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還真是複雜……”女神歎息道,手中的光輝一變再變,越發稀薄。反而幻化出淡薄的七彩紅光,讓人類目不轉睛——但許久之後,卻仍舊看不出什麽變化,於是最終忍不住開口問道:


    “怎麽樣,分析出多少問題?”


    “暫時還看,不,分析不出什麽來。基本上來說,這些神力和你正在調用的神力,又或者是普通的神力,都沒有太多的區別,最大的不同,也隻有烙印不同而已,但如果僅僅隻是這點兒不同,那麽即使是普通的神祇也是可以辦到的,用不著什麽特殊的手段。會不會是它有著別的更加精妙的,更改神力烙印的方法?”


    伊莉絲翠搖了搖頭,學著那個人使用某個詞匯,然後從兩點神力中抬起視線:“總之,短時間內,我恐怕是沒有辦法找到更加深層的理由了。”


    “連一點兒特異也找不出來嗎?”愛德華追問道。


    雖然他也很清楚,這絕不是能夠輕易完成的工作,否則的話,潘鐸瑞恩不可能成為諸神的心腹大患,蘭森德爾也不會追繳了幾千年的時間,在最近才終於有辦法將之實驗性的複合在自己身上。


    “對於神力本身,即使是神,也並不一定會有多麽深的了解,大部分的神祇都隻是在本能的使用它們,更多的了解使用他們的方法,而不是它們本身。而且大部分像我這樣能力微弱的神祇,也沒有多少的神力能夠用來研究。就像你們未必知道自己身體的力量究竟是從何而來一樣。”伊莉絲翠的手指不停,那七色的虹光隨之被分開,越發纖薄微弱,但即使那彩光層層分散,直到最終消隕,也不曾出現絲毫的異狀。


    “神經電流刺激肌肉的收縮,這是大部分生物力量的來源……好吧,確實,這個時代的人很難去理解這種事,畢竟毫無作用的事情,一般人都不會關心。”愛德華歎道。於是讓伊莉絲翠轉過目光:“我還以為你會說,‘你們不是人,是神,理應無所不能’之類的話呢。”


    “人啊,是有知情識趣這種良好習氣的。”


    “啊,人當然是會有的,不過你現在好像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啊?”心靈術士有意無意的回答讓卓爾的月亮女神眨了眨眼睛,發出一串動人的輕笑:“而且,即使不考慮王權的持有者這一點,我也不認為你的想法可以與那些凡人相提並論。”


    女神眯起蔚藍的眼眸,嘴角微翹,刹那間的芳華足以傾國傾城,讓愛德華也不免呆滯了一瞬。可惜那話語裏的惡意隨即又讓他眉頭大皺——‘不認為你可以與凡人相提並論’?喂喂,這是不是反了?


    人類的表情變化,顯然隻會讓伊利斯翠的笑容更加甜美,她輕輕伸手將一抹金發抹到耳後,纖細的手指仿佛在撥動琴弦,隻是那清晰鈴音般的語句卻帶著無盡的調侃:“我當然沒有弄錯什麽,畢竟,凡人雖然不一定正義善良,但也不會天過於邪惡狠毒,與你相比,那當然是好多了不是嗎?”


    除了皺眉歎息,人類發現自己好像也做不出什麽應對。


    他仰起頭,向身後用巨大樹葉組成的椅子上靠了靠身體,目光卻有些失卻焦點。


    女神的精靈巨樹頂端上涼風習習,目光四顧間,便可看遍這整個的半位麵的空間……如今,視野遠端上那連綿的樹海中,已經多出了三片不同的空間——在東方,如茵綠樹包圍著的小小空地中,汩汩湧現的泉水匯聚成一灣小湖。在西方,銀色的月光透過高大的橡木的間隙,映亮了遮掩在其下的稀疏空地,而在北方,這連綿的樹海則在逐漸舒緩稀薄,過渡成為被牧草與矮樹點綴著的,慢慢擴展著的草原。


    那是三位新的神祇進駐在這個位麵中的標誌。三處新的神域——雖然如今受限於整個半位麵的大小,這些地域還遠遠無法稱之為神域,但隻要假以時日,補充更多的神力,整個位麵就可以被近乎無限的擴展。


    但如今愛德華最缺乏的,無疑就是時間了。


    時間,好像總是他的大敵——就像是一柄抵在他脊背的刀刃,燃燒於腳下的烈火,在不斷地追逐著,逼迫著他向前,向上,直到至高,至遠……就像他現在可以感受到的,正在一點點的接近臨界的王權的力量。


    在確定了這個上古邪惡的封印器所擁有的極限的時候,愛德華就已經斷絕了向它輸送神力的一切可能,王權周遭的空間被他有意的封鎖,所有新近捕獲的神力完全塞給了作為傀儡神的伊莉絲翠——這些被依附在王權上的神則雖然也同樣受到控製,但他們擁有的神力好像跟王權本身沒有任何關係,單獨吸取神力時,使用的也是神祇之間的方法,可以算作是一種不錯的補充戰力。


    雖然這樣做等同於封印了與神對陣時最強大的手段,不過總是比潘鐸瑞恩複活要好得多了。不過即使做出了如此的嚴防死守,他還是可以感覺到,那最後的界限仍舊在不斷的被靠近,很多的異象,比方說之前睡夢中那怪異的心靈對話,都在證明著,那個上古邪物正在從封印的另外一端不斷地接近著他,用那一個宇宙的生命混合出的精神,對於他產生影響,試圖一點點的操控他,吞噬他……


    “或者是因為,蘭森德爾手的王權碎片?”


