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回到家中,看女兒魏莫全身心投入論文最後的衝刺,心裏稍微心疼一下。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撥打楊軍的電話。


    竟然沒人接。


    站在窗前,看著窗外落去大半樹葉的樹木交影晃動,九菲沉思:聽說市公安局已經宣布了任職令,難道這會忙著的吧?


    的確不錯。


    此時的楊軍正在看守所內,麵對著半個熟人常勇。


    “楊副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燒到我這裏來了。”


    依舊是半陰半陽的語氣,一副不屑的神情,常勇似笑非笑地對著楊軍先聲製人。


    “你心裏比我更清楚,有多少人想一把火燒死你,我是來巡邏,替你滅火的。”楊軍看著常勇吊兒郎當、不屑一顧的神情,掏根煙自己抽。


    楊軍的這個舉動,讓對麵的常勇下意識的用手從嘴巴摸到下巴,雙眼下看。


    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今日的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和楊軍稱兄道弟,雖然知道自己並不恨楊軍。


    “你已經是副局長了,為何還揪著我的事情不放嗎?我不就是利用網絡擾亂治安了嗎?又沒有產生什麽實質性傷害,你再耿耿於懷也不會把我判死刑吧?”


    “你料定自己很快就會從這裏走出去,所以才這麽負隅頑抗?”


    “楊副局長,我說過我對你打心眼裏尊敬。如今,我該交代的、不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怎麽到頭還落下個負隅頑抗的罪名?”


    “好,那就說說這些年魏之善一共轉給你多少錢?”


    常勇微微一愣,冷笑著說:“我拿的是我母親用命換的,你說我母親的命值多少錢吧?”


    看來他是鐵定把自己和趙紅衛市長連在一起了。


    “敲詐勒索這個罪名你應該不陌生吧?要我給你解釋一下嗎?”


    “我從來沒向魏之善提過一句要錢,我以為他們都懂法律、通人性,知道殺人償命……”


    “你也算政法係統的領導,我知道你胡攪蠻纏不想承擔敲詐勒索的罪名,難道是想用瀆職受賄的罪名來解釋轉入自己賬戶的那麽大一筆金錢嗎?”


    “我……”常勇遲疑了,緊繃嘴唇兩秒,還是下定決心一樣說:“這樣的事情,你應該去問魏之善吧?哦,他死了,那他還有家人嗎?楊副局長也是性情中人,難道是為了心中所愛,不忍打擾,才來這裏一次次的無效出勤?”


    楊軍沒想到常勇對自己這樣惡語相向,他站起來,看一下自己對麵牆上的時間,輕聲說:“我們倆也算坐過同一把椅子的人,私交沒有,但在外人眼裏我們曾經是一樣的人。既然常所長如今這麽固執,我也就仁至義盡,毫無怨言了。”


    看著楊軍轉身欲走,沒有絲毫婉轉之意,常勇大聲喊到:“朱四龍,你去問朱四龍吧。”


    楊軍停下腳步,朝常勇慢慢走近:“真正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我知道,你們肯定查過我的賬戶,沒有那麽多錢,所以想問我那些錢的去向。”常勇歎口氣說。


    楊軍其實想知道的不是這個,但既然吐口,就聽吧。


    讓一旁的警察給常勇倒杯水,示意他繼續。


    “朱四龍是市級醫院的院長,他能貪汙的錢無非就是醫療設備、耗材和藥品的回扣,單位分院大樓的建設,和其他一些地方高級醫院的項目合作,當然還有眾所周知的,醫院單位編製就那麽多,進人求編製,甚至晉升等項目,幾年積累下來也是不少的款項。他想為這些錢找一個恰當的出處,就想到了和他經常來往,又有門路的宏善醫療器械公司。”


    常勇說到這裏,停下來,喝口水,盯著楊軍幾秒鍾,眼睛向右看了一下,繼續說:“魏之善財大氣粗,朱四龍不怕他卷財逃跑……”


    楊軍知道,常勇這個時候開始撒謊,一定是有目的。今天他已經鬆口,說明他心裏已經長草,不如再冷他幾天。


    楊軍裝出不耐煩的語氣:“常所長也幹過刑偵,不會認為市公安局刑偵科的人都是吃幹飯的庸才吧,今天常所長可能需要休息,我以後有時間再來打擾。”


    說完,站起來,丟下常勇滿臉的不可置信,大步走出門外。


    看守所外,警員陳靜早已等得焦急。


    “怎麽啦?”


