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坤跟付一傑倆人這幾年雖說沒什麽重大事件體現他倆的兄弟情深,但除了偶爾會吵幾句嘴,別的時間裏基本都很和平。付一傑懂事,付坤脾氣不怎麽樣,但在付一傑麵前一般都還能記得自己是哥哥,打架什麽的更不會有。


    不用你管。


    這樣的話,付一傑還是頭一回說,這跟他們為了付坤畫什麽,或者是玩哪個遊戲吵架不同。


    付坤震驚得不行,一直有什麽事都會跟他說的弟弟,居然會說,不用你管?


    用不用他管他從來沒想過,就覺得弟弟的事,他不管誰管啊!


    但現在!


    “你說什麽?”付坤有點兒竄火,這小屁玩意兒是長大了啊,牛氣了!


    “讓你別管就別管。”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這事他不會告訴付坤。


    “付一傑!”付坤踹了一腳他的椅子,“你當我樂意管啊!要不因為你是我弟……”


    “不樂意管就別管啦。”付一傑撲到桌上用手指塞住了耳朵。


    付坤瞪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用手裏的褲子往付一傑後背上甩了一下:“成!你說的。”


    他扭頭往門外走,付一傑神奇的反應讓他氣得不行,有毛病!


    出門兒走了兩步想想還是氣,於是他又掉回頭進了屋,站在客廳裏指著還趴在桌上的付一傑吼了一嗓子:“以後被人揍了別找我給你出氣!”


    付一傑沒想到能把事情弄成這樣,但付坤的話也讓他很不舒服,他小聲說了一句:“就會傻打架。”


    “……得。”付坤扭頭出了門,這回他是真沒話說了,沒錯,他就是隻會打架,還是傻打……


    站在澡房裏衝著涼水,付坤的怒氣慢慢消退了下去。


    他閉著眼用水對著自己臉衝著,他以前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打架的問題。


    他打架一般不會帶著付一傑,他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兒,付一傑在學校一直品學兼優,老師都說付一傑以後能有大出息,別說老爸老媽提起付一傑的時候會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就連他自己,也一直覺得這個弟弟是自己的驕傲。


    隻是他真沒想過,付一傑會這麽說。


    這是看不上他這個哥哥了?


    想到這裏,付坤頓時泄了氣,水衝在身上格外涼。


    衝完澡回到屋裏的時候,付一傑還坐在桌前埋頭寫作業,付坤本來也應該過去寫作業,但有點兒提不起勁來,直接躺到付一傑床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付一傑問了一句:“你不寫作業啊?”


    “寫不動。”付坤有氣無力地回答,抬起左手在空中晃了幾下又摔回床上。


    “……哥,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付一傑放下筆,回過頭看著他。


    “是哪個意思都無所謂,”付坤閉著眼,“以後你的事我也不管,反正我要管,也就是打架,還是傻打。”


    付一傑沒說話,扭頭趴桌上繼續寫作業了。


    “付一傑我跟你說,”付坤想想又覺得難受,自己給自己煽情煽得跟交待後事似的,“你平時也別那麽……你長得像個小姑娘,性子不能也像姑娘啊,好歹也硬氣點兒,別讓人欺負了。”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


    “你這回是讓人欺負大發了吧……”付坤皺了皺眉,付一傑被撕得亂七八糟的書和臉上那道傷讓他越想越不舒服,交待後事的感覺頓時被火氣衝散了,他一下坐了起來,“這到底是他媽怎麽回事兒啊!”


