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利亞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憤怒如火焰一樣在他心中延燒,讓他幾乎想要毀滅一切,但更加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經陷入了絕對的被動中。“所有的法師放棄那些次級法陣的休整,斷掉能量通路之後向中央大垂直溝集中!”一連串的命令之中,大魔鬼利箭般不斷後退:“封鎖這裏,別讓他離開!”


    最後的一個命令隨著咆哮迸發,恍若雷鳴,然而,片刻之前如臂使指的伏行夜影們卻無一動作……他們收回手臂,任由那個銀色的影子擦過他們的身邊,隻是困惑地搖晃著身體,就像是潮水中的海葵。


    “不愧是貝利亞陛下,很精彩的自我救贖。”


    已經不再是那簡單的線條,單薄的銀色光輝完全構造出了那個人類的身體,帶著幾分虛無,卻又更加清晰——連他唇角那一絲嘲諷而扭曲的微笑,都幾近真實,他如同幻影,漂浮在貝利亞的左右,悠然自得地向大魔鬼致意。


    “你想要什麽?”貝利亞沒有停下自己的移動,但也同樣沒有選擇無視:“如果是我能夠得到的,都可以考慮。”


    這樣的交易,充滿著屈辱的意味,幾乎等同於投降。


    但是貝利亞知道自己無從選擇——他的力量正在以可怕的速度不斷消退,此時此刻,他幾乎已經無法再以領主的身份自居。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一樣,必須盡力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哪怕那隻是一根稻草。


    而那個輕緩的聲音,讓大魔鬼猙獰的麵孔更加扭曲。


    “沒什麽,其實並沒有特別的目標,或者?這座城堡看起來就不錯?”


    歎息與尖叫堡壘,貝利亞萬年以來的棲身之所,也是他絕對不能夠失去的據點,因為那是他被阿斯摩蒂爾斯從身上剝奪的權力的替代品之一……隻有在包括這裏在內的幾個特殊的地點上,這位大魔鬼才能夠保持著他作為第四獄領主的身份,行使領主的特權,否則如果長久的暴露在第四獄的空間規則之內,他便隻能緩慢地失卻自己的地位,哺育給菲爾娜!


    “是啊,會失去力量,對於一個曾經的魔鬼領主而言,這真的挺可怕……”


    傳進大魔鬼心中的嚅囁細微,但清晰,如冰冷的針刺,一下下的刺戳著他的精神:“但是貝利亞陛下,你不認為這從另一個方麵來說是個很不錯的結果嗎?至少,對於整個弗萊格索斯,對於整個九獄,這都是個必然的結局?”


    “你以為,這樣的決定,能夠由你來做出?”貝利亞高聲冷笑。


    冷笑並不需要高聲,那不過是示弱的另外一種表現而已,所以,那個人毫不在意:


    “對於這裏正在發生的事情,九獄之主其實很清楚。包括你豢養的這些什麽……小狗?還有你的圖謀?我敢說他至少知道九成以上。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他給了你不止一次機會,但你卻將之輕易放棄了,真的很可惜。”


    寬闊的回廊在兩人身周掠過,在視野中不斷地翻滾著——充滿了沉鬱色彩,高大的窗欞與繁複華麗的吊燈正在分解成為光的微粒,再在視野中重新組合成溫暖而光潔的單調牆壁。


    那象征著占據,完整的占據。


    貝利亞的麵容扭曲著,整個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粗壯的肌肉在他漆黑的皮膚之下慢慢臌脹,將他原本高大消瘦的身體鼓催得更加巨大,不過片刻,他已經從類人的外形徹底化為了超過二十呎高的巨人!額頭上,兩枚尖尖的小角也在不斷生長,化為盤曲的粗壯彎角,然後是背後伸展開來的巨大蝠翼,以及如龍般粗壯覆蓋鱗片的長尾!


    然而,這並非是力量的表現……而是退化!


    貝利亞的精神沸騰如海,幾近瘋狂!他拚命的鼓動著自己最後殘存的力量,想要從那環繞身周的束縛中脫離,然而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的,那粘膩的力量從四麵八方而來,包裹住他,貪婪的吞噬著他的一切,那屬於地獄領主的本源之力!


    至此為止,戰鬥已經完全成了單方麵的碾壓,掠奪!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的發生,卻連最微小的改變,也無力做出!最終,他甚至連高速移動的力量都已經失卻,隻能笨拙的煽動者背後的蝠翼左衝右突!可是,在周圍那不斷滿眼的溫暖光澤中,巨大的魔體就仿佛燈光下的蒼蠅般,無力而渺小。


    “野心並不可怕,至少,對於九獄之主來說,適當的野心是必要的,它是一種動力,欣欣向榮,在他的地獄裏,想要取而代之坐上那張王座的存在很多,但九獄之主默認了他們的存在……墨菲斯托菲利斯,還有萊維思圖斯霸主,可能還有那位飛蟲之王,他們的憎恨或者有點掩飾,可是人盡皆知……但他們與你有些不大一樣,因為他們想要的,是取而代之,而你想要的,是列土封疆,所以你覺得……他會留下你嗎?”


