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睡了很久,最後是被人連敲門帶喊給喊醒的。


    我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暗了,門縫裏透出亮光。我喉嚨幹渴,渾身也酸痛得不像話。


    但門口有人在敲門,還喊著我的名字,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呂珊珊。我隻能咬牙起來去開門。


    門一打開,公共區域的燈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用手擋住燈光,眯著眼,就看到呂珊珊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我門口,身邊還放了好幾個服裝店的購物袋。可見她剛逛過商場。


    我咳了一聲,“珊寶啊……”我聲音還有些啞。“你這是背著媽媽去談戀愛了嗎?你這周不是去內誰家嗎?”


    呂珊珊知道我說的“內誰”是在指代她的閨蜜趙月荷。呂珊珊雖然是澄平本地人,但是因為家裏工作忙,周末回家家裏也沒人,所以每次周末都會去她閨蜜家住。


    呂珊珊的手不自覺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發梢,沒回答我的問題,單刀直入地問我:“你去哪兒實踐了?”


    “啊?”我撓撓頭。那個村子的村名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隻好直說:“我也不知道啊……”


    “你過來,”呂珊珊把我拉到公共區域的小沙發上,點開手機裏的一個頁麵,拿給我看。“你看,這是不是你?”


    我接過手機,因為沒來得及戴眼鏡,隻能把手機湊到臉前。手機上的是舊浪夾博的熱搜頁麵,熱搜名是“澄平警方破獲受害者超三百人舊案”。


    熱門帖子第一條裏配了九張圖,呂珊珊輕車熟路地點開其中一張,正好是我攙扶著方鶴下山,把他交到醫護人員手裏的照片。


    呂珊珊把圖片放大,用新作了粉色美甲的指甲敲了敲照片上的我。“怎麽樣?是不是你?”


    隨後她自顧自地得出結論:“肯定是,你那件破毛衣我早就看不順眼了。”


    我看了眼照片上我的毛衣,那是我大一買的一件配色鮮豔的複古款毛衣,我很喜歡,但呂珊珊一直嫌醜,還一直慫恿我把那件毛衣扔了。


    我有些鬱悶地點點頭。


    “是我,不小心被卷入刑事案件了。”陳歌囑咐過我,調查結束前要保密,我也不知道方鶴願不願意暴露他和警方的關係,於是隻能找個借口搪塞呂珊珊。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呂珊珊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把按在沙發上仔細從頭點查到腳,看到我臉上的傷口,鑽進自己房間裏翻騰半天,拿出了一罐藥膏給我。


    我一看,居然正是那幾個護士姐姐推薦給我的一款祛疤膏。


    “你可嚇死我了!”她拽著我的手,“我和月月在電影院,她看到這個熱搜了,問我這是不是你,我一眼就覺得是,電影沒看一半我就跑回來了。”


    “我沒事的。”呂珊珊的關心讓我很感動。


    “你導師是誰來著?叫方什麽?他怎麽這麽不靠譜?”呂珊珊大罵著,“怎麽能帶你去這麽危險的地方!”


    “呃……”我攥著手指猶豫了一下,“我導師是方鶴,嗯……就是照片裏我扶著的那個人。”


    我看呂珊珊怒氣沒消,一副現在就要衝過去和方鶴理論的模樣,連忙補充道:“他受傷了,為了救我。”


    “啊?”呂珊珊一愣,顯然沒想到。“你們當時很危險?”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向她透露一點。


    “當時有人開槍,他掩護我中槍了,現在還在醫院。”想到這個事我心頭又沉重起來。回頭得問問陳歌他們把方鶴送到哪家醫院了,正好明天周日去看望他一下。


    “中槍?”呂珊珊驚呼出來,我連忙捂住她的嘴,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小聲點,”我鬆開她,“現在調查還沒結束,這些話不要告訴別人。”


    “行吧,”呂珊珊盯了我一會兒,三兩把把頭發抓起來,梳成馬尾,開始對著公共空間裏的穿衣鏡給自己卸妝。“你沒事就行。”


    “你之後上課怎麽辦?”呂珊珊一邊用卸妝濕巾擦自己的眼影,一邊問我。“你們專業是不是就那一個教授啊?”


    我仔細一想,還真是。我一直都是在上一對一的課,這個專業就我們一對師生,再沒有別人了。也就是說,方鶴養傷期間,連個代課的人都沒有。


    不過學校會專門安排人給我一個人上課嗎?我很懷疑。


    “估計他回來前,我都不用上課了吧?”我去冰箱拿了瓶涼茶,給自己灌了半瓶。


    “真不錯,”呂珊珊已經換了件居家服。“我也不想上課。你知道我們教授有多事多嗎?”


