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城,是大舜最北端,臨近北吳邊境的一個小城鎮。人口雖隻有兩三萬,但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外要抵禦強敵,內要屯兵儲糧,城首封為振威校尉,居三品高官,地位僅次於將軍。


    漫步城內,街市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有不少的關外商販來此兜售貨物。夾雜各種口音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舒勝男擠在混著汗臭味的人群中,逛了幾個攤位,就心生煩意。


    女人都是購物狂,她也不例外,隻是這樣的購物環境,實在勾不起她花錢的欲望,隻想趕快找個清靜的地方歇歇耳朵。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吵鬧的街市一角,立著一個算命攤,一身青衫的算命先生倚靠在桌前,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握著一卷書,懶懶地翻看著。


    難得有人在這種環境還看得進去書。


    舒勝男好奇地走了過去,晏平樂緊跟其後。


    走近才發現,這算命先生年紀極輕,約莫二十多歲,麵容清臒,衣袖飄飄,一派儒雅風範。


    他見有人立在攤前,不由放下書,起身禮貌地一揖首,微笑道,“小姐,可是要算命?”


    舒勝男還以一笑,“我瞧先生讀得很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就想看看是什麽書?”


    他將書遞給她,“也不是什麽好書,閑來無聊打發時間的。”


    舒勝男接過一瞧,尷尬地撇撇嘴,密密麻麻如蝌蚪的小字,她是一個也不認識,趕緊將書還了回去,笑笑,“先生好學識。”


    “這是塞北烏遼族的文字,他們這一族傳承了很多有趣的神話故事,這本書就是關於此的”,算命先生耐心地跟她解釋道。


    “原來如此”,舒勝男對他心生幾分好感,俯身坐到凳子上,道,“既然先生現在有空,就幫我算算吧。”


    他也坐下,從筆架去取一支筆,蘸了墨,遞給她,“請小姐寫一個字。”


    原來是批字啊,舒勝男覺得有趣,就工工整整寫了一個“舒”字。


    他拿在手裏看了看,問道,“小姐想算什麽?”


    “嗯~~”,舒勝男想了想,“我最近遇上一個大劫難,你就幫我算算能不能平安度過去吧。”


    算命先生認真地批起字道,“舒,乃舍予二字組成。舍為去,予為得。小姐此次的劫難,會讓你失去一些東西,但也會因禍得福,獲得一些東西。”


    “失去一些東西?”會得到什麽,舒勝男不感興趣,她隻想知道這失去的,可別是她的小命就好。


    “舍,即為舌上之人,舌亦口,口蜜腹劍。此類人若能就此從小姐身邊遠去,也是好事一樁啊。”


    “啊?就這麽簡單,我不會受到什麽責罰嗎?”舒勝男半信半疑道。


    算命先生輕笑了笑,“其他虛名的得失,對小姐來說,應該是無足輕重吧?”


    舒勝男偏頭看著他,雖然不太相信這些玄學之話,但總歸是個好兆頭,笑吟吟地道,“借先生吉言,希望我此次能逢凶化吉吧。平樂,付錢。”


    晏平樂剛要掏錢袋,算命先生卻截手道,“我與小姐有緣,既然有緣,來日必有機會再見,不如等卦應驗後,再付這卦金吧。”


    他竟對自己的算命本事如此自信?


    舒勝男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越看越覺得此人不簡單,於是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湊近過去,低聲道,“先生可會寫公文?”


    “在下周遊四方,為賺取路費,也曾當過幾日府衙裏的師爺”,他款款道。


    舒勝男又看了一眼晏平樂,暗暗互遞個眼神,心下決定,就選他了。她又四下看了看,待確認無人留意這邊後,就將請他寫請罪折子的事詳細說明。


    聽完後,他倒是沒有露出太多驚慌的神色,隻是默默想了片刻,道,“此事我也能辦,但要比批字貴得對。”


    “你說吧,多少錢?”反正也不用她掏錢,舒勝男一點也不覺得心疼。


    “八兩五錢銀子,加十一個銅板。”


    “怎麽還有零有整的”,舒勝男暗道這人也是個愛錢如命的主,向晏平樂努努嘴道,“給他。”


    晏平樂也不知錢袋裏還剩多少,幹脆全倒了出來,細細一數,奇了,竟正好是八兩五錢銀子,加十一個銅板。


    舒勝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半仙吧?”


    他笑而不語,將錢一一收好後,提起筆來,“還請小姐把內容的大意講一遍,我再斟字酌句,寫出來交給你。”


    “嗯嗯”,舒勝男點點頭,她心裏早已擬好一個草稿,一字不漏地說給他聽,總之就是此次戰敗,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全怪內奸從中作梗,還險些害她丟了小命,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雲雲之類。


    算命先生聽完,揮筆如行雲流水,洋洋灑灑寫了滿滿的一篇紙。寫完後,待吹幹墨跡,雙手呈給她看。


    舒勝男還沒看內容,先是被他鐵畫銀鉤的一手好字給驚住了。以她一個書法外行人的眼光來瞧,他的字拿去做字帖也是綽綽有餘的。


    驚歎之後,再看內容,滿眼四字、六字的華麗駢文風,辭藻優美,字字珠玉,文筆好得簡直令舒勝男咋舌。


    她眼神裏滿是崇拜地望著他,這樣的人才,怎會淪落成一個算命先生呢?


    “敢問先生叫什麽?”她想要以後能長久地混下去,正缺一個替她提筆揮毫的人。


    “我姓景,字南歌”,他微笑道。


    “景南歌”,舒勝男喃喃著他的名字,他不僅人長得溫文爾雅,連名字也文雅儒風。


    “舒小姐,你若信得過我,不如讓我將此物送去京城吧”,景南歌突然道。


    舒勝男下意識地將紙往懷裏收了收,“這個……就不勞煩你了吧。”


    “舒小姐暫居校尉府,府內大有可為小姐代筆的人,但小姐卻不用他們,可見也是對石賁心存疑慮。石賁為國舅劉侯之舊部,而劉侯是當今皇二子慶王的親舅。此封寫給太子的折子,若是交給一般信差,怕是根本就出不了北庭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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