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五百人,不,是四百更少!是一群遊騎兵!


    然而在這個不見一絲星光的沉夜,在這個紛亂的環境,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的判斷出敵人的數目,因為這一彪騎兵竟然沒有點亮一支火把,穿過要塞與帝國大營之間平緩的坡道,人與馬都像是黑暗中出沒的鬼怪,金屬馬掌的馬蹄成百上千地抬起、落下,整齊劃一逐漸匯聚成一股震徹人心的力量——一陣急促的鼓點穿透了所有人的鼓膜,恍如天際的滾滾雷鳴。


    “所有人,結長矛陣!拉上拒馬,五個,不,三個就夠了,他們的鋒麵很窄……”


    亞聯內森發出一連串的高喊,顯示出他區別於傳言中隻會殺戮平民的瘋子武夫形象的軍事素養,然而這一連串的命令,在紛亂的大軍中幾乎完全被喧囂吞沒,幾個試圖執行命令的軍官四下散開,卻甚至連整理出一個隊伍的人手這樣的簡單事情都無法做到,慌亂中的士兵們已經無法承受接二連三的打擊,他們臉色蒼白地聚在一起,卻完全手足無措,更別說去弄到不知道放在何處的長矛了。


    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淩亂紛雜,人人畏戰的時候,沒有什麽能夠攔住一股騎兵。哪怕隻是一群輕騎兵。


    “混蛋!”


    伯爵怒吼了一聲。


    因為這個時候,僅僅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那一支騎兵蹄聲,似乎便已經震耳欲聾。


    當伯爵的目光轉向那個方向,營地裏燃燒的火光,剛好映亮了那一幕驚人的場景……兩扇原木捆紮起來的厚重門扉發出了一個令人牙酸骨痛的刺耳鳴聲,然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木頭竟然仿佛皮條一般向內彎曲,成為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形狀。


    時間停滯了那麽一刻,在所有帝國人驚恐的目光裏,那門扉彎曲,斷裂,木條崩起……在最後的一聲吱嘎怪響裏,離開門閂,帶走兩旁的木牆,然後那摩擦就像是迸發一般化作轟鳴!轟鳴裏,原木的碎片帶著銳嘯箭矢一般飛向四周,恐怖的動能削飛了幾顆腦袋,帶走六七個人身上的零件,讓他們的慘叫聲激發出人心中更多的驚恐。


    防禦在一刹那就被突破了。


    輕騎在木屑的飛舞中前行,穿過狹窄的門扉,然後如鳥兒展翅一般布開陣型,些許的淩亂在眨眼間就被整理,馬匹籲籲地噴出一聲響鼻兒,有些笨拙地開始新一輪的加速和衝鋒。


    黑色的布匹在他們身上被撐開,一朵朵黑色的鬱金香便在風中盛開,閃亮如銀的長槍從旗下伸出,在火光中跳躍著血色,恍若死神鐮刀的鋒尖。


    而它們麵前的敵人,仍舊在呆滯著,看著那一枚枚閃亮的槍尖在眼中越發擴大,在半空中畫出了一道直線。沒有對於切入點進行什麽細致的選擇,長槍刺入胸膛,分開肋骨並繼續向前!


    兩個,三個……


    終於不堪重負,長槍的木杆在脆響中接連折斷,但在那之前它們已經刺穿了四五個人的胸膛,馬蹄紛飛著踏過仆倒的傷者,迫使他們發出最後的瀕死慘號,而騎士們麵無表情地扔下手裏折斷的矛杆,長劍揮動,一顆顆頭顱就在空中畫出了鮮血的弧線!


    神皇在上啊……


    千尺之外,目睹了這一切的卡利法師在咬著牙,然後從牙縫之中擠出那個低微的禱言……作為帝國的一員,他能夠想到的武力信仰的隻是那位古老的皇帝。然而,伊斯甘達爾的威能在當今或者已經消弭殆盡,法師的聲音在這紛亂的環境裏聽起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簡單的輕騎在這一刻竟然如洪流一般傾泄而下,不大平整的鋒麵或者像是缺陷,然而在此刻的帝國人麵前,那在火光中閃動的槍尖,幾乎等同於無數地獄犬的獠牙,可以在眨眼之間吞噬掉任何人的靈魂。


    人體在刀光和馬蹄間變成紛飛的血肉,觸目所及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屠場。


    可憐的帝國士兵們在進行著最後的掙紮,他們慌張地奪路而逃,向著任何的方向,然而不過區區半個沙漏的刻度裏,他們就會注意到,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那支惡獸一般的騎兵仿佛早有預知一般,他們轉過頭便將這些可憐的逃票者圈在一處,仿佛形成了一個死亡的漩渦,幾百名胡亂逃跑士兵被聚合,被席卷進入這個漩渦之中,轉瞬就被碾成粉碎。


    耳邊的嘈雜,忽然有些遙遠。


    這位強大的法師此刻也已經喪失了法師那種獨有的高傲淡然,燃燒的火光也無法掩蓋他麵色上的那一片青白。眼前那崩潰已經無法遏製,而速度他想象中還要快得多……三角的陣勢衝開帝國人的軍營,仿佛傳說中的聖人用神跡劈開海浪,騎兵在後,潰兵在前。


