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流星般燃燒的軌跡判斷,祂至少損失了一部分組成化身的神力,這樣的力量損耗對於一個神來說也不是容易恢複的傷害。


    但後退,並不意味著祂們畏懼。


    祂們畢竟是神祇。


    好象是一滴水落進了看不見的湖麵,空氣莫名地蕩漾起來,然後一片瑩藍的光芒以熾天神侍為中心刷一聲擴散開,在她身周形成一個接近百尺的半圓。那一幕是如此的瑰麗,就像是那個範圍之內的空間一下被變成了一大塊瑩藍的寶石一樣。然而身處其中,艾瑞埃爾卻心弦一沉,因為那藍色的光輝仿佛有千鈞之重,又仿佛油膏一般的粘滯,一刹那間就讓她的行動速度完全遲緩下來,甚至連舉起劍都變得艱難!


    這是迪奈爾的力量。


    那個如同一位管理員的中年人外貌,或者和祂的神名一樣,會讓人在第一時間產生一些輕視,但這位陛下不僅僅是文學之神,也是所有知識的記錄者,一切神秘的觀察者。以及,知識之王的最佳助力!


    艾瑞埃爾舉劍一劃,熾熱白光構成的利劍雖然一下劃開那光芒,但在稍遠一些地方卻就被藍色所吞噬!而當她隨即向前移動,那藍色卻仿佛是與她連接的一體,也隨之向前,身周的距離,甚至沒有產生半點偏移!


    使用空間類的能力,或者能夠脫離這可惡的玩意兒,不過神祇們當然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周遭的空間已經完全被穩固了,熾天神侍嚐試移動自己,但就連一絲一毫空間罅隙,也不能打開。


    “請原諒我對於你們隱瞞了一些事實,但請相信,我並無惡意。”


    嚐試著脫離這牢獄,她朗聲開口道。雖然自己也知道不見得會有什麽作用——“熔鑄!”


    暴烈的吼聲震動著天空,打斷了她的辯解,鍛造之神舉起手中那柄造型平凡的大錘向前一指,於是無形的魔網顫抖著,被神的力量強行扭曲。變換了原本的規則——巨大的藍色晶體中的一部分變得鮮活起來,波紋慢慢地抖動著,向內部靠近。


    一股烈風迎麵撲來,熱浪翻滾,將她額前的一縷發絲都灼得卷曲了起來!艾瑞埃爾心弦一顫,似乎能夠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沁出汗水,但隨即就被那溫度蒸幹!


    雖然同樣是藍色的,但鍛造之神的力量,已經將那空間的一部分,變成了溫度極高的火焰!


    通常對於熾天神侍來說,這種程度的熱量也不算什麽,天界生物的身體對於任何元素性的能量都有著極高的抗性和忍耐力,然而如今的艾瑞埃爾,可並不是‘通常’的狀態——當潘鐸瑞恩的邪符籠罩主物質位麵,她與自然之殿的聯係已經變得極為稀薄,現在更是已經完全斷絕,得不到晨曦之主一絲一毫的神力援助。


    至於那些銀色的神力……它們似乎並不完全受到她的控製,雖然艾瑞埃爾已經激發了自己的力量,但那一層銀色的光輝卻完全沒有起到傳說中可以抵抗一切的神力的作用。


    艾瑞埃爾不由在心中歎息。


    現在,解釋已經毫無意義了。除非她能夠立刻放下自己的武器,聲稱無條件的接受神祇們的審判並理清所有的問題和細節,在最終揭開所有問題的謎底之後,祂們才可能重新給予她一定程度的信任,否則隻要神力的來源仍舊不清不楚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他們將熾天神侍當作敵人。


    而對於艾瑞埃爾來說,編造神力的來源是不可能的,因為祂們是神祇,大多數謊言都難以欺騙祂們的洞察。


    但是難道要說,這神力是那個上古邪物在不知不覺中灌輸給她的?這樣離奇的言辭,會被信任嗎?


