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和她娘到正屋的時候,已經算是晚的了,家裏先進來的男人們此刻一臉嚴肅,後麵跟著進來的女人們自然也收到了些許影響,臉色嚴肅起來。


    尤其是被蔣氏拽著狠狠進來的王氏,臉上更加寫滿了惴惴不安,她好幾天沒有被公婆正眼相看了,自然也有自知之明,不會覺得婆婆這個時候拽著她進來,還是為了表揚她。


    王氏心裏一陣忐忑,進了屋見蔣氏沒注意到自己,就悄無聲息的溜到最後麵去站了。


    劉青和李氏進來的時候,屋裏就這樣一副嚴肅的氣氛,劉大爺先朝劉青招了招手,嚴肅的神情有些緩和,特意放低了語氣道:“老大家的和青青過來前麵,今兒要說兩件事,都跟你們有關。”


    於是後麵進來的劉青和她娘,就被拎到前麵去了,正屋裏沒這麽多椅子,也沒那麽大的地兒都給他們坐著,除了劉大爺和蔣氏,大家夥都站在地上,包括劉大爺的心尖兒劉延寧在內。


    劉青和李氏便也站在了劉延寧旁邊。


    劉大爺環顧了一屋子的人,清了清嗓子,才道:“第一件事,你們也知道江先生給張大善人去了信,甭管這事最後成與不成,江先生都是舍下麵子,費了心幫咱們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隻是江先生為人清正,咱們貿貿然上前表示,萬一用錯了方式,非但不是感恩,反而是冒犯。於是我們想了個主意,到時候事真成了,咱們家賺的錢分出一份來,記在江公子名下。這江公子是江先生的侄子,江先生好像沒有嫡子,聽曹公子說江先生平日把侄子當兒子管教,咱們此舉既感謝了江先生,也不至於冒犯了人家。況且青青也說過,若不是江公子關心咱們家,把這事同江先生說了,江先生也不至於想到這茬,咱麽也不算感謝錯了人。”


    劉大爺這話的語氣,根本就是通知大家,而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別說早就通了氣的劉二叔幾兄弟,就連王氏安氏她們聽了這話,也隻是微微變了神色,心裏不管怎麽不情願,在公公的強硬下,也隻能呐呐的附和著丈夫的話,“爹說得是,該當的該當的……”


    無論如何,江先生和江公子也的確是他們劉家的貴人了,真要做成了這筆生意,他們劉家往後的日子蒸蒸日上,也該感謝貴人的幫忙,就算不成,那他們也沒什麽損失。


    劉大爺把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遂即又話鋒一轉,道:“其實要我說,江先生他們出的力不少,隻分一成出去,都顯得小氣了些,不過老二他們幾兄弟說得對,江先生他們幫是幫了大忙,可功勞最大的還是咱們家青青,沒有她想出這些法兒,別說咱們賺大錢了,就是賣茶葉蛋的小錢都賺不來。總不能感謝了外人,卻對自家人毫無表示罷?”


    王氏和安氏幾人聽了這話,臉色到底忍不住一變,王氏好歹還顧忌著自己的處境,安氏確實在忍不住,先瞅了自家男人一眼,見男人移開視線,不敢跟自己對視,不免更著急了,張口便道:“爹說得是,青青出力最大,往後家裏這些姑娘出門子,誰的嫁妝也越不過青青去!”


    劉大爺聽到這話,清了清嗓子,卻沒說話,而是看了小兒子一眼。


    劉四叔立刻意會,瞪了自家婆娘一眼,斥道:“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青青給咱們家賺了多少錢,豈是一副嫁妝就打發了?!”


    安氏被男人當著這麽多人一通教訓,最主要是還有劉延寧和劉青這對晚輩在,臉上便有些掛不住,眼神閃爍了片刻。


    蔣氏便抿了抿唇,出來打圓場了,“其實老四家的說得也沒錯,隻是青青現在還小,我還想著再多留這孩子幾年,現在說嫁妝太遠太虛了。再說我跟老頭子也不偏心,對孩子們自來是一碗水端平,備嫁妝也該備一式份的,否則唯獨給青青一份重的,這不是讓外人也看輕了其他孩子嗎?”


    安氏這才順著台階下,連連點頭道:“娘說得是,是兒媳婦眼光短淺了。”


    當然心裏還有些不以為然,心說公婆真要一碗水端平,就該給二侄女許諾一份嫁妝,別的東西可都是家裏的,他們幾房還分不過來呢,哪能讓一個注定嫁給外人的姑娘給摻和進來?


