隻想著增加修為,反而使幽明陰火的威力大減。


    偏偏今日遇上了李珣這個“正宗”,強行攻入其體內的陰火,有大半被李珣以妙法化解,剩下的隻略微震傷了肺腑,對這散修來說,可說是大不幸。


    可李珣卻鬱悶得很。


    除去那次與無心宗的亂戰,及麵對妖鳳的逃命求饒,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和人交手,雖然手段下作,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沒想到占盡先機之下,還被打成這樣!


    又狠踹了那屍體幾腳,直到他覺得這樣實在有點惡心才停下。但心中又是一動,他忍著惡心的感覺,伸手摸入屍體懷中,將其身上的東西一古腦翻了出來。


    大部分都是無用的廢品,李珣挑挑揀揀,隻找出一個質地非金非木的小牌子,上麵刻著篆體字樣的“百鬼”二字,還有一瓶丹藥尚堪入目,至於他原先所期待的秘籍,卻是沒有見到。


    李珣也不甚在意,把牌子和丹藥收入懷中,正準備叫侍衛將屍體處理掉時,警訊再度出現!


    李珣當即破口大罵:“到底有完沒完啊!”


    所謂警訊,就是他在禁宮附近布下的感應禁製波動。


    這是李珣利用高的禁製手段所布下,針對通玄界的真息反應,效果奇佳。


    這剛剛被殺的家夥,便是因此被李珣察覺,最後飲恨收場。


    李珣雖然口中大罵,但卻不敢有所怠慢,趕緊叫個侍衛過來收拾屍體,自己則先一步進入內庫,快步來到核心部位的機關中樞,連續出十多道真息,激一處由陰散人布置的精妙機關。


    牆上的一麵銅鏡忽地生出光華,待光華斂去,鏡麵上先顯現出一些模糊的影像,然後漸轉清晰。


    這是水鏡之術,傳說練到極致,可用水鏡觀察整個通玄界的情形。


    陰散人這一手隻是模仿而已,並沒那樣的能力,但是用來觀察內庫周圍的情形,還可勉而為之。


    李珣操控著水鏡,逐一切換畫麵,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


    在這一刹那,他也狠抽了一口涼氣。


    入侵者不隻一個!而是……五個!


    這四男一女都是年輕人的樣貌,但通玄界駐顏養形是尋常事,到了一定修為後,年齡便成了可有可無的標準,說不定在這五人中,便有一個修煉千年,功參造化的老家夥!


    李珣隻覺得頭皮麻。


    因為,他對自己的實力非常了解。


    他這點修為,在通玄界不過是剛剛入門,人見人欺,或許借著內庫周圍的機關,還有陰散人的陰毒法寶,再用些狡計,能在短時間內,與一兩個像剛剛那樣的死鬼周旋。


    若是人再多些,或者實力再拔高一個層次,他便隻有送死的分了!


    得快點通知陰散人!


    李珣從懷中掏出一枚小指長短、薄如蟬翼的透明小劍。這是陰散人交給他專門用來求救的傳訊飛劍,隻要陰散人在千裏之內,便能在一炷香的時間迅趕來。


    可是,在這一炷香的時間內,敵人們便要由李珣自己應付了。


    李珣一咬牙,彈指射出飛劍。


    小劍如遊魚般在空氣裏一個轉折,轉眼間沒了蹤影。這時候,那五人剛剛踏進內庫前方的開闊地。


    李珣連吸了幾口大氣,擊掌三下,銅鏡上影像一陣波動,待停止時,便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剛的人影去哪了?我明明看他禦劍過來的,還有剛剛的真息反應也不見了,到底怎麽回事啊師兄?”


    說話的是五人中唯一的女性,水鏡的影像畢竟不比親眼所見,李珣隻能從對方的輪廓和話音上推斷,這也是個出色的美人。而且,年齡似乎確實不大的樣子。


    而且,聽她說話,倒不像是來做賊的。


    這個現讓李珣鬆了一口氣,不過,這話中透出的另一層意思,卻讓他立刻緊張了起來。


    師兄?他們是有師門的!


