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要進攻?真是瘋了。”尖銳的女聲穿過那轟隆隆的爆發,讓人無需回頭也知道誰在開口。


    “看看吧,這就是我說過的!我早就說過了!”


    蘭斯菲爾的白色罩袍上已經籠罩了一層灰土,連臉上滿是塵埃,可能是曾經穿過了一層爆炸,平日那種神秘的氣息早已不翼而飛。而或者是由於震蕩帶來的聽力障礙,她的尖叫格外高昂,帶著十足的瘋狂:“這就是他們用來攻擊天霆法師塔的武器!你們這些蠢貨,還要繼續衝上去?真的那麽喜歡被撕碎嗎?”


    女術士一手指著那淩亂的戰場,聲音尖利:


    “他們是有意這樣做的,他們擁有著可以攻擊周遭五裏,甚至十裏的方法,但卻故意示弱,為的就是讓我們傻乎乎的進入到那距離裏,要把我們一網打盡你們這些該死的蠢蛋!”


    “蘭斯菲爾閣下,請注意你的……”蘇霍伊眉頭大皺,但他清楚現在根本不是跟對方爭執的時候:“我需要你召喚不死的亡靈……”


    “召喚起來又怎麽樣?召喚物的強度根本就沒法抵抗這些爆炸!而且我們根本沒有時間……”


    爆鳴打斷了她的尖叫,但是這一次與之前完全不同。


    不僅僅隻是更大聲……妮可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地麵猛地跳了跳,她剛剛注意到那座城市的城牆上騰起的一大片白煙,就被一片可怕的尖嘯聲吸引了注意——極其尖銳的哨子聲越過了他們的頭頂,逐漸沉悶,最後化作轟然的三聲爆鳴!


    三個包裹著煙塵的火球就在大營之中騰起,然後化為漫天鋪散開的煙塵與火雨,簡單的帳篷一刹那間就已經染上了火光!


    大營的位置,都在對方的攻擊範圍之中!


    妮可閉上了眼睛。


    這爆炸與震動,已經將她心中那最後的一點支撐徹底粉碎,她知道蘭斯菲爾說的沒錯,這一場戰爭帝國一方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失敗——他們從來就沒有明白自己麵對的敵人究竟有多麽強大,這一場戰爭和他們所曾經經曆過的戰鬥完全不一樣。


    失敗了……


    “不必去管他們,幾位大法師並沒有停滯攻擊,我們還有取勝的希望!”


    蘇霍伊的話語,穿過隆隆的轟鳴,仍舊是那樣有力,也將女騎士的心緒平穩下來,讓她重新轉過目光……視線越過不斷迸發的黑煙和塵土,然後看見那暗紅色的潮湧,已經衝到了視野的盡頭,那青褐色的牆壁下。


    煙塵中,那些奔跑的‘人’裏麵,有不斷地爆炸,暴風與金屬人群裏犁開一道道血肉的鴻溝。


    但是那些被法術影響的獸人們根本恍然不覺。


    他們堅厚的身體上厚厚的骨板雖然擋不住那些金屬碎片,但也讓那殺傷力衰減微弱,隻要距離稍遠,便無法給他們造成致命的損傷!而隨著他們的靠近,爆炸反而難以再影響他們——裝置在城頭上的炮火俯角有限,在距離城市半哩左右的距離上,已經到達了極限,再難以攻擊!


    而這個時候,天空同樣被陰霾所侵染……六七百頭石像鬼從千尺的高空中猛然撲了下來!無數雙翅膀揮舞著,向著城頭蜂擁而去!


    可是城頭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霧靄正在等待著他們——妮可眯起眼睛,終於勉強分辨出那是箭矢,它們以無法形容的速度向著天空飛出,看似一條條清晰地脈絡,可是很快就揮灑成一片濃密的雨滴!


    與這霧靄撞擊的瞬間,石像鬼便如落葉般從天空墜落!


