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忽然暗淡了。


    公爵的書房原本很大,很空,這個幾乎有一個大客廳一樣大小的房間裏,除了那張巨大的桌子,幾個書架和兩身鎧甲之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了。頭頂上華麗的水晶吊燈,和裝飾在牆壁上的幾盞魔法燈,照亮了這個空間的燈光蒼白,顯得格外空寂。


    但就在那老人倒下之後,這光就黯淡了。


    並不是燈火出了問題,而是一層暗紅,忽然就將光線吸收了不少。


    那暗紅色源自於血漿。


    那個老人,那個已經倒在了牆角的使用巨劍的殺手和用彎刀的女殺手,三個人都在同一時刻徹底倒下,三個人的身體,也都在同一時刻開始融化!皮膚和身上的黑袍好像是皮囊一樣扭轉幹癟,向外擠壓出血紅的漿液,然後那血液正在如同蒸發一樣的翻滾成為血霧!


    並沒有血漿那樣薰人欲嘔的腥氣……事實上沒有人能斷言那究竟是不是人類的血液,因為那液體的容量已經完全超過了人體的極限,除非是把那三個人身上的骨頭肌肉和內髒等等都煉成了液體,才勉強可以達到那種容積……


    “離開那裏!”“從那個該死的地方滾出來!”達赫妮和麗莎在這一刻幾乎異口同聲地喊道:“否則你也會……”


    但是女劍士卻並沒有聽從這個命令——簡直是一定的——她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光,身體瞬間一繃,仿佛一頭母豹一樣,向著公爵的方向猛撲過去!


    碰碰的炸響接連不斷!


    空氣裏,那種紅色的液體組成的迷霧凝聚成團,完全不似那種輕飄飄的外表,他們就像是活物一樣蠕動,重重地攔截下女劍聖的身體!女子豎起手裏的長劍,於是那血霧便猛地炸開,然而它們幾乎像是石壁一樣堅韌,甚至更加難纏……畢竟沒有石壁可以自己修補自己。


    一團血霧炸開,第二團就會在不過尺許之外凝聚,然後是第三,第四……當第七團血霧炸開的刹那,女劍聖已經距離公爵不過三尺!


    然而,她前衝的力量,終於告罄,紅光翻卷,如波濤般的一蕩!便將她重新推了出去!


    女子在空中輕巧地翻身,落地……她的目光在撲倒的公爵身上停留了一瞬,但僅僅一瞬之後,便重新落到了那個紅色的影子上——原本像是破掉皮球一樣癱軟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從地麵上爬起來了。


    實際上用爬起來這個形容是不正確的……血色的紅,正絲絲縷縷地從房間的各個角落向著那裏聚集,液體仿佛變得極為粘稠一樣,在地麵上流淌,發出汩汩的聲音,它們慢慢的聚在一塊兒,堆積增高,隻用了兩個呼吸的功夫就變成了約有一人多高的形狀,然後仿佛軟體動物一樣的聚合品表麵,開始蕩漾著一層層的波紋。


    女劍聖深吸了一口氣。


    她邁進一步,揮劍。


    動作極為簡單,跟那些剛剛開始學習使用長劍的貴族一樣,追求一點姿勢的優雅,追求一點速度,但又似乎毫無目標,無目的——劈刺,斬擊、在一個呼吸間,揮動了四下。


    然而,一位如她這樣的強者,任何的動作,都注定不會表裏如一。


    當最後一劍的劍光,劃出了半弧型的之後的刹那,這四劍的威力才同時爆發!


    空氣旋轉成為風暴,於極細微處炸裂!四道迸發的軌跡,天外龍卷一樣地憑空成型,足有人身粗細,旋轉不休的空氣,從四個角度向前攢刺!妙到巔峰的角度,將那個敵人所有的退路盡皆封死!而龍卷的末端,就如同活物一樣顫抖了一下,向著那個血色的人形抓擭過去!


    撲哧。


    並不刺耳的低沉摩擦聲裏,四道劍風幾乎毫無阻礙地擊中……因為那個人形的移動很慢,它動了一下像是要躲閃,卻又像是衝向了那一道劍鋒!


