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忽然放聲大笑,這笑聲是如此的突兀、尖銳,幾乎蓋過了一眾小孩嗚咽的哭聲和傭兵們鏟土的聲音。


    頓時哭的不哭了,鏟土的不鏟了,齊齊停下來,驚疑不定地看著她那充滿幸災樂禍的笑容,有誌一同想 : 這人不會被嚇瘋了吧?


    否則怎麽臨死之際還有心情笑?


    衣衣當然沒有瘋,她邊笑邊看著鐵生,烏溜溜的眼睛裏寫滿嘲諷。


    這動作非常明顯,惹得其他傭兵也看向了鐵生,似乎想求個答案。


    鐵生哪裏知道?


    但被這目光看得很不爽,不是因為那些流於表麵的情緒,而是他竟然從這個小女孩眼睛裏看到了憐憫。


    真是可笑,她一個將死之人居然憐憫自己?


    衣衣並沒笑多久,隻是那笑聲的停止和開始一樣突然,讓人摸不著頭腦。


    隨後,她不錯眼地盯著鐵生,用一種很飄忽的語氣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 “你有沒有認真看過優姬的眼睛?”


    “什麽意思?”鐵生沉著臉問,如果是之前的衣衣,他根本不會搭理,就算她提到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然而此時,擁有薄膜護身的衣衣已經完成了由一隻討人厭的蒼蠅到拍不死的蒼蠅的華麗蛻變。


    遇到這種不在自己掌控下的人,哪怕鐵生沒有察覺,無形中也重視幾分。


    同樣生出異樣感覺的還有見到這一幕的優姬,麵上笑容雖然沒變,心中卻咯噔了一下。


    講真,或許衣衣自己沒意識到,但毫無疑問的是,她那點閱曆在優姬眼裏根本不夠看,兩者心智方麵的差距就好像螢火之於皓月。


    不是衣衣太蠢,而是她那單純靠生意場上磨礪出來的城府與優姬這個遊走在生死邊緣鍛煉出來的完全沒法比,一個輸了隻會少錢,一個一著不慎卻是丟命,兩者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更何況,優姬也是個極為聰明的人。


    說的難聽點,衣衣那些算計,在優姬看來就跟關公麵前耍大刀,魯班門前弄大斧一樣可笑,她一直當解悶的樂子來看。


    通常應對是先給點希望,讓人覺著勝券在握後,就將之打入深淵,欣賞敵人從自信到絕望的表情一直是她的最愛。


    這種翻身仗,她向來玩的很溜。


    所以,哪怕衣衣是個麵癱,優姬也能從細微處猜出她的意圖,進而計算出她下一步打算怎麽走。


    然而,就在衣衣癲狂般的一笑後,她卻覺得眼前這個好像白紙一樣能看透的小武徒瞬間變了,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或許優姬是你第一個真心喜歡的女人,但想來以你的修為地位,平日裏根本少不了愛慕者,想想他們看你的眼神,再想想優姬……傻子!”衣衣狠狠嘲弄了一句。


    “她嘴角的弧度是不是永遠都不多一分不少一份?看起來非常溫柔,傻子,那不過是個麵具。”


    “你有沒有發現,她的眼睛一直都是霧蒙蒙的,深情?神情個鬼,那不過是為了掩蓋眼底的冰冷!”


    “哈哈哈……”說完這些,衣衣又大笑起來,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


    她的視線一一掃過愣住的傭兵們,語出驚人,“沒錯,我是活不了,但你們也準備給我陪葬吧,而且是無比淒慘地死去。”


    “至少我的屍體還能完整,而你們就隻能等著被發狂的凶植粉身碎骨!”


    “可笑某些人自以為美人靈藥一把抓,殊不知美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壓榨完人家最後一絲價值還能讓人感激她。”


    說到這裏,衣衣也非常驚歎,如果不是自己身在局中還是敵對陣營,她都想鼓掌了。


    縱觀前世今生,還沒見過哪個人能對人心對時機把握得如此精準,以區區弱女子之身挑動宮家,鐵狼團兩大勢力,在他們頭上拔毛。


    她甚至懷疑,鐵狼團的分裂,鐵狼鐵生這一對養父子走到如今地步都有優姬的手筆。


    不說這心智這城府,就這膽色,也是世間罕見。


    說不上是幸運還是倒黴,初到異世,就有這樣一個驚采絕豔之人強行安利一節紛繁複雜跌宕起伏的課,狠狠打碎自己身為穿越者的莫名驕傲。


    是的,雖然一直不說,但衣衣心裏其實是有些自負的。


    穿越這樣奇特的經曆很容易讓人生出“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老天必然厚愛我沒準將來還能順手拯救個世界”這樣真正說出來蠻羞恥的中二念頭。


    衣衣還好,病不重,但有時也會覺得 :


    世上人那麽多,怎麽就我能穿越呢,我肯定是特殊的。


    在這種想法的影響下,或許她沒發現,但潛意識裏對周圍土著就有一種微妙的看不起心理,仿佛隻有自己智商是及格的,其他人智商都在及格線下,這點倒是和宮翎重合了。


    如今這一課,卻是狠狠刷新了她的世界觀。


    至少衣衣自己是布不下這般龐大棋局的,原因有很多,占據大頭的是性格因素。


    或許是從小孤兒的經曆,她的想法偏向保守,若無意外從來都隻在抓穩手裏的東西後,才會試圖更進一步,而不是拋出自己全部籌碼去賭去拚去劍走偏鋒。


    也因此,她說的做的,至少是有把握的。


    但不知是不是被優姬逼到了絕路,還是被她這種想法影響了,衣衣變得孤注一擲,這種轉變其實很明顯,前後言行一對比就能看出來。


    看著鐵狼團眾人各異的神情,衣衣還想笑,不過她忍住了。


    她隻是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把自己的猜測丟了出去,宛如在眾人中丟下一枚炸彈,炸的一群傭兵集體懵逼。


    這個沉默的當口,她抬頭看了眼上方的天空,此時白霧離地麵已經不到三米,高一點的傭兵用手可以夠到的高度。


    注意到衣衣的動作,很多傭兵也下意識抬起了頭,然後臉色大變。


    這霧來得太急來得太快,又兼是從上空撲過來的,如果不特地去看,是發現不了的。


    這些傭兵大都沒來過死亡穀,隻聽過死亡穀的種種傳說,雖然眼前所見早已將很多事情顛覆,但某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比如關於眼前白霧的說法,衣衣隻是猜測,但傭兵們可都是清清楚楚。


    而這,似乎也變相為衣衣其他猜測提供了證據。


    優姬臉色終於變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小瞧了這個小孩,小瞧了宮家——這個同樣有著數萬年底蘊的家族,教出來的子弟果然非常人。


    衣衣卻沒去看優姬難得一見的變臉,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到鐵生身上,語氣詭異地問 : “你開不開心,自己的眼光如此好,能設這麽大的局的女子恐怕世上就這一個了,多了不起。當然你這一生也就到此為此了,不可能再經曆其他女人,不過數量不夠質量來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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