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自鑫將喝完的酒壺往身後一扔,啪嗒一聲,酒壺落地。他先前將打狗棒交給穆煊熾掌管,而現在的打狗棒則是在穆煊熾的後背處緊縛,隻因穆煊熾用外衣遮擋,才不會露出馬腳。


    出塵眼角微微抽搐,但表麵上依舊和和氣氣,“孫幫主,你這可就是自找苦吃了,或者,孫幫主有信心勝我?”孫自鑫立直身子,破爛衣衫,將草鞋踢飛,光著腳丫,卻有著說不出的威嚴。“我開始還是相信你的,嘿嘿,你野心忒大,連親妹妹的遺物都想私吞。我不可不懷疑你的初衷啊。”孫自鑫周身縈繞著淡藍真氣,穆煊熾因極為熟悉,一眼便知師父要使“熔金掌法”,而出塵不知“熔金掌法”,也不去在意小小細節。


    孫自鑫抬手起掌,道:“得罪!”說罷如箭離弦般疾衝而上,左右雙掌上下翻飛,八卦陣圖般遊走,攻其神庭穴,膻中穴,鳩尾穴,關元穴,曲骨穴。出塵臉色鎮定,右手與左手分搏,化解孫自鑫五處攻擊。兩人掌力一撞,竟皆後退數步。


    穆煊熾勉強站起來,走到兀自喘息的出塵身後,道:“出塵大師為蒼生著想,晚輩又怎能.....還請大師與師父握手言歡吧。”穆煊熾之所以沒頭沒腦說這一句與先前大相徑庭的話,是為了分解出塵注意力。果不其然,出塵身子微側,示意穆煊熾走近些。穆煊熾心中大喜,表麵上誠惶誠恐,像是在衣服裏取出一件物事。


    出塵本是眼角餘光觀察穆煊熾,現下突然眼裏精光大盛,出手就奪。穆煊熾得逞,忽地“哇哇”大叫,撫著胸脯,疼痛蹙眉。身子卻是滑開數步。出塵被欲望衝昏頭腦,不管不顧,踏前幾步,伸手去抓穆煊熾衣領。


    就在此時,一旁的孫自鑫拿起之前丟下的酒葫蘆,蘊勁一丟,直直飛向出塵後腦。伴隨著沉悶的“嘭”一聲,出塵搖晃幾步,指著穆煊熾,猛地倒下。


    穆煊熾“哈哈”大笑,驀地坐倒在地,使勁按壓著腳底傷口。孫自鑫先是走到出塵身邊,出手封了他幾處大薛,又見穆煊熾一臉糾結表情。歎息一口,走向穆煊熾。


    穆煊熾抬頭一笑,示意師父自己一切都厚。孫自鑫蹲下身子,撫著穆煊熾的頭,突見其傷處黑腫,大覺不妙。“該死,有毒啊。”孫自鑫連忙走到出塵身邊上下搜索,終於在一個小口袋出翻到了一個小瓶子。他也不去看名字,就讓穆煊熾服下。穆煊熾呆愣半晌,輕鬆一笑,道:“師父,這確實是解藥,我現下好多了。”


    孫自鑫歎道:“難為你了,唉,我算是找到一位凶手了。熾兒,你別怪師父。如若沒有《尋龍劍訣》做誘餌,我又怎能引出他來。”


    穆煊熾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他知道師父是“利用”自己,但這也是為了查明一些事情。“師父,難不成,這出塵是當日三位長老失蹤的真凶?之一?”他其實很想問孫自鑫是如何知道賈磊與《尋龍劍訣》一事,但想到此事牽扯隻怕更多,隻好作罷。


