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大營的中央指揮大帳,有資格在座的,都是新帝國的領主,包括三名公爵以及他們的副官,九個貴族侯爵和子爵,加上三位大法師以及兩名帝選侯,整個帳篷裏已經略顯擁擠……隻是對於剛剛那一幕,顯然誰也沒興趣發表見解。


    都很有默契地,他們將看法藏在心中。


    既然勃艮第能夠以極短的時間製造出大量鎧甲,那麽裝備了大量的弩弓根本就不算是什麽奇怪的問題——什麽大麵積的力場法陣之類,就是掩飾失敗的借口——魔法的造物竟然被平常的武器擊敗,這種事情確實是荒唐,可究其實質,也不過就是傲慢帶來的必然結果。


    但是這種失敗也沒有什麽壞處……至少,希望可以讓那三個老家夥老實一點。


    三個不懂得戰爭,又不服從命令的大法師,對於一場戰爭來說簡直就是累贅。不,是災難!誰知道他們的愚蠢決定會讓自己的部隊產生多少損失?而這個責任又要由誰來背負?即使皇太子殿下肯定能夠理解這裏麵的問題,不會追究,但是造成士兵的損耗對於每一個實權貴族來說可都是相當肉痛的。


    “三位大師,如果有這樣的……嗯,一個力場法陣,會對於我們明天的進攻造成多大的影響?”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蘇霍伊開口問道。


    對於這場失敗,他並沒有多少看熱鬧的心情——這些石像鬼雖然是大法師自己的財產,但是畢竟也是用帝國的資源製造的,每一個都價值千金,如今損失如此之大。對於帝國的武力也是嚴重的削弱。


    “影響應該不大。”馬修大法師回應道:“隻要計劃順利,幾個沙漏之後,我們就可以在城市之中休息了。嗯,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必須要休息一下。以便準備明天的法術,而幾位閣下,希望你們可以盡力完成你們的職責,為了我們的勝利打下切實的基礎。”


    他站起身,向所有人點了點頭,然後。三位大法師便同時走進了一扇任意門離開了。


    “為我們的勝利?除了損失,他們還敢了什麽?可這一次要是贏了,豈不是所有的功勞都歸到他們身上?”望著三個老法師消失的光影,站在蘇霍伊身後的妮可終於忍不住冷笑一聲:“難怪大家都想當法師呢,這一生真是太順利了啊……”


    “妮可。不要胡說。”


    女騎士的話,在帳篷裏引發了一陣壓抑的笑聲,不過蘇霍伊隻是皺了皺眉頭,然後向幾位貴族點頭示意:“我們明天也要準備攻城的。就先告辭了,各位閣下……”


    “真要按照他們的那個什麽方法做?”


    緋焱騎士作為進攻的主力,營帳被安排在了大營的中心部分,距離指揮大帳並不遠,但是在接近的時候。隱約一些嘈雜的聲音還是讓女騎士向一個方向上抬起頭——傳送門的光輝在那個方向上閃動,將夜空也映照得一片暗紅,風中混雜著細微的呼喝。喊叫,還有一些類似野獸嚎叫的聲音,如泣如訴,讓她的表情微變:“是不是太殘忍了?他們可不是士兵,而且還有那些婦孺……”


    “我們給了他們足夠的報酬。所有能夠活下來的,都可以獲得自由。”蘇霍伊回答道:“真正的自由。可以返回他們的土地,跟他們的同類在一起。”


    但這個回答。顯然並不能夠讓女騎士滿意:“那又有什麽用?回到那個貧瘠的地方他們也照樣會死!而且是被餓死!比戰死還殘忍!”


    “你這是怎麽了?”蘇霍伊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如果累了的話。就早一點休息吧,明天我們還要作戰的。”


    “我隻是……”妮可垂下螓首,似乎對於自己的反應同樣有些困惑:“我隻是覺得,這樣的作戰方法,太殘忍……也太……卑鄙了些,而且,完完全全就是騙術啊!”


    “我知道,你很可憐那些……人。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需呀哦一批這樣的……犧牲他們,比犧牲自己的士兵好得多。而他們事實上就算繼續在采石場那些地方幹下去,也注定會死,不過是早晚而已。”蘇霍伊溫和地慢慢道,然後緩緩吸了口氣“既然注定要死,那麽你……又何必再去在意他們?不要忘記,他們究竟是什麽。”


    “但是……”


    “妮可,我們現在正肩負著陛下的重任,任性而為,會讓整個大軍都陷入危險的。”


    女騎士的肩頭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望著眼前那個身影……不知何時,那個比她小,比她矮小瘦弱,經常跟隨在她身後叫姐姐的孩子已經消失了。隻留下這個已經比她高,欣長健碩,處事決斷的年輕人,男人,軍團長閣下。


    有些陌生。


    她知道,他的決斷已經無法隨意更改,而他考慮的,也已經不再是是否容忍他的‘妮可姐姐’,而是為了他的皇帝,他的國家,他的軍團……自己這個姐姐,不過是這個軍團之中的一部分,或者,自己在他心中仍舊占據著最重要的地方,但畢竟……不是一切。


