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等著他回的時候,蘇雪至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兩人將會如何地碰麵。


    她沒有想到,時隔一個半月之後,再見會是如此一個情景。


    將她弄上車後,他便駕車帶她往城裏去。


    蘇雪至終於反應了過來,心跳也慢慢地從剛才乍見到他現身的激動裏平複了下來。


    一時間,無數的話從她的心裏湧了出來,然而,麵對這樣的他,她卻好像又不知該說什麽。


    “你從京師剛到?”


    她轉臉,眼眸望著身旁那張在夜色裏顯得半明半暗的側臉,終於,輕聲地問。


    他唔了一聲。


    “你要帶我去哪裏?”


    她看了眼車窗外有點陌生的街道。


    來天城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平常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回了城沒事也不會亂跑,除了幾條主街和一些和日常有關的地方,很多街道她都不認識。


    他沒有回答她。


    蘇雪至便沒再問了,任他帶著自己穿行在夜幕籠罩下的天城裏,進入新界,最後,停了下來。


    他下車,替她開了車門。


    她抬眼,見是一處陌生的所在,小洋樓的樣式,大門緊閉,四周花木扶疏,搖影婆娑,十分靜僻。


    門很快打開。


    蘇雪至意外地看到唐小姐無聲無息從裏走了上來,微笑著低聲道:“蘇少爺請進。知道您要來,這邊現在很清淨。”她的語氣十分恭敬。


    蘇雪至看了賀漢渚一眼。


    他將她帶了進去,送她到了一個房間裏,吩咐:“你在這裏先安心休息幾天,暫時哪裏都不要去。有需要盡管和唐小姐提。”


    “等我回來了,我再向你解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完,轉身要走。


    她已經明白了過來。


    那具白天被意外發現的屍骨,或許將會引發一場風波,風波通往何處,她還不知道。但她知道,這背後必定充滿了肮髒。


    他想讓她置身事外。


    她叫住了他:“是因為藥廠發現的那具屍骨嗎?”


    他停步。


    “又要隱瞞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東西,是嗎?”


    她望著他的背影,又輕聲地問。


    他立了片刻,緩緩轉頭。“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蘇雪至沉默了片刻,望著他的眼,說:“如果可以,等事情完了,請給那具骸骨一個應該有的對待。”


    “它值得有人情的對待。”


    他和她對望著,俄而,什麽也沒說,轉頭匆匆走了。


    就這樣,蘇雪至在這座顯然是唐小姐私宅的房子裏住了下來,待了三天。


    房間裏的設施很好。唐小姐顯然是個非常懂得享受的女人,雖然平日打扮傳統,但住的地方卻是西式裝潢,房間裏不但有浴缸、能提供熱水的洗澡設備、抽水馬桶,甚至連暖氣也裝了。


    期間,蘇雪至一步路也沒出房間。


    第一是走不掉,外頭有人。第二,他既然這麽安排,她自然不會強行離開,悖逆他的意思。


    這三天裏,這座房子的主人唐小姐也將她照顧得很好,到點便親自給她送飯,其餘時間則如同隱身,絕不至於煩擾到她。


    蘇雪至讓她給自己送來每天的報紙,她也照辦了。


    第四天的深夜,蘇雪至聽到敲門聲,過去打開門。


    唐小姐站在門外,含笑道:“蘇少爺,您可以走了。”


    蘇雪至走出了這座她待了三四天的小樓。


    大門外停了一輛汽車,丁春山在等著她,見她出來,快步走來相迎,送她回往學校。


    這短短又漫長的幾天裏,當她在小樓裏冥想,消磨時間的時候,外麵,圍繞著那具被意外發現的屍骨,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風浪。


    去年東亞藥廠一案因牽涉過大性質惡劣令人發指,在當時,吳青鶴下落不明疑似遭到藥廠滅口的事便引來了全社會的極大同情。隻是找不到下落,死不見屍,事情慢慢也就過去了。現在突然又爆出這樣的消息,立刻再次引發關注。甚至在次日,就有報紙刊載了一名藥廠“前工友”匿名提供的回憶報道,稱去年十月初,有一天晚上夜班,那人外出如廁,曾遠遠撞見幾名工廠打手抬著一條布袋似的東西往後頭的廢水池方向去,那天之後,時任藥廠生產經理的吳青鶴就再沒露過麵,據說他是辭職回了老家。當時那人也沒多想,後來藥廠出了事,他想起來心裏疑惑,但怕惹禍,一直不敢提,直到現在,鼓起勇氣終於說了出來。


