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表情變幻不定,又擔憂又氣憤:「怎麽會有這種事……隻是去看看房子,怎麽能看出這麽大的麻煩……」


    齊翌:「所以,他此前被人威脅的事你知道嗎?」


    女人搖頭:「他從來沒跟我說過。如果我知道這事,說什麽也不會再讓他往爛尾樓那邊跑。」


    「不知道……」齊翌臉色陰了兩分,有些麻煩了:「沒關係,我們會去調查。跟我說說那個樓盤吧,你們買房之前肯定做過不少功課,對那個樓盤和開發商了解多少?」


    關係到心愛之人的安危,女子再不情願也仍細致的整理起思路:「你想問的應該是,這麽偏的地方為什麽會起樓盤,我們又為什麽會買那的房子吧?」


    齊翌搖頭,沒被帶偏節奏:「疑惑很多,我都想問。但既然你提起了這一點,不妨就從它說起。」


    「嗯。據我了解這樓盤雖偏,但風水很好,說是山江水龍和山龍的交匯之處還是點睛之處……具體我也不懂,總之按照說法,那片地對財運、官運什麽的都很好。


    「聽說他們最開始是打算在那片修別墅的,對住得起別墅的有錢人來說偏一點也不算什麽,更何況這裏到億達廣場也不過就半個來小時的車程而已,但好像是因為政策還是什麽原因,他們最後放棄了,計劃改成建小洋樓,然後又改成普通的高層住宅。」


    「多次更改建設計劃?」薑曉渝有些意外,樓盤規劃可不是上下嘴皮一動就出來的,計劃屢次變更的成本可不低:「他們放棄建小洋樓的原因你知道是什麽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都是業主群裏流傳的傳言,可不可信都難說。有人還懷疑這些都是噱頭,為了捧這套樓盤的「出身」好抬高房價,但我覺得純屬想太多了,原計劃建別墅又不是建成了別墅,有什麽好捧的?」


    齊翌:「買房的人多嗎?」


    「多得很,便宜嘛,當時又正是房價的上升期,房子其實根本不愁賣,按理來說這樣的樓盤根本就不該爛尾,天知道是不是開發商卷錢跑了。」


    齊翌愣住:「很多?」


    「是的嘛,業主群都滿了四個。」


    齊翌表情嚴肅起來,這和他在網上了解到的信息完全不同,網上說的是開發商找不到願意入駐的商戶,加上後續期房賣不出去,才隻留下三棟蓋了一半的樓坯就爛尾了。


    現在看來,樓盤爛尾明顯另有原因,非但如此,還有人篡改了網上的相關信息。


    有這麽多受害業主的前提下仍然能篡改信息,業主們發不出一丁點聲音,這種控輿能力簡直可怕,意味著他們有能耐讓人悄無聲息的蒸發掉,想想就膽戰心驚。


    再聯想到爛尾樓裏的烏鴉,喂烏鴉的還是個a級通緝犯,以及昨晚一夥神秘人與烏鴉爆發的「戰爭」,齊翌覺得這潭水著實深,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


    可動機是什麽呢?費盡心思蓋個爛尾樓就為了養烏鴉?可能性太小,而且那麽多受害業主關注著這樓盤,風險也太大了,=。


    齊翌還是傾向於認為,是那夥人發現了這處爛尾樓盤,相中了那兒寬闊又偏僻的環境,才鳩占鵲巢在其中一棟樓裏養烏鴉。


    隻是爛尾樓本身的謎團也太多,兩者不像毫無關聯的樣子。


    他需要更多線索,於是稍稍整理思路後,又問:「樓盤爛尾之前,你們聽到什麽風聲沒有?」


    「沒有,完全沒有。」女人用力搖頭,語氣篤定:「當時我們倆每天下班都要繞路過去一趟,看看工程隊施工,看看我們的房子。


    「直到19年4月1日,我清楚的記得那天,我加完班,思齊接上***草吃過晚飯,我倆來到工地,才發現工地裏很安靜,施工隊都不在。


    「當時我們沒想太多,以為他們隻是下班的比較早,仍然很興奮的指著房子憧憬半天未來才回家,可第二天,第三天過去,房子仍然沒動靜。群裏有人發現不對勁了,但我們還在自欺欺人,像個雲股東一樣給開發商找借口。


