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昊澤死了,被梁敏撞死了。


    當秦朋帶著兩名警察找到梁敏的時候,她正坐在陸丹丹的墓前,歪著頭眼神迷離的注視著墓碑上女兒的照片,右手食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燦爛笑臉,左手在一側耷拉在地,身旁腳邊一片刺眼的嫣紅......


    淩軍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回到了東台,期間手機傳來滴滴的警告沒電的聲音,他也沒有理會。反而覺得沒有了手機的騷擾,心情變的更加的平靜。


    在淩建國和湯美芳的碑前,淩軍端端正正的磕了六個響頭,隨後又在那站了大半個鍾頭,這才轉身離開,去往陳家村的方向。


    十二歲時離開陳家村,如今已有三十年。時光荏苒,物是人非。當年離開的那個鸞山鎮的山道已經變成了寬敞大路,兩邊也早已不見了山的影子,到處是一馬平川的土地。


    淩軍看著窗外的景象,如果當年這裏也是這個樣子,那個真正的淩軍又何以喪命在此?而如果真的淩軍沒有死,那自己如今又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搖了搖頭,淩軍不覺啞然失笑,真實的生活裏,人生哪有那麽多的假設和如果?


    半個小時後,淩軍回到了陳家村。雖然道路變了樣,可他還是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當年自己家的地方,隻不過,原來破敗的土磚瓦房如今已變成了一棟神氣的兩層小樓房。


    淩軍看著眼前的樓房,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上前敲門詢問。正躊躇間,大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人。隻一眼,淩軍便認出這是陳大牛的堂弟,陳洪生。


    陳洪生走出大門,看到門口站著的淩軍及旁邊停著的一輛奧迪車,先是一愣,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才笑著問道:“你是到我家來的?是找我兒子鐵蛋的嗎?哦,就是陳航。”


    陳航比淩軍小一歲,是陳洪生接連生了兩個女兒以後得來的兒子,因此從小就寶貝的不得了,就連名字也是花錢請人起的。


    淩軍笑了笑,“給您打聽個事,三十多年前住在這裏的的陳大牛和他老婆啞妮,他們的墳現在在哪裏?”


    乍一聽到陳大牛和啞妮的名字,一開始陳洪生還沒反應過來,不多時便臉色大變,不禁再次上下打量了淩軍一番,語氣頗為不悅的說道:“你是什麽人?打聽他們幹嘛?那兩個人死了很多年了,哪還有什麽墳。”


    這句話說完,陳洪生便轉身想要離開。淩軍向前跨了一步,語氣誠懇的說道:“大叔,我是他們的兒子陳二娃的朋友,陳二娃臨終前囑托我回來給他父母上個香,還請您能給個方便。”


    說完,淩軍從包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塞到了陳洪生手裏。


    “陳二娃?他......他不是......早死了嗎?”陳洪生扭頭看向淩軍,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但手裏還緊緊捏著淩軍給的幾百塊錢。


    “嗯,陳二娃是死了,去年生病病死的。所以,作為他的朋友,想完成他臨終前的遺願。大叔,您給指個地,我就去那替他磕個頭就行。”


    至始至終,淩軍的語氣都很誠懇,而陳洪生收了他的錢,又住著人家原來的地方,不過是指個墳地,再不幫忙就顯的很不地道了。


    陳洪生帶著淩軍走了大約兩裏地,才在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廢田地裏停了下來。期間,陳洪生嘮嘮叨叨的給淩軍敘說了一些事,“看你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不瞞你說,當年二娃的爹娘死的很慘,別說我們陳家村了,整個鸞山鎮都轟動了。從大人到小孩,誰都知道陳大牛因為逼著老婆賣身,被他的啞巴老婆砍死了,然後啞巴也上吊了。當時沒有找到二娃,我們本家的幾個兄弟就把他們倆給埋在了最南邊的地裏。噥,就是那裏。他們家其它的地早被分了,就這裏,因為太靠邊,又不好種植,這才保留了下來。看見那兩個土包了嗎?就是他們倆的墳。原本我們想將他們埋在一起的,可啞妮的爹死活不同意,她爹給她買了口棺材,單獨挖了個坑。嗯....右邊這個應該是啞妮的。”


    淩軍看著這片荒蕪的雜草地,轉頭對陳洪生笑了笑,“謝謝您了大叔,您先回去吧,我給二娃父母拔拔墳上的草,一會替他磕個頭就走了。”


    “哎呀,現在的人像你這麽重情重義的還真少,很難得,真的很難得啊。”拿了別人的錢,說出的話就是不一樣。不過,臨走前陳洪生還是用審視的眼光又看了看淩軍。


    這片雜草地大約三分地的樣子,中間兩個土包很突兀的立在那裏,顯的荒涼而寂寥。淩軍走到右邊的那個墳前,伸出手仔細的一根一根拔著上麵的雜草。


    “娘,二娃來看您了。這麽多年了,您有沒有想二娃?......二娃想您。二娃知道,當年若不是因為二娃,您早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又何至於讓陳大牛糟蹋那麽多年?是我連累了您。前幾天,我碰到一個白胡子老頭,他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也讓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我不恨您,一點都不恨......”


    拔過草的空地上,滴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瘋狂生長多年的野草,帶著斑斑的血跡被丟在了一旁。


    不多時,啞妮的墳頭便被淩軍清理幹淨。他直直的跪在墳前,重重給自己的親生母親磕了三個響頭,淚眼朦朧中,仿佛看見親娘站在不遠處正對著他微笑......


    臉上的淚痕未幹,便又重新劃下兩條。看著母親清晰的笑臉,淩軍也笑了。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娘的樣子......


    第二天中午,淩軍一身輕鬆的回到了蘇楊市。剛剛進入小區,門口的保安一看見他的車便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淩先生,你可回來了,你兒子出事了,趕緊去趟警察局吧。”


    淩軍聽了先是一驚,隨後想到那些視頻,心想是不是被警察知道了,提前給逮了進去?


    當下便不再遲疑,調轉車頭往警局的方向開去。


    在警局的冷凍間,淩軍呆呆的看著兒子,原先帥氣英俊的淩昊澤,如今早已麵目全非。被車輪壓的有些變形的腦袋,一半的臉皮幾乎被蹭掉,兩條腿有點歪的擺在身體下方,看來在出事的時候就已經其根斷掉了。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嗬嗬嗬嗬.....


    淩軍大笑著走出了警局,這下好了,徹底的了無牽掛了........


    第三天晚上,等淩軍喝光了家裏的最後一瓶酒時,突然覺的身體有了一絲異樣,想站起身去照照鏡子,卻發覺起的很是吃力,原本以為是喝醉了,待走到鏡子前時,卻哈哈笑了起來。


    鏡子裏的人,滿頭的銀發,臉上到處是深深淺淺如溝壑般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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