    “我這些年,一直有關注出塵的動向。我說過了,端穆郡主是我的恩人,她的哥哥,我自然要多加......唉,該怎麽說。總之,出塵出家後學了一套古怪功夫,叫什麽‘奪命六掌’。絕對不是少林功夫。後來,我經常發現他偷偷地和弈劍山莊的人打交道,我之所以說‘偷偷’,是因為那個時候,弈劍山莊上下禁止談論任何有關端穆郡主的事。當然,現在依舊如此。誰知道他是從哪裏得知賈磊的下落,而孟玄淩卻又為何不知?大概十多年前,出塵與北冥派掌門說起此事,我也是無意中聽到,才發現,原來此事竟有如此重大的關係。之後,我就慢慢打聽,與他結交,幫他的忙,讓他信任我......果然,他之後也與我說了這樣一個秘密。”


    穆煊熾這才確定這出塵確實是自己的舅舅,這般奸詐貪婪,讓人生厭。


    “我始終覺得他在與魔教暗中來往,隻因他所使武功多半狠辣奇特,而我是現今活下來的為數不多的,見過真實魔教妖術的人。我手中掌有一封書信,是他寫給魔教教主的。內容大抵就是與《尋龍劍訣》有關。原來魔教自偷到劍訣後,發現此為殘缺不全之本......至於他今日的表現,那大多是我的謊言所致。我騙他說我有個徒兒見過賈磊,賈磊給了他一本寫滿‘北冥神功心訣’的小冊子。”


    穆煊熾笑道:“師父你這謊言也太脆弱,他如此精明之人,怎麽就信了你?”


    孫自鑫拍著臉頰道:“你師父我早就混跡多年,算是出塵最信任的盟友,唉,老叫化一生光明磊落,卻騙了出塵十幾年。”


    穆煊熾道:“師父聲名遠揚,十幾年前的出塵巴不得巴結您老人家。師父,我很奇怪,你這謊話怎麽硬是要栽在我頭上?”


    孫自鑫慚愧一笑,道:“我本是想讓你看看你的舅舅......可我知道,對於你來說,這樣的親人不認也罷。”


    穆煊熾拊掌道:“師父倒也懂我!他沒半分對媽媽的尊敬,隻想著用媽媽換來自己在武林的地位。”


    孫自鑫歎道:“我與賈磊雖然相識,可事實上並不熟。你和我說他是你義父,我便稍稍懂了些了。熾兒,你確實有本《金剛經》吧,隻是,裏麵記載的是逍遙派武功,對嗎?”


    穆煊熾驚道:“師父......你怎麽知道?”


    孫自鑫淺淺道:“端穆郡主非常尊敬自己的師父,她自幼拜入逍遙門下,對逍遙北冥神功極其了解。她其實這麽做,多半是不希望精妙絕世的逍遙派武功就這麽消弭於塵世。所以便以這種形式記錄下來。”


    穆煊熾並不相信孫自鑫的話,他哪裏知道母親的心意?隻覺得此種必有隱情,隻得道:“師父,當初在崖底救下我的人是你吧。你一直說是靈姐,靈姐也說是她救了我......你對我的一切其實了如指掌,這也是因為媽媽告訴你的,對嗎?”


    孫自鑫看著穆煊熾堅毅的目光,神情一酸,突然覺得這孩子早已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哭鬧著,要自己教授武功的小男孩了。“唉,你真的要聽嗎?我也是想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告訴你。”


    穆煊熾緩緩吐氣,輕聲道:“師父,你就像我的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才......”孫自鑫拍了拍穆煊熾的手,道:“郡主抱著你下落之時,其實跌在山穀中突出的一塊岩石上。當時郡主背骨折斷,你卻在一旁哇哇啼哭。我想,郡主也許是不忍心幼子就這般送命,於是,她等得山穀人聲暫歇之時,將你拋了上來。她當時在你的繈褓中血書了這樣兩句話——奕劍三石掌中冊,逍遙北冥未曾絕。盼得幼子學所成,斬妖除魔責天下。”