    但是,天城警局請的醫師在檢查了被廢水腐蝕得幾乎隻剩屍骸的遺體後,對比過吳生前同事提供的他的身高等特征,做出了不是吳青鶴的判斷。


    消息公布之後,社會各界不接受這個結論,輿論嘩然。有的懷疑屍檢結果是被警局操縱了,有的批評醫師平庸無能,建議請之前在這方麵頗有名氣的軍醫學校裏的那個姓蘇的學生參與檢驗。當天就有許多記者直接去往軍醫學校找人,甚至找到了對方租住在城裏的住處。


    非常不巧,學生這幾天人不在天城。


    和校長出麵解釋,說他和實驗室的一名同事對實驗室現有的幹燥設備不滿意,一起去了外地尋找更好的設備來源。記者這才作罷。


    與此同時,隨了事件的快速發酵,輿論也再次提起當初藥廠那不了了之的關於後台人物的調查,隔一天,傳言就四處散播了開來,暗中紛紛指向王孝坤。


    事情鬧得太大了,大總統很快下令,命京師警察廳接管了案子,委托那名現被京師警察廳聘為特別顧問的蘇格蘭場法醫、英國醫師萊恩再次來到天城檢查屍骨。


    場麵是公開的。在眾多記者和相關人士的見證下,萊恩經過檢查,聲稱這具屍骸不可能是吳青鶴,根據他的經驗,判斷極大可能是名女性。這個時候另外一名以前在藥廠的廢水池這裏做過工的女工也站出來證明,說去年有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女工友突然走了,當時自己以為她是受不了這邊的髒活不辭而別,現在看來,應該是在獨自幹活的時候不慎掉下水池淹死了。


    前有洋人顧問的背書,後有工廠女工證詞,不管民間如何談論,這件鬧得沸沸揚揚的東亞藥廠廢水池屍骸案就此下了一個官方結論,係此前在此工作的女工不慎跌入水池死去後的遺骸,和那個藥廠前生產經理吳青鶴,沒有任何的關聯。


    吳青鶴依然生死不明。也就是說,人還有可能活在世上。


    既然可能活著,要求立案進一步調查他死亡內幕的訴求,自然不會被警局接受了。


    丁春山送蘇雪至回到學校後,沒有立刻離開,告訴她說,餘博士現在正在實驗樓裏等著她。


    深夜的校園裏,教學樓和寢室樓的那片方向,除了幾盞夜間照明的路燈之外,其餘地方,全都漆黑一片。


    蘇雪至在丁春山的陪伴下悄然到了實驗室,在標本間,她見到了餘博士。


    他坐在地上,神情呆滯,兩眼怔怔地望著他身旁的一口木箱,聽到她進來的腳步聲,抬起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慢慢地站了起來,嘶啞著嗓,低聲道:“小蘇,勞煩你幫我看看,他是不是青鶴。”


    他打開了木箱的蓋。


    箱裏收著零散的人骨。


    藥廠廢水的酸堿性很高,時間又過去半年多了,早就隻剩一堆腐蝕得十分嚴重的骨架,幾天前發現的時候,一碰就散,不但零落,很多還是殘缺不全的。


    蘇雪至取了工具,套上外衣,戴上手套,將遺骨一件一件地從箱中取出,擺放在鋪了氈布的台上。


    很快,她便將箱中的遺骨全部恢複位置,形成一具有所殘缺的遺骸。


    她先是檢查死因。在頭骨和其餘遺骸的部位,沒發現槍傷或者鈍器擊打過後留下的機械性損傷痕跡。


    推測在落水前的狀態,可能是機械性的窒息或者遭受到了沒有傷及骨頭的體傷。


    她沒對餘博士提這個。繼續檢查盆骨、坐骨切跡和下顎骨的升枝,呈彎狀,最後根據恥骨聯合麵計算了下年齡,說:“是男性,年齡在四十歲左右。”


    餘博士閉了閉目。


    確定性別年齡後,她根據遺骸的總體長度大致定下身高,再用股骨和脛骨測得的長度加以推算複核,說:“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上下浮動誤差在一公分之內。”


    餘博士看著在燈下帶著斑斑腐痕的骨架,顫聲道:“是!青鶴他就是這個身高!”


    “你回憶下,還有別的關於他的一些體征嗎?比如,他以前有沒有骨折過?”


    雖然極大的可能,這具骸骨應該就是吳青鶴了,但出於謹慎起見,蘇雪至又出言提醒他。


    餘博士想了下:“去年上半年!他左腿的小腿曾經摔斷過!愈合後曾向我抱怨,說遇到了庸醫,下地後的感覺不是很好,常有脹痛之感!”


    一兩年內,骨痂應該還在。蘇雪至檢查了下遺骸的左脛骨。但因為腐蝕得厲害,這一點,她沒法做出確定的結論。


    她再次仔細檢查,終於,自己又發現了一個特殊的點,問道:“吳先生是左利嗎?”


