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翌仔仔細細的看了兩三遍,確認了照片上聽訓話的就是曹碩無疑,而訓他的確實是張俊的左膀右臂,在各個文件夾中的露臉率極高,齊翌還在excel表格裏找到了這個人的名字——宋季,北貢人,跟賽吉還算老鄉。


    緊跟著,齊翌接連檢索了幾十個表格,都沒發現曹碩或者李碩的名字,在幾十個文件夾極其龐大的照片庫中,也僅僅隻露了一次臉,還隻有半張。


    硬盤中不乏隻交易過一兩次的對象,但他們的照片也都不少,但凡第一次出現的陌生人臉,張俊總會想辦法換著角度多拍幾張。


    這就顯得曹碩十分特殊了。


    “不對勁……這個人好像被有意藏了起來,拍到的半張臉,位置也在畫麵極邊緣處,可能隻是意外入鏡。”


    齊翌臉色難看起來,他知道自己之前回避什麽了。


    “難道張俊有問題?”


    齊翌手覆在臉上,下意識的揉著額頭:“邏輯不對,這麽大數據,持續收集了二十多年的圖文證據並不是偽造,這份資料已詳實到了足以憑借它直接打掉張俊這一係的程度……


    如果他不是臥底,沒理由冒著被夥夫發現的風險做這些;如果他變節了,也不該把這塊硬盤提供給我。”


    指節在腕托上扣動,齊翌大腦高速運轉,思索並排除一個個的可能:“會不會是張俊的手下出了問題?曹碩是宋季派來的,張俊並不知情?


    也不對,不能解釋為什麽沒有曹碩的資料和照片,這份證據分明詳實到了連極外圍的打手混混都沒放過的程度。”


    抬起頭看了半天照片,齊翌表情愈發複雜:“張俊不太可能犯下疏忽漏記這種低級錯誤,曹碩大概率是真的被雪藏了。”


    雪藏的目的自然是見不得光,想要用他幹點事情。


    比如這次派來劫持齊翌。


    就是不知道類似曹碩這樣被雪藏起來的人到底還有多少。


    對此,齊翌隻能想到一種他很不願意麵對的可能——張俊想兩邊下注,兩頭通吃。


    暫時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不能完全印證他的猜想,或許隻是他多心了,事情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糟。但有一點能確定,張俊不像表現的那麽純粹,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齊翌拔掉硬盤揣進口袋裏:“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試探一下?”


    隻一瞬他就有了主意——打。


    之前是因為一直沒找到足夠安全的聯網環境,齊翌過份謹慎的擔心暴露張俊,所以電話始終沒打出去,但現在他沒這方麵的顧慮了。


    走到客廳,薑曉渝盤腿窩沙發打遊戲,齊翌問她:“曉渝,之前托你做的撥號程序你弄好了吧?”


    “弄好了,在我u盤裏,你聯網就能用,現在要嗎?u盤在車裏,我去給你拿。”


    “你接著玩吧,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拿就好。”


    “別,你傷還沒好。”薑曉渝戀戀不舍的暫停遊戲放下手柄,一把抄起茶幾上的車鑰匙跑了出去。


    很快,薑曉渝去而複返,伸出手在齊翌麵前晃了晃,指尖捏著一枚阿狸款的紅色u盤:“這程序需要聯網,你家裏還有別的電腦不?”


    “有台聯網的台式。”


    “那就好……你擔心跟別人打電話被竊聽吧?要不要我幫你電腦加幾層保險?不能保證絕對安全,但還是要穩很多。”


    “麻煩你了。”


    她又到齊翌主臥鼓搗了一陣,很快搞定:“那我繼續去玩遊戲?”


    “去吧。”


    齊翌帶上耳機打開程序,鍵入了那個倒背如流的號碼。


    第一次無人接通,第二次也一樣,第三次才成功打通,張俊略帶火氣的聲音傳來:“日你媽,大早上打好幾個電話,你們這幫詐騙推銷的要死啊!”


    程序打過去的電話顯示為虛擬號,確實很容易被人當做詐騙或推銷,張俊表現的很像被擾清夢的急性子暴躁小市民。


    “張大哥,是我。”


    “嗯?是你?等我一下。”


    那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齊翌判斷張俊是起身穿衣服,然後轉移到了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問:“怎麽忽然給我電話?”


