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力的幹擾下,在河溝裏滾成了冰凍餃子的四個人被拎到了岸上。


    雖說幾個人都還在氣頭上,但要說讓他們再幹一架,都沒那本事了,光哆嗦就哆嗦得快連路都走不了了。


    付坤是怎麽回家的都不知道,還好這兒離家不遠,到家老媽問他話的時候,他的回答一律是牙齒敲一塊兒的哢哢聲。


    老媽又是捂被子又是煮薑湯的,付一傑一直在邊兒上盯著他看,老媽用被子把他裹上了之後,付一傑就跟著爬上床貼著他抱著。


    不過付坤身體的確是挺好,這麽一通折騰,居然沒感冒,就打了幾個噴嚏。


    看到付坤沒事,老媽這才開始細問事情經過。


    付坤沒敢說實話,隻說跟孫瑋去橋邊掉下去了。


    老媽有些懷疑地看著付一傑:“一傑,你告訴媽媽,是不是這樣?”


    付坤頓時有點兒緊張,他像付一傑那麽大的時候還不會撒謊,老媽問什麽就答什麽。


    付一傑沒看他,隻是抬起頭看著老媽:“哥哥順著坡滾下去的。”


    “真廢物啊。”老媽聽到付一傑的話沒有懷疑,嘖了一聲就走開了,連安慰都沒安慰一下。


    付坤對於付一傑自做主張描述了他滾下坡摔進河裏的場景有些不滿,但看在付一傑是在幫他瞞的份上,也隻能默認。


    老媽訓了他一通,老爸下了班回來,先是很驚喜地跟老媽一塊兒把付一傑的獎狀貼到牆上,歡欣鼓舞了一番之後,扭頭對著付坤又是一通訓。


    你看弟弟多能幹,這就把獎狀拿回來了,你不要老帶著弟弟不幹好事。


    還把付一傑也順帶著教育了一通。


    別跟著哥哥瞎玩,我們當初沒經驗,也沒好好管你哥哥,他從小野慣了,已經沒藥救了,又不能塞回去重生一次,你多乖啊,不能跟著哥哥學壞。


    付一傑很認真地聽著,也不說話,隻是一直點頭。


    付坤在那天被談話之後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怎麽做才能滿足老爸老媽看上去有些矛盾的要求,帶著弟弟玩和不要帶著弟弟瞎玩。


    付一傑就跟他的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去奶奶家玩,他好容易找著個機會跟幾個堂哥去遊戲廳,結果付一傑拽著他衣服一直跟著,他愣是在遊戲廳外邊兒站了五分鍾最後一咬牙扭頭回家了。


    而且付一傑還一個怪毛病,付坤叔叔姨的有不少,弟弟妹妹也好幾個,但無論是誰管付坤叫哥,付一傑都會馬上跑到付坤身邊一把摟住付坤,連著十來聲哥哥那麽叫,跟比賽似的。


    付坤耐性好的時候就會一連串地應著,有時被他叫得煩了,也會吼,一邊兒呆著去!但無論他是什麽態度,付一傑都不太在意,吼了他就不出聲了,過一會再繼續。


    家裏親戚倒是很喜歡付一傑,小孩兒長得漂亮,跟個娃娃似的,又乖。


    奶奶老逗他,一傑啊,長這麽漂亮,將來得找個比你漂亮的媳婦兒才行哦。


    付一傑點點頭。


    找個什麽樣的啊?


    我哥哥那樣的。


    這個回答讓全家人樂了快一年。


    對於付一傑來說,在福利院的幾年,他的童年是一片空白,除了藏吃的,他沒別的娛樂活動。


    付坤帶著他爬樹,翻牆,從來沒成功過地抓魚摸鳥蛋,甚至打架,讓他看到了福利院以外的另一個世界,就連最簡單的拍畫片兒和彈球都讓他覺得充滿了新奇,付坤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哥哥那麽簡單。


    付坤是領著他感受到了全新生活的那個人,哪怕是這個哥哥總是闖禍,經常會被老師拎到校門口站著,哪怕這個哥哥偶爾會很不耐煩地凶他,還會在玩的時候企圖甩開他。


    媳婦兒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就是哥哥吧。


    在別人眼裏,付坤不是個好孩子,付一傑卻覺得隻有自己才知道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知道哥哥身上有多少優點。


    付坤不愛寫作業,但不在外麵撒歡的時候,卻能在書桌前一趴就是幾個小時,在本子上畫出各種卡通小人。


    付一傑喜歡看付坤畫畫,付坤畫得很好,比別人在蒙著紙對著畫的還要好,就連他一直覺得醜嗬嗬的忍者神龜都好看,他也喜歡付坤畫畫時專注的表情,還喜歡在付坤畫畫的時候把自己的手伸過去,付坤會順手在他手心手背上畫幾個小動物。