    她發現遺骸的左臂,左手和左腿的骨比右側的要粗壯些。


    而一般人因為是右撇子,情況相反。


    “是的是的!他是左利手!”


    餘博士猛地點頭,又道:“難道真的是……”


    蘇雪至不想下結論。但性別、身高、年齡,以及左利手這特殊的一點全部吻合,那麽誤判的概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


    她沒回答。


    餘博士自己顯然也是清楚了,並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轉過頭,怔怔地望著這具靜靜地躺在台上的屍骸,眼眶再次紅了。


    毫無疑問,直接的凶手,是那個已被釘在恥辱柱上以死謝罪的藥廠所有者。


    但殺死一個良心未泯仍願堅持正義的藥廠經理的凶手,卻又遠遠不止那一個人。


    “對不起。”


    蘇雪至輕聲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替誰說對不起。


    是這個永夜難明的時代,還是時代的洪流下,那每一個渺小如同螻蟻的身不由己的個體,譬如,再也無法堅持為正義去發聲的自己?


    餘博士一動不動。


    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讓餘博士一個人陪著他的朋友。


    “小蘇!”


    她走出來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她轉身,見餘博士追了出來。


    “小蘇,你不必對我道歉。我明白,全都明白。”他說道。


    “能收回遺骨,讓我為他落葬,我已經知足了。”餘博士目裏有隱隱的淚光在閃爍。


    “我和青鶴都是凡人,年輕的時候,是存了為國效力的心才毅然遠渡重洋外出求學的。現在青鶴去了,如果我們實驗室的研究能夠成功,將來能為國為民做出貢獻,那麽於我而言,便是不負初心。於我的朋友而言,也是一種慰藉。”


    “我是一個失敗者,原本我這一生的結局大約就是潦倒病死,謝謝你,我有了實現初心的機會。”


    “我更要謝謝你,讓我能夠為我的朋友做他在這世上的最後一件事。令他入土為安。”


    他朝著蘇雪至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即轉身,進去了。


    蘇雪至在走廊上站了片刻,走出來,向還等在那裏的丁春山發問:“你們司令現在人在哪裏?”


    丁春山道:“年初司令去往關西後,王總長身體每況愈下,數次向大總統請辭職位,大總統苦苦挽留。這回又出了這樣的事,謠言纏身,王總長無法自證清白,正式請辭下野。京師裏這兩天應該有點亂,所以司令一時之間還回不來。”


    他的心裏生出一種愈發濃重的疑惑之感,總覺得上司和小蘇的關係有點……


    怎麽說呢,他當然不敢聯想什麽分桃之愛,斷袖之癖。但反正,不大正常。


    丁春山偷偷地看了眼她。


    “司令叫我告訴您一聲,等他事情完畢,他便回來找你。”


    ……


    京師王家,王太太忙著指揮家裏的管事和傭人收拾東西預備離開京師,暫時先去天城新界裏的宅邸落腳。


    天城是北方的百年老埠,人口眾多,光戶籍登記就達兩百萬之眾,又聚集了各國租界的新界,向來就是下野的寓公和敗了的前風雲人物的養老蟄居之地。


    王太太看著滿屋七零八落亂糟糟的樣子,眉頭緊鎖,不住地責備下人蠢笨,收拾東西都不會,讓別的東西少搬,把少爺房裏的物件先行收拾,盡量全都搬過去,免得到了那邊住不習慣。


    王家傭人心驚膽戰地應。她見了,又心裏冒火,罵個個哭喪臉觸黴頭,倒是把下人給弄得心驚膽戰,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畢竟,總長是正式下野了,大總統批了,消息也登報了。


    這是好聽的說法,直白點就是下台了,馬上就要走了。誰敢笑?不笑,又被王太太責罵,眾人正無所適從,雞飛狗跳,王太太叫住一個管事,問陳家太太有沒什麽表示。


    陳家就是幾個月前剛和自家定了親的女家,財長府邸。當聽到陳太太那邊還沒消息,冷笑:“什麽狗屁人家!先前巴巴地貼上來結親,現在看我們家下去了,頭都縮了回去!我倒要瞧瞧,他們能坐多久的位置!等我們哪天回來了,看又是什麽嘴臉!”


    管事擦了擦汗,連連說是。


    王太太又看了眼丈夫書房的方向,壓下心裏愁煩,喃喃地道:“還是煙橋厚道。這會兒也就他還肯來送老爺了。”


    書房裏,王孝坤一改最近的萎靡病態,端坐桌後,和賀漢渚的談話,也進行到了尾聲。


    “年初你去了關西後,曹惺惺作態,對我數次挽留。現在藥廠那事又被翻了出來,最想壓下去的就是他吧!洋鬼子驗屍,這是收了好處,睜眼瞎白話!”