    戰爭,這就是戰爭。


    卡利的唇皮顫抖著,忽然發現自己此時才明白了戰爭的真諦……


    永遠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在接觸過這樣的麵對麵的廝殺之前,生活在和平裏的人很難去臆測戰場上的空間。戰鬥就是一抹徹骨的寒冷,凜冽森然、雪亮的刃鋒是如何插入喉嚨,讓鮮血飛濺,融入夜色——垂死者竭力掙紮,血沫逆嗆入肺葉,傷者因而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無比悲慘地蜷縮著死去。在最後的時刻到來之前,用衰悲無力的目光盯著他所能目及的最後景色。那應當是一幅逐漸變得黯淡、並且靜止下去的畫麵。


    已經輸定了……


    法師悲哀的想到,在普通的戰場上……戰損超過一成半左右,雙方就會分出勝負,能堅持到戰損三成不退的就是部隊中的精銳了,而部隊數量越多,這個數字反而就會越低,兵員之中精英一旦低於某種比例,那些可憐的農兵根本就不可能有固守的勇氣,對方洶湧而來的馬匹就足夠讓他們潰退,衝散己方的陣勢,最終撒得到處都是,而這些潰兵更加容易影響更多的隊伍,傳播恐懼。


    所以,戰爭中經常有人會抱怨領主的殘酷,因為大部分農兵都會死於督戰隊的刀或者箭矢之下——但實際上這種做法也有其無可奈何地一麵,如果不能製止潰退,那麽整個戰爭就輸定了。


    但還有機會……


    沒錯,還有機會,牧師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法師用力的抬起頭,將視線轉向身後,在那裏,潔白的光澤正掃過一片片士兵,充沛的神能衝進每一個人的身體,用溫暖和興奮驅走他們心中的惶恐,讓他們重新拿起劍,列齊陣型,盡管他們武器長短不齊,衣甲淩亂不整,然而至少已經具有了名為隊伍的東西,


    “亞聯內森伯爵……阻止那隊騎士,這裏所有的士兵,都交給你來支配!”


    法師喊道,同時念誦出一個咒文……軟垂的手臂因為胸腔的擴張而舞動了一下,鑽心的疼特讓法師的額頭冒出了一層油汗……不過,幾十年在奧術中探索而得來的意誌力如同堅固的堤壩,擋住了這一波侵襲,讓他將這個咒文念誦完。五個光點在空中閃爍了一下,刷地一聲帶著光澤的尾跡,衝過幾百呎的戰場,將兩個不小心靠得太近的圖米尼斯輕騎洞穿!


    兩人兩騎倒地的刹那,法師就注意到那支騎兵隊伍在變動……優先攻擊敵人的法師,這是衝鋒中騎士們的慣例,否則即使隻是一個正式法師,也會在騎兵隊伍裏扯開一大塊最危險的空間。


    “混蛋!”


    亞聯內森伯爵瞪大了眼睛,在心中咒罵著,咒罵敵人的瘋狂,也咒罵身邊那個法師的狡詐……因為麵前那騎兵繞過了一個大圈,他們衝向的方向,是這位伯爵的陣營,他帶到這裏士兵都是精英,上陣見過血的老兵,即使武力不見得多麽出色,但戰場經驗卻絕不是那些農夫們可比的,每一個死亡都會讓這位血獅伯爵感到胃部一陣抽痛。


    然而咒罵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這位伯爵低下頭,被須髯和橫肉填充的麵孔微微顫抖,可是扭曲的麵孔竟然逐漸平靜下來,那種瘋狂嗜血的表情在這一刻竟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


    “聽我號令!反v字,弩手兩翼,塔盾側風!”


    血獅不是屠夫,這位伯爵自然並非一個隻會欺壓平民的狗屎貴族,他擁有的,不僅是與他的外表相稱的力量,還有高等騎士的能力,幾乎絕不遜色於任何的一位武夫。


    衝刺無法遏製,但可以減緩,包圍他們,騎士的兩翼正是最弱的弱點,尤其是這些沒有任何馬甲防護的輕騎士兵!


    圖米尼斯的騎兵還在前進,人和馬都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氣,他們的麵前,沒有敵人,隻有潰兵,潰兵,潰兵……潰兵就是戰場上的毒藥,在敵人的衝擊之下,絲毫無法起到任何阻攔的效果,隻是一味地沿著軍營的兩側逃竄……


    “嗬嗬嗬嗬……”


    亞聯內森伯爵張開嘴,然後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嘶啞的低笑,像是獅子發現獵物之前低沉的咆吼聲,興奮的咆哮。


    這頭血獅的眼中,密密麻麻的浮現出一層血絲,在火把的光澤裏,如塗上了一層鮮紅的光影,這眼睛盯著那個目標,將所有的一切,士兵,陣營,崩潰或者責任,都拋在腦後,隻有熾烈的戰意,火焰般燃燒。


