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怨恨過後,雲煙的理智又回來了,那是靈魂方麵的問題,就是她沒有占據宮翎的身體,自己也救不了靈魂極度衰弱,自主脫離身體的小孫女。


    如果早早知道,沒準還能尋一些補魂類的靈藥,但是她發現時,宮翎的靈魂已經衰弱到被身體排斥了,這樣的程度,就是尋來靈藥,也是虛不受補。


    想來宮翎已然猜到,所以才會勸自己不要遷怒這人,讓自己把她當成親孫女,說她會代替宮翎活下來,完成宮翎一直以來的夢想。


    真是個傻孩子!


    這些天以來,雲煙一想到那孩子就忍不住心酸,都是他們這些大人的錯,宮宿那個死老頭錯最大。


    如果不是他下的命令,宮翎就能養在自己身邊,哪裏需要小小年齡撐起一個家,懂事得讓人心疼。自己也有錯,如果不是顧忌著家主的威嚴不能冒犯,何至於連接觸都不敢多接觸,孩子出了那麽大的問題也不知道?


    宮易亦有錯,她就不該覺得他那麽愛葉霜,就是為了兩人的孩子也要振作起來,結果把孩子養得如此懂事。


    與男人們的思維不同,她認為隻有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才會過早成熟起來,像老五家,前麵四個兒子縱然沒精明到哪兒去,也都知事懂禮會看眼色,唯獨宮廷被寵著,純白如紙,天真憨直。


    還有族老們,往常看不順眼但也隻能忍了的族老,家主能下那個命令也有他們逼迫的原因,說什麽一個已經廢了的人沒資格再享受a級弟子的待遇……


    嘰嘰歪歪的,惹人厭。


    開始得知宮翎死去的時候,她是悲傷,悲傷過後是自責,自責最後成了憤怒,她要報複,正好老五帶回“宮翎”必死無疑的消息,所有氣都有了借口。


    於是,她不管不顧死命地鬧,恨不得所有對不起宮翎的人都為之付出代價,但今天“宮翎”站在自己麵前,她才深切地意識到:小孫女已經死了,哪怕自己將天給翻過來,也回不來了。


    人死如燈滅,往事終成煙,都沒有了意義。


    不,還是有的,這一刻幾近心死如灰的她忽而想起宮翎對自己說的夢想,眼中閃過一抹亮色,語氣急促道:“宮翎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衣衣正沉浸在宮翎居然可以向人告別這個事實中,聽到聲音下意識回了一句:“什麽?”


    “宮翎是不是對你說過一些話?”雲煙激動地站了起來,漂亮的丹鳳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衣衣,聲音倏地變得很細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麽,“比如夢想?”


    夢想?衣衣幾乎是第一時間想起自己穿越之初做的試卷的最後一題——我的夢想,還有那莫名浮現在腦海裏的一段話。


    她看著雲煙身上、眼中相繼閃過的氣息、情緒,終於有了一種這人已為祖母的真實感,而不是之前仿佛一張白紙,一汪清水,宛如剛出生的嬰兒般純澈。


    她沉聲念出那一字一句,明明時間過去很久,經曆了許多事,這段話亦不曾褪色,就像鮮豔五彩的照片似的被定格住,始終停留在那一時那一刻。


    “青姨,老爹,宮甜,娘親。”雲煙慢慢念著“夢想”中出現的人,她的麵容、聲音都很平靜,眼睛裏卻突然湧出刻骨的悲傷。


    那情感是如此的強烈,有種無聲卻震撼人心的力量,衣衣看著,莫名覺得胸口悶悶的。


    “你先離開吧。”她忽然轉身,語調力持平靜。


    衣衣感覺何等敏銳,清楚地捕捉到那一絲微弱的哽咽,知道她是不想在自己麵前失態,才開口趕人,心中喟歎:對於長輩來說,這世上最悲傷的事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吧!


    張口欲言,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覺得語言太過蒼白無力,沒有真正經曆的人永遠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痛,最終也隻是幹巴巴地說了一句:“您節哀!”


    待她走出這間書房,將厚重的木門緩緩關上,隱約間似乎聽到被壓抑的、被主人極力控製的哭聲,還有夾雜在其中一句:


    “傻孩子,那不是你的……”


    後麵的話沒聽清楚,但此時她心中一動,忽而明悟:是責任,後麵應該是責任。


    傻孩子,那不是你的責任!


    ###


    北區四十九戶。


    十多天沒回來,屋子裏積了厚厚一層灰,衣衣打了井水,找了件破舊的衣服罩在身上,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打掃幹淨。


    洗了個熱水澡,把餓癟的肚子填飽,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放任身體躺倒在煥然一新的床上。


    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好多人家的燈火都熄滅了。


    衣衣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睡過去,結果果然是那三天睡多了,翻來覆去半個多小時還沒睡意。


    既然睡不著,那就想點別的。


    話說穿越過來,自己一直都很被動,被動地參加考試,野外試煉,被動地被利用被綁走,卷入優姬的算計,細細想來,還真沒主動地做過什麽事。


    當然,與優姬對上,揭穿陰謀不算,那是為了保命。


    她自己,想做什麽呢?


    衣衣有點茫然地回顧著前世今生的記憶,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努力讀書上名牌大學,是為了改變命運,後來進入職場,又自己開公司是不想再受氣,如今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等等,她忽然抓住了腦海中某個片段,眼中迸發出驚人的亮光,沒錯,就是那個


    ——她要強大起來,強大得讓人不敢算計自己!


    雖然從結果來看,在死亡穀受的傷還比不上和宮欣打架導致的,但不得不說,這個地方給衣衣留下了極為糟糕的印象,而造成這個事實的罪魁禍首正是優姬。


    此人城府之深、算無遺策令衣衣膽寒,她自問換成自己,別說做,都未必能想到。


    偏偏這樣一個人,她還活著,且結下了大仇。


    在衣衣眼裏,她就像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砰”地一聲爆開,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防是防不了的,亦不可能依賴誰的保護,所以,隻能自己強大起來。


    雖然已經把宮翎的夢想視為自己的責任,但主動和被動是不同的,有無積極性也是不同的。


    可能是之前心裏暗暗記掛著這件事,想通後她很順利地睡著了。


    第二日一大早,宛如曆史重演,衣衣再次被林月牙從床上叫起來。


    不過不知是不是衣衣的錯覺,總有種她和自己生疏了的感覺。


    換成從前,她會直接上來給宮翎穿衣服,今日卻是直挺挺地杵在床邊當鬧鍾。


    如果不是衣衣昨晚睡得好,清早隱隱有了朦朧的意識,還真未必能醒過來。


    不過沒等她深究,林月牙就說了一件事,讓衣衣瞬間頭皮發麻,再沒心思想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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