    穆煊熾想到母親當時的絕望,心中酸楚,久久不能平複。


    “陡峰絕頂之上,月明如洗。我其實早在郡主墜落之時,就吩咐丐幫弟子前去山下相救......直到孟玄淩離開,我聽得哇哇哭喊竟是越來越近,連忙趴在懸崖邊。就在那時,我看見了你。郡主內功高強,不偏不倚,你剛巧落在我懷裏。你那時候小臉慘白,眼角掛著淚珠,濃眉大眼,甚是可愛。我見你繈褓中寫著這四行血字,想到郡主恩情,當下決定將你撫養長大。不過,那四行字的意思,我也是過了好久才參透的。好在,賈磊已經將《金剛經》給你了。”


    穆煊熾雙目直視前方,忽道:“師父,媽媽對我的期望,我隻怕達不到。”孫自鑫笑道:“是啊,你做了小叫化。可是叫化又怎樣?就算是普通人,也是有責任的。”穆煊熾慘然一笑道:“這世上壞人真多,但其實有哪裏有什麽好壞之分?因為有了欲望,便成了壞人......”


    孫自鑫見他突然說話似是老成不少,安慰道:“熾兒,你永遠無法阻止那些想要傷害你的人,不管是傷害你的心還是身。為師何嚐不知被人冤枉侮辱的痛苦,年輕時的我,嗬嗬,一個單純善良卻任人欺辱的小叫化。所以,熾兒,一定善待對你友善的人們,而那些......哼哼,不去管他們!”


    穆煊熾心裏七上八下,他忽然又生了放棄報仇的想法。當初自己雄心壯誌為母報仇,可究竟又是為了什麽?隻是為了發泄?發泄命運對自己的不公?他自幼顛沛流離,吃不飽穿不暖。他不是沒羨慕那些富家公子的生活......隻是,多年來的乞丐生活,他已經適應了。他甚至熱愛這種自由。他的身邊有這些關愛自己的人,縱使身份卑微,心卻從不卑微。


    “師父,我為什麽要報仇呢?報仇了後,我就能快樂?我不想這樣了,師父。我不貪圖榮華富貴,這些可望不可求的東西......人在世上,不都是難逃命運嗎?我就做個叫化公公,紫英做個叫化婆婆......”穆煊熾眼裏流溢溫柔綿情,悠然神往,孫自鑫欣慰地看著他,隻是撫著他的頭,道:“這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師父永遠站在你身邊。”


    穆煊熾仰天長嘯,聲震絕壁。他停下之後連忙起身,拉著孫自鑫道:“師父,我知道該如何處置出塵了。”他輕蔑地看著出塵,沒有一絲對舅舅的尊敬。現在在他心中,丐幫的弟兄,還有周靈,林紫英,才是他的親人。


    孫自鑫輕笑道:“你小子又是有什麽鬼點子啊?”


    穆煊熾道:“此處去往弈劍山莊,超近路隻需十天左右時間。現在花長老,李掌門等人都在弈劍山莊。我想,如果一切順利,他們也許會抓住魔教教眾,再幸運一些便是生擒孟卓繼。我寫封信塞在出塵兜兒裏,約孟卓繼懷都相聚。他練功必須要我的鮮血,我記得他當時在二十天左右時候消失,而修煉轉易神功則需七七四十九天。師父,不知這附近可有丐幫兄弟?”孫自鑫打個哈哈道:“這你放心,你是想讓出塵與孟卓繼這麽一認,嘿嘿,就有部分事情水落石出了。”


    穆煊熾道:“確實,我懷疑出塵與逍遙派,也就是皇宮那批人,也有關係。”


    孫自鑫道:“嗯,之後我們直接回懷都,我得與十位兄弟再行安排事宜了。懷都的任務,便交給老叫化和小叫化。”


    當下兩人將出塵安置妥當。穆煊熾皺著眉頭,雅不欲再看出塵一眼。


    孫自鑫牽來馬匹,穆煊熾立即飛身上馬,雙腿一夾,二人縱馬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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