    「再怎麽不願意相信,也有看清現實的那天,等到一幫業主糾集起來去樓盤裏,去開發商總部***的時候,我們也徹底意識到房子真爛尾了,也是從那天起,思齊的天塌了……」


    這番話,女人說的很平靜,但正因如此反而極具感染力,齊翌能感受到她買房時對未來的希冀,甚至說起去看房的時候,女人眼眸裏難得的有了光,但在聽到樓盤爛尾時,齊翌也能體會到她心底濃烈的絕望。


    她所承受的絕望一點都不比謝思齊小。


    薑曉渝安慰了她兩句,她強顏笑笑:「謝謝,心意領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齊翌:「也好……那麽這些年來,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


    「異常情況?沒有啊,什麽叫異常?」


    「比方說,最近有沒有陌生人接觸過謝思齊?他都有些什麽異常表現?」


    女人仔細回憶:「異常表現我確實沒發現,或者說他這幾年一直不正常,自從知道房子爛尾而且***也沒有好結果後,他就像丟了魂一樣。


    「至於陌生人……我不知道算不算,他因為心不在焉加上經常請假,被原來的公司辭退了,之後他就跑起了網約車,時間自由些,收入比以前上班還要更高點。我想,坐他車的乘客應該都算陌生人吧?」


    難辦了,他竟然還是網約車司機……


    確實,他一天接觸到的陌生人太多,排查難度極高,要找出威脅他的人就更難,就是發動人海戰術也難奏效。


    難道這條線索追到這又要碰壁?


    不,不應該!被人威脅後謝思齊的心境肯定會有所波動,波動還很劇烈,而且就在最近這幾天,否則也不會在跳樓前吼出被人威脅的話來。


    所以,就算不想女友擔心而選擇隱瞞,甚至盡量表現的相對正常,也一定會露出些端倪。


    關鍵在於細節!


    想到這裏,齊翌換了策略,又問:「麻煩你再仔細想想謝思齊最近的行為舉止,有沒有類似忽然晚歸、早歸、失眠、睡過頭等情況,或者類似憤恨、興奮、緊張之類的異常情緒?」


    「這……」女子認真思忖幾秒,點頭:「還真有,大概就是前天?還是大前天?往常他接我下班回家後都會出去繼續跑車,直到夜裏十一二點才回家休息,但那天回家後他就沒出門了,說腰疼想休息一天。


    「但這不算異常吧?每天都開十幾個小時的車,在市區裏走走停停的跑幾百公裏,某天受不了了想休息多正常的。」


    齊翌追問道:「他之前休息過嗎?」


    女子愣住:「還真沒有……哪怕過年都在外麵跑……我勸過他不要那麽拚了,偶爾也該停下來歇歇,享受享受生活,但他不肯聽。


    「沒辦法,過年的時候我隻好陪他一塊出車,在副駕駛陪他講講話,他接到客人的時候我就自己戴上耳機聽聽歌追追劇,大多數客人也能理解我們,遇到不好說話的或者人多的,我就先下車等他回來接我。」


    薑曉渝眼睛紅了。


    她不理解這對情侶的做法,但她震撼於二人真摯的感情。


    女子沒注意到這些,她眉眼低垂,陷入自己的內心世界:「我知道,他其實也已經絕望了,之所以還去樓盤裏看,隻是不死心而已。他這些年來最大的動力,就是重新攢出首付再買一套房,所以一直很拚。」


    「你們攢到錢了嗎?」


    「省吃儉用了兩三年,我


    倆加起來大概又攢了十六七萬,我公積金裏還有四萬多。」


    「房貸呢?」


    「官司贏了後,就不必再承擔月供了,除非交房。隻可惜首付和已付的房貸也要不回來,嫁接到了開發商頭上,他們隻給了一張欠條……」


    齊翌:「那麽,有兩個很明顯的矛盾點。」


    女子也意識到了什麽,臉色沉了下去:「你說。」


    「第一,按你說的他過年都不願意休息,前幾天卻借口腰疼不出門,有些可疑;第二點,既然不需要再還月供,而且你們已經又攢了二十萬,那麽對樓盤對開發商,他的情感上該是憤恨,而不是絕望,不該走極端選擇跳樓。」