    “是啊……”


    心靈上的聯係串聯起一人一神,應與和之間,不過思緒一動。於是思考的速度也在成倍提升。


    蘭森德爾手中有至少兩三片的王權碎片,愛德華是知道的,隻是他之前對於那個並沒有十分在意——他本來就沒有想要讓王權法杖變得完整,他隻要掌握足夠優勢的部分就可以了。不過現在想想,如果王權是通過神力來修補自身以及擴展的話,那麽誰也無法保證,這東西是不是會擴展出一個以上來。


    至少,蘭森德爾那裏就已經放出了一個潘鐸瑞恩的念渣了……


    對於那些念渣,愛德華倒是並不十分擔心,反正沒有王權,念渣本身就是個會靈能,能操控附近魔網的強大怪物而已,至多可以吸收一些神力,但卻無法解開本體的封印,就算是操控了某個神,也不過就是替代了那個神罷了,隻要自己小心謹慎,別讓他們象上一次一樣把神力直接灌輸給自己,就萬事大吉了。


    其實從本質上說,蘭森德爾也不過是個與那些念渣相似的存在,甚至還有所不如——通過上一次的交手,愛德華猜測他為了融合潘鐸瑞恩的能力,可能放棄了很多相應的力量——比方說對於魔網的操控。


    然而作為一個高等神,他本身雄厚的神力和強大的神則,就已經足夠棘手,更何況如今,他可能還吞噬了數個神祇的神力。


    沒有一點兒準備,他會輕易做出向提爾挑戰的舉動麽?


    “但如此一來,祂便替代你,成為了諸神之敵。你將那些喚神的法陣發放給提爾的信徒,是不是就在準備這件事?”


    “也是,也不是……畢竟,蘭森德爾敢於做這樣的事情,自然就是已經不在意什麽神了。”愛德華冷笑道:“試想一下,就算是這件事情鬧得神盡皆知,諸神又要如何對付他呢?”


    伊莉絲翠凝眉沉思,但心靈術士卻並不需要思考。


    “最有可能的,仍舊是雷聲大雨點小……去剿滅他顯然是不現實的,因為不管是單打獨鬥還是結夥圍毆都不見得是他的對手,到時候隻要有那麽一個稍弱點的破綻被他抓住,立刻就會變成他的力量,別的神越打越弱,他卻越打越強,單方麵的戰爭不是那些老奸巨猾的家夥們想要的,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有沒有可能被這種增長的力量給撐爆,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他被撐爆之前就已經沒有什麽神能夠真正對付他了不是嗎?”


    這一番思緒不假思索,因為那本身就是愛德華自己計劃的狀態——如今的蘭森德爾所處的位置跟他基本一致,而且還更有優勢,不僅自然之殿本來就是祂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且在吸納的神力總量上,愛德華也至少被他甩出了幾條街那麽遠。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諸神會去尋找一個可以與祂敵對的存在?”


    “誰?傳說中的神上神如果存在的話,那麽說不定還有點指望,可是傳說中,那位存在已經在幾萬年前就消失了吧?我?別鬧了,如今的諸神要是能來找我才有鬼,別忘記,我這邊的危險性可是比蘭森德爾還大啊。”


    “你當然不在乎,因為你知道我是什麽樣子,知道我在掙紮什麽……不過現在你就算是跑到諸神麵前去說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以為他們就會對我產生改觀?就算是你的老爹,祂會相信我對於潘鐸瑞恩,或者蘭森德爾的排斥嗎?我才沒興趣找一群跟會在我背後捅刀子的家夥合作呢。”


    一條條的思緒,在腦海中泛起又沉沒,隻有回答沒有疑問……言語開始變成多餘的東西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變大,向前方拉開無限縱深之後,開始扭曲,旋轉,動蕩如水泡之中。


    是啊,至少,要盡快讓晨曦成為眾神之敵。


    有辦法麽?


    似乎……有一個。


    心靈術士閉上眼睛。


    肉體感到的壓力退去了,銀色的光火,逐漸擴展出黑暗的疆域,照亮了黑暗的意識空間,當思維構成的意識圈向外擴張,星星點點閃著寒光的銀色絲線也不斷在他意識空間中浮現。絲線慢慢匯聚成一根根明晰的脈絡,浮向遙遠的虛空,交錯紛繁,由無數銀色絲線織造而成的結構。恍如無數蜘蛛結納的巢穴。


    龐大的網絡逐漸開始明亮,耀眼的銀白色的火焰在其中隱隱燃燒……而愛德華則是穿行之中的一隻小蟲,隨著逐漸的滲入,那些銀線已經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從初時的遙遠變得觸手可及。他似乎能清晰地看到這張網絡上所有的紋理,直到周遭的光亮,逐漸連成了星河般絢爛的一片。


