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畫師瞬間得意的抬起頭來:


    “還是姑娘有眼光。”


    “美人嘛,粗衣布釵是美,錦衣華服也是美。簪花摘葉是美,金銀玉器同樣是美。我多花些功夫在這金銀玉器上又有什麽分別?不都是美嗎?”


    “偏偏好些個主顧還欣賞不了,總要我再畫上正臉。”


    對方嘟嘟囔囔抱怨一通,我卻低頭又看了看那畫——


    那女子的背影隻寥寥幾筆勾勒,濃黑如雲的頭發倒是認真挽了個發髻,而更用心的,則是發髻上的一枚枚簪釵翠翹,珍珠寶石。


    就像燈籠說的那樣,其中黃金首飾的色澤無比真實,束著發尾的黃金千絲東珠幻都是那樣的富貴……


    我也情不自禁跟了一句:“如果這樣的首飾叫金匠打出來,恐怕會比這畫中更美吧!”


    那年輕畫師一拍巴掌:“可叫姑娘說著了!現如今有好些人都偷摸找我來買美人圖,為的就是想要偷偷學這些金銀首飾的款式呢!”


    “姑娘既然能欣賞得動,想必也是我的有緣人,既是如此,這畫姑娘盡可拿去,我分文不收!”


    “回頭拿去金銀樓將這上頭的款式花樣都做出來,自己日日帶著,我心裏也高興!”


    小蓮聽明白了,此刻對我嘀嘀咕咕:“我說呢,說什麽是美人畫師,分明是專門給黃金珠寶畫款的。既是如此,還不如直接給銀樓提供款式呢!”


    對呀,何必呢?畢竟一般人想要美人圖的,肯定是想看看正臉。


    我如此想,便這麽對對方說了。


    卻見那年輕畫師眉頭一皺,而後便是一聲長歎:“姑娘有所不知,那些銀樓急性子的很,若是專門與他供貨,三不五時就要催上一催,我這美人圖是要先想出美人的模樣,然後再琢磨細節的!”


    “這麽催來催去,哪裏來的心情?”


    “不過比如姑娘你這樣的神仙麵貌,倘若願意叫我畫上一幅背影,我定能配上更精巧更仙氣的款式……”


    這就不必了。


    我剛才還心想好歹有幾百兩黃金,隨便燈籠怎麽揮霍都行,可若是按著年輕畫師的畫冊去打金首飾的話,一幅畫就能要了我所有積蓄了。


    由此可見,我的眼界還是淺薄了些。


    不過燈籠仍在絮叨這畫上的顏色有多麽美麗,多麽有質感……


    既是如此,我便也大大方方承認:


    “叫您說笑了,我目前沒有這個錢財去打造上頭的首飾。不過畫的也的確精妙好看,尤其是這顏色……不知要價幾何,能否幫我畫上兩幅呢?”


    那年輕公子很是有些遺憾:


    “其實這些金首飾大多精巧,並不笨重,也要不了多少黃金的,隻是工費可能略貴了一些……”


    我心頭一梗。


    這位果然是不差錢,如今一文錢都能買兩個大白饅頭了,平民小戶,全家人也湊不出二十兩銀子。


    我雖然有些積蓄,可又哪裏敢這樣揮霍呢?


    不過對方雖然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樣子,性情卻倒是灑脫,並不惹人反感:


    “不過姑娘也當真有眼光,這上頭黃金的顏色可不就是我磨了金粉,特意調製出的顏料嗎?一般人不過取些藤黃礦石撒上兩片金箔,顏色哪有我這般鮮亮!”


    我倒抽一口冷氣,而後輕輕抬起畫卷,果然感覺到它比之前的畫卷都要沉重許多。


    燈籠卻已經聽得快要癲狂了:“黃金的黃金的!我要!隻要一副也行!!!”


    這上頭都不知道用了多少金子了!


    我艱難的扯出笑意:“公子當真是灑脫。”


    又很有錢。


    “作畫嘛,自然是能讓自己開心最重要。”那年輕公子倒也坦然承認,而後直接將畫卷一卷:“這些我既然畫出了,就沒有再留著的必要了。今日與姑娘投緣,這幅幅畫便送給姑娘吧。”


    “不可!”我連連攔住他:


    “公子為畫這幅畫,黃金都不知耗費多少,我若是平白拿走,豈不是白白占你便宜了?還請說個價吧。”


    “你這人!”


    那年輕畫師看著我:“怎麽這麽庸俗?我是瞧你願意花錢給這燈籠換殼子,甚至還看上我這黃金畫卷,這才覺得你投緣的。”


    “你若非要糾結這點錢財,那便沒什麽意思了。”


    這話說完,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想了想,隻能鄭重的將畫卷接下,然後又從荷包裏取出一張符紙來:


    “既然是以性情愛好投緣,公子,如今我身無長物,就贈上一張之前道觀裏求來的平安符吧,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這並不是道觀裏求來的,而是我閑暇時練習自己畫的,之前驗證過,倒是還頗有點效力!


    如今送人,也能顯出一番心誠了。


    那年輕畫師果然一臉驚喜:“甚好甚好,剛好家父最近頗有些不順,我便可以拿著平安符去找他,再多哄幾盒顏料——”


    他話沒說完,突然反應過來,此刻看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


    這黃金畫卷拿在手中都沉甸甸的,有些墜手,我將之擺放到桌上,決定等掌櫃的來了,便讓他請工匠前來裁剪燈籠皮。


    掌櫃的如今與畫師定契約已然是熟門熟路,不多時便過來,又看了那黃金畫卷,不由有些歎息:“這位畫師在我們城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不過倒是難得他與姑娘這麽投緣。這贈畫倒真是……隻不過回家之後,不曉得會不會又要遭上一頓打罵……”


    我想想那年輕公子忙不迭帶著平安符跑出去的模樣,心中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等年輕熱烈又單純的情緒,若是一般的嚴苛家庭也教養不出來,想來那所謂的打罵,也頂多就是些老父親的終極手段了。


    掌櫃的又小心地將畫卷重新卷起,然後說道:


    “姑娘,這畫卷上都是金粉,若遇到些黑心的商家,恐怕硬生生都要刮掉大半層。若是信得過我,我將他拿去整理,找靠得住的人細細加工,隻是要耽誤些時日……”


    掌櫃的倒是頗有經驗,才博動人心,這樣明晃晃的黃金就在麵前,哪怕隻淺淺刮下一層呢,日積月累,總也能攢出些東西不是!


    對於大戶人家來說不值一提,小門小戶那可是絕大一筆了,值得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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