    箭如雨下。


    城頭上的連射弩,不僅僅顧及天空,也可以對準下方……而城衛兵們終於參與到了戰鬥裏,他們每人都有兩柄雙聯的十字弓,他們後麵都各安排了兩到三個力量很大的輔兵,專門負責替他們用專用的絞盤上好空了的弩機。


    但是這些精金合金的箭矢,竟然也無法阻止這紅色的浪潮——變異的獸人在肩頭和頭頂都有著極端堅厚的骨板,鋼鐵的箭矢在那些骨板上打出一串串的火星,至少小半就這樣被彈開了!而他們的動作,更是快得令人咂舌,粗壯的後腿每一次曲張,都可以把它肉塊一樣的軀體推出十幾呎的距離,足以讓箭矢偏離要害。


    隻要不是命中眼睛,心髒之類的要害,這些鋼鐵的箭矢對於他們來說也和木刺相差不多,隨手就可以拔掉,也不在乎會不會掛出一大塊血肉。他們就這樣衝過了塵煙彌漫的炮擊區域,直到護城河稍微阻攔了他們的腳步。


    僅僅隻是稍微。


    他們在護城河前蹲踞下來,身體的肌肉猛然在後肢上膨脹,然後帶著碰碰的悶響,就跳過了那五十尺寬的河麵!直直地撞向城牆!


    這就是魔法的力量嗎?


    注視著這一切的妮可屏住了呼吸。


    這確實是神秘的力量,竟然可以將那些孱弱的生靈變成如此強大的怪物……可是不知為何,這種力量卻無法給她帶來絲毫勝利的喜悅,那種暗紅色的,刺著箭矢的怪物,似乎和她記憶中,那些源自於下層界的邪魔重合在了一起。


    然而不管如何,隻要可以衝過那防守……


    勃艮第的城牆高度,超過了六十此,通常的攻城長梯也無法架設到這個高度,但是這些變異的獸人們根本不需要梯子——他們低聲咆吼,堅韌的骨爪竟然生生鑿進了岩石!隨即抓緊,飛躍,每一次都能升起五六尺的距離,仿佛不過是呼吸之間,竟然就已經爬上了三十呎高!


    青色的城牆之下,長出了一層活動的暗紅,像是一片火焰,侵蝕著大地。


    “天真……以為這樣就可以了?”蘭斯菲爾冷笑道:“算了,既然他認為這樣可以,那麽就這樣吧。”


    這位凋零白鳳的軍團長話音落下,人已經向天空升起,伸手從腰畔抽出了一根長長的法杖,那法杖蒼白得讓人一見生厭,仿佛是用什麽生物的骸骨所製,而在她身旁,凋零術士們已經紛紛跟隨她的腳步升上空中,隨著輕聲的頌唱,一圈淡灰色的波紋就從她前伸的法杖上擴散開來。


    戰場上的屍骸,正在慢慢地集中,雖然速度很慢——凋零術士們巧妙地選擇著目標,借助那煙塵的掩護,讓亡靈們悄悄地攀爬,聚攏,爆炸的煙塵已經籠罩了整個戰場,而城牆上的火力都已經被那些變異獸人吸引,所以一時間,竟然沒有爆炸再去顧及那些殘餘的士兵。


    她為何要這麽做?


    妮可愣了愣,因為曾經與那城市的主宰者有過一些‘合作’,所以一直以來,這位團長對於這場戰鬥從來就不吝於譏諷,甚至連妮可都認為她很可能會在戰場上暗中投敵。


    但是隨即她忽然明白了——無論成敗,這已經是最後的突擊,如果大法師的計策有效,那麽就可以獲得勝利……但如果失敗了,作為輔助的緋焱與凋零兩個軍團也必然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如果真的連一點點成績都沒有拿出來,少不得要背負大部分罪責。


    帝國現在是不可能追究一位大法師的責任的,但是對於帝選侯,卻未必不能縮減他們的供給和開支。尤其是凋零白鳳的軍團,不僅需要強大的騎士,也需要那些術士的人才,否則產生的凋零術士在能力上就會大打折扣。


    女騎士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


    凋零術士,隻需要召喚一些亡靈來輔助進攻,那麽也算是參與了戰鬥,可是對於長於近戰的緋焱騎士……想要靠近城牆,都成了一個危險地難題!