    魔網。


    近乎無所不在的魔網,近乎聯通萬物的魔網,近乎無所不能的魔網。


    伸出手……或者思維的觸須……或者是意誌的一角……向虛空延展,與那絲絲縷縷的線條相連。


    於是,魔網中幻化出數之不清的人影,重疊,分散,各有姿態,殘破,或者完整……他們在頌唱,在低吟,無數個聲音在頭腦中清晰又模糊,線條迷霧在思緒關注的刹那組合成為數不盡的幻象,在人類的大腦裏此起彼伏,潮生潮滅。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施法者,神術,奧術,血脈的力量,偷竊的力量,每一個人都依靠魔網,連通魔網,這張網絡是他們的力量之源,也是束縛著他們靈魂的陷阱——而悄然地,愛德華?文森特,一個人類,正在用自己的精神,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這就是神與魔網的聯係方法。


    對於人類,這是個巨大的負擔,心靈術士凝聚著自己的心神,與那無形的壓力對抗。然後,一縷震顫以他為心,向外蕩漾,恍如波紋漣漪,然而卻毫不脆弱。刹那間,環紋已經向外漾出,彌漫向那些最為細微的魔網的分支。


    那一刹那,洋溢在魔網每一個節點上的聲音,驟然增強!風暴滾雷一般轟轟作響!而在那轟鳴中,人類的聲音,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是纖細的鋼針,刺進其中、於是,無數的法師,術士,牧師,吟遊詩人……所有施法者大腦中準備好的法術,那些流淌在血管裏的魔力,被替換成一句句的言辭,輕輕的敲打在他們的精神上。


    “你知道嗎?晨曦之神,如今已經墮落……”


    “你知道嗎?有一個自稱‘真神’的存在,正在向世間展示力量……”


    “知道嗎?提爾的信徒莫名的失蹤,殘存的消息,說他們看到了一處通往上層界的傳送門……”


    “知道……真神是唯一的,至高的神祇,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都不過是虛幻,唯有真神是最真實的,最大的,最強的……”


    漆黑而光潔,如同冰晶建成牆壁,但已經坍塌了一半,紅黑相間的光澤,在每一片巨大的磚牆之上映照出光潔而深黑的表麵,粗大的柱石僅餘下一半,就像是忠誠的威勢一半拱衛著宮殿的四角,即使那殘垣斷壁已經風化在無盡的歲月之中,但即使殘損的部分,仍舊讓人能夠感受到那原本的莊嚴而古樸,甚至看到回梁交聳,美輪美奐。一根根粗獷的磚石力透剛勁之美,一層又一層的建築交錯而上,在最頂端向外延伸成為一頭頭盤旋的惡龍,


    寶石一般豔麗,血液一般的殷紅……如魔炎在靜靜的燃燒。若有若無的薄霧盤旋在這建築的周圍,從雲層之中透漏下來的金色的陽光一道一道地,將光柱切在輕紗般的霧氣陰影中間。


    看似無遠弗及的空間深處,有一道高聳的牆壁。


    或者說,一片樹立的岩石,一片窄長得仿佛破天之刃的高聳物體。


    唯有能夠在那濃烈的黑暗中視物的存在,方能分辨出那上麵雕刻的花紋,骸骨,人形,故事,加上無數的裂縫和崩缺淩亂的遍布在整個物品的表麵。而要想分辨出它真正的意義,則還需要更加豐富的聯想能力。


    與其下短促得不值一提的基座,扶手以及其他的東西聯係起來,就能發現那不過是一張椅子,一張格外寬大,靠背幾乎連接大哦天上的濃雲一般的……椅子。


    深奧的漆黑占據這王座的中心,無法形容的模糊勾勒出一個人的樣子。雖然從這樣的遠處看過去,這人的身體似乎還小,但是整個巨大的,高聳入雲的椅子,周遭空曠的殿堂,甚至是那容下這殿堂的空間似乎又已經被他一個人就塞滿了。被他的坐在那王座上的姿勢,黑色的身影,以及環繞在周遭的,無盡呼嘯的風聲,被這一切的一切,綜合起來的東西塞滿了。


    黑影在微微的活動。


    那是一隻手,一隻修長,蒼白,光滑得猶如女子一般的手,比這個世界上最為優雅的貴族的手掌還要整潔萬倍,黑影在這毫無瑕疵的手掌邊緣好像蛇一樣扭動。露出其中一柄精致華麗,好像禮儀飾品一樣的長劍,劍柄上鑲嵌著數不清的寶石,即使透過那同樣被幽影圍繞的皮鞘,仿佛仍然能看見那一抹靈動的寒光。


    陰影稍微退卻,露出之下露出蒼白而高傲的下頜,他如刀削一般的麵容冷漠如冰,但那呼嘯尖嚎的風聲,卻又構造出了他的話語,他的狂笑。


    “真神啊……真神?真神啊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這個多元宇宙,這無數個位麵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存在裏,竟然還有一個敢於自稱自己為真神的家夥……啊哈哈哈哈哈。”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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