    然而女劍士卻同時瞪大了美麗的眸子,動作也隨之僵硬了一下……


    暗紅色的眸子裏映出那四道劍氣的龍卷,它們一如所望地刺穿了那團鮮血!炸裂開來,將那個身影洞穿!然而那東西的身體,顯然沒有任何的損傷——雖然那個巨大的洞穴已經洞穿了人形的胸膛,兩支手臂也隨之斷裂!可是斷口處,卻完全沒有想象中血液迸濺的樣子……盆子大小的傷口,露出其後的場景,然而那傷口周圍,血液的表麵平滑如鏡,而且在慢慢波動扭曲,慢慢填補這被貫穿的大洞!


    隻用了一個多呼吸的時間,他的身體已經複原得不見一絲缺憾。


    “有些驚訝是麽?這就是神的偉大之處。”


    一個模糊的聲音,從這個怪物的身體中發出來,而隨著語聲,那血色的麵孔上,慢慢凝聚出一個輕蔑的笑意。


    或者說,那是像是腦袋的最上部分,作為臉龐的平麵,奇怪的扭曲了一下——有點難以形容那種表情。畢竟那一團近乎於融化的蠟一樣的東西上,無論做出什麽表情都是讓人難以理解的,隻會感受到恐怖——但在大部分人的猜測裏,那應該是一個喜悅的表現。


    “當然,這樣的奇跡,並不是時刻能夠在人間出現,所以,你們也不妨多多觀看,或者會對於神祇的存在,感到更多的更自然的敬畏……哎呀,哎呀,看呐,真是令人愉悅。”


    血色的怪物,一下子轉過身。


    或者說,從身體的另一麵上,突然長出一張臉來,而將另外一麵重新化為光滑的血色,於是,他就麵朝著窗外,那幾個人:“有趣,有趣,偉大的蓓爾萊娜女神也將手伸到了這裏,她把她的肮髒小寵物也派到了這裏來了,真是榮幸。”


    “該死的……”


    半精靈小姐磨了磨牙齒,低聲詛咒道:“都是一群傻蛋,覺得自己那點小小的力量,就可以無敵於天下?何等愚蠢!這一下,可真是麻煩了!”


    “不,應該說,人類本來就是如此愚蠢的。”卓爾的女祭司輕輕接口道:“好吧,某個家夥可能算是例外的,至少他並不認為自己無敵。”


    兩位牧師小姐的言辭,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動作——語聲中,他們已經各自舉起了手。


    一點灼熱的金紅,一點死灰的墨綠。


    兩種截然不同的光澤,同樣源自於指尖,同樣在刹那間帶出修長的尾跡,同樣,將洶湧澎湃的魔法能量,投向那個紅色的敵人!


    間隔在兩者之間的窗欞,在一刹那間就迸發出了灼熱的火焰!那暗紅的光線,猛地漲大成為紅得幾乎灼目的光柱!現化出八階神術火焰風暴的本體,然後,火焰一搖便隨嗤的一聲消散成為火星!因為七階神術,灰飛煙滅的能量,已經隨之到來!


    “真有趣。”


    紅色的人影。他所有的部分都已經和那些血液融為了一體,然後翻滾著呈現出一種奇妙的黑紅色澤,外表看起來是一個人的形狀,除了麵容變得更加年輕,呈現出中年人類的外表之外,身體四肢五官容貌甚至是身上的每一條衣褶都和之前一般無二,應該是圓的地方絕不扁,該直的地方也絕不彎,就像是有一個最為高妙的雕刻匠人,用那種顏色的泥土雕刻出來的那個老人的塑像、


    或者說根本就是那個老人恢複青春,身上再不知怎麽被那詭異的紅色給鋪滿。


    這個人影,慢慢地舉起了手……於是就在那間不容發的刹那,火焰的暴風撞上了他麵前的空氣!強大的能量撞擊出鋼爐煆燒一般的壯觀星火,但燒灼的呼啦聲下一瞬間便突破了這種妨礙繼續前進。


