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你瞪我我瞪你地愣著,付坤身後是牆,已經沒地兒再退,付一傑眼睛都快對上了,卻也沒往後退,隻是那麽瞪著他。


    “你舔我幹嘛?”付坤抹了抹嘴,推了他一把,“都對眼兒了,你想什麽呢?”


    付一傑還是不說話,瞪了幾秒鍾之後突然像是被嚇著了似的猛地從床上蹦到了地上,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小屋。


    等付坤穿上褲衩和鞋追出去的時候,付一傑已經沒在屋裏了,客廳裏隻有正在看電視的老爸老媽。


    “你弟幹嘛呢?拉肚子了?”老爸瞅了瞅他,“嘿,我兒子身材真不錯。”


    付坤立馬一抬手繃了個健美先生的姿勢:“付建國先生,您果然好眼光。”


    丟丟在沙發邊趴著,鼻子裏噴了噴氣,仰望著他。


    “梅花鹿似的還美呢,狗都歎氣了,”老媽白了他一眼,“一傑幹嘛去了啊,著急忙慌的鞋都不穿!”


    “不知道。”付坤想起來自己跑出來不是為了練健美的,趕緊開了門繼續追。


    付坤不用找也知道付一傑會去哪兒,這小子平時話少,要是生個悶氣什麽的,一般不會跟他吵,也不鬧,就一聲不吭地躲到樓後邊的破雜物房裏呆著,就是丟丟住過一個月的那間。


    就為他這個習慣,老爸還專門把那間雜物房收拾了一下,在裏麵放了張小凳子。


    付坤輕手輕腳地走到雜物房門口,天黑也看不清,差點被絆個跟頭。


    扶著門框往雜物間裏伸著胳膊探了探,摸到了了付一傑腦袋上軟軟的頭發:“哎,就知道你得在這兒。”


    付一傑不說話。


    付坤走進去,蹲在他身邊,摟了摟他:“怎麽了啊?”


    “哥。”付一傑輕聲叫他。


    “在呢。”


    付一傑轉過臉,眼睛在黑暗裏閃著小小的光芒:“剛我舔你啦?”


    “啊,舔了,”付坤愣了愣,“你不知道麽?”


    “惡心嗎?”付一傑問。


    “……還成,”付坤想想又說,“我沒說惡心啊。”


    “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啊,你就為這個啊?”


    “你以前不說倆男的親嘴惡心麽。”付一傑的聲音一直很輕,聽上去心情不怎麽美好。


    “是惡心啊,那我不也說了你親我我不惡心麽。”


    “碰到舌頭會惡心嗎?”


    “……你老想這些幹嘛,”付坤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想跟誰打啵兒拿我練習呢!”


    “沒,”付一傑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問,“那你親過張可欣嗎?”


    付坤被口水嗆了一下,蹲地上咳了好半天。


    “說啊。”付一傑踢了踢他屁股。


    “親臉了。”


    付一傑突然沒了聲音。


    付坤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付一傑別的反應,隻好站起來說了一句:“上樓吧,好像有蚊子。”


    付一傑還是沒聲音。


    “一截兒?”付坤扭頭看他,但黑暗中隻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


    付一傑輕輕歎了口氣:“你背我上樓吧。”


    “啊?”付坤愣住了,他這一身傷,剛跑下樓的時候都震得疼。


    “我忘穿鞋了。”付一傑說。


    “上來。”付坤往他麵前一蹲。


    付一傑很小心地趴到他背上,側著臉靠在他肩上,呼吸熱乎乎地掃到付坤的脖子上,讓他覺得癢癢的老想笑。


    背付一傑這活,付坤其實經常幹,付一傑更小點的時候,他還很熱衷於把付一傑扛到肩上,但隻敢在床上和沙發上這麽幹,因為每次都摔。


    不過今天是最痛苦的一次,站起來的時候,付一傑壓在他背上的重量讓他從背到腰瞬間疼成了一片。


    “疼嗎?”付一傑在他耳邊小聲問。


    “你說呢,”付坤咧嘴笑了笑,摸著門框走出了雜物房,“一截兒,你是不是長胖了,每天從早到晚都在吃。”


    “我每天打球跑步累了就要吃,我還長個兒了呢。”


    “長了麽?我怎麽沒發現。”


    “張可欣要長個兒了你肯定能發現。”


    “有病吧你,”付坤皺了皺眉,“跟她有什麽關係啊?”


