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彌漫。


    淒厲的慘叫,在第一時間響起,在這紛雜的戰場上,一時間竟然壓過了所有的雜音!即使是策馬前衝的戰士,也忍不住向那個方向上投過一瞬的目光。


    映在所有人眼中的,是空中勃發開的一團火光,橙紅的焰色如妖豔的花朵盡情盛開,夾雜著七色的弧光從火焰中衝出,在雨後陰霾的天空之下,是如此的燦爛,幾近耀眼……


    然而,這燦爛的背後,是無法計數的代價。


    煙塵火雨之後,燃燒著餘燼的屍體,從天空中接二連三的落下,在地麵上撞出一團團的泥漿,雖然瞬間之前,他們還是光潔榮耀的施法者,掌控著魔法之力的人。


    雖然不到四寸大小的炮口和兩磅不到的彈頭,都因為太小而被它的設計者所鄙視,但一枚破片榴彈在近距離爆發的威力,仍舊不是通常的魔法能夠抵抗得了——火藥與膛線賦予了那枚鋼鐵貫穿力場護盾的侵徹力,而鑲嵌在內部的一百顆鋼鐵彈丸,則在火球珠與銅粉黑火藥的爆裂裏,與碎片一起翻攪起一股殺戮的風暴。


    那遠遠不是簡陋的護盾術,或者防護箭矢的力場力量可以輕易偏轉的動能,更遑論法師們身上,單薄的法袍……


    一具屍體斜斜落下,翻滾著,來到尼克森的馬前,但最後的努力並沒有挽救他的靈魂,身上四五處傷口涔涔流淌的鮮血,帶走了他最後的生命力,隻有帶著焦痕的麵龐恰好仰起,朝向軍團的指揮官。那麵孔上兀自瞪大著一隻眼睛,與那種不可置信的神情,讓尼克森的身體,不由一抖。


    他下意識地閉起眼睛,歎息了一聲……


    可是,他沒有感傷的時間……


    因為慘劇,一幕接一幕的在產生——當伯爵的視線重新落回到那鋼鐵的怪物附近,他就注意到更遠一點的地方,一場新的殺戮,正在拉開序幕!


    “聽我號令——!騎士集結,衝鋒!”


    那鋼鐵的怪物陷入了泥漿,金瑾花騎士們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餘地,但他們並沒有停下腳步,或者就此退卻……號角聲聲,黑色的騎士們,重新抖動了韁繩,他們扔掉被弩矢刺穿的盾牌,拔下刺進了身體的凶器,兜轉馬頭,重新合攏!馬蹄轟鳴裏,那些分成了兩側的殘餘,不約而同的開始了再一次的加速,像是兩柄弧形的彎刀,從左右交叉,他們衝過了那箭矢布展的死亡之區,向著敵人的後陣,那三千人衝了過去!


    那些可怕的箭矢,灑落如雨,而每一根的力道,都足以洞穿鋼鐵的鷲盾,甚至再刺入他們的鎧甲一寸兩寸!可怕的力量將幸存者推下馬匹,僅僅是那衝擊力,就讓幾十人就此喪生!此刻能夠幸存的,都是距離那怪物最遠的,陣勢兩翼上的騎士,雖然那箭雨的揮灑,不過短短的五六個呼吸,可是原本五百人的金瑾花騎士,此刻還能夠衝鋒的,也僅餘下了二百餘人!


    但那又如何?


    看看那些愚不可及的敵人吧,他們甚至沒有任何有效地防守,足足一個沙漏刻度的時間,他們都沒有來得及架起長槍!僅憑那些粗糙的木質塔盾,怎麽可能防禦住重甲騎兵的衝擊?


    即使已經損失過半又怎麽樣?就算隻有一百人,我們也能衝破這樣簡陋的陣勢,將這些咋種殺個落花流水!


    近了, 更近了……


    金瑾花的重型戰馬蹄聲如雷,大地在這鐵蹄下呻吟顫抖,騎士們低下頭,目光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輝,他們甚至可以看到,那些愚蠢的敵人驚慌失措的麵孔,他們在後退……他們要逃跑!但已經來不及了,隻要刺破他們的盾牌,將第一個敵人攢刺在長槍上,他們剩餘的道路,便隻有成為殘破的屍體,或者被馬匹踩成爛泥!


    就這樣吧,就暫時用這些廢物的血肉和靈魂,來慰藉被那個該死的怪物殺死的同伴們的遺憾,但不需要太久,我們就會將那個怪物也砸成碎鐵,以


    “一騎!殺一隊!”衝鋒中的騎士,發出鏗鏘的,高聲的咆哮!然後,是他身後轟然的回應;“十騎!殺一團!”


