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宮學府門口已經被玄二級的小孩擠滿了,其中最顯眼的毫無疑問是玄二級丙班,他們穿著統一的長衣長褲長筒鞋,由淺綠深綠墨綠不一組成,乍一看,線條流暢而立體,仿佛是輕薄些的盔甲,但若是上手摸,又會發現它其實很柔軟,不,應該說延展性很好,不會妨礙主人做出任何動作。


    因為此前的剃光頭行為,他們的頭發大都不長,便是原先有長到肩膀的,也經過了些許處理,以至於帶上頭頂那個墨綠色的帽子時,竟也不是非常奇怪,反而很和諧。


    不知是受了衣衣平日裏的言行影響,還是這身製服的緣故,大家都不自覺地挺胸抬頭,展露出自己蓬勃向上的氣勢。


    背包不是太大,剛好過腰,是最不會影響人行動的大小。


    他們自覺站在一起,或三三兩兩說話,或一個人靜默無聲,並沒有站軍姿,但光這些已經夠讓這裏的人刮目相看、驚奇不已。


    其實不僅他們,還有一支隊伍雖然沒有統一著裝,但背上亦背著如出一轍的背包,為首一人同樣是一身墨綠,細微之處都有處理,是非常適合叢林的著裝。


    這樣晦暗顏色的衣服並不是誰都能穿出風采的,但她一身肌膚瑩潤,瀑布似的黑色頭發卷起,上挑的長眉,目中的亮光耀耀生輝,整個人都氣勢仿佛一把剛剛出鞘的小劍,便是佇立於人群之中,亦能叫人一眼看到。


    她就是宮欣,不負女神之名,此時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丙班所在的位置,似乎是看夠了,紅唇才輕輕吐出一句話。


    “原來是這樣,還瞞得挺牢的。”


    或許別人會驚歎於這個班的奇思妙想,以及統一的配合與行動力,但她卻清楚,這不過是衣衣想省一省錢罷了。


    她此前幫助衣衣查了不少信息,自己也順手給拉起的隊伍用上了,卻並沒有就此跟人討價還價一番。


    想來,有點虧啊。


    不過財大氣粗的宮欣,與她財大氣粗的隊友這會兒並不在意這點小錢,但等他們回來後,衣衣將煉體方子上交,所有人從自己的父輩中或間接或隱晦地得知這個消息,他們便會突然覺得自己好窮啊。


    煉體本來就是個燒錢的玩意,隻有家底厚實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給他們的後輩用上,可如今這價格卻是所有人省一省便可以的。


    這相當於給了他們指望,能不為之瘋狂進而變得扣扣索索嗎?


    當然,這是暫時等在宮學府門口的學員和他們的家長都不知道的事,他們的心思都放在接下來的野外試煉上。


    有家長還在殷勤地對著自家孩子嘮叨著各種注意事項,也有家長和自己的孩子相對無言,最後也隻能說一聲,“活著回來!”


    活著回來。


    沒有比這更能寬慰所有家長與孩子了,這看著平平無奇的字眼包含著他們對自己孩子真切又深沉的祝福。


    便是平日裏再冷漠再嚴苛的家長,此時眼中也是一片默默溫情。


    於是,就顯得在這樣的一片大和諧中,無情嘲諷丙班孩子著裝的黃導師尤為可惡。


    聽聽他說的那是什麽,放眼望去一片綠,沒半點特色,醜死了。


    衣衣就反懟他,身處森林,綠色才是最好的保護色。


    黃導師沒半點為人師表的品德,繼續嘲諷,先不說這衣服到底有沒有用,你覺得自己打扮的一身綠就能騙過野獸凶獸們,天真又愚蠢,它們判斷環境與人,是多方麵因素結合到一起,視覺騙過它們算什麽,還有嗅覺,聽覺。


    而且跟人不一樣的是,人更多依賴視覺,它們卻是更多用到嗅覺、聽覺等。


    最後,他還神來一筆,說你沒用穿再好的保護色都沒用。


    丙班眾人氣得要死,若不是理智還在,簡直要一股腦撲上去疊羅漢也要把他給壓死。


    隻有少數默然無語,明白這話難聽歸難聽,卻不是胡言亂語,沒有道理的,這才是最致命的,讓他們的滿腔沸騰的熱血都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微微冷卻下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心中還懷著對衣衣的信任,這“微微”兩字就可以徹底去掉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衣衣,眼露期盼。