    “一截兒,這個是你。”付坤在他手背上畫了一隻圓圓胖胖的兔子。


    這隻兔子付一傑留了一個多星期,洗手的時候都舍不得洗手背。


    後來還是被老媽看到了才幫他搓掉的。


    能讓付坤自覺自願呆在書桌前的大概隻有畫畫和做點類似潛望鏡之類的手工,付一傑卻不同,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他一直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每次家長會,都是表揚。老爸老媽當年留出來想貼付坤獎狀卻始終一片空白的那麵白牆貼滿了付一傑的獎狀,不過付一傑床邊的牆上,滿滿貼的都是付坤的畫。


    “跟你商量個事兒。”付坤手裏拿著張海報,踢了踢付一傑的床沿。


    “嗯?”付一傑閉著眼應了一聲。


    “哪些是能撕下來的,”付坤指了指牆上自己的畫,“騰點地兒給我貼這個。”


    “貼什麽?”付一傑睜開眼睛。


    “車。”付坤把手裏的海報衝著他展示了一下。


    付一傑沒說話。付坤舉著海報等了半天,付一傑的眼睛又閉上了,他急了:“那我隨便撕了啊?”


    “都不能撕,你貼別的地方吧。”付一傑說。


    “不——是——吧——”付坤拖長聲音,“你這算什麽毛病,這上邊兒又沒有人頭!”


    之前付坤想往牆上貼小虎隊,付一傑不讓,後來想貼個四大天王,也不讓,說是貼了人頭晚上看到會做惡夢,就連貼個聖鬥士都不讓,現在他貼個哈雷,還不行!


    “那……”付一傑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最後指了指上麵:“你貼到櫃門兒上吧。”


    付坤抬頭看了看付一傑給他挑的地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付一傑說的是他倆床上邊老爸加裝的那個吊櫃,那櫃門,要不爬到上鋪根本就看不見……


    “一截兒,”付坤坐到床上,躺到付一傑身邊,“那些畫撕了唄,你想要,我隨時畫給你啊,至於這麽……”


    “不一樣的,”付一傑很快地翻身摟住他,腿搭到了他肚子上,“每張不一樣,而且是兩三年的。”


    “原來畫的多難看啊。”付坤很無奈。


    “我喜歡。”


    “更好的不喜歡嗎?”


    “說了不一樣,”付一傑皺著眉,“你現在比小時候長得好看了,但你小時候我也喜歡。”


    “哎喲,小玩意兒真會說話,”付坤樂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行吧,我貼櫃門兒上。”


    付一傑說的是實話,老媽老爸也許都沒有注意到,付坤的變化。從上了五年級之後付坤就越來越好看,鄰居也經常說,坤子越長越精神了。


    付坤在變,上六年級以後付坤開始越來越注意自己的形象,對穿什麽衣服,剪什麽樣的頭發都有了主意,跟兩年前那個成天帶著他瘋玩的瘦小子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付一傑盯著付坤看了一會兒,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會親了啊,不舔我一臉唾沫了。”付坤笑笑。


    “嗯,”付一傑很嚴肅地點點頭,停了一會兒,他把耳朵貼到付坤胸口,“哥。”


    “嗯?”


    “下午出去玩嗎。”他說,星期二下午付坤一般都會帶著他和丟丟出去瘋。


    “下午啊……”付坤摸摸他的頭發,“下午我跟我們班幾個人約了出去。”


    “哦。”付一傑沒說什麽。


    “你玩遊戲嗎,昨天我問孫瑋借了張遊戲卡,他新買的,45合一,你下午玩吧。”


    “嗯。”


    這是付坤的另一個變化,帶他出去的次數在減少,越來越多的會跟同學出去。


    付坤的同學他都認識,他知道最近總來找付坤的是誰。


    每次都會有那個叫張可欣的女孩兒,付坤似乎也挺願意跟她一塊兒出去。


    自從那個叫許佳美的跟汪誌強好上以後,“付坤媳婦兒”就換了人,換成了張可欣,而付坤對張可欣的態度明顯跟對許佳美那種愛搭不理還有點兒不耐煩不同。


    “付——坤——”樓下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付坤站起來,打開了窗戶,衝下邊兒揮了揮手,然後轉身穿上了外套:“一截兒,我出去了啊。”


    付一傑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張可欣站在樓下,穿著件粉紅色的燈芯絨外套,黑色的呢絨裙子,戴著個粉紅色的帽子,旁邊還有幾個付坤班上的同學。


    “哦。”付一傑關上窗戶,這才三月,穿個裙子不冷麽?


    “回來給你帶吃的,”付坤感覺到他有點兒冷淡,出了門又折了回來,“想吃什麽?”


    “烤白薯。”付一傑說。


    “成。”付坤點點頭往外走,這個好買,一條街至少能看到一個烤白薯的鐵皮桶。


    但在他出門之後,付一傑又在他身後補了一句:“老張家的行麽?”