    這和散修可完全是兩個概念。通玄界三十三宗門,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便是像陰散人這樣的絕代魔頭,若要獨力麵對一個宗門,也是要好好思量的。


    他越屏息靜氣,專心聽那些人說話。


    隻聽被問到的那個“師兄”笑了笑,語氣溫和地回答道:“我們在路上耽擱了些時間,找不到人也算正常。”


    “那怎麽行?”美人師妹話音中有些撒嬌的味道:“一看那人劍光,便知來路不正,誰知他會在這裏做出什麽來!師兄,我們出來曆練不就是為了斬妖除魔嗎?”


    “是啊,但也沒有要你去惹是生非。”


    話一說完,其它幾個男修都笑了起來,美人師妹很不依,卻不怪那“師兄”,反而對其他幾人作恐嚇狀,十分可愛。


    李珣看得也笑了起來,同時知道,他們應是沒危險了。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忽聽得那師兄道:“當然,師妹有一句話說對了,那人劍光不正,顯然不是正道中人。所以……在旁邊鬼鬼祟祟,暗施耳目,也是可能的!”


    “啊?”


    在美人師妹的輕咦聲中,那師兄驀地抬腳向下一跺!


    李珣本來還有些奇怪,但一見這個師兄的動作,心頭一堵,當即慘叫一聲:“糟了!”


    話音未落,一股自遠方滾滾而來的震波,從石質的地道內隆隆而來,在電光石火間掃過了整個內庫。


    李珣的身體猛地彈跳起來,緊接著便是胸口一悶,像是被猛打了一拳,口中當即嘔出血來。


    銅鏡“嘩嘩”地彈跳著,影像又開始模糊,恍惚中,隻見那師兄將臉轉過來,鋒銳的眼神仿佛正直視著李珣的麵孔,唇角噙著一絲冷笑,聲音被水鏡忠實傳送過來:“何方妖人,膽敢在暗中窺伺?”


    緊接著,水鏡裂成了千百塊,碎片四濺。


    李珣已是心膽俱裂,別人他不知道,可是這個“師兄”,一個跺腳,便能把具極大殺傷力的真息穿過數十丈的地底,準確命中目標,這種實力恐怕已不遜於明心劍宗的某些二代弟子。


    甚至三代弟子中,也隻有文海大師兄可堪比擬!


    而更令他恐懼的是,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這嚴密精微的水鏡之術,是如何被現的!


    若被這人追上,便是十個李珣,也隻有一個死字!


    “快逃!”


    李珣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他一把推開門,衝了出去。可是方一抬眼,門外的景象便讓他一愕。


    入目所見,門外侍立的侍衛、太監,已盡數昏死過去,顯然剛剛那一記踏步,並不隻針對他,便是針對他兄”的實力也還沒達到精微惟一,出入無間的妙境,隻能進行無條件殺傷。


    如此,對方的實力立時下降了一個檔次。


    李珣略鬆一口氣,心中安定了些。但這人的實力遠在他之上,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他的同伴中,若再有一個和他實力差不多的,李珣便是凶多吉少。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又是哪個宗門的?


    懷著這樣的疑問,李珣小心翼翼地向內庫外行進,及至門口,他心中又想起一件事——外麵的家夥惹不起,陰散人也不能得罪啊!


    雖然這些人不像是衝著內庫的寶物而來,但這種東西放在丹室,也有些紮眼!


    他恨恨地一跺腳,又反身回去,直下內庫第四層,搶到那丹室之內,將石案上兩個要命的東西抓在手上,這才又跑了出去。


    這麽一耽擱,對方和他的距離,又拉近了不少。


    可李珣想象中那狂風暴雨般的壓迫並沒有到來。根據感應,受複雜地道的影響,對方隻是緩緩推進,看來他之前閑來無事,布置那幹擾神念探測的禁製,還是有用的。


    既然情況不如想象那麽糟糕,李珣的心情也安定了許多。心中一定,想法就多,他看著手上的瓶子、鐵片,心中疑團頓生。


    這兩樣東西究竟是什麽寶貝,竟讓陰散人如此重視?既然寶貴,陰散人為何不把它們帶在身邊?