    付坤沒有問出答案。


    付一傑從小到大,就倆本事,一是那個可憐巴巴的帶眼淚開關的表情,一就是沉默。


    隻要他打定了主意不開口,憑你怎麽問,他都不會說一個字。


    晚上老媽問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付一傑也隻是說值日的時候被大竹掃帚劃的。


    老媽檢查了一下,給他上了點兒藥,口子不深,應該不會破相。


    付坤隻能自己琢磨這件事兒。


    不過琢磨了幾天,他什麽都沒琢磨出來。


    他還偷摸去跟夏飛打聽了,夏飛跟付一傑關係一直很好,但夏飛也不知道。


    付一傑看不出什麽異常,每天依然坐在他後座上去學校,放學也按時回家,寫作業看電視睡覺,除了這幾天輪到他執勤,回來得比平時晚一些,付坤列個作息時間表都沒他那麽準的。


    付坤甚至在路上堵過蔣鬆一次,但蔣鬆見了他隻說六個字,哥哥好,不知道。


    付坤有點兒絕望,如果付一傑不肯說,估計這事兒又得變成懸案。


    “你真不告訴你哥?”蔣鬆抱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等付一傑。


    “嗯,”付一傑坐在自己座位上,“今天你先走吧,我去買東西,跟你不是一個方向。”


    “啊?又讓我自己走?都多少天了啊,你天天都買什麽啊!”蔣鬆很失望,“萬一你哥又堵我怎麽辦啊,我怕死他了。”


    “他們放學晚,你要不一路走一路吃誰能堵著你。”付一傑頭也沒抬地說了一句。


    “……那我走了啊。”


    “拜拜。”


    付一傑拎著書包走出學校,沒有走回家的那條路,而是反方向地往七中那邊走。


    這幾天他沒跟蔣鬆一塊兒回家,都往這邊走。


    付坤這幾天挺鬱悶,他能感覺到,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跟付坤解釋。


    他不想讓付坤幫他出頭,付坤實心眼兒,要麵子,肯定是硬碰硬地上,特別如果知道對方的人裏有汪誌強,那真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唐俊來搶錢的時候,汪誌強裝著不認識自己,估計沒憋什麽好屁,他不願意讓付坤惹什麽麻煩。


    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會這麽讓這事兒過去了。


    有些事,付一傑特別記仇。


    這筆帳他記在了汪誌強頭上。


    汪誌強每天回家的路線都差不多,跟唐俊那幾個人一塊兒晃到快到百貨大樓的時候分開,左轉往一條小街穿過去回家。


    付一傑很有耐心,汪誌強個子比付坤高,塊兒也挺大,一對一付坤那種一打架就不要命的也就跟他能打個平手,自己都還不夠付坤肩膀高,隻能耐心地等機會。


    經過幾天的觀察,付一傑最終給自己挑了個合適的藏身地點。


    汪誌強家的胡同口,有一棵大樟樹,樹幹很粗,遮住一個人很輕鬆。


    逃走的路線他也已經挑好,轉身十來步就是另一條小街,有個臨街的菜市場,這個時間人很多,跑進去就能脫身。


    今天就是機會。


    汪誌強回來比時早,一個人,低著手拿著本不知道什麽書邊走邊翻著。


    他看得挺入迷,付一傑從大樹後麵跳出來的時候,他還盯著書,都沒來得及抬頭。


    其實付一傑也看不清他,從學校操場上撿來的鴨舌帽把付一傑向上的視線擋掉了。


    但他已經看好了方向和角度,把手裏的那條長木板往斜上方掄了過去。


    他聽到了木板拍在人身上的聲音,也沒看拍到了哪裏,手上震得發麻的感覺讓他知道這一下能讓汪誌強夠受的。


    汪誌強被突出其來的襲擊弄蒙了,鼻梁上傳來的巨痛讓他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他捂著臉彎下腰,聽到了往他身後跑去的腳步聲,他強忍著疼痛回頭看過去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個戴著藍色帽子的黑影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街角。


    “啊——”這時他才吼出了聲,鼻子裏湧出的溫熱液體和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往地上狠狠地跺了好幾下腳,追了兩步就跑不動了,就差躺下去打滾了。