    “你才有病。”付一傑踢了他一腳。


    “行行行,我有病,你別動,你一動我疼得厲害。”


    付一傑愛看書,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把台燈放到床頭,趴床上看一小時,家裏的書看完了,就從夏飛那兒借。


    付坤躺在上鋪吹電扇,腳指頭一下一下地在鴻運扇的護罩上點著,罩子隨著他的腳一下轉一下停。


    身上挺疼,往哪個方向躺,都能壓著傷,付坤歎了口氣。


    “疼啊?”付一傑在下鋪問他。


    “沒,就有點兒熱。”


    “我幫你揉揉吧?”付一傑從下鋪探出腦袋。


    “看你的書,說了沒事兒。”付坤把腳抬起來撐在牆上,打從他被揍了回家到現在,他老感覺付一傑哪兒不對勁兒,他不想讓付一傑擔心。


    不過想想付坤又覺得還有些疑問,琢磨半天,他敲了敲床板:“一截兒。”


    “嗯。”


    “汪誌強的鼻子……”付坤猶豫著,“你知道怎麽回事兒嗎?”


    “他鼻子怎麽了?”付一傑捧著書,不過並沒在看了,這一頁他已經看了快十分鍾。


    “好像是讓人砸了,”付坤沒細說,汪誌強的鼻子之前讓人砸成什麽樣不知道,但現在估計是斷了,這個情節他都沒敢跟老媽說,“他大概以為我幹的。”


    “我不知道。”


    “哎,不管了,我睡了。”付坤覺得付一傑也不可能知道是怎麽回事,雖說他一開始也想過會不會是付一傑幹的,這小子一直打籃球,有時還跟著張青凱那幫朋友去打,手勁兒很大,但付一傑一向很乖,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怎麽也不能把汪誌強的鼻子弄成那樣。


    那是誰呢……


    懸案哪……


    不知道折騰了多長時間,睡意終於戰勝了疼痛,付坤心曠神怡地開始迷迷糊糊。


    迷糊了一陣,床微微晃了晃,他感覺到有人挨著他躺下了,一隻手摸了過來,在他身上一下下很輕地按揉著。


    還挺……舒服。


    “一截兒啊?”付坤半睡半醒地問了一句。


    “嗯,”付一傑低聲應著,“睡吧。”


    “不用按。”付坤閉著眼含含糊糊地說。


    “你一直在哼哼,疼吧?”


    “我哼哼了?”付坤的聲音突然就清晰起來,人也立馬精神了,對於他來說,沒什麽比疼得睡著了還哼哼更丟人的了,還當著弟弟的麵。


    “哎,”付一傑看著他,歎了口氣,“你不睡了啊。”


    “我真哼哼了?”


    “沒有。”


    “……學會玩你哥了啊!”付坤瞪眼睛。


    付一傑笑了笑,擠到了他枕頭上,捏著他褲衩邊開始搓。


    “你是上來找你小摸的吧。”


    “嗯。”


    “下去,熱死了,”付坤拍拍他的手,“我把褲衩脫了給你得了,你抱著睡。”


    付一傑沒出聲,也沒動,隻是手指還在搓著。


    “熱啊寶貝兒。”


    付一傑依然保持睡著了一樣的形態。


    “付一截兒,不帶你這樣的,耍無賴是吧,那我下去,”付坤有點兒無奈,剛想起來,付一傑的腿突然搭到了他肚子上,他隻得又躺回去,“你今兒吃錯藥了吧,腿下去點兒,別壓我肚子。”


    “下去點不是壓鳥兒了麽。”付一傑說。


    “哎……快睡快睡。”


    早上付坤醒過來的時候,付一傑已經跑完步去洗澡了,他用了快五分鍾時間,才把自己像是被折疊起來踩了百十來腳的身體挪下了床。


    老媽在準備早餐,他站在桌子前慢慢活動著胳膊腿,今天的早餐很豐盛,他看到一大塊醬牛肉。


    “過節啊?”付坤問。


    “咱家不是有傷員麽,”老媽瞅了他一眼,“兒子,我嚴肅地跟你說個事兒。”


    “說,”付坤一揮手,“咱倆誰跟誰。”


    “以後你弟有什麽事你不要瞞著家裏,他被欺負的事,你要一開始就說了,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不是怕你們擔心麽,他是咱家小祖宗。”付坤咧嘴想笑,但很快收了,嘴角破的口子還是扯著疼。


    “你傷了我們就不擔心了?你爸昨天一宿沒睡,心疼著呢。”


    “真的?”付坤很吃驚地盯著老媽。


    “他隻是不說而已,”老媽擰著眉毛一臉憂傷地摸了摸付坤的頭,“這就是悶葫蘆男人啊,煩死了。”


    付坤半張著嘴,老媽這表情怎麽看都不像在說正經內容,他半天才回答:“……哦。”


    “快洗臉去!”老媽推了他一把。


    付坤往外走,看到門邊牆上畫的他和付一傑每年生日量身高畫的道道時又停下了:“一截兒說他長個兒了,長了嗎?”


