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頓了頓腳步,餘暉屈起手指不疾不徐地一下一下敲著門,短刀被他收在了袖子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了大概有三分鍾了,屋子裏卻沒有任何響應,似乎裏麵並沒有人。


    “有人嗎?查水表。”餘暉喊了一聲。


    樓內十分寂靜,就像無人居住似的,哪怕餘暉製造了這麽長時間的噪音,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打開門來瞧上一眼。


    屋子裏依舊沒有任何回複,餘暉又等了一會兒,這才美滋滋地拿出不久前自製的開鎖工具,在光天化日之下開始大搖大擺地開鎖。


    餘暉自認為自己向來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溜門撬鎖什麽的這才是第二次,技術生疏,所以搞了十多分鍾才將將把門鎖弄開。


    看著門緩緩開了一條縫兒,他鬆了口氣,把開鎖工具揣回了背包裏,像是進自己家一樣拉開門走了進去。


    當然,他從未放下戒備,眼神警覺地遊移著,畢竟在樓下望見的那個窗戶中的人影應該就是屬於這間房子,更別說那個進門的焦屍了。


    隻是剛一進門,餘暉就被眼前的景象驚豔了一把。畫,到處都是畫,牆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畫框,地上也用畫架撐著幾幅油畫,剩下的空間則是幾乎被密密麻麻胡亂堆放的畫作塞滿了。


    而這些油畫中,絕大多數竟然都是描繪著橘黃色的火焰,激烈、灼熱、飽滿而熱情的火焰填滿了整個視野,帶著極致的毀滅卻又蘊含著勃勃的生機。餘暉掃視了一眼,臉頰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澹澹的紅暈。


    小鬼:……你臉紅個毛啊?


    “這些畫……好棒啊!”餘暉目光炯炯有神地感歎了一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幅掛在牆上的油畫。畫中是一棟熊熊燃燒的房屋,在肆意扭動著的火焰中,隱隱可以看到一個陷於火中的人影,隻是一抹黑色的影子,卻像是在其中狂亂地舞蹈著。


    “太合我的心意了。”餘暉覺得自己遇到知己了。


    【咳……這麽多關於火的畫,看來這個薑敬就是殺人狂沒錯了吧?】小鬼輕咳一聲,不是很確定地問道。


    “大概吧。”餘暉笑眯眯地說,“至少他很懂得火焰的美,我想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得出這樁連環殺人桉吧。”


    你這麽理解他,豈不是說你也能幹出這種事?小鬼又在心裏腹誹了一句,但聯想到餘暉從前做過的幺蛾子事,馬上反應過來,這家夥是真幹得出來啊……


    小鬼的小臉黑了黑,再度感覺前路一片黑暗。


    餘暉不太在意小鬼在想什麽,隻是邊往房間裏走邊欣賞著周圍的畫。地麵上的焦黑腳印在進門後就消失不見了,沒了指引,他索性到處走走。


    周圍的畫作絕大多數都是各種東西在火中的景象,比如正在燃燒的玫瑰、百合等花兒,熊熊燃燒如同火炬的樹,燃燒的屋子和樓房,還有火焰中的鳥兒、貓和狗等動物。


    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被畫中的火焰包裹著,卻給人一種寧靜而絕美的感覺,那些栩栩如生的火焰似乎在跳躍舞動著優美的裙擺,溫柔地包裹著其內的東西。那正在火焰中步入毀滅的物事也是平和而寧靜的,像是在毀滅中獲得了安寧。


    這些畫中既有最絕望的毀滅,也有最熱烈的生機。畫出它們的人在其中寄托了濃烈的感情,那絕不是變態的毀滅欲,而是一種狂熱的期許,一種在餘暉看來甚至有些美好的寄托。


    “有意思。”餘暉抹了抹嘴角,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笑意。


    就這樣一路看著,在一副畫著烈焰中灼燒的燕子的畫的邊角上,餘暉看到了一行不明顯的小字:媽媽說,火焰會帶來新生,這是真的嗎?


    畫中的燕子被火焰包裹著,睜開的黑色眼眸中倒映著橘色的火光,清澈無辜卻又靜謐安然,似乎在欣然迎接新生。


    在另一幅畫工顯得十分稚嫩的油畫中,一隻蜘蛛在火焰中翻滾著。旁邊同樣有一行小字:第一次焚燒,火裏的蜘蛛看上去好痛苦啊。媽媽說這是新生前必經的磨練,我們應牢記並祝福它。


    “薑敬的母親在帶著他焚燒各種物品乃至生物嗎?”餘暉沉吟著點了點頭,繼續隨意瀏覽著。


    走進客廳,牆上掛著一幅更大的畫。一個看不清麵目的人影蜷曲著身體坐在木箱子中,火焰在周圍灼燒著,幾乎要舔舐到他的臉龐。


    畫中也藏著一行字:我也想像媽媽一樣擁抱新生,可是火燒在身上好痛啊。對不起,媽媽,我跑出來了,沒能經受住磨練。如果媽媽陪著我的話,我就不會退縮了吧。


    “唔,這是薑敬在她母親死後的一種心態吧,想像他被燒死的母親一樣在火焰中新生。”餘暉低語了一句,隨後搖了搖頭。這一點他不讚同,在他看來火焰這麽漂亮華麗,當然是要送別人去新生的,自己就算了,在旁邊美滋滋地欣賞不好嗎?