    那個人的聲音,悠悠洋洋,似乎飄渺,又宏大得無可言喻。


    絕望的貝利亞終於停滯了掙紮。


    他巨大的頭顱微微搖晃,掃視著周遭:“那麽,你又能得到什麽?留在這裏?成為九獄之主的部下?一層地獄的主宰?然後呢?曾經屬於我的東西,你是得不到的!沒有任何一個公爵會聽命於你!而你覺得阿斯摩蒂爾斯會任由你存在於地獄?對於他來說,你遠比我更加危險!留下我,你還有獲得一切的機會!否則……”


    “誘惑的本質,是你要了解那深藏於理智之下的欲望。但他不同於我們,你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毫無意義。”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語音穿過空間,殷紅的血痕劃破了這個溫暖而光明的世界。噴湧的鮮血一般侵染視線裏的一切,而在血泉的源頭,一身紅袍的九獄之主跨過空間的約束:“我向您傳達的消息,您是否已經了解,又有沒有做過考慮呢?愛德華閣下?”


    血色如浪潮般席卷,但又如浪潮般退去。


    刹那間,溫潤的光澤裏,僅剩下魔鬼之王孤寂的身影,但那光輝卻似乎永遠也無法照亮他英俊而危險,精致得如同麵具的麵容,即使與之麵對,也僅能看到他紅色的眼睛裏散發出邪惡的光芒。與身體上那件鑲著黑色鑽石和紅寶石的華麗的長袍,


    濃鬱的仿佛實質的黑暗,從他手中握著的,象征著地獄至高權力的紅寶石權杖上緩緩流淌。吸收了周圍所有的光線,唯有那杖端的暗紅仍舊仿佛通透的水晶般純淨而光潔,閃閃動人。無邊的威壓,就以這一點為中心,向著周遭暴風般彌散——


    魔鬼之王,毫不掩飾自己的嚴陣以待。


    所以愛德華隻能微微歎息。


    九獄之主的到來,比他預想的最差結果,還要早了一些——甚至沒有等到他完全吸盡屬於貝利亞的地獄本源,盡管這力量已經足夠讓他受益良多,然而距離他的全盛時期,可還有著極大地差距。


    如果能夠在此之後再找上萊維思圖斯霸主如法炮製……他的力量至少可以恢複到全盛時期的三成到八成——三成的力量,大約可以幫助他找到那個原本屬於自己的半位麵,而能夠重新開啟與自己的神祇空間的聯係的話……那麽就算是再對陣上高等神,他也有一戰之力。


    但計劃畢竟隻是計劃,圓滿如意永遠是極少數的特例。


    在貝利亞已經衰落的現在,萊維思圖斯究竟會不會毫無察覺地踏上一條與他相同的路線?作為第五獄正統領主,他又會不會如貝利亞一般脆弱?這些仍舊是未知之數,更何況即使是愛德華也無法認定,計劃到此進行的順利程度中,到底會有多少這位九獄之主的默契配合——基於地獄的規則,九獄之主不能親自出手對付貝利亞,而某人的到來,無疑給了他一個機會,而愛德華現在可以在九獄之中安然存身,自然也正是出於這原因。


    否則,以九獄之主的力量,他怎麽會允許一個擁有危險力量的存在接近他的女兒,而絲毫不加防備呢?


    “愛德華閣下,貝利亞雖然確實有無禮之處,不過,既然他已經得到了一定的懲罰,這件事情,能不能到此為止呢?”魔鬼之王的目光平視,映出人類銀色的身影,語聲平靜而不失威嚴。雖然語義是為請求,但卻與命令無異——


    不過這樣的命令,對於一個人類當然是沒有什麽效果的。


    微微散發光澤的瑩白長廊層層暗淡,而銀色的光澤,也隨之從人類的身影上退去,隻留下陰影般深沉的漆黑布匹,將人類籠罩其中。他伸手扯了扯兜帽的邊沿,讓陰影遮掩住閃動的目光。


    “我說陛下,你自己家裏出的二五仔你自己不處理,讓我這個外人來忙活也就罷了……我費勁巴力的把這貨抓住了,你這個時候又跑出來買好……好事兒都你一家的,多元宇宙為你轉,是不是?你這事情,做的好像忒不地道啊?”


    “請原諒,愛德華閣下,你能否……使用通用語來描述你的問題?”


    “少裝傻,活兒我幫你幹了,也不指望你給多少酬勞,不過,你那女兒那邊,我還欠著一張契約呢,把我的分身送到那個什麽萊維思圖斯那裏,我幹掉了他,咱們三方就算兩情,順便還幫你再幹掉一個可能的禍患,怎麽樣?”


    “抱歉,這個……真是不可以。”


    “那我幫你幹掉了這貨的事怎麽算?”