    隻不過這眨眼間的阻礙,便已經足夠。


    那個老人的血色影子,就此凝實,他滲出的手上,手指微微一挑,光線便遇上遇上了無形的鏡子一般偏斜開去,打偏的光束掃中地麵。立刻將那裏磚石融化,化為火紅色透明的晶體,向前延伸成為一道赤紅的壕溝!可怕的暴風,頓時卷挾著刺鼻的焦臭氣味兒和熱浪撲向四周而來


    然後,噗地一聲輕響,足夠將幾百磅的精金化作一點浮灰的神能奧術,就打中了地麵,將殘留的熱氣,和地麵上五尺見方的一塊磚石,整個消滅得了無痕跡!


    “你們以為,這樣的力量,還能對於我造成什麽樣的傷害?我,阿瑞斯托特勒陛下最為忠實的信徒!我!計謀之王的神侍!蒙我神最高的恩寵,秉承我神無邊的威能,以牠至高無上的血脈凝聚!怎麽可能被你們這樣的卑微存在,撼動絲毫?”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平和,但已不太像是剛剛的那個老人了,變得年輕了一些,清脆了一些,不變的唯有那種沉穩,可是又有一種更詭異的感覺……


    因為那聲音很清楚,卻又有些模糊,像是不知從何方傳來。忽而遠如正在山巒中消逝的回音,忽而又近在耳邊,有那麽一瞬間都能感覺到脖後的惻惻冷風——或者說已經脫離了聲音在空氣中傳播的自然規律,而是直接將近乎不可抗拒的意誌滲進眾人地靈魂。讓他們知道,一個人類就算再如何出眾,在神麵前也隻能別無選擇的低頭。


    因為這是他們與生俱來、必須接受的卑微本質。


    “不必擔心,您的兄長不會死。那隻是他的身體在不自覺的抗拒著我主交給他的力量而已,一旦他明了了這種恩賜對於他的意義,不再愚蠢的去抗拒的時候,他就會立刻從這種狀態中被解脫出來的。”他轉了轉頭,目光望向女劍聖,慢慢開口道。


    “你想要什麽。”


    女劍聖眯起的眼睛裏精光閃爍,聲音冷若冰霜……而隨著她腳下細微的後退,空氣再一次在她身周環繞起來,隻是這一次,要更加宏大,風聲呼嘯之間,竟然帶起了如同摩擦一般的刺耳嘶鳴!


    “很簡單,我可以留下你的哥哥的性命,不過你知道,我當然是有條件的。”血色的影子傲然而立,似乎已完全不想去理會,幾十尺外,那與之相對的幾個人影:“我需要你們加入信仰我神的行列……並且通過儀式來永遠保證這一點。”


    “你以為我會相信一個邪惡神祇的話?”女子冷笑了一聲,但身周的氣旋卻因此而頓了頓。


    “邪惡?邪惡與否,隻是取決於你我的目的,但你無需懷疑一個神的信譽,我可以以我神的名義,立下誓言,因為我需要的,並非是為自己謀取什麽,而是我神更多的信徒,尤其是如你,以及你的兄長這樣的強者,你們的加入,會讓我神感到由衷的愉悅……而牠的意願,便是我的命運。”


    他血色的瞳仁深處,閃著綠色或著藍色的光亮,似乎是安靜燃燒的火焰:


    “我的神祇,是計謀之神,是戰略之神,他會庇佑我的信徒,使他們戰無不勝,在任何時候,都獲取最後的勝利,在如今的這個時候,難道還有什麽能夠比一位名將,一位著名的領主,更加成為我神的信徒,更讓他感到愉悅的嗎?所以,我是沒有理由去傷害他的,我神的力量,實際上一直是在救助他,否則,你以為你兄長的身體,為何能夠一直至今也沒有真正的衰弱?你不是不知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被那些愚蠢的晨曦牧師們斷定,活不過當年了吧?”


