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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如火,羅曼蒂迎來了又一次的黃昏。


    深沉的殷紅,照耀在材質不同的磚石上時,映現出朦朧的紫色,將整個城市,勾勒成為一片模糊的,層層包裹,卻又涇渭分明的濃淡顏色。


    一層層的……環。


    與大陸上的許多大型城市一樣,羅曼蒂擁有著內城與外城的構架,那是城市規模發展帶來的必然結果,也是權利與財富逐漸集中的規則圖畫;但與大部分大型城市有些區別的,便是羅曼蒂的內城,擁有著比外城整齊得多的街巷——縱橫的街道,每一條都擁有著同樣的形式,同樣的即使深幽而縱橫交,但卻經緯分明,絲毫不亂。數百年前曾經被那場戰爭之火焚燒的過往,給先人們帶來的哀傷,早已隨著而消泯殆盡;破而後立的規則,卻讓後人享受到秩序帶來的,超然的便利與安詳。


    或者人類這種生物真的非常奇怪,他們總是熱衷於聚集一處,卻又用種種方式,規則來區分出彼此……而羅曼蒂分外簡單的結構,正是清晰地勾勒出這種習慣的榜樣——一層層的圓環向內遞進,於是越遠離於中心的那座宏偉的城中之城的,便低矮模糊,垃圾一樣的匍匐於汙泥濁水。反之,則高聳分明,藝術一般的精致輝煌。


    但人與人之間的分別並非一種,有手藝傍身的平民,不屑於與流浪漢為伍,而傭兵們也不會和平民們聚在一堂,在所以這一層層的圓環之上,也還有著不同的細微分頁,尤其是接近內層的地方——即使是這閑適的黃昏,在這裏便分割成了兩種,內環的西邊,古老的貴族喜歡那足夠沉澱的舊,能讓人緬懷那些逝去,那些直屬於他們的時代。而在另一側,富商,新晉的小官與某些人眼中爆發的顯貴,卻熱衷於更新得極快的建築形態,近二三十年之內,那些時髦的樣式與裝飾的雕塑,即使在這寧靜溫和的黃昏中。也似乎在閃爍著富裕,駁雜與傲慢的光。


    就像是這城區的名字,吉爾鉑金——昂貴的質押品


    夕陽之下的吉爾鉑金區,是格外的靜謐,隻有少數仆從打扮的行人,各自行色匆匆地完成他們一天裏最後的工作——回到屬於他們的宅邸之中,但對於居住在這裏的大部分人們來說,黃昏可並非是一天的結束,而是最為精彩的的開端,當日暮徹底西垂,歡宴與人流,便會讓喧囂與浮華百倍地在那一座座的宅邸之中,重新綻開,升騰。


    但今天,或者注定有些不同?


    隆隆的鳴響,從街巷的另外一端而來——幾十對蹄鐵在地麵的石板上震蕩,震碎了原本應該屬於傍晚的短暫寧靜和安詳,地麵上細微的顫抖,給安居於宅邸之中的人們帶來不滿與惶恐,像是掠過天空的一絲陰雲。


    到處都能夠看到慌慌張張地從窗口探出頭來,目光驚疑不定的仆役。而他們身後,則是主子無法鎮定的詢問聲——雖然吉爾鉑金並不屬於那些以傳統與禮儀為榮的貴族,但這樣大張旗鼓的策馬奔馳也並不多見,即使是城衛軍,也很少有在這個區域裏集結上十名以上騎士,更別說是這樣驚起了一路雞飛狗走的狂奔,但現在,在街上列隊行進的馬匹,已經超過了三十以上的數量。他們披掛整齊,手持的也並不隻有通常執法時才動用的的長劍,還有塔盾,而從不遠處傳來的,同樣的喧囂來看,這隊伍甚至並非一支。


    這樣脫離了平常的變動,帶來的往往便是令人不快的後果,而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之下,它代表的,便有可能需要用‘可怕’這個詞匯來形容。