    衣衣卻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黃導師麵上現出得意洋洋的姿態時才道,“這倒是我忽略了,隻看到了運用保護色可以蒙蔽野獸凶獸們的視覺,卻忽略了嗅覺與聽覺。”


    衣衣直白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這其實並不是衣衣的問題,而是一來過往三十年、完全不同於這裏的經曆讓衣衣對現在的代入感不太強烈。


    不,應該這麽說,或許別的方麵,已經無礙了,但因為衣衣對於野獸凶獸這個群體接觸的太少,唯三的還是去年的野外試煉、雙月季雪地流浪與前不久被喪心病狂的某人派出去戰鬥。


    但要說光這麽些天就能有多深的了解,那絕對是扯淡。


    她能想到在森林中穿迷彩服還是靠的前世經驗,偏偏兩個世界在這方麵的差距著實很大,至少前世不會有能運用妖識的凶獸凶植,野獸們也不會像這裏這麽大隻。


    更重要的是,相關感知不會強烈這麽多。


    如果讓衣衣形容,這裏是比前世“大”了好多倍的世界,一些前世的常識放在這裏隻需改動少許,另一些卻需要重新建模。


    好在,她不是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否則要融入這裏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呢。


    黃導師對於衣衣居然會承認,表示很驚異,正要繼續嘲諷幾句,便聽衣衣又說道,“不過,很可惜的是,市麵上現在似乎沒有這一類型的衣服,有相似效果的法衣我們又用不起。”


    這裏的衣服大致有兩種,普通衣服和法衣,普通衣服就不說了,休閑裝,各種場合要用的禮服等等。


    法衣則是煉器師們用特殊手法煉製出來的衣服,往往會在上麵鐫刻陣法,因此有一些特別的作用,例如可以自主除塵,可以調節溫度等一些必須用處,另外還可以添加特殊屬性諸如防火,能抗住一定程度的攻擊,可加持速度等。


    如黃導師所說,不僅要瞞住視覺,還有聽覺與嗅覺,這屬於法衣裏特殊屬性——隱匿。


    “若是能在隱匿法衣上鐫刻欺天瞞地幻陣的簡化版,這件法衣連靈識都能瞞過去。”衣衣心中若有所思。


    但轉念她就意識到先不說自己這邊沒有煉器師與陣法師,隻一點就犯了老大難——他們根本用不起啊!


    如果把靈氣比作能源的話,跟法器更多用的是使用者本身自帶的能源不同,法衣上麵會有能源轉化陣法,一般而言用靈晶來驅動。


    驀地,她想起自己前世的太空防護服。


    這樣的新聞並不少,宇航員穿著防護服就可以在月球或者其他星球上行走。


    前世可沒有陣法什麽的,


    能做到這些不正是將材料本身的屬性進行加工再利用嗎?


    可在這裏,衣衣細細回想,似乎還真沒有,就算有,也顯得十分基礎,比如皮毛保暖,人們將之做成裘衣,比如某種獸類的皮很牢實,輕易劃不開,也是剪裁做成衣服。


    但要說更深層次的加工,卻是沒有了。


    她想,等自己回來後,或許可以去看看關於法衣的製作流程。


    不過,對著黃導師,衣衣卻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她隻是道,“我們現在學得很基礎,或許等我們開始精修煉器這一門的時候,能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衣衣這完全是以退為進,因為隻要不是太糊塗都能聽出來,他們已經做到了他們所能考慮到的最好,為什麽隻搞到蒙蔽視覺卻沒有相應聽覺與嗅覺的衣服?


    因為條件不允許啊——市麵上沒有。


    這怪得了誰,莫非還能怪衣衣自己沒有開發出他們這一類型的防護服?


    這根本不是衣衣的工作好不?


