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怪物。


    但至少他自己不曾認為自己是個怪物。


    真要說的話,母親的去世,父親的頹廢,老師的漠然外加同學的欺淩,隻是讓他早早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社會並不是溫室,而人性也並非天性善良,隻是後天的教育與道德意識,將這個世界變得稍微友好了那麽一點。


    所以,對於陳宇琛的行為,他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也不會因此而怨恨或者詛咒什麽。因為就像是他所說的那樣,陳學長的行為沒有違反任何的遊戲規則。


    但反過來,若是建立在規則上的反擊,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隻不過真要說的話,梓葉也很清楚,相比馮小春他們,自己缺了一絲感性,似乎在做什麽決定的時候,相比自己內心的衝動,會更加優先考慮從朗道那裏接受來的各種歪理邪說。


    梓葉不相信人性,因為他很清楚,無論是自己,還是馮小春他們這樣的其他人也好,在他們披著人性外皮下所隱藏的著的,都是各種隱藏著欲望的獸性。


    看到漂亮的女孩子會抱有邪念,看到軟弱可欺的人便會圍上去欺淩,就連對他人的悲慘遭遇感到痛苦,也是因為“同理心”——“這種事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想法,才產生的錯覺。


    梓葉很討厭另一麵的自己,因為他能夠感受到,因為過去的陰影,他缺乏對絕大多數人的同理心——正因為對來自他人的欺淩感到麻木,所以他不會在對他人施暴時感到難受,也因此也很難處理好下手時的度。


    但梓葉也同時很清楚,隱藏在人性外衣下的那個自己,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因為很多時候,在麵對來自他人的惡意時,隻有那個獸性的自我能夠保護得了我們自己。


    。


    張一磊擦了擦鼻子下血跡,心中忿忿不平。


    “該死的……別讓我再遇上你,否則有你好看的。”


    他低聲咒罵著灰鳶小隊中的那個不知名的醫療兵,對方的攻擊凶狠得根本不像是個“戰場上的天使”,在翻牆而過的一瞬間,不僅在第一時間對張一磊舉槍射擊,還用膝蓋狠狠地磕中了他的麵部。


    等他天旋地轉地反應過來,便已經陣亡了,就連手上的突擊步槍都被人搶走了。


    這簡直是個恥辱。


    “還在抱怨嗎?要怪就怪你自己沒有防備,哪怕是按照三代裝備的規則,你剛才也是死得毫不冤枉。”頭盔裏傳來隊友,狙擊手許之平的聲音。


    他的聲音略帶戲謔,但張一磊卻知道這種說法沒有任何問題。


    跟黑礁遊戲場所使用的二代裝備一旦中彈,就會被判定陣亡,不能動顫不一樣,在三代的wargame中,有戰亡時間的概念。也就是說,哪怕被敵人的子彈擊中,選手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喪失戰鬥力,而是能夠繼續舉槍射擊。


    至於能不能在子彈的衝擊力與納米合成服造成的電流麻痹下維持射擊準度,就是每名選手個人的事情了。


    至少因為這項規則,聯賽中因為雙方無人生還所導致的平局概率大大增加了。


    而從三代的規則下來看,對方那名醫療兵,在舉槍擊中張一磊後,下意識地用膝蓋補刀,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即便如此,張一磊還是很不甘心:“那個人根本不是什麽厲害的選手,他在跟我對射的時候,那麽近的距離下還飄槍,要不是我的射擊視角不好,他早就被我放倒了!”


    “然而結果還是你掛了,好了技不如人就別抱怨了,要是被白念泊隊長聽到,肯定又要給你加訓了。”


    然而,張一磊卻有些不屑地“切”了一聲:“加訓就加訓,被個新人放倒了,你以為我現在回去就不會被白念泊隊長逼著加訓麽?……沒想到出來賺個外快,還能這麽麻煩,早知道就不來了。”


    “噗噗噗……沒辦法,社團經費有限,三代裝備又格外地貴……我們高中身為西林四強之一,總不能連比賽的裝備都得用舉辦方提供的。”


    “哎……說得也是。”


    似乎是被隊友的說法所打動,張一磊不禁歎了口氣。


    然後兩人間一時有些沉默,雖然被白念泊隊長分配來監視外圍,但因為高處有許之平盯著,所以張一磊下意識地也有走神,背後石林裏劈裏啪啦的槍響,讓他的注意力時不時地有些分散。


