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也隻能用聚集這個詞兒來形容了。


    巨艦穿過空間的罅隙,穿入一片濃厚的雲霧之中,時間已經幾近正午,但周遭的空間,卻仿佛籠罩在黃昏裏。到處都是硫磺氣息的煙霧吸收了光線,天空中的太陽看上去隻是昏黃的一輪圓盤,唯有腳下的地麵深沉黝黑,不見一絲生命的痕跡,燒結的泥土和岩石混合在一起,構造出粗糙的地表平麵,卻又被流淌出來的岩漿切割出無數暗紅色的溝渠痕跡,仿佛大地上一大片潰爛的醜陋傷疤。


    而這一片荒蕪的岩漿之中,就湧動著無數異色的斑點。


    暗紅,或者是灰色,碳化的木頭,燒酥了的石頭,嘔吐物一般的膠質,混著岩漿的泥土,完全是毫無規劃地構築起了一個圓形的領地,這裏添點,那裏加點,弄的好像迷宮一樣,粗糙而且破敗這就是所謂的惡魔的建築風格,實際上,沒有人會指望著這些建築真的能夠產生什麽作用,不管是遮風擋雨還是抵禦襲擊,他們隻是在那些高等一些的莫催促之下應付出來的防線而已,就算裏麵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生物也一樣。


    但即使表麵上看來雜亂無章,惡魔也依舊是非常棘手的生物,他們的力量強大,生體強悍,兼具著魔法和體能的雙重優越性,飛行兵種,遠程兵種,突擊兵種他們一樣不缺……而且最不同於普通軍隊的優勢,就是他們根本不會受到後勤的限製,如果被他們組織起足夠的數量,隻要一千左右,這個大陸上的大部分城防,都可以被他們一鼓而下。


    而一眼望去,這裏聚集的惡魔數量已經至少超過了三千之數,其中作為中堅的巴布魔占據了半數,而剩下的一半又被更加高級的分別占據,不乏判魂魔甚至迷誘魔魔這樣的大惡魔,而作為炮灰的怯魔卻一個都沒有。


    為何是一眼望去?


    因為這些惡魔們已經離開了他們簡陋的陣地,在一塊平緩的坡道上排起了陣勢,隻是在愛德華看來那簡直和他們的建築走的是一個風格——巴布魔們自願或者不自願地在不到一百隻的迷誘魔周圍維持著大大小小的圈子,兀鷹似的弗洛魔在天上拍動雙翅,提防著那些生著狗腦袋的大個惡魔時不時到來的鞭子,也必須給最前方那十幾個粗壯高大的狂戰魔騰出空間。畢竟即使是惡魔,隻要擁有嗅覺器官,就不可能在開戰的時候接近那些絕對真正臭名昭著的家夥。


    不過他們的對手,或者不會在意這些。


    因為它們已經沒有了一切的感覺。


    呼嘯的寒風在它們的周圍舞動,飄飛的雪花升騰成大片的霧靄,霧靄之中,無數的,蒼白或者微泛青黃的鈣質構造的產物,構造出遊動的軀殼,臂骨,腿骨,盆骨,肋骨,肩胛骨,頭骨……骨頭骨頭骨頭就是他們的一切,除了那眼眶中暗紅燃點的靈魂之火……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


    但也無所畏懼。


    “這是啥玩意兒?燃燒軍團跟嗚喵王抗上了麽?”


    俯瞰著萬尺之下,那一小片淩亂的戰場,愛德華不由有些無語:“看樣子我們晚來了一步啊。”


    “凋零白鳳,還有冰風魔熊,帝國拿出了壓箱底了……惡魔如果沒有組織起來施法者的隊伍,那麽接下來就是個被動挨打的局麵。估計撐不了半個沙漏,嗯,似乎以他們的性格,連四分之一個沙漏都撐不住吧?說不定現在就有些聰明的家夥準備離群單飛,去洗劫個把村落了。”伸手虛點,愛德華將自己視野中的東西分享給周圍的幾個人:“看看再說。”