    “趙慧穎拿著兒子美國學校的錄取通知,正式提出去美國伴讀。他兒子是智障,她本人已經離職且身體不好,上麵已經有人鬆口,現在一圈人都在等你的意見呢。”


    怎麽辦?常勇肯定知道朱四龍已經把那些來曆不明的錢全部補上,並成功洗白了自己。不然他不會這麽爽快的往外吐,為什麽後麵撒謊了呢?到底他不確定的是什麽?又或者在保護一個人?


    趙慧穎嗎?


    “讓張睿他們查趙小六公司的財務狀況,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查了他公司最近五年的經營狀況,具體的東西都在局裏。”陳靜回答,看一眼楊軍疲憊的神情說:“頭兒,我餓了,您新官上任先請單獨吃頓飯吧,再說以後也不能跟著您一起外跑了,有機會常回科裏看看。”


    楊軍知道,這是陳靜提醒自己要吃飯了,就笑著說:“我就換了個辦公室,你個丫頭片子弄得好像我們從此十萬八千裏一樣,不就是德寧咖啡廳的披薩嗎,走!”


    陳靜一聽,眉開眼笑的發動警車:“還是頭兒對我好,昨天張睿哥說了一堆好話,也不帶我去。”


    德寧咖啡廳位於老火車站的後麵,是這個城市最早的連鎖咖啡店。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市公安局的小姑娘們都喜歡上了他們店裏的披薩餅,楊軍已經不止一次的吃到科裏年輕女孩從這裏買回去的披薩。


    身穿便裝,但警車太明顯,師徒二人在附近找了地方把車停下,步行前往。


    此時夜幕降臨,花燈初上。


    深秋季節特有的涼爽和輕寒,恰到好處的讓步行的人匆忙中亦感舒暢。陳靜跟在楊軍身邊像個孩子一樣:“頭兒,既然來了,坐下吃碗意大利麵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經常在一起工作,年輕細心的警員對自己的領導已經有所了解,知道他此時已經餓了,但依然心掛工作,就忍不著善意的提醒。


    “聽你的。”


    師徒二人說話間進了咖啡廳,尋了個挨窗的位置坐下。


    服務員上來點餐之後,楊軍看著咖啡廳幽暗的光線,低聲說:“以後局裏姑娘們還是盡量少來這種地方。”


    陳靜微微一笑,不言語。反正遵照市公安局刑偵科新科長張睿的旨意,把楊軍帶到一個可以吃飯,聽音樂放鬆的地方就行了。


    等餐的機會,楊軍在不適應的環境中左顧右盼。發現不斷有穿著白色工作衣的人來這裏點餐或者買了咖啡帶走的,猛然想起,這裏離九菲的單位並不遠。


    “我就不信明天他能自圓其說?那麽大一筆資金他說支援就支援了?”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在壓低,因為背靠背還是聽的清楚。


    “說不明白又怎麽樣?要不是靠他老婆,估計有幾個朱四龍也早滾蛋走了。”


    “朱四龍”三個字像一股風,準確無誤的吹到楊軍耳朵裏,他示意對麵的陳靜不要發聲,自己盡量把身體挺直,爭取不漏掉後麵人說的任何一句話。


    “聽說了嗎?本來被紀委弄進去了,結果有人把他貪汙的可以查出來的錢提前補平了,還真是奇怪啊。”


    “在這都幹一任了,為什麽還不滾蛋,四院原來不如我們,現在我們成了兄弟醫院墊底了。可納悶,這朱四龍領導能力一點沒有,為啥斂財能力這麽強?知道嗎,我們單位工會每年發出去的錢比人家省級醫院都多。”


    “為了斂財,把拜把子兄弟常勇都送進去了。這人看著笑麵虎,其實就是一黑心財狼。”


    “還有……”


    “您的飯!”服務員的話生生地把後麵的話遮掩了。


    陳靜懊悔自己沒有提前起身時,坐在楊軍後麵的兩個男人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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