    “說實話……這個灰鳶到底是什麽人?這個戰鬥素養,已經不比關夏禹差了吧?聽雇主說,對方還隻是個高一生?哪裏來的狠角色,那麽厲害……”


    “轟——”地一聲,石林裏傳來一聲激烈的爆炸聲,隨後一塊巨石塌了一角,似乎是對戰雙方中的一人正在用遙控炸彈攻擊對手。


    “不知道,沒看到過臉,不知道是不是初中聯賽那邊的好手……可惜了,去年初中聯賽幾個特別出色的選手,我們一個沒撈著,都讓森海與徐明那邊搶走了。”


    “嘛,沒辦法,鋼七中畢竟是個連人工教師都湊不到三十人的垃圾高中,比不上那森海與徐明這兩所貴族中學……有錢,名聲又好,如果我當年有機會選擇的話,也肯定是去徐明,而不是來鋼七中這種鬼地方。”


    “不過放心好了,初中時就參加wargame的新生確實令人垂涎,但也有很多人在高中時才接觸wargame,就像是我們部的關夏禹,白念泊隊長把他挖出來的時候,誰能想到他竟然能帶著我們這幫垃圾打到四強。”


    “也對……我記得關夏禹初中時好像是學生痞子,超喜歡打架,能進入我們部,參加wargame倒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嗬嗬……說個笑話,鋼七中什麽人最多?不是教師,不是學生,而是痞子、垃圾、死宅以及準社會毒瘤。”


    “………………馬丹,我為啥覺得這個笑話好特麽令人悲傷呢……”


    “…………說得也是……我們也少自虐了……對了,老許,你覺得灰鳶小隊的其他人怎麽樣?聽說他們都是灰高的學生,而灰高前幾年,不是有一個初中時很有名的選手考進去了麽?我記得,當時還有三年級學長抱怨,他寧願進沒有wargame部的灰高,也不願意來鋼七中,實在是太可惜了麽?”


    “不清楚……不過按照你的話來說,灰高有一個前初中聯賽的大高手,又有現在這個灰鳶,以及能跟他打得不相上下的陳宇琛,再加上之前在對射中跟你和白念泊打了個平手的那幾個人……如果能參加高中聯賽的話,搞不好會成為今年的黑馬?”


    “……隨便了,反正西林市東西南北十二個戰區,世楠區的灰高想要遇上我們,至少要等小組預選賽通過才行。”


    “恩。”


    聽著許之平說著安心的話,張一磊不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看著石林中心,已經整整打了三分鍾還沒有結束的單人對決,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隱隱有些憂慮。


    或許是因為跟許之平的話,讓他因為憤恨而蒙蔽的內心稍微清醒了一點,他突然意識到,或許如果在之前的那場對決中,對麵的那名醫療兵手中拿的若不是手槍的話,搞不好他早在對射中就已經躺下了。


    想到這裏,張一磊的背後不禁有些陰惻惻的,他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但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看到眼前黑影一閃,自己已經被抹了脖子。


    。


    “一磊?!喂?一磊?張一磊!?”


    “老許,怎麽了?”


    “隊長!從剛才開始,一磊就沒回話了!”


    就在白念泊還想跟羅霖再深入地談談梓葉這個人的時候,小隊頻道中突然傳來的通訊聲,打斷了他的注意力。


    之前被他布置在石林右側的張一磊突然失去了音訊,而眼看石林中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在這種節骨眼上發生這種問題,讓白念泊與許之平的型不禁都釣了起來。


    “老許,你在你的位置上,能看到一磊那邊的情況嗎?”


    “不行,剛才還能看到,但是我之前把注意力轉開了一會,看雇主他們的戰鬥,再把狙擊鏡轉過來,就找不到一磊了,而且我之前還在跟一磊聊天,他也是突然就默不作聲了!”


    “……恐怕一磊已經被幹掉了……老許你注意下情況,我現在就帶著羅霖過去。”


    結束無線電對話,白念泊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張一磊突然被幹掉,讓他心中充滿了不好的預感,灰鳶的小隊跟他們有了約定,那麽來的人是其他的不速之客麽?