    “作為酬勞,我會幫你得到一個中等神等級的神力。”九獄之主不動聲色的靜立,語聲依舊平靜而溫和,對於那個人類在言語上的冒犯,似乎恍然無覺,隻是在他身周,層層的血紅細紋正四散下落,將平整的通道,重新塑造成歎息與尖叫堡壘內的回廊。


    心靈術士輕聲冷哼。從貝利亞那裏搶奪而來,與這座城堡的心靈聯係便一一斷裂開來。他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其中的幾道能量已經重新與貝利亞連接起來,讓那位前領主已經退化的身體重新產生了一些變動。但遠遠無法與之前的狀況相比。


    “雖然隻是不包含神則的單純神力,但我可以保證,足夠讓你恢複原本的威能。”一切都在一個呼吸的瞬間結束,九獄之主沒有對於這裏的一切做出多餘的關注,輕聲漫語之間,周圍的空間已經震動著扭曲,將他與心靈術士,帶到了一間宏偉的廳堂之中:“除此之外,如果你真的確定想要萊維思圖斯的力量……其實我也沒有什麽阻攔的必要,但是你真的確定要這麽做嗎?”


    “算了……”


    地獄的這種本源之力與神力類似,都是所謂法則說匯聚的能量,隻是她與神力有一個根本的區別,那就是整個九層地獄的規則,最終都歸結於阿斯摩蒂爾斯——與神力相差不多,但畢竟還是有著差異,愛德華也不知道這種差異究竟是什麽,所以他也無法完全肯定,這樣的力量如果吸收過多,會不會讓阿斯摩蒂爾斯擁有什麽控製他的什麽可能。


    過猶不及。


    “魔法女神,可能已經隕落了。”九獄之主徑直走進大堂的中央,從一張小桌上拿起一杯殷紅的酒漿,一飲而盡,隨即語出驚人。


    “隕落?”愛德華的眉頭挑了挑。


    星界的巨大變動隔絕了幾乎所有位麵之間的便捷通道,也阻斷了信息的傳遞,不過對於密斯拉的狀況,愛德華倒算是略知一二——那一場戰爭之後,魔法女神已經窺破了潘鐸瑞恩的某種技巧——愛德華將之稱為‘神力變頻’——以自由吞噬神力的能力,得到了這樣的力量,她已經脫離了神的某些規則,甚至不再需要信徒也能自由的增加力量,隻要吞噬同類,便足以壯大自身。


    但現在,九獄之主卻說她已然隕落?


    “無法確認,所以我說,可能。”阿斯摩蒂爾斯伸出手,一張座椅便在愛德華身後浮現:“她陷入了沉寂,不再回應任何的信徒的祈禱,另外,我派遣了一些探子進入到咒文之心,注意到那裏已經幾乎成了橡樹之父的領地。所有密斯拉的祈並者都突然消失了。”


    愛德華微微沉吟。


    所謂的祈並者是神祇最為精英信徒的靈魂轉化而成的存在,神國地核心子民,也可以說是神祗的信仰之力的源頭之一。愛德華對於神祇雖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隻有神祗被摧毀,又沒有新的神祗接掌神職,才會出現這種祈並者突然全部消失的情形。


    隻是這樣的信息雖然駭人聽聞,但對於他來說毫無意義,魔法女神與橡樹之父的勾結對於他來說已經沒什麽秘密可言,至於說密斯拉是不是隕落……雖然那位女神如果真的隕落,對於愛德華而言等於少了一個隱藏的威脅,但他沒有什麽興趣跑去求證。


    而且顯然,這並不是阿斯摩蒂爾斯真正想要告訴他的東西。


    “所以呢,你的目標是……阿祖斯?”他問道。


    阿斯摩蒂爾斯作為九獄之主,對於語言的掌控,自然不會像那些凡人一樣膚淺……他的每一句話都有其目的,而如今既然提到了密斯拉的隕落,那麽自然跟他要說的事情有所關聯——不管密斯拉的隕落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她陷入了不活躍的狀況是肯定的前提。


    天界諸神之間的關聯,通常比較單純——稱呼為夥伴也罷,從神也好,不過是強大者獨立一方,而弱小者托庇門下,而作為最為強大的幾位神祇之一,密斯拉手下有兩位助理的神祇,分別是法師之神阿祖斯,以及預言者之神,薩弗拉斯。但後者在傳說中曾經與阿祖斯爭鬥失敗,導致神力大幅衰弱,如今是以法師之神的法杖形式出現,九獄之主與愛德華之前談到了要狙擊一個中等神力的神,自然就隻能是這位法師之神了。


    不過……


    “阿祖斯嗎……提不起興致來啊?你知道我之前多少是以成為法師為目標的,雖然沒有成功,但說要去襲擊法師之神……”


    沉吟之後,愛德華一臉為難——


    當然,這隻是無聊的借口,最大的關鍵是,他現在根本沒有興趣到咒文之心去扯淡,即使密斯拉真的隕落了,那裏可還有個橡樹之父坐鎮,自己之前讓他在主物質位麵損失了大股神力,如今衰弱了還跟他照麵,絕不是個什麽好主意。


    除非九獄之主願意提供全方位的保護……派遣個幾十個軍團給他開路什麽的,但現在天堂地獄的戰爭如火如荼,想也知道阿斯摩蒂爾斯是絕對擠不出那個兵力。


    “不必擔心,你隻需要取走你需要的神力,以及,在捕捉這位神祇的工作上幫我一點小忙,剩餘的工作,都由我來完成,如何?”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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