    “你……”


    “隻要一些小小的改動就好,對於我主來說,人類的什麽疾病,都不過是塵埃與汙泥,隻要舉手彈指間,就可以抹去……甚至永恒的生命,也不是妄想,我主是仁慈的,他會賜予他的信徒脫離那可惡的靈魂輪回,在神國,在他的身邊永存的福祉,”


    他的語調陰柔,甚至帶著一絲憐憫:“不必擔心,我主並非凡俗的存在,而是一位神祇,凡人拜服於神的腳下,本就是世間之正理,我可以告訴你們,從一開始,你們就是我主屬意的人,有資格成為他的護衛和忠誠信徒,這是神旨,而你們無權拒絕,也無需拒絕。隻需感激,隻需伏跪,以迎接我主的光輝。”


    “我倒是不記得,阿瑞斯托特勒這個家夥能有什麽光輝,他不是最喜歡躲在別人背後耍些令人不齒的鬼點子麽?”


    半精靈嗤笑道,同時伸手將兩個小小的金屬塊扔到地上。


    那金屬塊一接觸地麵就開始膨脹擴展,從小到大,由簡入繁地構造出金屬雕琢的獅子身體,而不過眨眼之間他們已經化作了栩栩如生的造物,連每一根鬃毛都精雕細刻……垂首躬身,微微作勢,除了那從爪尖到尾端都呈現的精金特有的烏黯光澤之外,幾乎與活物一般無二。


    嗯,或者也有些許的區別,至少那超過了十尺長的巨大身體,就不是一般的猛獸可以企及。


    “然後呢?讓你領地上的人都改信這個邪神?我敢擔保,不出一個月,蘭森德爾第一個就會把你哥哥當作大魔王給滅掉!而且還是形神俱滅,連半點靈魂都不會剩下!阿瑞斯托特勒這個白癡從來就是這麽愚蠢,以為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所有人,他總是喜歡炫耀他那種又臭又長的計劃,可是卻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計劃能夠保證一絲不差地被執行,計劃定製得越周密,破綻就越多,最後連一條狗從他麵前跑過,都能讓他的計劃胎死腹中!”


    “嗬嗬,我神的計劃,你這種愚昧的凡人又有何揣度的餘地?你所謂的計劃的偏差,指的是什麽,你麽?你以為在我神賜予我的,無窮的威能麵前,你這個小小的神奴能夠做出什麽變更?不過是螳臂當車的愚蠢罷了!”


    神血塑造的怪物並不回頭,用毫不在意的語氣嘎嘎輕笑:“構裝生物?你想要憑借這種玩具來對抗我主的威能?可笑至極!”


    “神血化身……這個家夥的本體不在這裏,這隻是一個用神力凝聚而成的怪物,如果不能抹去他的本體,我們根本就沒有勝算!”


    麗莎小姐咬了咬牙,眯起眼睛,盯著那個冷笑著的血色影子,低聲吐出那令凡人戰栗而難以置信的告誡:“我們必須離開,搗毀阿瑞斯托特勒在附近的神殿,否則的話,他傳送給這個怪物的神能即使不是無休無止,也足夠毀掉周圍三百裏之內所有的一切!”


    “但是……”尤利婭猶豫了一下,目光在那房間裏,一臥一立的兩個人身上停留。


    “你盡可以試試,但那樣,你的家族能不能保住最後一個清醒的人,可就不是我去考慮的事情了……”


    聖武士咬了咬牙,終於依言開始後退……


    但就在這個刹那,書房中猛地爆開了一道風壓!


    公爵手中,那枚閃爍生光的輝陽護符,仿佛被某種力量狠狠一擊,向著它的方向,直衝而來!


    反射性的握住那塊金屬,而隨即,輝陽護符便跳躍起來,強大的力量灌輸進她的身體,將她的疼痛和疲勞通通一掃而空……作為晨曦之主的真正信徒,這枚次神器的力量在這個時候才終於得到發揮。刺目的白光,瞬間已經將周遭幾百呎內,完全包圍!


    “該死的蘭森德爾!”


    兩個牧師在這一瞬不由得同時高聲尖叫!嗤嗤地細微灼燒,瞬間便響了起來!


    ——————


    好像有點慢了,下一章轉折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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