    隻是安氏也穩得住,現在眼瞧著公婆是打定主意要偏心大房侄女了,連自家男人都不敢反對,她說再多也沒用,沒得為了這還沒有定論的事,熱得公婆對她失了耐心。


    她現在可是妯娌中最有可能接管婆婆手中家務的,現在瞧著還沒多大用處,往後家裏隻要起來了,她能得到的利,怎麽也不會比遲早要嫁出去的侄女少。


    王氏這會兒也坐不住,縮了縮脖子,又忍不住抬起來問道:“爹娘打算給青青什麽獎賞?”


    劉大爺眼神冰冷的掃了王氏一眼,王氏臉色微變,連忙又垂下頭去,劉大爺語氣不好的道:“還能給什麽?我倒是想多補償這可憐的孫女,一心為著咱們家好,卻被自家人拖了後腿!可是我真要給多了,隻怕家裏也不得安寧了。”


    聽劉大爺這麽說,劉二叔兄弟幾個哪裏坐得住,紛紛表態道:“爹,青青給咱們家做的,我們都心裏有數,就算全部給她,這也是她該得的……”


    “罷了。”劉大爺擺擺手,道,“家裏這麽多人張嘴吃飯,我也隻能顧著大夥兒,委屈青青了,就跟江公子得一樣兒的罷,沒道理自家人還比不上外人。”


    劉大爺從他們進來開始,都是把想法往自己和兒子身上攬,半句沒提到劉延寧,王氏安氏她們就算再不滿,也不敢質疑公婆和丈夫的決定,隻能縮著脖子應了。


    不過屋裏的氣氛卻更尷尬了。


    劉青雖然心裏有數,這會兒也知道不該傻站著,連忙搖頭道:“爺奶,這可使不得,我想這些法子,隻是想幫家裏過上好日子。再說爹去得早,哥哥念書都是爺奶和叔叔們供的,還有我和娘也要張口吃飯,拖了家裏這麽多後腿,否則憑著爺奶和叔叔們的本事,早就過上好日子了。往後就算賺得再多,那也是家裏該得的。”


    劉延寧聞言,轉頭看了劉青一眼,拍了拍她的頭,沒說話。


    心說本來他還打算幫妹妹表個態的,結果妹妹跟他想到一塊去了。既然妹妹有這份聰敏,往後真在江州城裏開了鋪子,倒也敢讓她去打點一二。


    難得她一個小姑娘也對這個感興趣。


    不過這隻是劉延寧心裏的念頭,現在說還早了些。


    蔣氏聽到劉青這話,臉色也柔和下來,其實她之前是不樂意的,女人的想法跟男人不一樣,蔣氏也覺得給個孫女,一份厚重的嫁妝就頂了天了,沒道理以後嫁出去了,還要來娘家分錢的。


    隻是老頭子這一次鐵了心要補償吃虧的孫女,又是孫子提議的,看在他們的份上,她也不好太過反對,自己在心裏別扭些。


    不過現在聽到劉青這麽真情意切的一番話,蔣氏又想到她英年早逝的長子,心裏也難免一酸,長子走得早,雖然孫子孫女自己爭氣,可是沒爹的孩子,難免也受人家的氣,要是老大家的還在世,這次給王氏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算計青青的婚事。


    王氏就是吃定了她和老頭子不好做,兩個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誰都不好,哪裏還能替青青那孩子出頭!


    這麽一想,蔣氏倒也覺得老頭子的決定不錯了,嫁妝這種事都是人說一張嘴,萬一兒子媳婦賺了錢心大了,想改口就能改口,沒爹看護的孩子,他們當老人的也幫襯不了太多,倒不如現在白紙黑字定下來,到時候誰也不能拿這個說事。


    早早說開了,大家夥心裏有個數,也省得往後再生事端。


    當然更重要的事,蔣氏覺得二孫女跟大孫子兄妹情深,給了二孫女這一分利,往後說不定還能幫到她心愛的大孫子。


    定下主意,蔣氏衝著劉青輕笑道:“傻孩子,再怎麽說你是我劉家的孩子,養活自家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隻要有大家一口飯吃,就餓不到你,哪裏有什麽報答不報答的?”


    劉二叔也了連忙表態道:“青青這話可見外了,我們都當你們兄妹是自個兒的兒女,心甘情願的養著你們,哪裏就是拖累了?”