    越想不明白,心中的好奇心便越盛。他停下腳步,視線在兩樣東西上打了個轉,那鐵板髒兮兮的,模樣晦澀看不明白,便先放在一邊。


    他晃動水晶瓶中的桃紅色液體,沒什麽反應,湊近一聞,也沒什麽異味。想了想,他手指拈在瓶塞上,輕輕將其扳開。


    這一扳,便翻了天!


    先是一種奇特的味道溢了出來,帶著微微血腥之氣,但又不太明顯。然後,便聞到一股頗為濃烈的香氣,李珣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這一吸,便招了禍事!


    體內蒸騰流轉的幽明陰火,像是被澆油似的,一聲炸了開來,一直在心竅內潛伏的陰火珠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連續十多次瘋狂的脹縮,便連玉辟邪也壓製不了,而出尖銳的長鳴。


    玉辟邪的反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來得激烈,李珣還以為這件寶貝快要爆炸了!


    他的腦袋也快要炸開了!在體內真息大亂之時,他的腦子也被一串尖銳到近乎失聲的厲嘯聲攻破,隻一個瞬間,就讓他差點成了白癡!


    萬幸!他身上有玉辟邪這件奇寶,且修習的又都是通玄界最上乘的法訣,修為雖不怎麽樣,但最起碼的定力還是有的。


    在行將陷入昏迷的刹那,他出自本能地拇指一壓,又將瓶塞按了下去,腦子裏又是一震,那一串尖嘯聲,卻奇跡般地消失不見。


    陰火珠恢複正常,玉辟邪的長鳴也消失了,並釋出大團清涼氣息,灌入體內,彌補他剛剛受到的傷害。


    李珣狼狽地吐了一口瘀血,看著手中的水晶瓶,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這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他豈敢再“研究”下去,連忙將這兩樣東西就這麽拿著,也不敢放到懷中,認準方向便一路狂奔。


    在他後麵,那五人的度也明顯加快了。


    更要命的是,他們似乎不再是盲目地沿著地道行進,而是揪住了李珣的尾巴,直直殺來。


    顯然,剛剛那瞬間的強烈震動,便是隔了幾百層厚牆,也沒辦法遮掩。而對方便抓著這一線感應,緊緊地跟了上來。


    李珣心中又急又氣,他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隻能一邊收束氣息,一邊加飛奔。


    隻是這時候,修為的差距便十分明顯了,自從被對方的氣機鎖定後,雙方的距離就持續縮短,他連換了幾個甬道都無濟於事。


    “媽的!”


    李珣爆了一句粗口,在這危急時刻,他反而更能決斷。心裏明白再逃下去,恐怕就等不到陰散人來了,此時,一定得有些變化才行!心中有了計較,他身形一轉,又進了另一條甬道。


    方一進去,他便躍起在頂壁上拍了一掌,幽明陰火無聲透出,約手掌大小的一塊石頂立時凹陷下去,李珣緊接著又是一掌側拍,在這凹洞的側麵又開一處空間,將兩樣要命的物事全都塞了進去。


    至於會不會讓人現……就聽天由命吧。


    說也奇怪,他這虛空兩掌,用的勁雖不大,但一邊要斂住氣息,不使人覺,還要一邊計算精確,控製微妙,是很損力氣的,可是這一鼓作氣地做下來,卻沒有半點不適。


    “這不對啊!”他百忙之中,抽神內視,卻被體內的情形給嚇了一跳。這幽明陰火,環繞著膻中黃庭,在體內蒸騰漲縮,圓轉如意,無論他怎麽提取,都後勁悠長,有生生不息的感覺。


    看這樣子,他的修為起碼長進了兩成。


    邪了!因為怕兩散人察覺冥錄》上的功夫,已經好久沒練了,最多隻是藉“質氣轉換”的法子,從靈犀訣修煉的真息中揩些油水,緩慢長進。


    如果用它對敵,李珣十成大約隻能用出八成功夫。可是,才過了多久時間?恐怕還不到一炷香呢!這又是怎麽回事?