    “放心,絕對安全。”齊翌早已打好了腹稿,流利地說:“想跟你確定幾件事情,方便嗎?”


    “可以,盡量長話短說,什麽事?”


    “是我們最近在偵辦的一樁案子,和金身小鬼高度相關,疑似也是夥夫的人,但在硬盤裏沒找到。”齊翌問:“我想確定一下,你知不知道這邊的具體情況?如果不知道,夥夫可能已經在布局準備安排別人取代你了。”


    “嗯?有這事?你們查到的人是誰?”


    “楚殷和顏欣曉夫婦,他們開了個bjd娃娃加工廠。”


    “我沒有聽過這倆名字……這樣,我給你個號碼,你把他們的照片發彩信過來看看。”


    “好。”


    照片很快發送過去,張俊咦了聲,聽起來有點疑惑:“居然是她?我說她怎麽消失了,還以為她被夥夫……原來是來了境內,還改名叫顏欣曉。”


    “噢?你認識她?”


    “她是夥夫的情婦之一,和北貢某軍閥也有聯係,位列夥夫十三員大將末位,我們都喊她幺妹兒,但在六年前不見了蹤跡,地位也被其他人取代……如果真的是她,那夥夫就瞞過了我們所有人。”


    齊翌雙眼微眯,快速把這條信息記下。


    他沒想到,顏欣曉不顯山不露水,竟曾是夥夫的十三條惡犬之一。


    現在應該叫十四條惡犬了。


    看來她目前表現出來的能耐,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藏的著實深。


    齊翌追問:“她原來的那些馬仔呢?跟她一起失聯了嗎?”


    “沒有,大部分還在貢榜……不過新上位的那人曾經是她手下,我懷疑那家夥隻是她和夥夫推到台前的傀儡,實際掌控人還是她。”


    齊翌了然,如果是這樣的話倒還相對可控,即使在貢榜勢力的幫助下她依然能快速拉起一支非法團夥,但刑偵支隊加特警支隊的力量足以應付。


    思忖片刻後,齊翌又問:“你剛剛說她排位在末位?那你呢?”


    “前三。”張俊答的非常幹脆:“具體排第幾不太好說,我們仨應該都差不多,而且都不在貢榜,被夥夫派到了外麵發展,也因此我們仨都比較神秘,知道我們的人不多。”


    “前三……那麽如果以你的勢力,全力發動能輕易幹掉顏欣曉嗎?”


    “不可能。夥夫最講平衡,我們十三個人排位雖然有前後,掌握的力量也有不小差距,但沒達到代差,我也不敢說穩穩解決掉她。量化為數值的話,相當於一千對七八百吧。”


    “懂了。”齊翌又追問了些關於顏欣曉的情況。


    顏欣曉的事算是意外之喜,但也到此為止,該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了。


    齊翌說:“還有件事。昨天和前天,我連續受到一夥人的襲擊,昨晚我們抓住了匪首,他叫曹碩……”


    “誰?曹碩?怎麽可能?”


    張俊的反應有點出乎齊翌意料之外。


    他本想如實說自己在硬盤裏看到了曹碩的半張臉,但沒在表格裏找到關於他的資料,問問張俊怎麽回事,以此作為試探。


    這同時也是一種表態,自己遇到不合理的情況會選擇直接詢問張俊,這是極其信任張俊的表現,如果張俊沒問題,不至於讓他不舒服。


    但沒料到張俊直接點破了,他提出:“你把他的照片也發過來我看看,我正好認識一個同名的……不,不用了,既然你跟我說起他,就證明你在硬盤裏看見他了吧?”


    “對。”齊翌大腦飛速運轉,同時說:“所以我想問問你什麽情況。”


    他暫且瞞下沒在表格裏找到曹碩信息的情況,想聽聽張俊怎麽說。


    “硬盤裏應該有他的信息,他原生家庭不太好,小小年紀就走上了歧途,還進過少管所,蹲過幾次監獄,之後被我的手下宋季看中,成了宋季的得力幹將,為人狠辣果決,也有點腦子,很受宋季器重。”


    齊翌這才說:“宋季的手下麽?我明白了……忽然派他出來襲擊我,宋季可能起了一些心思,張大哥你要小心,夥夫可能要跟你動手了。”


    “嗯,我知道了。沒想到我的手下居然給你造成了困擾,是我對你不住。你受傷了嗎?沒什麽事吧?”