    離開吧,需要傳達的信息,已經送到了神祇們那裏,不管如何潘鐸瑞恩的存在都已經引發了重視,這樣,自己的目的已經算是完成了。而且,如果不盡快離開,那個人,一定會來到這裏,讓一切都付諸流水的。


    但要如何離開?


    熾天神侍的光翼收攏,猛地向下墜落!


    實際上,由於寄望於辯解,她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離開的最好時機,即使暫時擊退了勇者之神,但數量上的優勢依舊足夠讓神祇們控製整個局麵。以她的力量,甚至不見得能夠破開這束縛。


    屏氣凝神,長劍在熾天神侍的手中猛然綻開一朵豔麗的花!


    銀與金,雙重的豔麗構造出這朵花的花瓣,它美麗如斯,如同熾白的雪蓮在冰塊中盛放,盡情釋放著灼眼的威力!隻是雖然已經失卻了‘劍’之形,卻它卻行使著‘劍’之職……灼熱的藍火在刹那間被那花瓣推動,無數的流光構築出這‘花朵’的莖葉,向著周遭蔓延,生長開去!


    三聲斷喝同時出口。


    一層符文,一層紅芒,一層沉黑,構築出各自的防護,但刺耳的摩擦聲如同無數水晶的崩裂,藍色的火焰和其後金銀雙色的劍風衝擊過來,瞬間就將那一層仿佛精金一般的黯沉防護給擊打得粉碎!內部的鍛造之神就在那四分五裂的碎片裏麵翻滾後退出去了接近半哩遠才終於勉強站定!神力的光澤在他交叉起來的雙臂上熊熊燃燒,但也掩飾不住其下數寸深的傷口!


    對於自己的戰果,艾瑞埃爾沒有投注一分的關注,金銀的光澤流動,她已經向著地麵猛地滑落下去!


    微微張開嘴,任由冰冷的寒風衝進咽喉,她努力地壓製住想要咳嗽的感覺——剛剛的一劍威力絕大,但是消耗也極為驚人,肌肉的酸痛像是電流一樣竄進大腦,銀色的神力光澤帶來陣陣清涼,但一時間也無法完全消泯那種疼痛。


    而最重要的是,她感覺到小腹之中,一陣陣奇異的緊迫,雖然僅僅隻是極端細微,卻讓她的神經無端的繃緊。


    就算是落到地麵……


    斑駁的灰褐塊正在眼前不斷擴展,組成冬季荒野的顏色,但不巧的是,這一片廣袤的平原上,沒有絲毫可以隱藏身形的地貌,叢林在視野的遠端僅僅是一道模糊的灰線,而人類的城市,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則還有近百哩之遙。


    短暫的爆炸僅僅是稍微拖延了神祇們的行動時間,豔紅的光輝已如一匹紅綢劃過天際,緊緊地綴在了自己身後百多呎的地方,神力的形體遠比擁有羽翼的熾天神侍更加親和空氣,即使是如此的墜落,紅騎士也隻需要再過三個呼吸,就能,


    如果是那個家夥的話,他會怎麽做?


    淩亂的思緒裏似乎蹦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以他的力量,這種程度的情況甚至不能稱之為危機吧?三名神祇本體的力量就不甚強大,威脅性甚至還不如一個塔烙斯。實際上,如果現在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行動,肯定會在一旁偷笑著,看著自己徒勞的努力,然後在最緊要的關頭保護住自己——可並不隻是為了救助,也是為了多一份他之後嘲笑人的本錢!


    說不定,他現在就已經在附近了呢?即使沒有,他也可以在一瞬間趕來,自己還這麽無力的抵抗什麽呢?