    或者永遠不再是了……


    這是必然的,少年不可能總是少年,而青年人的剛毅與果決也有著讓她傾心的一麵……但莫名的感覺還是讓她難以釋懷。心裏亂糟糟的,她幾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回到了自己的營地裏的,也不知道是怎麽躺在床上的,但無論如何,那種若有若無的哭喊和哀號,則一直縈繞在她的耳邊。


    實際上,那聲音的源頭,在大營的後方足有兩三裏的地方,距離讓聲音模糊,但她卻知道那是哭喊和哀號……因為她在傍晚的時候,已經看到過。


    她還是從床上跳了起來。


    悄無聲息地整理了自己的騎士服,穿上胸甲。帶上劍,但猶豫一下,她並沒有掛上其他部分的甲胄,手套和脛甲,也換了一雙柔軟的鹿皮短靴。悄悄地走出營帳,向著大營的另一個方向上奔去。


    三位公爵的私兵能力優秀,大營修建得相當嚴整,衛兵眾多,不過對於她來說要穿過也並不難——每一座篝火對於緋焱騎士而言都是便捷的空間門扉,所以不過片刻。她已經來到了大營的側後方,那一片嘈雜的核心地區。


    這裏並沒有營帳,但卻有一道大約兩人多高的土堤,這是以魔法製造的,圈出了大約一裏方圓的土地。土堤的上方有一人多寬,架著火把,還有三三兩兩手持著長槍的士兵在守衛,而越過他們身影,就能看見這土地的中心裏麵,一扇光芒構造的大門正不斷帝江一些‘人’送出來,囤積在裏麵。無數的喊聲在這裏鼎沸,但此刻卻又並不那麽嘈雜了。


    妮可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一種可怕的氣味正在彌散,那是汗臭,汙泥的腐臭。濃重而幹涸的血腥味不知什麽東西混合而成的奇奇怪怪的味道,即使是夏夜的微風也無法吹散,它們粘膩的衝進女騎士的鼻子,讓她一陣眩暈,下意識的伸手捂住口鼻。


    她搖了搖頭,直到自己勉強適應了那股味道。才邁步走上堤壩,來到火把雲集的地方。


    借著火光。她看著那些土堤之下的人。


    火光映照著一個一個,僂佝著。蜷縮著的形體,他們三三兩兩地圍成了一個個小圈,或坐或臥。身上掛著一條條類似布片的東西。但實際上,妮可知道,他們是赤裸的——那些一條條的‘碎布’,實際上是一些長長短短的毛發,混合著泥土擀成的氈。


    他們是獸人。


    對於人類,或者大陸上大部分的生物來說,獸人是一種恐怖的生物。


    他們生存在中央山脈的深山裏,食量巨大,食型繁雜,體力也遠超常人,他們曾經在大地上建築起屬於他們的野蠻的王國,但他們不事生產,不懂畜牧,隻能遊獵和奴役其他的種族……對於人類來說,他們等同於那些嗜血的怪物,蒼蠅和蛆。


    獸人的生存方式永遠是掠奪,用他們的爪牙謀一份運氣。每隔十多年,當新一代的獸人長成,他們就會離開巢穴四散搶掠——這是他們親近人類的唯一原因,因為人類就意味著金幣、食物、甚至所有。


    但是人類還是擊潰了他們,精良的武器與強大的魔法讓他們隻能變成如眼前這樣的……


    奴隸。


    一隻狼人蜷縮在土堤之下,將自己滿是塵土的尾巴蓋在身體上,盡量縮成一團,夏季的夜晚並不寒冷,但是他背上涔涔流出的血液卻將他最後的體溫耗光,那不知道是被抽開還是被砍開的傷口不斷的沁出血液,在毛發上侵染出暗紅的泥團,他的身體也隨之抽搐著,無意識的揚起的頭上。碧綠的眼眸正好與妮可的視線相交。


    女騎士下意識的轉頭。


    那其中的麻木,以及恐懼,像是刀刃一樣刺痛了她。


    “這些家夥們沒有吃飯?”定了定神,她召喚過來身邊的一個小隊長。


    “這些牲口們通常每天隻吃一頓,從昨天就已經不給吃了,沒什麽力氣反抗。”沒有人不認識緋焱騎士的副團長,而一位美麗的女騎士的詢問,自然讓這個小隊長格外興奮,他點頭哈腰地應承著,但女騎士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目瞪口呆:“那麽你就給他們些東西吃。”


    “什麽?”小隊長麵如土色:“這這……副軍團長閣下,我們沒接到命令……而且事關軍糧的調動,這很難辦……”


    “我的命令就不行嗎?或者,我這個三等侯爵不算是貴族?沒法調用一些軍糧麽?”妮可麵沉似水,語聲仍舊淡淡地:“或者,你覺得我沒有處罰將官的權利?”


