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將軍停頓了一瞬,但並不回答,隻是繼續前行。而萊恩家的姐弟對望一眼,也跟在她後麵,不再計較是不是要繞遠的問題。


    “請等一下!”年輕的貴族並不打算就此結束,他提高了聲音,甚至加快了腳步:“我是克萊恩?列特尼?蒂森克虜,曾經在您麾下的北方師團見習,雖然隻有一個月時間,不過那同樣是令我感到驕傲的經曆,能夠再次遇到您,是我的榮幸。將軍閣下。”


    隨著他的動作,幾個騎士也分別從兩側繞了上來,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主人跟這個女子有什麽關係,隻是下意識的看到了討好主人的機會。


    “你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什麽辛迪?克勞迪婭將軍,我是迪卡……蘭,從沒有過參軍的經曆,在一年前還都隻是傭兵而已。”


    欣長的女子不得不稍微停下腳步,輕輕扶了扶自己的麵具,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但這樣的掩飾,未免拙劣。根本無法打消對方的懷疑:“原來如此,不過,我可能是如果方便的話,是否可以請您摘下麵具……”


    “不行。”


    “你有什麽權利拒絕克萊恩少爺?搞清楚了,克萊恩少爺是蒂森克虜家族的成員,一位貴族成員,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將軍麽?”一個騎士叫道。


    看似貿然,但開口的同時,他也沒有忘記偷眼去看他的少爺,而注意到那位年輕貴族的笑容如常,他的幾個同伴便也聰明地開始應和起來。


    “閉嘴!”萊恩小姐不滿地提高了聲音,尖尖的女子語聲在嘈雜中格外響亮,一下子就將所有人的嘈雜壓下。她揚起視線瞪著那個試探的家夥:“你這個家夥還有沒有一些作為貴族的常識?身為男性,竟然想要逼迫一位女士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還有,你又有什麽權力下達命令,騎士?克……不是,迪卡蘭妮姐姐是那個那個,文森特子爵的直屬近衛,是有一等爵士勳銜的騎士長!你一個普通騎士,又有什麽資格質疑她的身份?”


    不等那個騎士回答,這位小姐已經毫不客氣地繼續冷笑:“哦,原來在圖米尼斯王國裏麵,還存在兩套貴族勳銜的規定?也就是說,在你們蒂森克虜的領地裏,有一套自有的規定,認為蒂森克虜的騎士,也擁有著比王國爵士更高的權力?對了,還不止是這樣,你們從剛才開始,就對於萊恩家伯爵視而不見,想必在你們蒂森克虜家族的法律裏麵,你們的騎士,要比任何一個正規的王國伯爵還要高貴了?”


    “你……”幾個騎士的聲音立刻就滯住了——貴族的等級,無疑是每一個王國最基礎,也最嚴肅的規則,除了那些更獨特的施法者之外,沒有哪個人能夠逃離這身份地位的藩籬束縛,每一層的規則,都如同山嶽一般沉重,


    “好啦,這位,嗯,萊恩小姐,我再次為我屬下的無禮而向您表示歉意。”克萊恩輕輕拍手,目光在三人身上微微停駐,也並不再堅持自己的論斷,隻是麵容古怪的一笑:“好吧,既然您這樣說,那麽就算是我認錯了好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冒犯,”


    “文森特子爵……好像是在哪裏聽過?”


    從那三個人身上收回目光,年輕的貴族咀嚼著那個名字,眉頭漸漸緊皺起來:“算了,大概是某個傻瓜吧,認為一張半覆式的麵具,就可以完全掩飾一個人的身份?辛迪?克勞迪婭,哼。”


    “是啊少爺,這個文森特子爵的營地,好像就在我們後麵,少爺,需不需要我帶一些人去讓這個傻瓜明白一下怎麽樣教育下屬?”


    “哦,去警告他麽?也不是不行。”克萊恩抬了抬眼皮:“科尼拉,其實最近我的手頭確實不大寬裕,想要省一點兒錢的。我記得,你們下半年的俸祿似乎還沒有領?