    哪怕他雞蛋裏挑骨頭,也不覺得挑這個太沒道理。


    聽出衣衣意思的黃導師頓時黑了臉,隻覺得宮翎越來越難對付了,今天好不容易找事嘲諷一頓,結果愣是讓她給扳了回來。


    他一時之間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隻得咬牙擠出一個陰森的笑來,“既如此,你們可以好好想一想,老子看好你們。”


    便是有沒聽懂的,這會兒也能敏銳地察覺到黃某人糟糕的心情——往往這個時候他們就該躲得老遠,免得被遷怒,但自從有組織有紀律,同時還與黃導師有過幾次交鋒後,這通常就意味著,他在自己等人手上吃了虧。


    喜大普奔。


    不由得,沒聽懂的人也在心裏道了一句:“該!”


    隻有少少的幾個,自覺不是那幼稚的、跟導師鬥氣的小屁孩臉上露出深思,嗯,話說市麵上還真沒有他們用得起的法衣誒,要不要建個研究課題研究研究……


    比如,那常年小盒子不離身的毛禦,這會兒就蠢蠢欲動了,心中默默思量,法衣也是武器的一種,雖然是防禦類的。


    就這樣,很快便到了出發的時辰。


    衣衣早早地讓大家按組站好,分為五大列隊,到時候就整齊著走。


    不得不說,盡管這樣或許看起來有點傻,有點不符合大流,但當真的開始走,卻給人一種萬眾一心的氣勢,好像整個班的人都擰成了一股繩。


    當然,細看,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畢竟衣衣他們的年齡放在那裏,不具備欺騙性,偏偏又是第一次組成這樣的方隊,還需要彼此磨合,才能默契起來。


    衣衣破天荒地沒有站在第一排,而是選擇了斷後,將一切看的清楚明白,她知道,盡管大家都有努力配合,走起來很有從前閱兵式時看到的感覺。


    可散沙就是散沙,這隻是一隻紙老虎,輕輕一戳就會破碎。


    有什麽辦法會讓整個人看起來仿若一個人……衣衣情不自禁地開始思考,突然,“將卒一體”這不知從哪看來的四個字浮現在她腦海。


    她很自然地由古代的排兵列陣想到這裏會不會也有什麽大型群陣,不是光靠材料堆積,就是由人來組隊。


    很自然地,她在腦中問起了斬塵。


    “有。”斬塵回道,“三角陣,四象陣,六元陣,七星陣……很多。”


    衣衣眼睛一亮,但是不等她繼續問,斬塵就又接著道,“其實,如果能對你現在接觸到的陣法進行改進,把靈氣節點換成人,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你總不能什麽都找我要。”


    斬塵說的很認真,也很誠懇。


    衣衣一怔,倒是沒有覺得斬塵這是在變相拒絕自己,而是她忽然意識到,斬塵說得沒錯。


    固然她現在有了大粗腿,可以凡事推拒到白鬆身上,但如果什麽都找斬塵要,這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第一形成依賴,不僅是自己對斬塵的依賴,還有丙班隊員對她的,很容易就會在他們腦子裏根深蒂固一個概念:那就是有事沒事找隊長,她一定會想出解決辦法的。


    這很危險,哪怕衣衣並不願意這樣去揣度自己的隊員,但升米恩鬥米仇的故事,並不是胡編亂造。


    再者,亦會養出他們的惰性。


    如果作為一個老大,你麵麵俱到,事必躬親了,那還要小弟做什麽?


    那養出來的不是小弟,是吸血螞蟥!


    第二斬塵不會萬能的,隨著自己等人越走越高,必然就會出現遇上他也無法給出答案的事,那他們這些巨嬰,這時候又該怎麽辦?


    衣衣出了一身冷汗,沉重地對著斬塵道,“我知道了,這是我的錯,以後,如果不是毫無辦法毫無頭緒的事,你不要直接給我答案了,像現在這樣提點就好。”


    至於為什麽要斬塵提點,是因為有些東西其實衣衣也意識到自己身邊就有,沒必要去舍近求遠。


    毫無疑問,這個做法相當愚蠢。


    哪怕斬塵其實什麽都做不了,但他的腦子,給衣衣帶來的好處不亞於金手指。


    他一個人,就抵得上或許比四大氏族還深厚的底蘊。


    靠著金手指,如果不是資源方麵要自己想辦法,衣衣的起點,其實比很多世家子都高。


    但現在,她卻要自己砍斷一部分。


    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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