    不,自己竟然在期盼著那個人的救助?這種荒謬的想法閃過的刹那就被否定,但它還是悲哀地占據了思緒長達一個呼吸,然後被刹那繃緊的神經驅逐——艾瑞埃爾猛地將半收的光翼猛地打開,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她的腰身,用一個幾乎要將她折斷的形態,重新維持住高度和直立的身體。


    這閃電般的動作,讓那原本會洞穿脊背的紅光堪堪擦著她的紅色劍光從身體前方掠過,但也讓她完全失卻了速度,隻能與那位謀略女神麵麵相覷。


    “很抱歉。”


    紅色的劍鋒向前,刺向熾天神侍的肩甲,而一個意誌也在此刻在她的腦海中浮現:“我願意相信你所說的話,雖然我不明白,你究竟在堅持什麽。”


    叮!金屬的細微交鳴裏,艾瑞埃爾咬緊牙關……那瑩藍的魔法再一次在她的身周爆發,準確地束縛住她的身體,讓她幾乎趕不及架開紅騎士的武器。然後,沒有準備的手腕上傳來的巨大力量讓兩把曲起同時向著反向飛開,但毫無阻滯的紅騎士以迅捷了一倍的速度重新揮動她的劍,


    是右肩。


    艾瑞埃爾微微眯起眼睛,她知道自己注定躲不開那一劍。雖然她身上那晶體一般的能量甲胄比精金還要牢固幾倍,但任何能量在神力的麵前都注定不堪一擊。她必須做好對於痛苦的地域,甚至是做好失去一條手臂的準備。


    可想而知,受到這樣的傷害之後,自己更加無法與三位神祇抗衡,無法逃脫。


    抱歉,艾蓮娜,無法履行對於你的承諾……


    抱歉,愛德華,但即使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你也不要出現在這裏,也希望你不要激化與神明之間的關係,向祂們尋求和平的,可以保護這個世界的手段。


    腦海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而那一瞬的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延長,艾瑞埃爾的目光微垂,看著那鮮紅的劍刃,慢慢向著自己的肩頭滑落……一碼,一尺,一寸……


    在距離肩頭的一寸之處,就此停滯了。


    並非時間的錯覺,因為自己正在以慣性旋轉身體,看著肩頭距離那劍刃越來越遠……熾天神侍的目光閃動,沿著劍刃向前,看見握住長劍的赤紅色手套微微顫抖著——另一隻被鐵甲所包裹住的卻突然顯現,牢牢地鉗住了紅騎士的手腕,不讓她前進半分。


    那手腕,是如此的突兀,卻又如此的堅定,讓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轉向,注視著那個一身鎧甲的英俊青年。


    祂看上去與勇者之神有幾分相似,高聳的眉弓和鼻梁恍如技藝高超的石雕大師的作品,充滿陽剛的麵部線條,或者是因為完美的存在,基本上都是接近的吧——最大的區別之處或者就是祂嘴角邊上恰到好處的笑容。消去了這張麵容上威嚴的冷漠,讓祂充溢著一種和藹溫柔的氣氛,帶著朝陽般的熱情。


    祂就是朝陽。


    “諸位,這隻是一場誤會,所以我們就讓它在這裏終止吧。艾瑞埃爾是我的部下,她的一切行動,均是出自於我的授意。”蘭森德爾如此說道。


    晨曦之主,就那樣站在空間裏,抓住紅騎士的手腕,而金色的眼眸掃過她,掃過周遭所有的神明……沒有神注意到祂是如何到來的,但那並不重要。因為如晨曦之神這樣的強大神祇,無論以什麽樣的方式出現在什麽樣的地方,都不需要深究原因,祂的力量就是祂任意行事的保證。


    牠說這一切已經結束,那麽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艾瑞埃爾垂下手臂,望著那個金色的身影,那熟悉的,籠罩在晨曦般金色的鎧甲,金色的須發,金色的瞳……


    不覺間,她的眼角已有淚光。


    而三個神祇,隻能對視一眼,慢慢地將警戒之心放下。


    即使對於對方的大包大攬頗有微詞,可是晨曦之主是善良神祇之中的一員,一位高等神,祂的認同,無疑不是祂們這些從神之類可以質疑的,即使有什麽問題,那也隻有請知識之王,或者正義之神來與之交涉——能夠身份和力量的差別來表達異議,這樣的事情隻有海姆那個號稱至高神的看門者的家夥,才能做得出來。