    “少爺,我知道了,我會幹的幹淨一點,不過是個子爵而已,這種家夥都不需要勞師動眾,我帶上三五十個兄弟去找他說說,都不用動他,就足夠嚇唬得他屁滾尿流了!不會需要您一個銅板的……”


    這個年輕的騎士顯然並沒有什麽眼力,沒有聽出主子言辭中的譏諷,不過另一個較為年長的騎士隨即一巴掌拍在那個蠢蛋後腦勺上,將他剩餘的話語拍回肚子裏。


    “克萊恩少爺,”踢開那個倒黴蛋,老兵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您的意思是,我們惹不起他?但那個什麽萊恩伯爵,他們不是已經被布萊霍克家給討伐了麽?連城市都已經被占領,不過是沒了家的野狗而已,難道還有什麽麻煩?如果您不想要把事情鬧大,我們就趁著晚上去就是了,保證連一隻狗都不會驚動,把那兩個小妞抓回來給您……”


    但年輕貴族盯著他,目光中越來越冷冽的光澤,讓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終垂頭不語。


    克萊恩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而幾個騎士知機地跟在他身後不遠,但卻少不得一番小聲議論。


    “這個辛迪?克勞迪婭很有名?”


    “白癡?你居然不知道?就是那個北地騎士之花嘛,還想不起來?那個最喜歡砍腦袋的女將軍!傳說曾經把三百多個帝國俘虜一起活埋的女將軍,最有希望在二十年之內成為劍聖的那個!”


    “啊……啊?哦,聽著好像耳熟啊?”“想不起來你啊什麽!”“混蛋我又像你跟少爺去過北方軍團,我怎麽知道她是誰啊?不過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記得上一次,兩個多月前吧,不是說那個跟帝國接壤的什麽……對了,海曼城被攻破的時候,死了一大堆人,然後那個負責守衛的,好像就是她……”“沒錯,就是她,不過,不是說她已經死了麽?原來還沒死,不過,她好大的膽量啊,作為罪魁禍首,居然還敢回到這裏來,還在這麽多貴族眼皮子底下走動?”


    罪魁禍首?


    哼,丟了一座城市,這種事情,可大可小,當時帝國大軍的突襲蓄謀已久,至少也有七萬人的規模,而且他們的緋焱騎士團就是在那一戰中首次現身,海曼城雖然誇稱雄城,但卻不過是個中等規模的古舊城市,即使是再多上一萬人馬,也未必有人能夠守得住。


    部下們輕聲的議論,讓年輕的貴族挑了挑眉毛,從思忖中抬起頭:“不過赫爾曼那個家夥膽小如鼠,當時逃離的人裏,有人就告發他這個城主在城市危機的時候有些離譜的舉動。他為了保命,自然是要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這個克勞迪婭的,反正據說那位女士最後為了掩護城內的平民撤離,獨自先向帝國軍發動衝鋒來拖延時間,死人也不可能跑出來反駁他了。隻是沒想到啊,她居然還是活了下來,但這一次回來,又是要做什麽呢?”


    他喃喃自語,但不覺露出一絲笑容:“不過不管什麽原因,這個時候,這樣的人正好是合適,比那幾個沒用的東西要好多了……”


    上一次在鼓山城,對於瑞特格家族的謀劃計劃的全盤失敗,讓如今的蒂森克虜家族的局麵正處在一種不大妙……或者實際地說,非常危險的境地之中。


    或者是為了表達出某種程度的安撫,瑞特格家族並沒有跟蒂森克虜徹底翻臉兵戎相見,但迅速冷淡下來的關係,即使是瞎子也能感覺得出那種迫在眉睫的危機,而明眼人都能夠判斷得出來,目前的狀況,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等到那位公爵大人將自己家族中的腐肉一塊塊的清理幹淨,接下來就會向他們討還這一次的欠債了。


    因此,如今的特權伯爵家族,已經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大部分人都在惶恐中戰戰兢兢……生怕戰爭突如其來,無法自拔,可是即使獻出了幾個與那場叛亂有所關聯的家族內部成員來顯示自己的清白,瑞特格家族仍舊沒有表現出任何有力的回應。


    有時候,不表態,也是一種更重要的態度……以瑞特格家族的實力而言,一旦真的展開了討伐,那麽蒂森克虜唯一需要麵對的結果,可能就是這個傳承了三百七十年的家族可能就要在圖米尼斯的貴族名冊中永久消失吧?


    如果不是幸運的,對於帝國的戰爭再一次展開的話,可能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但即使是這戰爭,也不過是給這個被扼住了咽喉的家族提供了一些喘息之機而已,唯一能夠看到的機會,就隻有擴張……原本的領地隻能被逐步放棄,而唯一的生存之道,就隻有在這場戰爭之中取得更大的功績,在即將到來的領地調整之中,博取一些生機。


    而這樣一來,想要取得優勢,便需要足夠的人才,而優秀的領軍者,自然就是目前最需要的……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她返回的原因,多半是想要重新攀上軍隊裏的位置吧?那麽相較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子爵,或者一個連領地也沒有的伯爵,蒂森克虜家族無疑有著更多的優勢。


    想要保下她,應該也並不為難,那位攝政皇子殿下,多半不會為了一個無能的伯爵,冒上開罪一個特權伯爵的危險。


    機會如今落到了自己的手上,隻要好好把握,以自己的力量,想要在這場戰爭裏為家族取得一片廣袤的領地,似乎也不隻是一個美好的夢境?