    這是金瑾花的死戰戰號,是他們勝利的宣言,也是他們慷慨赴死的榮耀,咆哮聲中,騎士們俯下身體,黑色的披風,在身後拉扯出陰影,如同一陣漆黑的風暴;陣型緊密地排列成一道鋒刃,向前直刺,隻是維持這柄利刃的不僅僅是紀律,還有信念。這信念,讓區區兩百人,卻裹挾著如同千萬人的氣勢。


    衝上去,衝上去……帶著我們的榮耀,即使是火山中的紅龍,也要被吾等的槍刃血跡,地獄裏的惡魔,也要被吾等的劍刃刺穿!


    然後,一如浪花衝上礁石。


    但潰散的,卻是那洶湧的黑色浪!


    不明所以之中,鋒線上的戰馬哀鳴著,一匹接一匹的翻滾倒伏!仿佛他們衝鋒的路線上,一道無形的牆壁橫亙空中!黑色的影子破碎,潰散,化作了地麵上一團團甩起的泥漿和血霧!


    一個騎士的馬匹哀鳴著跪倒,於是強大的慣性拉扯著他,幾乎刹那間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拋飛!


    或者,能夠離開坐騎,已經算是他的幸運,因為和坐騎一起滾倒,就代表著要同時承受那重型馬的體重和加上它身體上所有的鎧甲!麵對那種可怕的衝擊力時,即使是身體多麽強健的人類,也難逃骨斷筋折的命運。


    但幸運,也僅僅隻留給他殘存的一點點的生命。


    毫無準備地被甩飛出二十幾呎,而身體上沉重的鎧甲,讓這撞擊猛烈得可怕!情急之下護在眼前的一隻手已經軟軟地垂了下去,胸腔中的刺痛,讓騎士嗆咳了幾聲,麵罩的縫隙裏已經噴出了大股的血水!


    卑鄙的敵人……


    一把掀起了自己的麵罩,騎士咬緊了牙齒,無聲地咒罵。


    他看到,導致所有人墜馬的元凶,就在他的眼前——


    地麵上的荒草,在這一段忽然長高了,足有二尺有餘……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些並不是天然的草叢——冷硬的線條,延展成為一圈圈向著兩側延伸出去,這些三股擰在一起,有小指粗細的鐵絲,一圈圈,一環環地,淩亂地樹立,布展占據了足有十幾呎寬的地麵!鐵絲上,帶著染料的濃綠讓他們看上去頗為隱蔽,唯有那間隔尺許便豎起的,鋼鐵的尖刺,在視野中閃爍著陰森的銳光!


    在這個遍布著荒草,彌散著水汽和硝煙的戰場上,這些低矮的鐵線顯然並不引人矚目,更何況,這些騎士們臉上的麵罩,已經足夠讓他視覺不良?而最重要的是,他們心中對於那個金屬怪物的恐懼,對於眼前這些看來不堪一擊的敵人的憎恨,以及對於一個用來慰藉心靈的成功的渴望,早已遮蔽了他們的雙眼,讓他們根本沒有顧及,那地上的雜草究竟是什麽模樣!


    於是,無謂的衝鋒,就變成了一種送死的愚行,高速前進的馬匹在這種阻礙之下,隻能將騎士和自己一起送進死亡的深淵!


    那答案讓騎士瞪大了眼睛,他簡直無法相信,金瑾花騎士團的榮耀,曾經擊退了無數獸人的鋒銳矛尖,竟然就這樣荒謬地,折斷在一片金屬的細線上!


    這個認知,隨即化為不甘的怒火,那怒火讓他狂叫,鮮血從口中噴湧,憤怒卻將疼痛的感覺擠出腦海,他掙紮著站了起來,用僅餘的左手拔出了自己的長劍,他分開那怪異的鋼鐵荊棘,向著前方猛衝!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從喉嚨裏吐出模糊的吼叫,眼前的一片血紅讓他已經什麽都看不清……但仍舊向前,他揮動著手中的劍,支持著自己的身體,劈砍,衝撞,要在那遍地的鋼鐵荊棘之中,拉扯出一道前行的路線。


    直到一支箭矢,從敵陣之中飛來。


    穿過騎士的頭盔,穿過那張嘶吼著的,年輕的麵孔,將他的咆哮,釘在口中。將他的動作永遠地停滯……騎士茫然地抓著自己的長劍,向前倒下,但劍刃刺穿大地,將他的身體支撐,倔強地屹立,如一座雕像。


    鐵與血的雕像。


    ……


    “吹號,命令他們撤回來!弓箭手!向敵陣拋射!掩護他們撤離!即使隻有一個活著,我也要他撤回來!”


    威爾森吼叫著,嗓音已經嘶啞了得如同鐵器摩擦,但他卻絲毫未覺,隻是抓住身邊的傳令兵:“還有,命令法師,所有的法師,讓他們把那個東西給我拆解掉!用最強的魔法!我不管是八環還是九環,還有重裝步兵,讓他們用砸的也好,用砍的也好,一定要毀掉那個惡魔的造物!