    “啊?”付坤愣了。


    老張是個賣烤白薯的老頭兒,挺有名,很多人專門繞路上他的攤兒上買,但離他們家這邊兒挺遠,要過去得專程跑一趟。


    “突然想吃他家的,”付一傑躺到沙發上,蜷起腿按了按肚子,想了想又說,“算了,太遠啦。”


    “沒事兒,我給你帶。”付坤看著付一傑蜷在沙發上抱著老媽看電視時蓋腿的小毛毯有些孤單的樣子突然很不忍心。


    “謝謝哥。”付一傑從毛毯後麵露出一隻眼睛衝他笑了笑。


    付坤本來對於為個烤白薯要跑那麽老遠有些鬱悶,但付一傑這種心滿意足的笑容讓他又很快把鬱悶給掃光了。


    對於他來說,付一傑的眼淚和笑,有時候真比老媽的折騰更管用。


    付坤跑下了樓,張可欣馬上迎了上來,手往他眼前一伸:“張嘴。”


    “什麽?”付坤往後讓了讓,離太近他都沒看清張可欣手上拿的是什麽。


    “讓你張嘴啊,”張可欣皺著眉,“我又不會害你。”


    付坤張了嘴,張可欣把一小塊牛肉幹放進了他嘴裏,身後站著的一幫同學立馬哄了起來。


    “媳婦兒給喂吃的了!”


    “付坤你倆真肉麻!”


    付坤邊吃邊過去拿了自行車,衝那幾個人揮了揮手:“走走走,去哪兒?”


    張可欣坐到他後座上,手揪住他衣服。


    “摟腰啊。”有人一邊樂一邊喊。


    “沒完了啊,”付坤扭頭看到是蔣斌,衝他呲了呲牙,“成天沒事兒往牆上刻那誰誰我愛你這事兒我不替你保密了。”


    “哎喲——是誰誰啊!”一幫人的火力瞬間轉移到了蔣斌身上。


    “還走不走啦,”孫瑋在一邊喊,他終於在孫瀟有了新自行車之後騎上了孫瀟不要了的舊車,“去爬山吧!”


    “走!”付坤腳一蹬,在孫瑋背上拍了一巴掌,孫瑋雖然跟他不在一個班,但他們班的人出去玩,孫瑋都來。


    “廬山升龍霸!”孫瑋追上去在付坤背上也拍了一巴掌。


    “你媽打你爸。”付坤懶洋洋地接了一句。


    “天馬流星拳!”孫瑋喊,搶在付坤前邊兒自己接上,“你媽練猴拳!”


    “敢上我媽跟前兒喊麽。”付坤樂了。


    “不敢。”


    付一傑一直扒在窗戶上,看著付坤他們一幫人騎著車拐過彎都看不見了,這才回到沙發上坐下了。


    對著電視機發了一會兒愣,又帶丟丟到樓下院兒裏跑了一圈,回到家丟丟倒頭就睡,也不理他,他隻好把遊戲機拿出來了,從付坤抽屜裏找出了那個45合一的卡。


    老爸老媽允許他們倆每天玩半小時遊戲機,都是付坤帶著他玩。


    他玩遊戲並不在行,一開始都是ab上下左右一通瞎按,都不知道屏幕上哪個是自己,玩一輪坦克能把付坤打死好幾回的。


    後來玩熟了,他興趣也不是很大,他寧願在邊兒上看付坤玩,一半時間盯著屏幕,一半時間盯著付坤靈活的手指。


    今天他打算玩一下,45合一,裏麵有很多新遊戲,他想看看都有點兒什麽。


    不過隻玩了五分鍾他就把手柄給扔到一邊了,這個45合一跟以前老媽買的十幾二十幾合一一個樣,統共就幾個遊戲,還全都是玩過的。


    沒勁。


    付一傑慢吞吞地出了門,往夏飛家走。


    付坤沒空陪他玩的時候他一般都去找夏飛,自打夏飛發現他想用水壺砸大傻熊但卻沒告訴任何人之後,他就總願意往夏飛家跑了。


    夏飛家有很多書,他能貓在夏飛的床上看一個下午,碰上不認識的字兒夏飛還會特有耐心地教他。


    夏飛家的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小縫。


    付一傑靠著門先從門縫往裏看了看,沒看到人,正要推門叫夏飛的時候,聽到了張青凱的聲音。


    “我也沒說一定要去。”張青凱從裏屋走出來,付一傑聽得出他聲音不像平時說話那麽和氣,站在門口不知道是該走開還是進去了。


    “你這意思不就是要去麽?”夏飛的聲音很低,“其實你想去我也不會攔著你,天要下雨,郎要結婚嘛。”


    “我就說有這麽個人我媽讓我去見見,也沒別的意思,我不一直在拖著麽。”


    “我就說你媽讓你見見你就去見見,也沒別的意思,你拖不拖我都這樣。”


    “算了我說不過你。”


    “那你今兒還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來跟我說個屁。”


    “你真是,走,下去轉轉,”張青凱讓他說樂了,“我估計就是喜歡你這個……”


    張青凱的聲音低了下去,夏飛也沒了聲音。


    吵完了?


    付一傑推開了房門,跨了進去。


    但看到屋裏的夏飛和張青凱時,他又愣住了。


    夏飛靠在桌子旁邊的牆上,張青凱低頭摟著他。


    雖然在門被推開的時候,他倆迅速分開了,但付一傑還是看清了。


    他倆在親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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