    她下意識的望向自己的團長,注意到他也同樣眉頭深鎖,隻是目光卻並沒有停留在那些匯聚的死靈上——他目光的盡頭,天空中的一角正在閃爍著細微的光芒,但是那光芒周遭,湛藍的天空正在逐漸地被層層的陰霾籠罩,一層層,一片片……


    戰場上的喧囂,似乎在一瞬間微弱了下去。


    隆隆的轟鳴停滯了,野獸的嚎叫也變得很輕……但事實上,或者是另外的一種聲音,掩埋了它們……那是滾滾的雷鳴聲,從天空中不斷聚集起來,幾股灰色的雲霧,從那一點上接踵噴湧,狂亂延伸過來,如同一個巨大、可憎的畸形手掌,正在將天空攥成一團。


    然後,天空破裂了。


    就像是一道傷口一樣從雲霧裏麵延伸出來,露出了藍色之下,那種暗淡的紅!


    “天啊……那是,傳奇法術……”


    沒有人去在正懸浮天空中的蘭斯菲爾的話,但是在這一瞬,戰場上所有的目光都與她的目光交匯在一處,


    所有人在這一刻抬起頭,眼神凝固!


    天空中的雲層,正在不斷的濃密,但是其中的血色,也越發的厚重……滾滾的鳴響在天際回蕩,但是那不是沉鬱的雷聲,而是更加清脆,也更清晰的碎裂聲,如同堅固的冰層正在崩裂,讓翻湧著的黑雲之中,血般的殷紅不斷地延伸,崩裂!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確的感覺到,雲層,正在燃燒……


    它在翻滾,仿佛一場傾盆大雨之前的沉重,在卷起一個巨大的漩渦,然後被映成紅色——不是陽光透射而出的金紅,而是那種詭異的岩漿的顏色,仿如一大團燒得通紅的岩石懸掛在天空中。


    而這漩渦的中心,就是那條巨大的裂口。


    周圍的溫度,似乎悄無聲息地提高了,夏末清晨的清冷,在一瞬間就被一種灼熱取代,恍如陽光大盛的正午……而那陽光,就在雲層的中心,它泛射出濃重的暗紅顏色,將半邊天空都渲染成為了濃鬱無比的朝霞,與之相比,天界上剛剛露出的太陽,卻仿佛變得更加金黃了……


    觸及的是魔網最深層的核心,調用出這個多元宇宙之中最強大的能量……這是傳奇法術,法師們借以與神比肩的偉力。


    模糊的記憶流過腦海,讓妮可的心旌搖動,她和這個戰場上殘餘的所有人一樣瞪大眼睛,看著一道燃燒的暗紅色巨大火球從那裂縫中鑽出,就像是一團粘稠的液體,向下流淌,離開了那暗紅的一瞬間,火焰就像是尾巴一樣從它的周邊噴湧,將所有的一切染成一片紅芒,朝著地麵掉落而下。


    流淌的岩漿……


    妮可並沒有見過真正的岩漿,但是在這一瞬間,她淩亂的思緒裏似乎隻剩下了這樣的一個形容,因為那粘膩而翻滾的,燃燒著火焰的液體,無疑沒有一點不符合岩漿的定義……然而,那從天而降的流體是如此的寬闊,簡直就像是一麵瀑布,一條江河,不,一條洶湧的的海潮!


