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在哪兒了?”我見他醒來,連忙問道。


    “肩上。”大約是疼極了,他的氣息很不平穩。但還是用沒受傷的右手撐著地爬起來,靠在洞壁上。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他的左側,仔細檢查他的肩膀。


    他穿的是件黑色的薄風衣,左肩處破了個大洞,一模上去濕漉漉的,滿手都是鮮紅。


    我到抽了一口冷氣,手止不住地顫抖。


    這是槍傷,槍上應該怎麽處理來著?我把腦子裏所有的急救知識翻來覆去找了幾遍,也找不出一絲關於槍傷處理的知識。


    這年頭根本沒人會教槍傷的處理方式吧!


    我隻得向方鶴投去求助的眼神,即便我知道現在最需要幫助的人是他。


    “沒事,子彈沒留在體內,隻是擦傷。”看到我的眼神,方鶴用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說道。“很快就不會流血了。”


    鬼才信他的話。能疼到暈過去的傷會沒事?況且流了這麽多血!


    對!血!


    我恍然大悟。槍傷會流血,別管怎麽樣,先止血再說。


    我們倆在山裏折騰了一夜,早就渾身都是泥了。看著皺著眉靠在洞壁上,還一刻不停盯著洞口的方鶴,我瞬間想到了很多。比如我以前看過的探險小說。


    “你帶刀了吧!”我問方鶴,方鶴揚眉看了我一眼,猶豫著點了點頭。


    我伸出手,他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掏出他的折疊刀遞給我。


    “轉過去,麵對洞口。”我命令他。他不明就裏,但還是照做了。


    我背對著他,撩起自己的毛衣。因為毛衣紮人,所以我貼身穿了一件棉質的打底衫。


    回憶著以前看的那些冒險小說裏主人公的做法,我把打底衫的下半截裁成布條。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還算幹淨的布了。


    我讓方鶴扭過來,將他的外衣小心翼翼的脫下來,裏邊的慘狀讓我觸目驚心。


    他穿的不多,裏邊隻有一件白襯衫加了件灰色的毛背心。靠近左肩處的衣服全都血糊糊的,擰成一團。血水也早就把他的襯衫浸透了大半,大半個袖子全是鮮紅的,就連襯衫領口都已經紅了。


    他的折疊刀是多功能的,裏邊還有個小剪刀。我用小剪刀將他傷口附近的襯衫剪開,讓他的傷口露出來。


    子彈穿過了他的肌肉,留下了一大一小兩個血洞,血洞現在還在往出冒血。但出血量看著不大,應該並沒有傷到動脈。


    我深吸了一口山洞裏帶著潮濕和土腥味的冷空氣,看了一眼方鶴。方鶴顯然已經意識到了我要幹什麽,低頭看著傷口,不再看我。


    他的行為被我當做了默許。


    我用之前裁下來的一塊棉布疊了幾折,敷在方鶴傷口上。


    “你要是疼的話,一定和我說。”我一邊說,一邊擼起袖口。


    “我說了你就會停手?”方鶴臉色蒼白,見不到一絲血色,卻還不忘了調侃,眉眼間一股子戲謔的味道。


    我沒搭理他,用力按壓在他的傷口上。


    他“嘶——”了一聲,眉心緊蹙,沒了之前不以為然的模樣。


    果然隻要是人類就會怕疼的。


    我用力按壓著他的傷口,他的血很快滲透了棉布,我指縫裏全是他的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按壓止血起效了的緣故,我發覺他的出血量大幅減少。


    沒兩分鍾,血就止住了。


    我不禁對按壓止血法的有效性大為驚歎。


    血止住了,我便用布條把他的傷口包紮得嚴嚴實實,雖然不甚美觀,但我覺得這種時候有效性第一。


    傷口包紮好後,我把我的加絨外套脫給他。我聽說大量失血後,人會很冷。


    他很瘦,穿我的外套並不費勁,隻是袖子短了一截,變成了九分袖,兩條白淨的手腕都露在外邊,看著有一種詭異的時髦感。


    “你湊合一下。”我說著,從他的風衣下擺裁下來一塊布,做了個三角巾把他的胳膊兜住,掛在脖子上。


    方鶴很在意形象,對著他的新造型遲疑了很久,但還是默默接受了。他望著那一方圓圓的洞口,輕聲說了句“謝謝”。


    我一愣,下意識就答“應該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連忙補充道:“如果不是為了護著我,你也不會受傷。”


    想到這裏我就有些愧疚。如果方鶴當時沒有把我撲倒,估計我的腦袋大概率是要開花的,這樣來算,應該是我謝謝他才對。


    “但是你犯了一個錯誤。”方鶴淡淡說到,似乎又恢複了他平時一貫冷冷淡淡的模樣。


    “什麽?”我身體一僵,開始回憶每一個包紮步驟。我記性很好,這絕對是按照教科書的標準操作的,不會有錯。


    “你把躲藏的位置選在這個山洞裏。”方鶴說到。“這個山洞大概率不是自然形成的。”