    “好吧,尊敬的蘭森德爾陛下,既然如此……我希望,得知您如此行動的意義所在。”貢德的分身開口道。


    “意義?意義……嗯,很有趣的問題,所謂的意義呢……”晨曦之主臉上的微笑寧靜而安詳,他向貢德伸出一隻手,而另一隻手,則還緊握著紅騎士的手臂——似乎是想要跟所有的人握手言和。


    於是,鍛造之神皺起眉頭,但還是沒有拒絕祂的好意。


    直到雙手交握的刹那,鍛造之神悚然而驚!


    一層銀色的光澤,在碰觸的刹那就已經爬上了他的身體,向內侵蝕,將健碩的肌肉,蒙上一層耀眼的銀光!


    中槍


    “不好,你……”


    一個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


    那是艾瑞埃爾的聲音……很突然,很尖利,也很急促——但即使基礎,也僅僅隻是喊出了兩個詞匯。


    兩個詞匯,用了不到半個呼吸,


    聲音停滯了,因為聲音的主人,已經揮劍。


    沒有魔法的阻礙,銀色的劍光,用遠比那聲音快了幾十倍的速度揮出,劍身上,那層同樣是銀色的光芒向前延展……即使那柄劍的劍刃隻有四尺多長,但它卻還是在一瞬間就刺中了三十多尺之外的神。


    劍光像是一條銀色的帶子,連接了艾瑞埃爾的手腕,以及,紅騎士的肩頭。


    那銀色的光澤是如此的鋒銳,無堅不摧,它毫無阻滯地穿過那一層紅色的鎧甲,劍刃的銀光閃動,微微一抖,就將之完全分離。


    紅騎士的一隻手臂齊肩斷裂!


    但或者謀略女神還要感謝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她的身體,終於得以後退,如一匹紅綢般破開空間,退出了三百多呎!


    而如果沒有這一劍,工藝之神就是她的榜樣——那銀色的光澤從蘭森德爾的手腕噴湧,沿著貢德粗壯的上肢向上蔓延,就在紅騎士的手臂掉落的刹那,已經鋪滿了工匠之神的胸口!這位神祇也發出低沉的咆哮,但他的手臂顯然已經無法抽回來了!


    “切斷神力!”熾天神侍的第三和第四個詞匯這個時候震動了空氣,這短短的一句話終於結束——這是對於貢德所麵臨的狀況的,一個最為正確的行動的指引,然而,它來得晚了一些。


    周遭的光芒,在這一刹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紅騎士的脫離,引來了一個冷漠的哼聲——響徹在每一個存在的心頭,仿佛功虧一簣的憤怒,又像是成竹在胸的不屑,蘭森德爾的右手圈轉, 已經搭上了貢德的肩頸——就是這短短的一眨眼間,那緊緊地被他握在手中的,謀略女神的手臂已經喪失了形體,化作一團柔軟得仿佛水銀的存在,它與晨曦之主鉗製的手所融合。就像是一團卷起獵物的捕網,繩索或者長鞭,又或者一張銀色的蛛網,將鍛造之神的化身瞬間束縛在一層層的環狀枝條裏!


    “遠離他!”艾瑞埃爾美麗的眸子瞪大,映出那個正在微微蠕動的身影。她對殘餘的兩位神靈低吼了一句,然後轉向那個金色的人影,聲音中的怒火仿佛已經快要從胸腔中傾瀉:“真是卑劣的伎倆,愛德華?文森特!”


    “你在說什麽?艾瑞埃爾?沙堤多?”銀色的光芒流轉著,似緩實疾,不過一個呼吸,曾經的鍛造之神就已經被那樣一層銀色盡數包裹!那水銀一樣的金屬光澤流動,匯聚到晨曦之主的身體,然後,他才優雅地轉過身,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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