    實際上不應該看看再說。


    “作為人類,最為純潔的反應,應該擯棄所有的成見,是同是人類的一方合圍,幹掉那些外界的存在。是不是?”愛德華轉過視線,在心靈之語裏低聲道,銀色的目光裏,映照出百尺之外,那個靜立的戎裝身影:“不過,即使換了鎧甲,你也休想給我衝進這種危險的地方去。”


    心靈裏的低語不出意外地沒有得到回答。


    “如果你見識過真正的血戰,就知道惡魔真正的攻擊方法從來就談不上什麽陣形——由最低級的怯魔到最高級的炎魔,一股腦前衝就是了,可能也隻有格拉茲特的隊伍,才能勉強不遵守這個規則……也隻是勉強約束住它們,惡魔們從來不知道軍紀或者計劃究竟是什麽東西。”


    有點出乎意料,這次做出了判斷的是一向寡言的霍金,而且很難得的,這位陰沉的大法師做出了詳盡的解說。


    是啊,這老家夥專精的本就是咒法係的東西,異界位麵的一切,都是他的專長……


    “不過,格拉茲特的計劃,很可能並不是他們的攻擊。”頓了頓,這位大法師補充道。


    隻是開門然後等著侵襲主物質位麵,這策略也太簡單了。對吧?


    不需要這位大師的詳細解答,心靈術士也能夠理解……其他的惡魔如此做,或者可以理解成為他們混亂的天性作祟,但是格拉茲特,這位‘最像魔鬼的惡魔’擅長的,本來就是布局。


    愛德華的目光轉回了戰場,因為這個時候,狂戰魔們已經開始咆哮著向前衝鋒,熔岩烈火在他們的腳下延展向前,成為一條寬闊的道路,而那冰寒的白霧也開始在空間中展開,


    爆炸聲,穿刺聲,破裂聲,火焰升起的轟然聲,方圓幾百尺的範圍內眨眼之間就成為了死亡的煉獄……冰與火焰的翻湧,肉與骨頭的摩擦,金屬和爪牙撞擊,混亂的戰場擴張著,仿佛暗紅與霜白的巨獸互相撕咬,隨即便變成混濁的潮水,融入到了一起。


    直到黑色的金屬,從天而降。讓火光與暴風,在灰色的洪流之中,嫣然盛開。


    劇烈的閃光讓惡魔們閉起眼睛,但即使那轟鳴瞬間吞噬了周遭的一切,他們沒有什麽躲避的意思,作為煉獄生物,他們強壯的身體不僅僅是帶來巨大的力量,而且還天生具有對於火焰的免疫性,即使再猛烈的爆炸對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一陣微風而已。


    然而這一次,這風中似乎帶著某些令人驚訝的東西。


    飛舞的金屬碎片攪合著無數的腥風血雨……方圓幾百呎之內一時間已經全都是火焰和黑色鐵屑的混合物,這場鐵與火的風暴仿佛一個漩渦般向著周圍散射,在空間之中震起一個大大的環形波瀾,於是所有的擋在這個通路上的惡魔……不管是巴布魔這樣強壯的的雜兵。抑或是狂戰魔和判魂魔這樣的高等生物,都被卷進了這個漩渦之中。


    身處中心的惡魔瞬間已經成為血肉風暴的一部分,死亡從中心蔓延開來,在所有惡魔隻感覺到震耳欲聾的聲音時,他們還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缺少了一部分。


    大體型的惡魔們已經變成血液噴湧的源頭,疼痛的哀號頓時將周圍變成了深淵的魔域,而小個子的惡魔們則幾乎全都沒有這個幸運,他們的身體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削掉,成為天空中,模糊的血肉的痕跡。


    而造成了這一切的,不過是從天空中悄然落下,第一波的幾十個小型炸彈而已……


    惡魔們陷入了一片慌亂。


    在這種密集的陣列裏使用高爆彈藥,產生的殺傷力簡直恐怖,即使惡魔的身體超乎想象的堅硬,同時免疫火焰,但是僅靠彈片的破壞,就已經在幾千名惡魔之中打開了幾個豁口。十幾個迷誘魔被炸成篩子,導致他們的監管係統開始產生了混亂,一些巴布魔開始胡亂的向著一些方向奔跑,如果不是盤旋在天空上的弗洛魔立刻開始施展他們天賦擅長的魅惑法術,整個戰局恐怕就要瞬間被潰兵毀掉。