    劉三叔和劉四叔也忙跟著附和著。


    倒是劉大爺沉吟的片刻,對劉青道:“不過青青,爺也要事先跟你說清楚了,要是這生意做不成,分利的事便當咱們沒提,你為家裏做的,爺奶也隻能在心裏感謝你了。”


    劉青連忙道:“爺別這麽說,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劉大爺點點頭,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眼自從進來就沒一句話的李氏,抿了抿唇,道:“說這個還遠了,現在還有一事迫在眉睫,再不處置,家裏就真亂套了。”


    不用劉大爺點名,在場的人也都知道他的意思,目光往最後麵看過去。


    王氏臉色一白,也知道輪到自己了,再也顧不上麵子,衝出來跪到劉大爺和蔣氏跟前,一包鼻涕一包眼淚的痛苦求饒:“爹娘,是我鬼迷了心竅,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們就繞過我這一回吧,雅琴剛訂了親,她出嫁的時候可不能沒有娘啊!”


    當初跟著爹娘去方家時還不覺得,劉二叔回來後仔細琢磨,也漸漸意識到未來親家的意思,礙於親家的態度,不能把這敗家婆家給休了,是個男人都沒辦法容忍這麽憋屈的事,劉二叔心裏也本來就憋著氣,沒想到這婆娘死到臨頭,還敢拿這個來威脅他爹娘,當下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前就拽起王氏,一個巴掌呼過去:“你他娘的還有臉求饒?犯下這樣的禍,老子今日就是不休了你,也要揍死你!”


    劉二叔力氣大,這個巴掌又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扇下去,王氏的頭就被打歪了,半邊臉立時腫起來,鼻子都出了些血,看著觸目驚心。


    “二叔!”劉延寧反應最快,連忙上前拉住了劉二叔還要扇下去的手,勸道,“二叔先消消氣,爺奶自有定奪。”


    劉三叔和劉四叔也回過神來,自家可沒有把女人往死裏揍的習慣,連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劉二叔的手。


    雖然劉二叔被大家給勸住了,王氏卻也被打懵了,跪伏在地上嚶嚶嚶的哭,卻不敢再開口為自己辯解了。


    劉大爺歎了口氣,沉聲道:“王氏說得也沒錯,青青犧牲了這麽多,咱們家又許了不少利,才讓方家同意了雅琴進門,現在把王氏休了,方家也不肯的。”


    王氏聞言,掩麵而泣的動作頓了一下,才接著啜泣,聲音到底是小了許多,大概是因為有恃無恐了。


    劉青本來不忍看她被打得淒慘的模樣,此時見王氏不著痕跡的動作,又皺了下眉,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太善良了,王氏這樣子根本就死不悔改,不捏著她的把柄,以後還有得鬧。


    劉二叔聽他爹這麽說,也急了:“打也不能打,休也不能休,難道就讓她繼續無法無天下去?!”


    “犯了錯當然要教訓了,不然咱們家還有沒有規矩?”劉大爺抿唇,低聲道,“我跟你娘這幾日商量了許久,也隻有一個辦法,不如你們也聽一聽,先請村長來寫封休書,現在不休,就壓在家裏,往後王氏再敢犯下錯誤,無論大錯小錯,這寫好的休書可就不會管這麽多情麵了。”


    王氏本來還有些竊喜,此時聽劉大爺這麽說,忍不住抬起頭來,錯愕的看著劉大爺,張口欲解釋,劉二叔已經迫不及待的道:“爹娘,休書給我管著,她再敢犯錯,兒子絕不留一絲情麵!”


    劉大爺擺了擺手,罵道:“你一個男人管著休書,什麽時候弄丟了都不知道!”說罷,劉大爺還意有所指的看了王氏一眼,什麽用意一目了然。


    王氏身子一抖,知道自己在公公麵前,是徹底沒了臉麵。


    劉大爺不管王氏哀求的神情,抿唇道:“要實在沒辦法,也隻能讓你娘管著了。”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這個年代的婆婆權威無比之大,掌管著所有媳婦兒,她想休了誰,她那些兒子們的意見都不好使。


    隻是劉家自來本分,蔣氏除了在家裏蠻橫些,也沒幹過太出格的事,不然要休王氏早就休了,現在老二家的三個孩子,兩個孫子一個孫女,都是從王氏肚子裏爬出來的,要是她哪日真發話把王氏給休了,就怕長大成人的孫子孫女們怪罪她。