    比如三十五年之前,曾經在這裏被冠以王國最大的間諜案件,一夜之間被血洗的‘貴族吉姆’一門,比如二十二年前,因為貪腐了王國三十七萬金幣,而被抄家的獵狐梗拉卡林一族,二十年前的瘸腿狐狸度安,十九年前烏鴉克洛……的至於說那些無聊而可憐的瀆職,更是早已頻繁地無法一一列舉。商人與新貴族或者已經穩固了在古老的圖米尼斯的崛起之勢,但無論是通往何種變革的道路,都注定無法離開那被血液染紅的地基。


    就在沿路無數莫名地提心吊膽,或者驚異好奇的心境之中,百餘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在城區的中央匯攏,分散,排列成為一條稀疏的隊列,圍繞住那某一座宅邸的大門——


    一棟並不起眼的建築,擁有著一座格局優雅,但並不張揚的花園,和不高不低的四層宅邸,唯有門扉上,那一枚並不鮮豔的花紋,點出主人勳爵的身份。這是遊離於傳統貴族之外,由商人家族得到的某種榮耀,沒有大部分的貴族權利,甚至是世襲的資格,但卻也算是貴族家族的一種預備,在最近的幾十年裏,這樣的新興家族雨後春筍般崛起,也越來越為人所重視,隻不過沒有深厚底蘊的曇花,往往意味著凋零的更加迅捷。


    當然,看起來今天的事情還似乎並沒有大部分人想象之中的那麽嚴重,因為騎士們隻是安靜地列隊,然後讓那宅邸的門房向內通稟,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直接執法的欲望,而宅邸之中也沒有任何慌亂而引發的不快,些許的耽擱之後,便有一隊人匆匆而出,在門扉處與騎士的首領對上。


    一行人的首領,是一位身穿平民式樣,華麗藍袍的老者,銀白的頭發梳理的一絲不亂,但步履緩慢,身體似乎已經慣於一個僂佝的形態。,


    “丹方男爵閣下?久違了……”他滿向騎士的首領彎了彎腰作為示意,卻似乎並沒有因為對方的頭銜而露更多的恭謹如此大的陣仗,真是少見。城衛軍的騎士們不是一向勤於工作,很少有進行這種實戰操練了嗎?,那麽男爵各選,您是否有心情向老朽解釋一下,這一切究竟是出於目的?”


    “打擾了,埃爾欽。我的並不寬裕,因此詳細的過程請容我省略不談。”


    為首的騎士在馬上微微的點了點頭,抬起了頭盔的麵甲,聲音平淡無波不久之前,蒂羅爾大道發生了一件令人不愉快的……卑劣的刺殺事件,受害者是王國子爵,羅爾西?歐林?坎伯蘭。而在之前的行動中,我們抓獲了進行這次卑劣行動的罪犯;隻不過……現在有一個小小的問題,他們指認,是這一次刺殺行動的主謀,是您所服侍的家族中的某些成員。所以結論是,按照城衛軍的治安規則程序,朗皮翁勳爵閣下,或者是他的某位代理人,需要跟隨我們跑上一趟戍衛處,對於此事做出一個當麵的解釋。”


    “而您,丹方男爵,就因為則幾個小小的盜賊惡毒的汙蔑之詞,便調動了城衛軍的治安騎兵,包圍我們這無辜商人的住宅?”


    老人微微抬起了視線,溫和的言辭中卻似乎有金屬的鏗鏘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以武力威脅謹守法律的善良商人,這個輕擅的舉動造成的惡劣影響……我想,朗皮翁家族會因此而保留向國王陛下申訴的基本權利。並認為有人必須為此事負全責,從精神和物質兩方麵賠償我方的損失……”


    “嗬嗬,洛倫特?埃爾欽,與您一樣,我也不過是個聽命行事的小人物,賠償與否,並不歸屬我管轄的範疇。”騎兵的統領又向上抬了抬頭盔的麵甲,似乎這樣就能讓更多的人看到下麵的笑容證人的證詞是否可信,不應由他地個人品質而決定。這樣的爭執是沒有意義的,強硬的姿態也無助於解決任何問題,隻會妨礙公正的調查。如果您確實和這一次的事件毫無關係,那麽為不能拿出誠意來證明這一點呢?”