    他輕抖馬韁,那匹巨獸一般的坐騎便開始加速。馬匹的肌肉顫動,蹄聲輕盈,仿佛知道,自己的主人終於找到了真正的獵物,他將要在下一瞬間,就撕開它的咽喉,戳穿它的心髒……。


    那一支騎兵的咽喉,就是奔在最前方的那個身影……


    這支拙劣的輕騎隊伍不齊,人員不豐,他們甚至連二流也算不上,然而正是因為有那一騎在,有那暗紅色的一騎在,所有的一切劣勢,才會沒有迸發。


    那個人,那個首領,用他的聲音壓製住身周的鋒線,將之化為切斷敵人的利刃,用他的智慧驅動著這利刃刺向帝國人的每一個要害,也用他的力量化作這武器最為鋒利的尖端,正確的說,是因為那一個人的努力,這支騎兵才會一直保留著衝鋒的力量,將十倍於己的敵人,一次次地衝散分割,


    那紅色的身影,竟然是一個女子,隨手甩脫身上被劍風撕裂的披風,露出下麵那做工精致的甲胄是如此的輕柔貼合,在火焰中勾勒出女子驚心動魄的曲線,即使她的臉上,那金屬的麵具仍舊沒有露出一分她麵容的秘密,然而似乎已經可以,從這身體的比例中推測出她麵容的一點秘密,那是令人驚歎的,絕美的


    然而,如同玫瑰嬌豔的花朵總是與毒刺相伴,這美麗下隱藏的,是足夠的恐懼與更多的危險。


    她手中的劍。


    那或者不應該稱之為劍,長近六尺,寬一尺,厚一寸……深沉幽暗的金屬,或者更像是一塊鋼鐵而不是武器,當距離足夠接近時,那黑影揮動的風聲沉鬱,便驚心動魄得如龍的咆哮!


    她一劍揮出——帶起一道泥土與煙塵構成的鞭子,直接將一個騎士連人帶劍分成兩段。然後圈轉回來,劈在另一個騎士的盾牌上。厚重的鋼盾在一擊之下像玻璃一樣碎裂開來,四散飛射的鋼片像是刀子一樣割開了主人的身體,一道血箭衝天而起,讓這位英勇的騎士一下子就變成了散碎的血肉團塊……


    弩矢來了。


    帝國人終於發動了這混亂與崩潰的一晚之中,第一次的進攻,盡管軍弩的弓弦響動稀稀落落,然而稀疏的箭矢還是把一些麻煩帶給了那些騎兵,被箭矢擊中的馬匹嘶鳴著摔倒,於是那鋒矢上,就出現了一些空隙。


    危險地空隙。


    亞聯內森衝鋒。


    一人一馬的衝刺,幾乎是在敵人近在咫尺的時候,那匹怪物一般的巨馬從紋絲不動到最高速度,隻用了了一個呼吸!隱約的風聲幾不可聞,然而對於劍手來說,這無聲遠比呼嘯更加驚人——漆黑的大劍在火光中揮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弧線向前,近十尺的距離內,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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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劍相交。


    伯爵手中的劍也同樣是一柄魔法武器,兩臂長,一掌寬,用他領地之中近半的財富,從一小隊傭兵的手中換來的古代遺產,劍鋒上隱約有電芒閃爍,在擊中目標的刹那,就會化為爆破的雷光,然而這柄價值萬金的利刃在敵人的麵前幾乎不值一提,兩者之間的重量差異,讓這交劍的結果幾乎完全注定……巨劍蠻橫的撞開對手,去勢不竭地擦過伯爵的頭頂,可怕的暴風掀掉他的頭盔,那金屬防具的邊角刮開伯爵的額角,一刹那湧出的鮮血便溢滿了他的半張麵孔。


    心中的驚恐讓這位伯爵咆哮起來,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在力量的交鋒上輸掉,那從劍刃上傳來的力量讓他一瞬間聯想到傳說中的巨龍!火燒一樣的疼特從虎口,從每一個指節上傳來,雖然勉強握住了那柄劍,然而手腕已經麻木得喪失了知覺,更別說是舞劍繼續作戰了


    不出意外的


    將軍獰笑一聲,那一刹那他的手裏已經緊握住了另外一柄劍,那是一柄細細的刺劍,劍刃上浮起一層血紅色的霧氣,簡直像是黃蜂的尾針一樣鋒銳,刺向了女子的心窩。輕盈的刺刃在他的力量推動下迅捷無論,向前劃開空氣,仿佛一條拉的筆直的血線。


    魔法武器


    這是殺戮的手段,揮開了長劍的女子已經沒有武器,根本就避無可避,男爵用盡全力向下一刺,它幾乎可以想象到馬上自己就可以享受到這個女人的悶哼或者尖利的叫喊。‘可惜了’他的心中一瞬間掠過這個念頭,因為手中的魔法武器擁有的力量是血之詛咒,被這惡毒的武器刺中的傷口,周遭血液就會在短短的時間裏被吸食幹淨,即使沒有能夠刺中心髒,也同樣會讓對手在一個呼吸間喪命!


    但下一刻——


    他卻心中。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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