    蔣氏是有些把這個當燙手山芋的,臉色顯得不是那麽情願。


    劉青倒是眼神一亮,沒想到劉大爺還能想出這個法子,剛好蔣氏還不想做這個壞人,這時機再好不過了,劉青低聲道:“爺奶,孫女兒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劉大爺本來讓劉青母女到前麵來,就是為了商量處置王氏的事,不管怎麽樣,這一次都要讓孫女兒和老大家的心頭滿意,否則這個家往後也不好說了。


    因此聽到劉青開口,劉大爺也連忙點頭:“青青若有更好的建議,隻說便是,這個時候不必顧忌旁的。”


    劉大爺這話把劉青內心最後一絲遲疑打消了,她聞言便道:“那孫女兒就冒犯了,二嬸也別怪我,侄女也是為了這個家考量,往後家裏要是做大生意,還要包山種樹,請各種長工短工,咱們自家人不團結起來,也別想著賺大錢了。”


    聽到劉青的話,眾人臉色一正,立時嚴肅起來。


    劉青見狀,才繼續道:“奶心地善良,又看在二哥五弟和大姐的份上,隻怕往後二嬸再犯錯,她也不忍心處置,久而久之,這東西對二嬸也沒了約束,便如廢紙一張,毫無意義。孫女兒在哥哥的書上看到過,想要一勞永逸,就需得捏住對方的三寸,比起奶,孫女兒倒覺得二嬸更忌憚我娘,相信東西捏在娘的手裏,二嬸往後定不敢再作惡了。”


    自己的命運被捏在最恨的人手裏,王氏何止是不敢作惡,簡直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出來,此時再也顧不上伏低做小,怨毒的眼神如毒蛇一般,狠狠瞪著劉青母女。


    偏偏事與願違,劉大爺和蔣氏對劉青這個建議都非常讚賞。


    本來劉青提議之前就鋪墊了那麽多,說好了是為家裏著想,這個建議也完全尊重了他們兩老的想法,就算有一些私心,可比起王氏做的事,那也善良的不行了。


    劉大爺對孫女兒的大氣更加滿意,先前唯一擔心的是李氏心不平,別以後帶著他孫子孫女跟家裏離了心,現在見孫女兒提了議,李氏臉上並無反對之意,也知道她的意思了,當然不會反對。


    而蔣氏更是恨不得把這個燙手山芋交出來,她還有幾分自信,李氏自來尊重自己這個婆婆,就算休書捏在她手裏,也要征求自己的意見,李氏萬不肯自己亂來的,如此一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老兩口一拍即合,劉大爺當下就拍板道:“就按青青的建議做,老四,待會兒你去一趟村長家,請他晚上過來吃飯,把這事給定了。”


    劉延寧擔心自己妹妹剛剛的行為過於冒進,雖然爺奶不介意,不代表其他叔嬸們沒放在心上,立時笑著補充道:“還有一事,青青想了個法子托人給咱們收油,一斤油也許高個一兩文錢,可這樣咱們自家省事,多賣一趟茶葉蛋,錢就給賺回來了。我琢磨著這是個好主意,可請村長叔幫忙安排,他認識的人多,別說這十裏八村,周圍的鎮子他也能打點的道。還有嬸子們,也可以托舅舅他們家中幫忙收油,畢竟到快撿茶籽、收花生的日子,家家戶戶都能屯幾斤茶油十幾斤花生油出來,我大概算過,這要是整個村子收下來,舅舅們也能賺個幾十上百文,要是附近的村子都招呼上,那就賺得更多了。”


    聽到大侄子明擺了支持她們幫襯娘家,林氏和安氏哪裏還顧得上先前的事,立刻臉色一喜,追問道:“延寧,你且仔細說說,這事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劉延寧抿唇笑道:“還是等叔叔們有空同嬸子們解釋罷。”


    就算劉延寧沒透露細節,妯娌幾個也知道他不說虛話,心裏高興起來,安氏連連點頭道:“也是,這還不急,你們且先定個章程。”


    這一場家庭大會,除了王氏惴惴不安,生怕死對頭李氏一個看自己不順眼,就扔休書下來,後半輩子都活在這種深深的恐懼中。


    劉家其他人倒是和諧得很,笑盈盈的出了屋子,包括解決了一件大事的劉二叔,臉上也總算露出了些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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