    “長了,以前一直到你胸口,現在快到肩了,”老媽很開心地拍了拍手,又壓低聲音,“哎喲我之前真挺擔心這小東西長不高呢,你說他每天吃那麽多,要不長個兒,最後變成個胖墩兒,上哪兒說理去啊。”


    付坤跟平時一樣騎車送付一傑去學校,不過推著車走出院門兒的時候,他看到張青凱跨在自行車上正往這邊看。


    “一傑上我車。”張青凱招了招手。


    “為什麽?”付坤愣了,平時都得下午才能看到來夏飛家報到的張青凱。


    “怕你摔了,”張青凱笑笑,“今天我下班去一中找你,你跟我一塊兒回。”


    “為什麽?”付坤很迷茫。


    付一傑到是很利索地跳上了張青凱的車:“小飛哥讓你來的吧。”


    “嗯。”張青凱蹬著車就走。


    “怕汪誌強蹲我?”付坤追上去跟他並排騎著。


    “防著點兒吧,那小子跟流氓沒什麽區別了,我們領導這幾天出差了,我溜號沒什麽事。”


    張青凱每天在一中門口跟付坤一塊兒回家,連著好幾天。


    但汪誌強一直沒出現,唐俊那夥人也沒見著。


    付坤都有些奇怪,按說這事兒不可能那麽輕易就過去了,汪誌強之所以會跟付坤這麽多年一直不對付,就是因為這小子睚眥必報,沒事兒都要找茬,別說這回這麽大動靜了。


    可一直到張青凱的領導出差回來了,都什麽事也沒發生。


    付坤又變成了一個人回家。


    他正想著今天是去七中找孫瑋還是直接去孫瑋家,結果一出校門,就看到了孫瑋和衝他微笑著的張可欣。


    “怎麽跑過來了,我還想著過去找你呢。”付坤看著孫瑋。


    “你沒事兒了?”孫瑋盯著他的臉來回看,“我還擔心你破相呢。”


    “本來就沒事兒,又不是沒挨過打,”付坤笑笑,張可欣挨到他身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想也沒想就張了張嘴,張可欣把一顆糖塞到了他嘴裏,“你沒哪斷了什麽的吧?”


    “放心,我扛打著呢,”孫瑋拍拍車座,“告訴你個事,你聽了絕對激動!”


    “嗯?我把汪誌強打死了?”付坤樂了。


    “他不在七中了。”張可欣接了一句。


    “什麽?”他瞪大了眼睛。


    “開除了,學校說讓他家送工讀,他不願意,”孫瑋伸手在付坤書包裏翻了半天,翻出一包威化,邊吃邊說,“結果就不上學了,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我說他怎麽一直沒來找我麻煩呢。”付坤突然很感慨,就這麽不上學了?


    “找不了,他鼻子還沒好呢。”張可欣抱著他胳膊,胸也跟著壓了過來,把下巴往他肩上一擱,笑著說。


    張可欣身上有很淡的花露水的香味,呼吸撲到付坤脖子上,突然讓他覺得有點兒驚慌,想躲開,又怕張可欣不高興,平時他不跟張可欣拉手都能讓她生氣,現在隻能扭開臉。


    “坤子,我跟你說啊,”張可欣收了笑容,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耳邊放低了聲音,“許佳美現在可單著呢。”


    這種湊在耳邊又是呼吸又是耳語的感覺,加上張可欣一隻在自己胳膊輕輕碰著的胸,讓付坤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他不得不從張可欣懷裏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她單著關我什麽事兒。”


    “不關你事兒最好,”張可欣撇撇嘴,“不過別的事兒你也別當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了?”付坤皺了皺眉,老沒事兒找事地吃幹醋讓他覺得很煩。


    張可欣輕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她什麽意思?”付坤轉頭看孫瑋。


    孫瑋都習慣他倆這狀態了,嘿嘿一樂:“你們班有個女的,是不是上回罵唐俊了,前兩天被唐俊媳婦兒堵半道上抽了能有十來個耳光,你不知道?”