    李珣細細想來,整個過程中能對他有所影響的,也隻有打開水晶瓶的那一刹那了!


    難道瓶中的“妖水”還有這般功效?


    想到那瞬間生死交煎的慘況,李珣不禁打了個寒顫,便是真能提升修為,為了小命打算,也不能再用這鬼東西了!


    時間緊迫,他不敢再多想,再度力向甬道內狂奔。此時,他用耳朵也能夠聽到,不遠處衣袂飄動聲不絕於耳,敵人已近在咫尺!


    李珣一咬牙,先撕下前襟,將臉蒙上,接著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卷細絲,同時身子向前一撲,幾乎是貼地滑行。


    在這種狀態下,他將細絲一展,雙手同時送力,將兩端齊齊送入兩邊的石壁,細絲破石如入腐土。緊接著,他又一個筋鬥翻起來,腳不沾地,一溜煙地去了。


    一*起來毫無窒礙,半點時間也未耽擱便已布下陷阱,他似乎真有點陰人的天賦吧!


    前方是一個小廳,當然,這不是讓人休憩養力的地方。在這裏,有至少二十個甬道通向四麵八方,別說沒有地圖,便是有地圖,在黑暗中看著這一望不盡的甬道,也要好好思量思量。


    李珣沒有半點遲疑,縱身鑽入其中一條甬道中。


    幾乎就在同時,後麵傳來一聲悶哼。


    李珣知道,那是“天蛛絲”起作用了。這法寶陰毒得很,隻要是感應到除主人之外的異種真息,便會順勢黏過去,怎麽甩也甩不掉,更能激毒性,腐蝕肌骨,非要將所碰觸的對象腐蝕個幹幹淨淨才罷休。


    當然,如果能及時以先天真火煆燒,這玩意也不會有什麽威脅,李珣用這個,隻是要造成一些混亂罷了。


    “魔崽子好陰毒!”


    也不知是誰說的話,嘴裏罵得非常難聽。


    李珣心中暗笑,腳下卻絕不停頓,方進又出,轉眼間便沿著小廳,在二十多個甬道口全走了一遍。


    這時他卻不再遮掩氣息,而是盡力外放,直到幽明陰火獨有的氣味將整個小廳都沾滿了,李珣這才收斂氣息,一躍而上,黏在小廳正上方的壁頂,冷冷下看。


    也就是一兩息的時間,他來的那個甬道中,便響起了氣流激爆的聲響,一陣狂風吹來,五道人影駕風而出,氣勢驚人。


    但在看到小廳情形的時候,氣勢陡挫。


    “真狡猾!”這聲音好聽得很,是五人中唯一的女修開口了。


    李珣已不再是那不解風情的毛頭小子,他聽著這糅著嗔意的清音,心中不覺一蕩。隻聽她道:“師兄,你感覺到什麽了嗎?”


    人確實相當狡猾……不過,設這麽一個局勢,也要花他不少時間,此時,他絕對還走不遠……嗯?”


    李珣怎還不知機?不等他把推理做完,便窺準了方向,猛一力,急撲而下。


    身形方動,他便甩出了一個小小鈴鐺,清脆的聲音一響,竟攪得整個小廳回音大作,仿佛有千百個鈴鐺同時聲一般。


    鈴鐺本體則劃一個圓弧,先飛出一段距離,再猛一加,直直打向女修的方位,頓時破空聲大作,氣勢淩厲非凡。


    幾乎同時,另一根細細的金針已被他甩了出去,竟沒有半點破空之聲。而他自己則忽然輕身,消去飛撲的聲息,借著黑暗,無聲無息地貼著洞壁,滑向這些人的後方。


    不出他所料,那位女修果然是這些人心目中的寶貝。


    見師妹有難,人人爭相支持,注意力便不免偏轉了少許,也給李珣有了可乘之機。


    但這畢竟還是小道,就在李珣快要滑到甬道入口上方的時候,一聲冷哼貫入耳內。哼聲方起,李珣便感覺到,一股浩然博大、翻滾如滔的真息狂飆席卷而至。


    甫一接觸,李珣隻覺得在浩蕩無邊的大威能下,竟又有著犀利如劍的穿透感,奇正相生,讓他避無可避!