    “如果您可以僅以這樣的無憑之辭就興師動眾的話,那麽我身後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證明朗皮翁家族的清白,他們不可能與任何在黑暗之中作祟的匪類有哪怕絲毫的關聯。”老人寸步不讓地盯著他的麵孔。似乎連些許的辯駁之詞也不願贅述。


    但些許尷尬的沉默之後,他再一次慢吞吞的開口道,隨後語氣變得打定了主意似的清晰起來丹方男爵閣下,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些誤會,完全的誤會……以渥金陛下的名義保證,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我們,朗皮翁家族這樣的守法良民完全無關。想必這隻是些無聊的風言風語……啊不,應該是徹頭徹尾的,對於我主人家族的惡意汙蔑,而為了證明我們的清白,身為家族商業事務的負責人,我願意跟你們走,配合你們的調查。”


    “這樣恐怕……不夠,埃爾欽,雖然我認可你的身份。”騎士的首領掃過老人遍布著刻痕的麵孔,緩緩地搖了搖頭但是我得到的命令,是需要一位,至少需要一位朗皮翁到場……”


    “這個要求,恐怕也有些強人所難了,丹方男爵,家族之中正在為商路上的一些小小麻煩而忙碌……幾位老爺都為此而離開了羅曼蒂,嗯,咳咳,隻有洛倫特老爺負責著留守調通的任務……而幾位小少爺……咳咳,年紀尚輕,能否給我們一些斡旋,想必那位羅爾西?歐林?坎伯蘭子爵也並非是不通情理之輩,我們可以……咳咳……”似乎是因為心中的急迫,一陣劇烈的嗆咳打斷了他,他慢慢地踱步向前,似乎努力地想要表達清楚的意思,但聲音卻不可避免的微弱了。


    些許的猶豫之後,男爵展示了他的騎士精神——他先一步跳下馬,扶住老者的身體。


    不過,即使有一百多雙眼睛,正在盯著這個場景,也沒有人注意到,就在兩人身體交的時候,一張小小的,卷成了一卷的羊皮紙,已經順利的遞到了騎士手中。再隨著攙扶的動作,毫無煙火氣息地滑進了他胸甲上的縫隙。


    而當老者的氣息平順,騎士的統領露出了一個無奈的溫和笑意好吧……既然如此,那麽就有勞埃爾欽了,但在羅爾西?歐林?坎伯蘭子爵認可,以及城衛軍本部發出命令之前,我不能撤去這裏的守衛,而上,很抱歉的,我們隻能給出六個沙漏時的空間。”


    ……


    就在這個現場幾百尺的距離之外,層層的牆壁隔絕了馬蹄聲和喧囂……然而這華麗的房間之中,正在進行的一場談論,卻仍舊與之息息相關。


    “幾處窩點都已經被摧毀,人也抓了不少……嘖嘖,幾乎有一大半呢,三個頭頭都被塞了站籠,看來小有名氣的冰拳會也就到此為止了……我說塞拉菲,你這一次得罪的,好像並不是如你所說,可以輕易擺平的小人物啊?”


    撫摸著嘴唇上方剛剛冒出的些許胡須,一襲藍衫的年輕人發出了一個歎息,但挑起的眉頭,卻讓他臉上的表情之中,夾雜著幾絲興奮,尤其是在他看著站立在廳堂中央,那個肩頭寬闊,卻微微垂頭的欣長身影時,眼神之中的光澤,便格外讓人……怒火大熾我聽說,他似乎是一個叫做毒刺的組織成員,好麻煩呢。不過這個坎伯蘭子爵倒是很能鬧騰啊,竟然調動了城衛軍一個大隊的人馬,唉唉,真是好麻煩啊”


    “普魯登斯你是意思?”塞拉菲?朗皮翁抬起頭,圓睜的雙眼已經布上一層細密的血絲,仿如血染,一字一頓的言辭之中的怨毒,更是刀刃般銳利。


    但他瞪視著,試圖用眼神撕碎的那個人,卻並沒有露出絲毫的恐懼,隻是微笑得更加令人憤怒了一些。於是塞拉菲恨恨地攥起拳頭,向前踏了一步——實際上他看起來像是要踏出更多的步子,但是卻生生地停了下來,被阻止了。


    雖然停滯了腳步的,是他,但迫使他做出這個動作的,卻是一道目光。


    “安靜一點。”