    “沒有大礙,放心。就先到這裏吧,回頭我們再聯係……對了,硬盤我已經抽空完整看過了幾遍,幾個重要人物的情報都清楚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行動?”


    “近期吧,我想個辦法把夥夫引過來,到時候跟你聯係。”


    “好。”


    掛斷電話,齊翌用力的掐著眉心。


    他到底沒說資料的事,因為他已經得到了答案——張俊真的有問題,即使刻意說了硬盤裏應該有曹碩的資料,也隻是拙劣的補救。


    應該說張俊的反應速度極快,他聽到曹碩名字的瞬間就有了主意,想通過下意識的認出曹碩這個人,表現自己不知情也不心虛,以此消除齊翌可能的懷疑。


    但這恰恰暴露了他——既然他對曹碩這麽熟悉且了解,那麽以他的性格特點就絕不該出現漏記曹碩信息,漏拍照片的這種疏忽。


    他後邊的解釋,加深了齊翌的判斷。


    “既然張俊真的有鬼,那麽我的試探必然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齊翌摘掉耳機捂著臉,頭痛欲裂:“他為什麽這麽做,真打算兩頭下注嗎?”


    緩緩平複下心情,齊翌摸出硬盤,放在桌麵上,朝著外邊喊:“曉渝,方便進來一下嗎?”


    “來嘞!”


    很快,薑曉渝biubiubiu的跑進房間:“程序出什麽問題了嗎?哎?翌哥你臉色好難看啊。”


    “幫我個忙。”齊翌說道:“追蹤定位下這兩個號碼的位置。他可能會利用代理等方式偽造變更地址,你多留點心。”


    “追蹤他?”薑曉渝理解不能,不是說絕密級嗎,怎麽忽然說追蹤?


    齊翌不再隱瞞她,如實說:“他大概是個臥底,蟄伏在夥夫的勢力二十多年了。”


    “啊?臥底?”薑曉渝愣了下:“那我最好還是回避……等等,大概是什麽意思?”


    齊翌沒解釋,隻繼續說:“但他現在可能產生了點不該有的想法。估計變節了,又或者沒完全變節,隻是產生了兩頭下注的想法。”


    “什麽意思?”


    “如果夥夫被抓,他也沒有機會置身事外的話,就跳出來當英雄;如果夥夫仍然逍遙法外,或者他能在夥夫出事後繼承夥夫的一切,就繼續享受現有的大佬生活。”


    “啊?這……”薑曉渝有些遲疑:“這事兒不小,你有什麽證據?”


    齊翌:“昨晚追殺我們的曹碩,是他的人。”


    “……”薑曉渝握緊小拳頭:“懂了,電腦借我。”


    齊翌給她讓位,想了想,又給老池打了個電話。


    老池有點難以接受,但還是站在齊翌這邊,相信齊翌。


    電話裏,齊翌繼續問:“拜托張忠邵的事情,你幫我傳達了嗎?”


    “嗯,他回去打印報告了。”


    “那再給你個新的任務。”


    “說。”


    “給王支隊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提醒他最好小心點,我家附近可能有眼線。”


    “讓領導去找你……行,我給他說。”


    收起手機,齊翌又看向仍在忙碌的薑曉渝:“沒定位到嗎?”


    “有點困難,他的反跟蹤反定位意識和技術水平可以的,套娃套了起碼十幾層,我都追到馬裏亞納海溝去了。”


    齊翌無言以對,隻能默默說聲加油,然後去冰箱給她拿了瓶蘇打水。


    又等了片刻,敲門聲響起,齊翌緩緩走到玄關,趴貓眼上看了眼,來的是便裝的王支隊。


    進門後,王支隊開門見山:“說吧,什麽事?”


    “我想要追查一個人,他是二十多年前就去貢榜執行任務的臥底。”


    “臥底?”王支隊皺起眉頭,往後退了一步:“這可不好查,你想幹什麽?”


    齊翌搖頭:“我不需要他的資料,他現在跟我聯係著,我懷疑這個人可能不太純粹了,後續可能還需要支隊配合。而且,支隊可能馬上要有大動作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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