    汪誌強沒看清打他的人是誰,事件太突然,他也就看出了那人戴著個帽子,連高矮胖瘦都沒太看明白。


    那身影他看著並不覺得眼熟,他也想不通會有誰敢這麽幹。


    最近他也沒跟誰有過衝突,會被人這麽報複……汪誌強捂著鼻子,鼻血從指縫裏一滴一滴砸在他腳下。


    付坤最煩的事兒就是值日,每回輪到他值日的時候他都覺得渾身沒勁。


    教室得掃,黑板要擦,走廊的花要澆,每個班劃分的值日區也得掃,最後還得抬著垃圾筐去倒垃圾。


    對於他這樣的懶鬼來說,就算是有四個值日生,幹完了也很累。


    他坐在座位上,看著拖著垃圾筐倒完垃圾回來的苟盛,從書包裏拿出一包薯片扔了過去:“辛苦了。”


    “還不走?”苟盛接住薯片,往手上倒了點,一口全塞進了嘴裏,班上的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隻還有幾個非得在學校把作業寫完才走的正撲在桌上埋頭苦幹。。


    “噎不死你……”付坤拎了書包站起來,“走。”


    教室後門被人一腳踹開的時候,裏麵的人全都被嚇了一跳,剛走到前門要出去的付坤也被嚇得一激靈。


    幾個穿著七中校服的人從後門進了教室,打頭的那個叼著煙,衝教室裏的學生揚了揚下巴:“沒事兒的都滾。”


    教室裏的人都沒動,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沒弄明白誰是有事兒的,誰是沒事兒的,走錯了會不會挨揍。


    付坤眯縫了一下眼睛,他認出了這人是唐俊,七中的老大。


    不過唐俊身後的汪誌強他倒是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


    汪誌強的臉有一半都被紗布給擋住了,尤其鼻子上,厚厚的紗布用膠條貼著,顯得他鼻子無端端地魁梧了很多。


    “找誰的?”正在整理書包的陳莉突然很響亮地問了一句。


    “沒找你,滾!”汪誌強開了口,不知道是不是鼻子上紗布太厚影響了嘴,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真逗,”陳莉把書包往桌上一放,“這是一中!這是我們班!要滾也是你們滾啊!”


    說實話,付坤被陳莉的膽兒驚了一小下。


    一中是個不錯的學校,初中部的學生也是原來小學裏的乖乖好學生,碰上這種事,一般來說不會有人頂撞,跟七中那種一有事半個班都跟著往上撲的“流氓傳統”不同。


    付坤看著教室裏沒走的幾個全都低著頭不吭聲,沒想到陳莉會來這麽一句。


    找抽呢這是。


    “沒你什麽事兒,走吧,”付坤衝陳莉說了一句,轉身把書包往第一排的桌子上一扔,看著唐俊,“找我?”


    唐俊其實隻是聽說過付坤的名字,但倆人一直沒正麵接觸過,之前的付坤就一成不了什麽氣候的小學生,他沒什麽興趣。


    他偏了偏頭,身後的汪誌強說了一句:“就是這小子。”


    唐俊沒說話,上下打量著付坤,付坤也沒出聲,靠在桌子旁邊跟他對視著。


    汪誌強等了一會兒,看這倆都沒有說話的意思,隻好自己開了口:“付坤,你他媽有本事明麵兒來,背地裏讓人甩黑刀有個屁意思!真他媽丟人!”


    付坤讓他這通話給說愣了,背地裏甩黑刀?他長了十來年也沒幹過這種事,雖然他真懶得跟汪誌強多解釋,不過還是說了一句:“別什麽事兒都往我頭上扣,誰打的你找誰去。”