    但勝利的天平,無疑正在向著攻擊者一方傾倒。


    晦暗的冰霜從四麵八方翻湧而來,讓惡魔們煩躁不已,雖然說他們根本不像那些傻瓜巴佬的故事裏麵一樣害怕冰冷,至少要能夠把烈酒凍住的溫度才能讓他們感到寒冷,不過那種冰霧卻還攜裹著令它們不快的氣息。


    仿佛這裏不是人間,而是深淵之上的萬淵平原,而他們仍舊身處在永無休止的大血戰……除了身體上沉重的位麵壓力之外,其他都


    這認知讓惡魔們不快。


    沒有多少惡魔注意到身後正在盛開爆裂的一朵朵死亡之花,甚至那些震耳欲聾的轟鳴也被他們無視了,需要關注的就隻有自己的小命,殺死敵人是為了保命,向前衝鋒也是為了保命,至於逃走,同樣是為了保命——隻要沒有了那些督戰的迷誘魔,誰都知道四散奔逃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至於如何爭取勝利,那是上麵的家夥,那些能夠命令衝鋒或者撤退的家夥們才會去操心的。


    這就是典型的惡魔們的戰鬥思維——包括每一個在其他惡魔眼中的‘上麵的家夥’,都會如此想,而實際上決定惡魔戰鬥勝負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思考,而是一種衝動,混亂的虐殺的衝動,殺死每一個對手之後,殘留下來的那個自然就贏了。


    這也是高階惡魔與低階惡魔的區別——歸根結底,不過是順從自己的欲望,自認弱小就想要逃走,而自認強大的則向前猛衝。


    橫向擴展的奉獻在互相吞噬裏不知不覺就超過銳利起來,惡魔孱弱的兩翼正在不斷耗盡,可是中央卻鋒矢一樣勢不可擋,狂戰魔,迷誘魔,精銳聚集起來,像是一把火焰的刀刃切開了寒冰。


    超過一千磅重的龐大身軀淩空落下,混雜著血腥和腐敗的熱浪伴隨著沉悶的撞擊湧現,甚至吹飛了大量在他前進軌跡上的砂石,引起一場小型的風暴。比炎魔還要龐大了一圈兒的判魂魔隨即挺直身體,看了一眼周圍,阻擋住視線的冰霧讓炎魔不滿,於是他舉起一隻纏繞著紅熱大鐵鏈的手臂。隻是輕輕地揮動了一下,他周身已經籠罩上了一層轟鳴的火焰,那些青藍的火光帶著難以自信的高溫,把所有靠得太近的東西燃燒殆盡!肆虐的火雲層層疊疊,好象液體一樣流動的成為一大片火焰向前席卷而過,十幾副向他衝來的骨頭架子頃刻之間便已經被這火雲覆蓋。


    當紅色和周遭的冰霧一起蒸騰,幾百尺的地麵上已經隻剩下黑色的骨骸粉末和扭曲的金屬……連深潛在冰霧內部的十幾個活人也被一起點燃成為火炬一樣,慘叫著向後退去,而大惡魔猖狂地哈哈大笑,仿佛能夠感受到周圍的恐懼向他匯聚,如同養料一般滋養著他的靈魂。


    不過很快,惡魔的笑聲就延長成了個恐怖的吼叫!但是這並非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恐懼——踉蹌的後退了幾步,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身體上竟然出現了一個恐怖的巨大凹陷!


    一大片怪異的藍色將他暗紅色的皮膚渲染,幾乎翻起了整個胸膛的肉塊,骨肉和血管的腐肉在傷口處胡亂的糊成一團,然後別一層冰藍凝聚成尖銳的短刺,最終當這藍色劈裏啪啦的散碎掉落,就盜走了一層碎裂的血肉,這種可怕的冰凍就那麽腐蝕一般的蔓延著,等到惡魔察覺到劇痛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大洞,幾乎可以隱約看到大惡魔身後的惡魔雜兵身影!