    年輕的貴族眯起眼睛,心中的興奮似乎從嘴角綻開,輕輕伸出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小塊小小的水晶,左右四顧之後,他凝神靜氣,吐出幾個晦澀難明的字符,手心中捧著的黑色水晶應光一閃,一個嘶啞的聲音就隨之響起。


    “有何吩咐?”那聲音幹燥,平淡,但似乎就在年輕人身後不遠處。


    “赫爾曼伯爵的營地你知道吧?這一次,他帶來了多少士兵?”年輕人問道。


    然後頓了頓,那個沙啞的語聲開口:“軍隊有一千五百人,三百名近衛騎士。”


    “很好。”克萊恩點點頭:“想個辦法,讓他盡快知道,辛迪?克勞迪婭就在一個叫做文森特的子爵的營地裏,最好是能夠鼓動他們立刻帶人去把這個人給抓起來。”


    “時間?”


    “幾個沙漏之內?總之,越快越好,如果不行的話,也可以讓這件事在整個營地裏傳播開,那個家夥想必不會坐視這件事情發生的,如果他能夠親自帶兵那麽就最好不過了。”


    沙啞的聲音沒有再響起,於是,年輕的貴族就在自己帳篷的床上坐了下來,從床頭的小櫃裏拿出了一隻陶罐,給自己斟上了一杯,愜意的品嚐著。


    但或者是那種方式有些太過迅速,當第一杯酒剛剛見底的時候,帳篷外低沉的金屬摩擦和沉重的腳步聲,就讓克萊恩微微一笑。


    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穿過帳篷之間的道路,向著另外一側匆匆而去。


    這一隊士兵大約有八九十人,他們穿過帳篷之間狹窄的通道,淩亂的向前,直到一組簡單的半人高的木柵欄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的領主呢?讓他出來一下。”


    小隊的領導者是個魁梧的禿頭,他穿著一身重步兵甲,但是沒有帶著頭盔,對著木柵欄另外一側那幾個守衛喊叫,臉上的肌肉一動牽動著臉上的肌肉,露出黃褐色的牙齒,整個臉似乎都扭曲起來.。


    這個喊聲,讓原本靜立在那裏的幾個士兵齊齊地轉過了視線。


    “你們想幹什麽?”


    一個衛兵麵色陰沉地質問道,他和他的幾個同伴身上穿著整齊的鎧甲,而在回答的時候,所有人的手掌已經齊齊地撫上了劍柄,鏈甲衫發出哢哢的輕微金屬摩擦聲。竟然形成了一種令人心跳一滯的氛圍


    這個姿態讓來訪者臉色一變,不過臉上的謹慎很快就被憤怒取代:“我倒是想問,你們想要幹什麽?看清楚,我是奉命行事,一位伯爵大人要向你們的子爵詢問一些事情,那不是你們這些下等士兵應該知道的事,你們的工作就是趕快去通告你們的子爵,讓他出來!”


    “子爵大人現在不在,你們有事情的話可以留下書信,或者是等到明天再來!”出乎意料的,這些守衛者們對於所謂的‘伯爵大人’毫無畏懼,甚至根本沒有興趣做出必要的敷衍便幹脆的拒絕了。


    “混蛋!你說什麽?”


    這個回答讓來訪者頓時勃然大怒,雖然他不過是一個伯爵的部下,但至少赫爾曼家族在王國中也是擁有著北方雄獅稱號的新興家族,麾下的一個衛隊長也有著男爵的勳銜,如果是那個子爵本人,他或者還會礙於身份的限製稍微客氣,但這些不過是守門的士兵竟然膽敢不經通傳就直接回絕了他,這簡直是一種極端的蔑視!


    “如果你沒有聽清楚,我可以再說一遍。”守衛者輕哼了一聲,但語氣絲毫不改,似乎這些氣勢洶洶的來訪者都不過是些流民和叫花子:“子爵大人現在不在,你們有事情的話可以留下書信,或者是等到明天再來!”


    你


    光頭咬緊了牙齒,但對方有恃無恐的態度讓他警覺。那種看人的時候就像是看著某種物品一樣平淡的目光,讓他忽然想起那些真正的老兵……是擁有與那些常年修習戰鬥的技藝的正式騎士相比都毫不遜色的最為經驗豐富、老練的戰士。


    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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