    王孝坤冷哼。


    “藥廠的事,就算他自己沒沾,但曹家族大人多,手伸得長,誰不知道!把事情壓下去,再針對我,進行無恥的陷害和栽贓,賊喊捉賊,也可以順勢批我的辭呈了。妙啊,一箭雙雕。”


    賀漢渚沉默著。


    “我下野了,這也正是我的所願,煙橋你一定要抓住我替你創造的絕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我在一天,他和陸宏達就會達成平衡,一起防範我。現在我下野了,他們的爭鬥就會浮上明麵。離選舉沒幾個月了,關西之亂,他不願意看到,但他願意看到陸宏達那一派先動手,這樣他就有借口操控局麵推遲選舉,謀求他的長遠計劃。”


    “我聽說他今晚設家宴,把你請了過去。什麽意思,你應該知道。他是想重提聯姻,在等著你,徹底站到他的那一邊去。”


    “煙橋,讓你和曹家聯姻,不但是他等你和我割裂、徹底投向他的意思表示,他的目的,恐怕也是要借這個事向陸宏達施壓,逼迫他沉不住氣,先動手。”


    “我退了,他和陸宏達一戰,在所難免。他們各自也早在磨刀霍霍加緊練兵了。現在這個關口,隻要你和曹小姐聯姻成功,他們一定很快就會爆發衝突的。到時候,水混了,你就有了徹底扳倒陸宏達為你賀家複仇的機會!”


    王孝坤注視著對麵神色冷肅的賀漢渚。


    “煙橋,我以前答應過你,我會傾盡全力助你複仇。現在我就是在履諾,我給你創造了複仇的機會。當然,我也不瞞你,我現在不但是在助你複仇,這於我自己,也是一個賭局。我把全部的賭注都壓在你的身上。如果你輸了,不但你複仇無望,我也將很有可能老死鄉野。但――”


    他話鋒一轉,目光爍爍,瘦削的麵上,露出了一縷平日罕見的逼人神采。


    “我向來將你視為親子侄。如果你贏了,將來就會是你我一起開創新局的時代!生逢亂世,大丈夫空有為國為民的抱負,卻不放手一搏,豈不遺憾?”


    賀漢渚從位子上緩緩地站了起來,向王孝坤恭敬地致謝,道了聲保重,隨即出了書房。


    等在外的佟國風代替王孝坤將賀漢渚送了出去,隨即匆匆回來,低聲道:“姐夫,你這樣做風險太大!如果將來他複仇成功,扳倒了陸宏達,真的完全投向曹家,那咱們怎麽辦?”


    王孝坤麵露寒光,怒叱:“小人之心!杞人憂天!煙橋是什麽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往後再讓我聽到你提這種話,我饒不了你!”


    佟國風羞慚,忙低頭稱是。


    王太太接著自己兄弟送賀漢渚出大門,路上強作笑顏,拉著家常。


    “……我和庭芝先搬去天城那邊,原本也好,正好和你還有蘭雪做伴。就是昨天蘭雪打來電話向我問好,閑談了兩句,我才知道,原來她就要出國留學了?”


    賀漢渚頷首:“是。她很快便要中學畢業了,立誌學醫,我便委托一位和我相交多年的德國教授替她物色了一所合適的醫學校。等手續辦好,很快就能出去了。”


    王太太說:“雖是好事,但她年紀小,孤身到歐洲那麽遠的地方去,怎麽忍心?要學醫,國內不也有醫科學校嗎?叫我說,不如先在國內學個兩年,等她大些再送出去也是不遲啊!”


    賀漢渚微笑道:“多謝伯母對蘭雪的好。伯母您放心,教授人緣不錯,等蘭雪過去了,會得到妥善照應的。”


    王太太唏噓了兩句,又道:“聽說大總統晚上設家宴,請你也去?曹小姐她……”


    王太太也看明白了,曹家是害自家落得今日地步的罪魁,虧的曹小姐今天竟還不忘打來電話問她的安,說什麽過些天去天城看她。


    雖則曹小姐的語氣誠懇至極,但在王太太聽來,難免要歪曲別人的好意。


    總之,曹小姐說的每一句話,在王太太這裏都帶了一點落井下石的味道。


    她微微撇了撇嘴:“……倒是很會做人,不愧是大家出來的。不過,我看她的麵相,瘦腮幫,三白眼,不像旺夫之相。當然,好在煙橋你自己有本事,倒也不用擔心,肯定什麽都能鎮得住。”


    大門也到了。賀漢渚沒搭話,隻含笑請王太太止步,隨即上了司機開來的汽車,乘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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