    “但是,衝上去的話,他們會用那些弩矢……”跟隨在伯爵身邊的參謀們有些呆滯,記憶中,即使是被獸人的部落在狹窄山道上伏擊,這位指揮官也從來沒有表現得如此失態,那充溢著血絲的眼睛瞪著前方,似乎隨時都會噴濺出血淚,於是猶豫了一下,他低聲建議。


    “那就命令塔盾掩護!”


    心中的火焰似乎竄進了頭腦,伯爵感覺自己已經無力思考,他的目光中隻有那個黑色的,巨大的鋼鐵造物,握緊的拳頭狠狠揮落,似乎要將之砸成粉碎。


    麵前的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個荒謬的夢境,但作為現實,它卻又如此的冰冷。


    “伯爵大人!我們不能那樣做!那東西,距離敵人太近了,而且它還能夠不斷的發射火球,您是在讓士兵們送死!而且,有泥漿在那裏,我們不可能……”


    另一個年輕的參謀終於忍不住大聲喊道,他能夠看出來……雖然那個魔法武器確實是被困鎖住了,但現在的局勢,他們最應該做的,毫無疑問是先去消滅那些敵人的士兵!


    “執行命令!”


    帝國的軍隊,穩步向前。


    厚重的塔盾,被從後陣傳遞上來,然後被簡單地捆紮成兩層一組,最為身強力壯的戰士脫去了甲胄,捧著這種防禦緩慢前行,靠近那匍匐在泥中的鋼鐵怪物。


    有些出奇地,那東西似乎沉寂了……不再噴出白煙,不再吐出火焰,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那些敵人小心靠近!


    可即使能夠靠近,又如何?


    麵對著那個巨大的金屬造物時,所有的戰士們才能發現,這東西通體沒有絲毫的空隙——無論是車頂,車底,四周,衝到周圍的人麵對著的,都是閃爍著金屬的光澤!幾個看起來能夠突破的地方,露出的不過是拳頭大小的孔洞,其中黑黝黝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法師們的幾個法術接連轟擊,但僅僅是讓那金屬之外,若有若無的綠色壁障顫抖了幾下,隨即就恢複了原型,


    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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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戰士發出一聲咆哮,他丟開了手中的盾牌,猛地撲上前!手中


    是的,這台長度超過了十六米,寬度接近九米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應付的東西——在這個戰場上,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真正威脅到這個用十三萬鎊鋼鐵武裝起來的怪物,哪怕是一頭巨龍!它精金合金製造出來,六層裝甲混合超過六百毫米的車體即使是龍爪也無法抓穿,而巨龍的力量,想要將那沉重的車子掀翻也不可能……哪怕是著名的龍息,也無法焚毀它以魔法鑄造出的裝甲板,因為那裏帶著中空的結構,任何溫度的變動,都無法輕易傳導到車體內部。


    騎士?法師?那是什麽?聽起來有些像是渣滓的代名詞……是的,任何的東西,在那四條履帶,和前方堅固的斜麵前叉麵前,都不過是渣滓的原料,血肉的泥漿!


    “嘖嘖……還不錯,精神聽頑固的……”


    “喂喂,不妙啊,城主大人,他們從四麵圍過來了,但我們出不去啊”


    “為什麽要出去?你覺得你能在法術無效結界裏麵阻擋住箭矢,還是他們投過來的飛斧?”


    這該死的泥漿……


    “你不是說,即使是被泥土陷住,你製作的蒸汽引擎也有足夠的力量脫離任何泥潭的嗎?怎麽?這就不行了?”


    “這個引擎……核心是有足夠的力量啦,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左後側的傳動機組動不了啊,可能是泥漿裏麵混雜了什麽東西,把什麽構造給卡住了!這個這個……”


    “不行啊……這個魔法恒定的,如果想要停止法陣,會爆炸的!”


    “領主大人……您怎麽做的?他們竟然逃走了?”


    “追上去,傻蛋!把他們的”


    “閉嘴!”


    “領主大人,你難道……不想追上去?我們不是要擴大戰果麽?”老法師興奮的手舞足蹈,但愛德華的一聲冷笑,便讓這個老家夥頓住了語聲。


    對手有一萬多人,即使受到挫折,即使對於這輛坦克無可奈何,也不可能被他一人一車全部殲滅,而且,即使麵臨如此的失敗,對手的指揮係統也沒有絲毫的混亂,更不曾潰敗,說明這個對手的治軍能力,是相當出色的,即使加上手頭這三千多人銜尾追擊,也不過是擴大一些戰果。


    畢竟,對方的失敗,絕大部分是源自於對於坦克,對於自己的力量認知不足所致,如今能力已經顯現,隻要對方的法師不是白癡,很快就可以想出來阻攔的辦法,比方說將整個戰場淤泥化,便可以直接阻擋住坦克的速度,己方的法師加上自己也隻有三人,不可能跟對方殘存的法師團比拚法術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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