    李珣確實無可逃避,縱使他千般不願,也必須要提起真息,正麵迎上這一記重擊!


    他提動幽明陰火,手掌緩緩向前拍出,隨著他的動作,周圍空氣的溫度開始迅攀升,其溫度直欲銷鐵熔金,卻又被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障壁擋著,其燥熱內斂不出,直能把人逼得瘋。


    這種陰鬱的壓抑感,並不比對方的一掌來得遜色。


    這才是真正的碧陰掌!雖然修為不及剛剛那散修,但李珣這一掌的精妙處,遠在那人之上!


    “碧陰掌?”


    對麵那人頗感意外地道了一句,但手上的力量卻分毫未減。


    隻聽得一聲悶爆,李珣一口鮮血噴出去,打在麵巾上,又塗了他滿頭滿臉。這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自己成了烈陽下的冰塊,要被對方那大日行空、剛健雄奇的掌勁化成清水!


    正如那人的恍悟一般,他也明白了。


    在山上時,他不止一次聽說過這種特異的功法:“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好一個天行健宗!”


    李珣再吐出一口血,他的身形瞬間像一個被打飛的皮球,直貫入身後的甬道中。


    還飛在空中時,他已扔出一個圓珠,圓珠擊地噴出了濃濃黑霧,轉眼間將甬道口熏了個漆黑,更要命的是,變黑的地方,石粉立時紛紛脫落,顯然毒性極烈!


    便是對麵那人,也不敢輕涉險地,而被這黑霧阻在後麵。偏在此時,那人後方又傳來一聲慘哼,那個女修帶著哭聲喊:“師兄,劉師哥他中了逆衝化血針……”


    李珣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下一刻,他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心中一樂:“逆衝化血針?對不住啊,哥哥可沒那種玩意!隻是一根普通的逆血針罷了!”


    不過,因為那子虛烏有的陰毒暗器,他起碼能夠贏得一點喘息的時間。


    他得意一笑,踉蹌著站起身,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李珣扶著石壁停下來,不住地喘氣,他嫌蒙麵巾礙事,堵住他呼吸,早抓了下來,卻仍不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那個“師兄”的驚人掌力,如附骨之蛆般纏在他身上,始終不曾化去。


    李珣並不意外,天行健宗專修浩然之氣,修為到了一定程度,足可充塞天地,可說是萬邪辟易,諸魔不侵,與西極禪宗的“金剛伏魔法”齊名,對邪道功法,極有克製之力。


    他這半生不熟的幽明陰火碰上了浩然氣,注定要倒黴!


    怪不得水鏡之術會被識破,浩然氣修煉不假外物,正因如此,修煉者通體明澈,心境不染纖塵,對各類法術都十分敏感,此話果然不錯!


    水鏡被看破,幽明陰火又被克製,今天的黴運竟沒完沒了!


    李珣自嘲一笑,隨即又抿起了嘴唇:“若是玄門正宗的‘靈犀訣’,又如何呢?”


    心中狠勁頓起,過了這麽些時間,體內幽明陰火終於又生出了些,勉強達到標準。


    他咬了咬牙,不顧身體五內皆虛的狀況,逆行“寄魂轉生”之術,將體內殘存的幽明陰火,都化成一點一滴的玄門真息!


    肺腑震蕩,讓他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卻被他及時用蒙麵巾捂住,此時他的身體更虛弱了,但體內殘存的浩然之氣,卻再找不到可以“淨化”的目標,漸漸穩定了下來。


    他咧嘴一笑,再度艱難邁步,前麵,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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