    不過張一磊的實力,白念泊也有概念,即便他有些掉以輕心,也應該不至於被人悄不作聲,連警報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來——


    除非對方是接近到張一磊背後,直接割開了他的脖子。


    但這麽一來的話,對方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想到這裏,白念泊立即打開了無線電:“老許!注意一下,敵人很可能就在……”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遠處就傳來一陣槍響,無線電裏傳來許之平的一聲慘叫,遠處傳來劇烈的爆炸聲,石柱上濺起煙塵,有什麽物體從上麵滾了下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是許學長!他掉下來了!”在一旁看著的羅霖,不禁驚呼出聲,“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他不會有事吧?!”


    “有防彈衣裏的緩衝坐墊,死不了。”


    到了現在,白念泊已經笑不起來了,他打開全隊通訊,冷聲說道:“關夏禹,你的樂子也找完了吧?無論你在哪,現在都給我過來!我保證,這裏的東西,你應該會感興趣。”


    沒錯,如果說白念泊之前還對敵人抱有輕視的話,那麽這種先拿落單的哨兵下手,再一口氣解決掉狙擊手的手法,顯露出對手極為幹脆利落的戰鬥思路。


    精準,而透著自信。


    從正常考慮的話,一隻隊伍的要害,首先是醫療兵,其次才輪到狙擊手與突擊手,但對方並沒有選擇白念泊與羅霖,而是直接找上了張一磊,把外圍的守備清理幹淨後,才對著白念泊他們虎視眈眈——


    甚至,白念泊已經想象出,對方就守在許之平與張一磊屍體旁的角落裏,看著自己護衛著羅霖小心翼翼地過來,再一槍將兩人撂倒的場景——


    相比捕捉被白念泊他們嚴防死守的醫療兵,對方更加注重敵我的明暗關係,知曉在wargame遊戲中,主動方相對被動方的絕對優勢……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白念泊他們已經被一名經驗老道的老獵人給盯上了。


    “張一磊你這混蛋……如果關夏禹在這裏,也沒那麽麻煩……”想到這裏,白念泊也不禁咒罵起自家的突擊手起來。不過他卻沒辦法,敵人已經發出了邀請,無論是身為隊長的自尊,還是競技場外觀眾的注視,都讓他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羅霖,你跟在我後麵,小心保護好自己,我們過去看看。”


    提起手中的hk416突擊步槍,白念泊歎了口氣,突然有些興致闌珊,或許,作為一隻西林市排得上號的四強隊伍,他就不該趟陳宇琛的這碗渾水,贏了不好聽,輸了更丟人。


    “然而想要贏得話,至少還要從我這個隊長身上碾過去才行。”


    白念泊繃緊了嘴唇,眼神變得堅定——


    無論起因是什麽,緣由誰對誰錯,但現在,隻有勝負,是他所需要關注的東西。


    。


    看著黑電小隊僅剩的兩人從自己的麵前緩緩走過,梓葉深吸了一口氣。


    對方的輕敵是他的運氣,讓本來隻打算拚死一搏的他,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但是哪怕隻剩下了兩人,最後的對手依然令人棘手。


    跟梓葉之前設想的不一樣,對方並沒有讓醫療兵遠遠地墜在自己的後麵,或者雙方掩護搜索前進,反倒單手拽著醫療兵的肩膀,在一個個掩體間快速穿插,幾乎是將醫療兵當做了自己的護盾。


    對方似乎是通過某種方式,已經確認了梓葉他們這邊人數不多,做好了即便犧牲醫療兵,也要把梓葉從暗處逼出來的決定。


    說實話,對於梓葉而言,這樣的做法反而是最麻煩的。


    因為之前體會過一把醫療兵的待遇,所以梓葉很清楚,孤獨一人的醫療兵是有多麽無助,沒有隊友的援助,隻剩醫療兵一人,他身上的醫療藥劑反而會成為一種累贅,什麽都做不了。


    幾次機會,梓葉都將槍口對準了對方最後一名突擊手的背部,但是看著醫療兵手中已經掏出來,緊緊握著的醫療藥劑,梓葉又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沒辦法……最後的機會,必須公平對決了麽……”


    眼看著,對方已經快要來到狙擊手被擊倒了地方,梓葉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決定了。


    “第一優先目標改為對方醫療兵……然後立即轉向對方突擊手,確保兩人可以一次性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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