    “這這這……您可千萬別這麽說啊……”


    話語裏隱約的威脅,讓小隊長頓時快要哭出來了:“這個,副軍團長閣下,這……您知道的,獸人就跟野獸一樣的。即使是餓了幾天他們也凶得很,要是真的反抗起來,恐怕……我們這幾千兄弟都不是騎士,弄不住獸人的啊……這個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您還是跟我們的千人長,不,公爵大人說說吧……”


    妮可皺緊了眉頭。


    她正要開口,但溫和的聲音卻隨之響起,其中的熟悉讓她不由一震。


    “明天他們就要上戰場了,你想把這種半死不活的家夥送給大法師調遣?給他們口糧也不多。一頓就夠了。”


    她轉過頭,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後的蘇霍伊。那個熟悉,又有些陌生身影,讓女騎士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即使得到了一位帝選侯的許可,發給獸人的口糧也並不多。


    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準備給他們任何的食物,而一萬人的口糧要運輸與發放,也確實並不簡單……即使是蘇霍伊的命令,最終也隻是在一個沙漏之後,調來了大約四千人一餐的糧食而已——這是原本給後衛的四千名仆從軍準備的幹糧,至於說那些公爵們準備給他們的精銳戰士的糧食,是不能夠隨便動用的。


    對於那些被奪走了一頓口糧,還要連夜搬運這些東西的士兵們來說。那些麵餅和菜幹雖然幹澀粗糙,‘連狗的不願意吃’,但是至少也是糧食。就這樣真的喂給一群野獸,實在是讓他們無法理解,於是在運輸和發放的時候,他們難免會‘不留神’將這些東西在地上滾上那麽幾滾……或者是把一些給馬匹和牛隻作為飼料的燕麥和豆類,‘弄錯’送到了土堤裏麵。


    於是,這些混雜著泥土。豆子,燕麥或者是雜草的東西。和引進了土堤裏麵的一股河水,就成了大多數獸人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的一餐。


    是的。最後的一餐……


    沒有人知道那三位大法師命令聚集這些獸人奴隸,究竟想要做些甚麽,他們的命令簡單又模糊,隻是單純的命令從新帝國的奴隸之中調派來了這一萬多人而已。至於如何使用,三個大法師對幾個帶兵的貴族也同樣嚴格守密。


    但是,其實目的並不難以猜測……無非就是想要用這些獸人作為敢死隊,驅趕他們來攻城——


    當然,如果是這種單純的方式,那麽其實相當愚蠢。


    獸人的力量和身體強度確實都遠比人類優秀,在中央山脈的西麓,獸人襲擾人類城市的事情屢見不鮮,而那些如混血獸人,半獸人之類怪物中,可以一躍跳過十尺以上城防的家夥,也不是沒有——但麵對著勃艮第,這座以六十尺高的城牆,成批製造的武器,以及宏大的魔法武裝起來的城市,僅憑這些沒有武器裝備的獸人的血肉之軀,能做出多少功績……這完全是個未知的問題。


    如果僅僅憑借這些已經被役使得半死不活的獸人奴隸,甚至連發動一次像樣的衝鋒都很難做到了吧?把他們送到城市下,充其量,不過可以消耗一些城防的箭矢和魔法,但勃艮第既然擁有一顆魔法核心,那些東西,幾乎就等於是無限。


    即使真的有萬一的可能,他們能夠衝上城牆,也不可能真的造成勃艮第太多的損失——不要忘記,在第一道牆壁後麵,還有一座又高了一層的牆壁,而兩道城牆中間的狹窄空間可是顯而易見的死亡之地,就算衝進了其中,也隻是方便了敵人集中殺戮而已……除非勃艮第的守城者會顧忌那裏的平民。


    但他們真的會顧忌那些從帝國土地上收集而來的流民嗎?


    或者,大法師們能夠想出的辦法,應該不至於那樣單純……說不定,這些獸人不過隻是一種施展法術的道具,類似召喚術之類的……最後大法師們會利用它們的生命釋放出巨大的力量,一舉毀滅那座城市?


    混亂的一夜,就這樣在無數人的猜測中過去。


    晨曦剛剛在天邊露出一線的時候,帝國的大營已經開始活動了起來。


    獸人們被驅趕出了土堤的圍欄,從大營的一側緩緩向著那座城走去。盡管疲憊,不安,恐懼,但他們塵埃覆蓋的身體被那些鋒銳的刀劍驅趕著,像是一道灰色的洪流,緩慢而又堅定地向前……似乎也同樣蘊含著某些力量


    煙塵滾滾,帝國的騎士們騎著馬在隊伍大聲的喊喝著,驅趕著部隊前進,他們身後大旗飄揚,簇擁是人數不等的精銳騎士,刀劍與長槍布開了一道弧形的封鎖,隨時準備護衛自己的主將與敵人或者與逃兵廝殺。


    在帝國,每一年都會有貴族的軍隊以練兵的形式進入中央山脈的北麓,而他們的‘戰利品’就是獸人奴隸。對於得到了帝國西方,與中央山脈接壤的土地的新帝國而言,這裏的一萬多名獸人奴隸,並不算是什麽新鮮的事情,不過通常而言,這個數量的獸人是不會被聚集在一起的,即使是礦坑之類的奴隸場,使用的獸人奴隸往往也不會超過千人,因為獸人的個體力量實在是太強,如果真的發生暴亂,會很難彈壓(未完待續)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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