    「所以……思齊真的被人威脅了?就在前兩天?」


    「對,而且這份威脅,應該不像他說的那麽輕描淡寫,隻是不給他去看房子,而是讓他徹底失去了信心,陷入絕望。」


    女子握緊了拳頭:「我就說,他好端端的怎麽會跳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齊翌:「首先,有必要保護好你們,尤其是他的人身安全。具體的等他手術完醒了之後再說吧。其次,請你務必好好回憶一下,他那天在家裏都做了什麽,隻要你能想到的,事無巨細都跟我講講。」


    她有些為難:「確實沒什麽記憶點了,除了不出車以外,跟平時好像沒什麽不同,洗完澡刷刷短視頻就睡了……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點失落?我也沒想太多。」


    這回答太主觀了,沒什麽價值,接連問了幾個方麵都是如此,齊翌幹脆放棄,打算從別的方向切入:「他的車安裝有錄音錄像設備嗎?」


    「好像有?哦,想起來了,他還跟我說過這事,平台要求安裝的貌似,說搭載乘客的時候必須全程錄音錄影,但隻有平台能看,我們無權查。他就是提醒我在車上小心點,別暴露隱私,等賺夠錢不開網約車了就把攝像頭拆掉。」


    齊翌翻開筆記本記下,這是一條好消息,回頭管平台要視頻就好。不過部分平台的攝像頭要接到訂單才工作,行程結束後幾分鍾即停止,並不會全程錄製,視頻可能不全。


    畢竟威脅他的人也不太可能特地打個車,精準匹配到他接單的概率太低,更有可能是跟了他一路,等他停車的時候喊他下來「聊」幾句。


    又問了幾個問題,齊翌結束了這次問詢,他也沒走,留在原地等結果,委托薑曉渝陪陪那個女子,自己則掏出警務通詢問幾處現場的進展,整理思路。


    護理中心的案子取得了重要突破,在姬承鵬接連不斷的攻勢下,照護師的心理防線崩潰,透露出一條關鍵的線索——她丈夫和兒子一家都落到了歹徒手裏,她被人逼著冒名頂罪。


    然而,她仍不肯說自己為誰頂罪,或者說她都不知道威脅自己的究竟是什麽人,在自己家屬被解救出來前,她拒絕配合警方。


    其他方麵都沒有進展,全在原地踏步。


    「綁架威脅,脅迫頂罪……」齊翌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奇奇怪怪,大費周章殺個嬰兒,嬰孩父母又沒得罪過誰,沒和人結死仇,什麽動機都說不過去,幕後煮屎人究竟想幹什麽?」


    他努力把整起事件過了遍。


    最初時是老池夜裏被叫去護理中心調查嬰兒失蹤案,之後他發現嬰兒被鍍了層銅殼藏在大堂中央空調裏,夜裏他家空調就被人塞了隻老鼠幹屍,出門後被誆騙至老破小區裏剁手,此後在康複中心遭遇冒牌貨丁勾的自殺式襲擊。


    再往後,王慶林劫持月嫂被攔,他見到護理中心大股東秦正生,之後月嫂順勢冒名頂罪,而秦正生半夜引他和老池去尚未交房的別墅區,老池被歹徒針對襲擊重傷,醫院裏又逮了個說是襲擊其實純屬賣萌的假護士……


    緊跟著就是謝思齊報案,他趕到現場發現有人昨晚在爛尾樓裏和大群烏鴉搏鬥,並找到了烏鴉巢穴,同時謝思齊自殺,柳書睿露麵被抓。


    「太淩亂了,彼此之間感覺毫無關聯,偏偏又有一根線隱隱將它們串在一塊。」


    齊翌煩悶地把筆記本塗黑,走到窗戶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努力釋放壓力。


    「首先可以確定,這一連串的事件背後,都有兩夥勢力在博弈,一夥就是冒牌貨的老千會……等等!」


    他猛地抬起頭,窗外藍天純淨,什麽都沒有,但齊翌眼底卻仿佛有無盡的烏鴉在盤旋飛舞。


    他想起最初的那晚,他因竊屍案被老池喊回支隊,上廁所的時候,第一次看見大片大片的烏鴉無聲盤旋。


    「烏鴉,老千會,夥夫……原來如此,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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