    我幹笑兩聲。呂珊珊是學小語種的,說是畢業後去國外給自家公司幫忙。而她的導師據她所說,是個人老事多的禿頂老大爺,每次都囉裏囉嗦,煩得她要死。


    “唉,”呂珊珊往我身邊的沙發裏一窩,問我:“你想吃什麽,今晚我請你,給你壓壓驚。”


    我知道她有錢,也不和她客氣,直接點了啃得起全家桶。她一邊為我對美食的審美痛心疾首,一邊飛快地下單買了兩份,還買了一堆冷飲。


    等餐的過程還是有些漫長的,我和呂珊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她和我吐槽最近爛桃花朵朵開,我跟她說最近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除她以外的的同齡人了。


    呂珊珊說讓我下周末和她去她閨蜜趙月荷家一起玩。我想想下周末沒事便同意了。


    正當我們把能聊的話題都聊完,已經開始對著門口發呆時。呂珊珊大喝一聲。


    “你剛才是不是說,你扶著的那個人是你導師?”呂珊珊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一張事件現場的高清照片。


    這照片一看就是用專業照相機拍的,十分清楚,但我想不起來當時有沒有記者之類的人在拍照了。


    照片裏方鶴穿著我的加絨外套,吊著胳膊,手腕還露了一大截出來,樣子多少有些滑稽。也許是看到有人在拍照了,他往拍攝者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不得不說這張照片裏方鶴被拍得很好看,雖然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十分病態,但是擋不住他漂亮的五官。


    “就是他。”我朝呂珊珊點點頭。


    “霧草!”呂珊珊驚呼一聲,“好啊你,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你教授這麽好看,你都不給我介紹一下?”


    沒等我回答,呂珊珊就連珠炮似的繼續說到:“而且這麽年輕,一看就是年少有為的帥哥,你是不是怕我和你搶?”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方鶴長得好看不假,但年輕……還是算了吧。


    我幹巴巴地指著照片說:“他保守估計也有四十多了,你確定?”


    呂珊珊很明顯地愣住了,衝著照片愣了半晌。“四……四十……?”


    我點點頭,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被打擊地魂不守舍的呂珊珊。“他介紹上寫在咱們學校工作二十年了,就算他剛來的時候二十歲,現在起碼也四十了。”


    “怎麽會這樣……”呂珊珊癱倒在沙發上,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癟成了一個薄片。


    “要學會接受現實。”拍拍她的肩。


    正當呂珊珊陷落在失望中時,宿舍門被扣響了。一開門,是我們樓的宿管周阿姨拎著兩個啃得起的大袋子。一見著我,她就開始數落起我們來。


    “年紀輕輕就知道吃這些,有一點營養嗎?還點這麽多,吃不完都要浪費了!”


    呂珊珊跑過來,接過周阿姨手裏的袋子。“是是是,周姨,您說得都對!我們琪琪這不是剛死裏逃生嗎?我們就慶祝一下!沒下次,絕對沒有!”


    周阿姨半信半疑地看了我倆一眼,轉頭走了。樓道裏燈光昏暗,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隱隱約約有片陰影攀在周阿姨身上。


    我強烈懷疑這是我從鬼域出來的後遺症,便使勁兒揉了揉眼睛,重新去看,便發現那片陰影不見了。


    我關上寢室門,坐在茶幾邊和呂珊珊分起一桌子的垃圾食品。


    不得不說,啃得起能開滿全球是有點真本事的。食物雖然油大,但味道一直很有保障。我和呂珊珊兩個人吃的滿嘴都是油。


    我吃完了我的那一份,正在挖冰激淩吃的時候,呂珊珊忽然開口了。我看向她,她眼裏滿是猶豫。


    “有個事情,”呂珊珊慢吞吞地開口,“我覺得我可能要和你說一下……”


    呂珊珊很少這麽嚴肅地說話,我一下子就坐直了,認真起來。


    “是和月月有關的。”她說。


    “月月”是她對趙月荷的稱呼。開學這麽久,因為呂珊珊的關係,我和趙月荷見過幾麵,也一起出去玩過。


    女孩子混熟其實很簡單,一起吃頓飯,逛個商場就變成朋友了。我和趙月荷就是如此。


    趙月荷比我和呂珊珊要大兩歲,是個很高挑漂亮的女生。


    如果說呂珊珊的美是青春又活潑可愛,那趙月荷的美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如同月光般清冷高潔,又像荷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雖然不如呂珊珊那般明媚紮眼,但也絕對是很多男人的夢中女神。


    而且她性格也是呂珊珊的正反麵,為人穩重柔和。她不是澄平本地人,隻是在澄平工作,平時住在自己租住的公寓裏。


    “她怎麽了?”我皺眉問道。


    “她……”呂珊珊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估計想了半天才理清思緒,緩緩開口。“我就算說出來,估計你也不信……”


    笑話!自從我去過鬼域後,這天下就沒有我不信的事!


    “你說!”我叼著冰激淩的勺子說到。“你敢說我就敢信。”


    “那我可說了,”呂珊珊用勺子攪著她的冰激淩,把原本顏色搭配得恰到好處的冰激淩攪得黃乎乎的,像某些隻該出現在衛生間裏的東西,很是惡心。“我昨天去月月家住,半夜我去衛生間,我……我……”


    “見鬼了?”我隨口胡說了一句。


    我本以為呂珊珊會反駁我,沒想到半天她都沒吱聲。我看向她,她眼裏滿是難以置信和恐懼,眼眶紅紅的,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朝著我點點頭。


    “我真的看見了……”她的聲音顫抖著。“就在我們睡覺的床尾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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