    如果不能夠輕易擊敗,那麽就將之毀滅吧……一種明悟,在此刻從妮可也從每一個生命的心中升起——大法師們的目的,隻有這樣而已。


    這從天而降的岩漿,可以擊毀任何的城市的防禦,盡管它可能無法掩蓋整個城市,但卻足以將致命的熱量和死亡散播到每一個最為微小的角落裏……從一開始,大法師們的目的就不過是拖延時間,不管是那些狼人,還是石像鬼……甚至是帝國的軍隊,任由他們進攻,


    燃燒著火焰的球體,從天而降……沉重地落在那城防上的石壁,於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怪異聲響便從天空而至……空氣似乎都在個巨大的紅色球體周圍燃燒起來,騰起了一股龐大的白霧,而那暗紅色的液滴就這樣衝破那煙霧,像是帶著一條迤邐的飄帶一樣,向著那城市墜落下去!


    嘭!


    撞擊的聲音,並沒有想象之中那樣劇烈……岩漿似乎在空中被風所影響了……它擦著城市的碧色的防護,在距離城牆不過幾呎的地方擦過,直接砸在了護城河裏!於是,隨著一聲悶響,水的波浪猛然向著兩側撲了出來,但是絲絲之聲隨之大作,那浪頭幾乎在漾開的同時已經化成了滾滾的蒸汽!


    這……是第一滴。


    僅僅隻是一滴。


    如果所有的岩漿就這樣噴湧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驚人場麵?


    每一個人,都在詢問著這個問題……然而,沒有人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即使是窮盡了他們的所有想象,也同樣不能,他們所能夠知道的,就是那肯定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數以萬計的人類,將會在這個可怕的法術之中死去,而火焰則會盡情的吞噬掉更多的生命……


    那就是傳奇法術的意義。


    “小看了他們啊……嘖嘖。”


    有人如此說道:“竟然單純的將火元素界的門打開,然後依靠存儲到其中的東西來攻擊對手……這個手筆雖然算不上複雜,但還真是有點……不小呢。”


    妮可的眼神猛地抽緊了。


    因為那個聲音,是如此的陌生。


    她並不是那些傳說中最擅長帶兵的將領,可以認出麾下每一個士兵的名字,知道他們的經曆,以此來凝聚軍心……實際上在近兩千名緋焱騎士之中,她也隻勉強認識其中的三四百位而已,連此刻站在她身邊的這些人都未必認得全,


    但她還是知道,這聲音不是她手下的騎士,甚至不是凋零白鳳軍團裏的某個人,也不是那些潰兵發出來的。


    因為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帝國人,使用的都是帝國腔調的通用語。


    而這個聲音裏,那更平滑的轉音和更模糊的彈舌,卻分明是屬於圖米尼斯人的發音習慣……兩者雖然不可能有雲泥之別,但在帝國的貴族圈裏,這些口音就像是寶石與沙礫般容易辨認。


    這個聲音平和,輕緩,雖然帶著一點兒驚訝,可是卻很彬彬有禮,與這戰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更像是一個帶著女伴,將要去參加舞會和飲宴的貴族在感歎一些新聞——或者,正是這種格格不入,如冰一樣滲入了周圍每一個人的腦海,讓他們反射性的轉身!


    雖然已經有些潰敗的跡象,可是不管是緋焱,還是凋零白鳳,都保持著最大的警覺,又怎麽可能會讓一個圖米尼斯人潛入附近?


    但他確實就在這裏。


    就站在蘇霍伊的身側,距離他隻有一個劍位——在戰士的認知中,這是拔劍就可以以最強的力量將劍刃刺進了對手身體的距離!


    所以隻要是一個戰士,騎士,劍士或者使用武器的存在,那怕隻是一個入門的學徒,如果發現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在這個距離,也會感到強烈的不安,而最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拔劍相迎!


    不過,蘇霍伊卻沒有拔出劍。


    或者,是因為那個人完全沒有攻擊他的意思,他站在那裏,動作很自然,表情很友善,確實就是看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一樣……甚至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妮可的心中都下意識感覺一陣好感,絕談不上什麽戒心。


    但是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並不是什麽直覺。從直覺上來說每一個人甚至都還對這個人很有好感,那個用上了女騎士心頭的念頭是她的戒心和思考在短短眨眼的時間裏做出地判斷。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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