    “什麽?”付坤愣了。


    “喲,急了。”張可欣坐到他車後座上晃著腿。


    付坤看了張可欣一眼,沒說話,突然覺得很沒意思,沉默了一會兒,他衝張可欣說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張可欣很不情願,但看了看付坤已經陰下來了的臉色,也沒再多說什麽。


    付坤上車之後她從後邊摟住了付坤的腰。


    “熱,”付坤用手指在她胳膊上彈了一下,“別勒著我。”


    在旁邊跟著的孫瑋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是笑了一下。


    “你帶你弟上學他天天都摟著你腰呢,你怎麽不熱。”張可欣有些不高興,手還是摟著他腰沒鬆。


    “你是我弟麽?”付坤皺著眉,付一傑怎麽鬧他,他都能忍,最多吼兩句,但扭頭氣兒就消了,可對別人他沒這麽好性子。


    “對了坤子,”孫瑋趕緊打岔,付坤這脾氣要是上來了,能直接把張可欣推下車,“我媽讓你周末上家玩呢,給你烙餅吃。”


    孫瑋媽媽的烙餅是一絕,付坤一聽就忘了張可欣還勒在他腰上的胳膊了:“去,肯定去,不過你早上得先陪我去剪頭。”


    “你頭發這麽短還剪啊?”張可欣忍不住問了一句,“別剪了吧,長點兒好看。”


    “熱。”


    “別剪了,留長點弄個郭富城頭吧。”


    “不,”付坤回答得很幹脆,郭富城的中分發型正流行,七中那幫混混都剪的那款,但明顯檔次跟郭富城不在一個層麵上,付坤受不了,怎麽看都像漢奸。


    “你怎麽這麽土!”張可欣急了。


    “漢奸頭時髦?”


    “上回讓你弄條闊腿褲穿,你也不願意!”


    “你要喜歡直接找倆肥料袋絞了一條腿一個不就完了。”付坤一句也不肯讓地頂了回去,他是挺臭美,但有自己的想法,他就願意穿窄腿的牛仔褲,顯腿長,又利索,那種闊腿褲,褲襠掉在大腿上,誰一穿上,腿和身子立馬半兒劈,武大郎似的。


    “停車!”張可欣在他背後拍了一巴掌。


    付坤捏了車閘,張可欣跳下車,指著付坤:“別人找個男朋友,都寵著自己,就我上趕著倒貼!”


    付坤皺著眉,眯縫了一下眼睛,要說他對張可欣,其實還是挺喜歡的,但就有點兒受不了她這麽能作:“說什麽呢。”


    “我跟你說付坤,”張可欣繼續指著他,聲音很大地喊,“我要看你剪了頭發,我跟你沒完!”


    喊完這句,張可欣一扭頭跑了。


    付坤盯著她的背影,張可欣的腰很細,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怎麽辦?追不追?”孫瑋問他。


    “追屁,陪我去理發。”付坤踢了踢車蹬子。


    “現在?一會回去晚了我媽和我奶奶又得嘮叨我。”


    “晚不了,走。”付坤掉轉車頭,這個發型用不了幾分鍾就能理完。


    二十分鍾之後,付坤和孫瑋從理發店裏走了出來。


    “坤子,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了。”孫瑋跟在付坤身後,一臉難以形容的表情。


    “帥麽?”付坤轉過頭瞅他。


    “像流氓,”孫瑋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付坤長得挺好,身上帶著股子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邪勁兒,那些女的就喜歡他這款的,但現在這個發型讓孫瑋說不出別的感受了,“你這是跟張可欣那兒找不開心呢。”


    “我管呢,她哪回不跟我這兒找不自在,”付坤笑了笑,“不帥麽?光像流氓?”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會懂得我傷悲,當我眼中有淚別問我是為誰,”孫瑋挺悲痛地唱了一句,“就讓我忘了這一切……”


    “啊哈——給我一杯壯陽水,”付坤跨上車,“換我一夜不下垂——”


    孫瑋讓他這麽一打岔,把後邊兒的詞兒給忘了,隻得歎了口氣。


    付坤回家的時候比平時晚,樓裏的人都回來了,上樓的時候碰上幾個鄰居,全都一臉琢磨不透的表情看著他。


    夏飛往垃圾桶裏倒完藥渣子一轉身看到付坤,嚇了一跳:“哎喲這是付小坤麽?”


    “是不是特有型。”付坤嘿嘿一樂。


    “……是,光芒萬丈啊。”


    進屋的時候家裏人都回來了,付坤進門就聞到一陣菜香,忍不住吼了一聲:“我聞到排骨味兒了!”


    付一傑正在擺碗筷,抬頭看到他,眼睛一下瞪圓了。


    “幹嘛,”付坤過去從碗裏捏了塊排骨扔進嘴裏,“看到你英俊的哥哥驚呆了?”


    “你這是坐了十年牢剛放出來吧!”付一傑盯著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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