    【這人是個變態吧,他這是想著燒死自己嗎?】小鬼驚呆了。


    “確實有點變態,這種想法顯然是來自母親的灌輸。薑敬的媽媽恐怕是個一心想自焚的精神病。”餘暉聳了聳肩。


    在客廳裏轉了轉,他推開幾扇門在各個房間裏搜索著,在一間臥室的床頭櫃上看到了一張在木製相框裏的照片。


    畫中是一個看上去有三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女人蹲在孩子旁邊,兩人手牽著手,麵帶笑意。


    女人穿著一身白裙,脊背挺得筆直,脖頸驕傲地揚起,顯得很有氣質,胸前掛著一條銀亮的心形吊墜。男孩笑容怯生生的,一頭短短的黑發,一隻手扯著自己的衣角。


    “這是薑敬和他的母親吧。”餘暉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轉動著眼睛。


    確認過沒有其他有用的東西後,他進入了最後一個房間,抬眼就看到一個人影直直站在窗前,像是在垂著頭往樓下看著。


    餘暉捏著短刀大步走過去,走近之後才發現這隻是一個披著衣物的石膏凋像。凋塑是一個男人的形象,身強體壯,正麵無表情地垂著頭,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俯瞰著窗外的景象。


    這個房間是一個畫室,四麵的牆壁被塗成了溫暖的橘黃色,天花板上還亮著燈。周邊淩亂擺放的畫架上有六幅畫,地麵上還胡亂丟著些顏料,畫筆被隨意撇在一旁。


    餘暉一眼掃過周圍的六幅油畫,微微揚起眉毛,這些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第一幅畫中是一個男性的半身像,看樣子是自畫像。餘暉一眼就看出了畫中的男人就是薑敬,跟他在網上查到的照片一致。


    畫裏麵的薑敬臉龐有些扭曲,背景是橘黃色的火焰,洶湧而狂亂的烈焰汪洋讓餘暉不由得想到了梵高的星月夜。兩者雖說截然不同,但那種感覺是共通的。


    第二幅畫畫著的是一間著火的房間,視角是從門外看向門內。門內是一片烈焰,一個優美纖雅的女性身影站在門內,對著門外張開了雙臂。火焰遮掩了她的臉頰,看不出她的容貌和神情,一身白衣沾染上了火苗,胸前的心形項鏈反射著閃閃的橘色。


    畫中的女性雖然被火焰包圍著,卻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像是一幅悲天憫人的聖母像。


    【這是哪個受害者?】小鬼呆呆地問。


    “哪個都不是。”餘暉搖了搖頭,指了指女人胸前的項鏈,“是薑敬的母親。”


    他歎了口氣道:“我想我知道殺人犯選擇目標的標準了。”


    【是怎樣的?】小鬼好奇地問。


    “不可說。”餘暉輕笑著搖搖頭,看向了下一幅畫。


    第三和第四幅畫中都描繪著火焰中的女人,女人的身影在其中扭曲地伸展著軀體,像是在進行一場古怪至極的舞蹈。兩幅畫是差不多的畫麵,隻是畫中人的服飾不同,所在的地點也不同。


    第五幅畫中卻沒有火焰,而是畫著一個正踮著腳尖、伸展雙臂,擺出芭蕾舞經典動作的女人。女人盤著高高的發髻,穿著一身雪白的芭蕾舞裙,像是一隻優雅的白天鵝。


    對比其他的畫作,這幅畫卻算得上正常了。


    【這畫裏的人……像媽媽。】小鬼瞪圓了眼睛。


    “就是顏若卿。”餘暉看到了畫中人胸前的十字架項鏈。


    【啊呀呀,這個薑敬果真盯上了媽媽!】小鬼氣得蹦了起來,差點從口袋裏掉下去,【我要打敗他,抓住他!】


    “知道了,閉嘴。”餘暉眯瞪著眼睛,看向了最後一幅畫。


    這幅畫依舊是描繪著火焰,火焰中也有一個人影,卻並未完工,隻是一個用顏料塗抹出來的白色影子。這是一幅半成品。


    餘暉抬手摸了下畫中的人影,顏料還沒幹,作畫的人隻是剛離開不久。


    外麵忽然傳來吱嘎一聲,是門被打開的聲音。餘暉身體一晃就從畫室中躥了出去,一陣風似的跑過客廳,沿途劈裏啪啦撞翻了一大堆的油畫,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大門前。


    被他隨手關上的防盜門此時已經被打開了,一個強壯的男性背影邁步走了出去,並且在餘暉的目光下推上了門。


    餘暉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前,擰開門鎖就要推門出去,卻發現門紋絲不動,像是被人在外麵堵住了。


    與此同時,牆上掛著的畫接二連三地晃動著掉落在地上,畫中的顏色明豔生動,像是火焰的洪流。一時間,整個房子中都充斥著嘩啦啦的響聲。


    兩隻發黑的手一巴掌印在了衛生間的毛玻璃門上,隨後緩緩下滑,在上麵留下了兩個被拉長的黑乎乎的手印。


    《仙木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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