    痛苦地嘶吼著,判魂魔試圖迸發火焰融掉這該死的冰,然而他書籍發現身體裏已經沒有一絲的力量——那冰塊就像是活物將他的所有從內部消融得一幹二淨,隻能重重地一頭紮進地麵,無力的雙眼張開,他看到遠處正在消弭的霧氣裏走出一人一騎,高大的戰馬上披掛著藍得發黑的馬甲,武裝得仿佛冰之深淵裏的夢魘,但坐在那馬身上的身影,卻出奇的矮小,僅僅包裹在一層長長的毛鬥篷之中。


    隻是不會錯的,自己身體上那蔓延的冰塊,正是由這個矮小的影子身上,隱約的寒氣牽動——那種淡得無法看清的藍色似乎毫不起眼,可實際上隻有從魔網的層麵上才能看清它足有龍蛇般粗細,長過了百尺的暗影。


    這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力量。


    判魂魔在心中如此想到,可是這個秘密他已經注定無法傳遞給任何同類了,那冰晶的寒氣一瞬間就把他殘餘的身體卷住,吞噬掉他僅餘的深淵之力,冰塊兒凝結了他的腦袋,視線封凍之前,他隻來得及看見那個人矮小人類身後逐漸展開的旗幟——一片冰藍的顏色上,一頭張牙舞爪,仰天咆哮的大熊。


    “繼續後撤,命令術士開始造風,將這些惡魔周圍包圍起來,別讓他們注意到包圍圈的範圍。”


    高頭大馬上,厚厚的毛皮鬥篷裏,傳出尚顯稚嫩的命令,但整個戰場的局勢幾乎立刻就隨之變動。


    貝恩支?費爾廷?貝恩吐出一口氣息。


    翻湧的白氣之中,夾雜著一些晦暗的,火星樣的暗紅……年輕的冰風魔熊軍團長抬起頭,尚顯稚嫩的麵孔上似乎也泛起了一點紅暈,不過很快就被湮沒在仿佛環繞周身的冰藍霧靄中。


    然而,他似乎能夠感受到,一股熱流正在充溢著他的四肢百骸,充溢進他的每一條肌肉,每一寸骨骼,讓它們膨脹變大,更加健壯,也讓他的身體都在不斷地歡呼奮勇,躁動著準備衝向那些惡魔的陣列,用強大的冰風之力,再去粉碎幾百,幾千個惡魔士兵。


    再次吸進幾口周圍冰冷的寒氣,他才終於鎮定下來。


    目光越過麵前,那些蒸騰的火焰的氣息,在那翻湧的暗紅色之後,找到那個稍微明亮的淺色斑塊一樣的傳送門。‘沒問題。’他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道——惡魔們顯然還沒有準備好下一次的傳送,這樣就意味著眼前的這一批,就是軍團唯一需要對付的敵人了。


    可是這個認知似乎並不會讓年輕的軍團長感到有多少放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一種什麽東西,無形又沉重,好像活的一樣追逐著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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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與那雙銀色目光接觸的惡魔,驟然感受到這股令他震驚的絕望與恐怖氣息,立刻踉蹌後退了幾步,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完全不顧身後就是一個督戰的迷誘魔手裏長鞭的範圍,


    而其他在他沾染的人也感到好像都碰到了什麽最汙穢的東西,他們,那似乎是一灘在沸騰的血肉,其中還有無數的生靈在不斷廝殺——恐懼和驚愕的情緒不由自主的從內心最深處湧出,如同被人在腹部狠狠打了一拳而本能的想要嘔吐一樣,隻有最堅韌的意誌力才能麵對這種異乎尋常的惡毒之氣……


    與其等著他們在大陸上胡亂冒頭,還不如將他們出現的位置放在我們可以控製的地方,一個傳送門法陣隻能打開一扇門扉,我們隻要控製住他們在主物質位麵的擴散不讓他們坐大就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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