    目光從一雙幾乎凝滯的,帶著渾濁的眼中探出來,掃過整個廳堂,然後是一個低得仿佛咕噥的話語,但這話語響起的一瞬,超過了五十尺方圓的廳堂便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的,零落的十餘道目光,都集中在麵前的那張搖椅上,僂佝、幹瘦得似乎已經收縮的老人。


    “塞拉菲,這一次的事情,你做了,並且沒有成功彌補,而給家族帶來了麻煩。”老人緩緩開口,聲音平靜。“所以,你把現在手裏所有的事情,都交卸下來吧……”


    剛剛還在憤怒著的年輕人,已經垂頭束手,憤怒的目光也被生生的壓製在了眼瞼之下。隻有垂在身邊,微微顫抖的手指,還在反映著他心中的情緒,他靜靜地聽著老人接下來的言辭,卻在最後的一刻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祖父,我在生意上,並沒有絲毫的紕漏,您可以……”年輕人嘶聲開口,打斷老人的話,他緊緊握著的拳頭參透不休,麵孔上性格分明的五官,已經扭曲的有些猙獰隻是一個小小的傭兵,就算他設置了一個卑鄙的圈套,也不能就此判定我……”


    “洛倫特剛剛付給了丹方男爵兩千金幣,而那位子爵的胃口,想必還要更大一些。我早已說過,世間的事情,都是生意,因為沒有,不涉及到利益的關係。所以,一個讓家族蒙受了損失的人,並不適合任何商人的工作。”老人仍舊平靜地,淡漠地繼續說道,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所以直到你能夠再次證明的能力之前,朗皮翁家族工作的人裏,不需要一個無法看清危機,也無法分辨人情利害的廢物。”


    ……


    “真是廢物啊……”


    將視線從麵前那顆碩大的水晶球之中收回,愛德華不由得喃喃自語——水晶裏麵清晰地光影,反映出正在收起隊列的百多名騎士的身姿。


    “城衛軍的那幫家夥也太廢物了一點吧?無小說網不少字雖然說對方是表示了一些,不過……居然連個真正有頭有臉的都沒出來,隻派了一個管事的,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把他們給打發了?”有些不甘地再掃了一眼晶球裏的景色,而後者此時已經化作了一團模糊的雲霧。


    “普通的商人或者沒,不過,朗皮翁家族的地位可是不大一樣的,我們的國王陛下,十分之一的賦稅額度就掌握在這一家的手裏,他帶著勳爵頭銜,在各個神殿之中也有大筆的供奉,名聲很好,城衛軍的頭頭們都不敢輕易得罪他,更別說丹方這麽個治安騎士的小軍官了。這樣的質問就已經算是不,有了那個小工會的那幫倒黴家夥,想必那位子爵麵子上也足夠過得去了,自然不會泛起太大的波瀾。隻要舍出一些錢財,看似很大的罪名,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愛德華扯了扯嘴角,看著眼前的發言者,似乎有些驚異於那個初次見麵時,暴躁冷漠,不通人情的半精靈法師,也會說出一番這樣理智和合乎常理的推論,但後者仍舊埋首於那一疊疊的羊皮紙之中,甚至沒有給他目光的閑暇。隻是冷冷地扔給他一句催促。


    “既然事情已經出了結果,想必你也已經休息夠了吧?無小說網不少字那麽,你是不是應該專心一點,開始下一輪的嚐試?雖然還有十天的,不過對於你來說,想要拉近與魔網的距離,我不認為十天是個充足到可以揮霍的長度。”


    “見鬼……,情報都是我出的,但搞定那個會卻讓你弄到了至少兩千多金幣,那個方丹今天這一筆,也少不了你的份兒,讓我多看一下又不會樣……”


    愛德華搖了搖頭,低聲詛咒,但最終隻是默默的閉上雙眼,再伸出一根手指……


    這個動作保持了很久,看上去有些可笑,隻不過當逐漸經過,那手指的尖端上,終於微微凝聚了一抹熒光,掙紮著,像是極端不願,但最終還是從他的指尖上分離出來,成為在空中旋轉,微弱的小球一樣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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