    “啊……”我明白了方鶴想說什麽。我去農村的時候,有聽過以前戰爭年代村民會在山裏挖大量防空洞的事,這些防空洞有些會保留幾十年,一直到現在都不垮塌。


    “這一帶的山洞就這一個,陳歌給我的地圖上都有。”方鶴有些艱難地扯扯嘴角,“那些村民比我們更熟悉這座山,不可能不知道這裏有山洞,如果他們找過來,我們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我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這個山洞隻有一個入口,如果我們被堵了,連退路都沒有,隻有死路一條。


    “怎……怎麽辦?”意識到闖禍了的我聲音直抖。我意識到我故作聰明的決定很可能讓我們倆一起命喪黃泉。


    “不怎麽辦。”方鶴很費力的用右手掏出了左褲兜裏的手機,一邊劃動著屏幕,一邊朝洞口挪去。


    他舉著手機到處晃,一看就是在找信號。終於,他似乎在洞口找到了有信號的位置,手機放出了受到消息的“叮——”的一聲。


    方鶴快速輸入著文字,沒多久,我聽到外邊不知道多少重奏的警笛聲。警笛聲很大,我聽得出就在這條山穀裏,還伴隨著急促的槍響。


    外邊的槍聲和過年時的鞭炮聲一樣,響個不停。


    這怕不是在火並吧。但是聽著巨大的警笛聲,我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警察正在用擴音器朝這些幾乎失去理智的村民喊話,濃重的地方口音加上擴音器讓聲音變了形,我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麽。


    但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五分鍾,也許是一個小時,外邊終於安靜下來。隻有擴音器還在工作,一聲聲喊著“方鶴”。


    方鶴的名字在擴音器和山穀的回聲下千回百轉,變了聲調。但我知道,一切終於結束了,我讓方鶴別動,一個人鑽出了山洞,朝著山穀大喊:“陳叔叔!陳歌!”


    方鶴顯然沒聽話,吊著胳膊也挪出來了,靠在一棵樹上。


    很快,灰頭土臉的陳歌不知道從哪個草叢裏冒出來了,看到我們大叫了一聲,隨後開始用對講機呼叫其他警員。


    今天的陳歌沒有了昨天的邋遢模樣,穿了黑色的警服,整個人看著高大勇猛,像一隻訓練有素的大藏獒。


    我激動得衝上擁抱他,眼淚止不住的往出湧。但我馬上找回了理智,鬆開他,把他拉到方鶴跟前。


    “喲!”方鶴慘白著臉,還不忘嬉皮笑臉地和陳歌打了個招呼。


    “怎麽回事?”陳歌盯著方鶴掛在脖子上的胳膊,擔憂地問著。


    “托您的福,光榮負傷了。”方鶴這種時候還得理不饒人,挖苦陳歌。


    陳歌不明白,看向我。我馬上答到:“槍傷。為了保護我。”


    陳歌聽了臉色大變,拿起對講機,中氣十足地喊到:“那群王八蛋一個別留,全都給我銬回局裏!然後讓救護車上來!”


    掛掉對講機,陳歌扭過頭去問方鶴:“還能走嗎?”


    “我又沒傷到腿。”方鶴翻了個白眼給他。


    陳歌沒搭理他,鑽進草叢裏,提溜出一個頭發花白的地中海老頭,老頭雙手被銬在身後,已經腿軟得快走不動路了。


    陳歌無奈地看向我:“內個……你,呃,齊琪是吧?你去扶著點你方教授。咱們得下山,這地方救護車上不來。”


    我點點頭,過去要攙扶方鶴。方鶴一撇嘴,說到:“我不用。”


    說罷,就要扶著樹自己走。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太多,他的身形一晃,差點就要倒下去。


    我一個箭步上前,在他倒下前將他的右臂掛在了我脖子上,讓他把一部分重量壓在我身上,攙扶著他,小心地下山。


    方鶴掛在我身上,沉甸甸的,但也讓我感到無比踏實。


    我忽然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竟然變得如此依靠這個看似不靠譜的教授了。


    陳歌走在前邊,攙扶著那個“地中海”老頭,那老頭基本上已經走不動路了,全程靠陳歌連拖帶拽。


    下山途中陳歌告訴我們,這個老頭就是之前拿槍的六個人之一,之前還用自製土獵槍和警察火並。


    原來有六個人。比我估計的還要多……


    我問他知不知道是誰打傷了方鶴,陳歌搖搖頭,說這個隻能回去再讓技術員做比對。


    我扛著方鶴,看著眼前的老頭,有些不懂了。


    明明是可以開槍對著山林掃射,甚至跟警察火並的人,怎麽戴上了那隻手銬後就連路都不會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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