    “昨天拍老子的不是你是誰!”汪誌強吼了一聲。


    “愛誰誰。”付坤掃了他一眼。


    唐俊突然一揚手,把身邊的一張椅子拿起來一掄,砸在了付坤前麵。


    教室裏的人一看這陣式,全都跑了出去,隻有苟盛還站在前門不知道該上去幫忙還是掉頭走。


    付坤看著砸在自己麵前的椅子,他沒有動,其實是沒來得及動,跟唐俊這種初三的混蛋相比,他還嫩點兒,他沒想到唐俊能在教室裏就動手。


    不過唐俊沒看出來他是沒來得及動,如果付坤躲了,他過去扇幾個耳光給幾拳就算是給汪誌強出頭了,但付坤穩穩地還是靠著桌子的樣子挺有點兒架式,他來了興趣。


    “今兒就在這兒把事情解決了,單挑還是一塊兒上你挑。”唐俊從癟癟的書包裏拿出一把西瓜刀,往桌上一插。


    一中的教學質量好,桌子質量也不錯,刀沒像唐俊預期的那樣插在桌上,而是滑了一下,躺下了。


    唐俊隻得拿起來對著桌縫又插了一下,還是沒插進去,他隻好拿起刀往桌上狠狠一拍。


    刀並不是用來捅人的,是用來造聲勢的,不過唐俊的聲勢明顯因為頑強的桌子沒有造成功。


    汪誌強把書包往地上一扔,順手拎了張椅子就衝了過來。


    付坤覺得自己冤得很,莫名其妙就這麽要在教室裏跟汪誌強幹仗讓他非常鬱悶,但還是迅速地退到了講台上,抄起了放在講台下麵的鐵撮箕。


    就在汪誌強拎著椅子穿過教室衝上講台的時候,走廊裏傳來了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哪裏!”


    站在門邊的苟盛一聽,也不管那人是誰,問的是什麽,立馬衝出去就喊:“在這裏在這裏在這裏……”


    付坤倒是立馬聽出了這是學校門衛兼保安大叔的聲音,剛拿起來的撮箕被他很快地扔回了講台下邊兒。


    陳莉帶著保安大叔衝進教室,指著汪誌強和唐俊,很響亮地說:“就是他們!七中的流氓!”


    “你們怎麽進來的!”大叔跨進教室,聲音依然洪亮,“這是幹什麽!都給我出去!”


    唐俊看了一眼大叔,轉身就往後門走:“走。”


    汪誌強舉著椅子愣了,他們再諢,也沒膽兒當著學校保安的麵打人,他猶豫了幾秒鍾,把椅子一扔,指著付坤,邊退著往後麵走邊說:“你丫等著,這事兒沒完!”


    以汪誌強的性子,這事的確是那麽容易完。


    所以付坤出校門的時候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他不屑於偷襲,但不表示汪誌強不會偷襲。


    不過校門外沒有可疑人員,隻有孫瑋叼著煙蹲在一個破書店門口。


    “張可欣跟我說唐俊和汪誌強他們過來找你,沒事兒吧?”孫瑋一看到他就跑了過來,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嘿,要說一中校服還真是有樣子。”


    “張可欣?”付坤掃了一眼孫瑋,“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沒學會呢,”孫瑋把煙吐了,“這不就為了看上去凶狠點兒麽,他們為什麽找你啊?你最近也沒惹他們啊。”


    “不知道,走吧。”


    付坤跟孫瑋打從上了初中就沒一塊兒回過家,也沒怎麽聚,這會兒見了麵,孫瑋話特別多,把以前三小去了七中的那幫人的事全匯報了一遍。


    “我跟你說,汪誌強看上張可欣了,”孫瑋挫了挫牙,“丫這是故意找你茬兒呢,要在張可欣跟前兒顯擺他有多牛。”


    “他鼻子誰砸的?”付坤問,付坤對於誰看上了張可欣並不是太在意,他跟張可欣本來也就那麽回事兒,他連張可欣的手都沒怎麽拉過。


    “誰知道呢,鼻梁好像都折了。”孫瑋樂。


    倆人慢慢邊聊邊蹬著車,快到路口的時候,他倆同時捏了車閘。


    汪誌強和唐俊那幾個人在前麵堵住了他們的路。


    這條街人不多,旁邊的都是單位的院牆,還有一條死胡同。


    汪誌強還挺會挑地方。


    付坤回頭看了看身後,身後的兩個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他們前後都被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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